第66章
西南此刻的情況已經不再似起初那麼簡單,原本只能算得上是一點摩擦,而現在卻要變成了兩國,甚至是多國的交戰,朝中還要派遣數萬將士趕去支援,因此在翌日早朝之上,藺策便將西南的情況,轉述給了滿朝文武,而後,淡淡道:「樊國如此囂張,完全不將我南魏放在眼裡,眾卿以為,朕應當如何應對來化解西南此刻的危機?」
游彥站在群臣之首,聞言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儘管已經做好了決定,但藺策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考驗朝臣的機會。看似只是藺策發起了一個討論,卻是用來瞭解群臣最好的機會。何人主戰,何人主和,又有誰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不管朝臣的討論如何的激烈,也不管話題最後會延伸到什麼程度,藺策都只是安靜的聽著,絲毫不介意他們在爭執中御前失態,因為爭執越劇烈人越容易失去理智,那麼平日裡的城府,刻意的掩飾,都會化為烏有,反而會暴露其最深刻的想法。
今日的爭論跟往日比起其實並沒有什麼新意,可供藺策思量的東西其實也不多。因為在大多數朝臣心中並未把樊國及其周邊小國放在眼裡,而且依著南魏當前的國力,想要穩定西南戰局也沒有什麼問題,斷沒有像一個西南小國求和的道理。
也因此,朝臣們討論的點就集中在究竟派何人前去馳援西南之上,朝中上下但凡領兵之人都被提了個遍,卻並沒有人想到存在感極低的陶姜。畢竟在許多人眼裡,陶姜仍是游彥的親信,游彥先前雖然上交了兵符,但由於他最近又恢復了參加早朝,這在很多人心中都是他賊心不死,意圖重掌兵權的表現。
此次西南戰局在許多人眼裡是勢在必得的勝利,不管是誰率兵前往都是勝面更大,等於白撿一個戰功。陶姜作為游彥的親信,朝中諸人自然不願意將這個機會交到他手裡。
游彥自然察覺出這些人的心思,卻也渾然不在意。他現在雖然每日參加早朝,卻都是為了藺策,大多時候他都一言不發,也從來不參與他們的爭論,也不知道究竟為何他們要視他如洪水猛獸一般,極盡防備,有時候連游彥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什麼越界的事情。
藺策高坐在龍椅之上,安靜地聽他們將所有能想到的備選都提了個遍,才緩緩地開口:「眾卿的提議朕都聽到了。只是剛剛你們自己所提議之人,也各自被同僚反駁,都算不上合適的人選。因此朕剛剛也一直在思考此事,倒是突然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藺策的視線從群臣臉上慢慢地掃過,淡淡開口:「中護軍陶姜曾是朕王府的侍衛,後在朕繼位西北告急之時挺身而出趕赴西北,立下卓絕戰功,若是由他前往西南,此戰必勝。」
陶姜當年赫赫威名,也算震懾西北,就算這幾年稍有沉寂,也不至於就被人遺忘,眾人不提無非是不想給游彥機會,又或者不想讓藺策誤解自己與游彥一派有所關聯。卻沒想到居然是藺策堂而皇之地提出陶姜的名字。
都道君心難測,先前收了游彥兵符的是藺策,現在又要重用游彥手下的人,這讓朝臣一時摸不清頭腦,不明白藺策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
對於自己摸不清楚的事情,閉口不言才不容易表錯態,因此剛剛還在爭論的朝臣登時安靜下來。
藺策挑起眉:「眾卿以為如何?」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
藺策笑了一下:「那好,西南戰勢危急,刻不容緩,不能再耽擱。那就以中護軍陶姜為行軍總管,率軍三萬,擇日出發,馳援西南。」
「陛下聖明。」
藺策輕輕地拍了拍御案,繼續道:「西南戰局我南魏本佔據優勢,卻演變成今日這般被動,益州總管郭准身為主帥難辭其咎,但眼下西南戰勢正盛,不宜中途換帥,又感念其多年以來駐守西南也算兢兢業業,就暫且不追究其過失,還望能夠把握機會,配合陶姜徹底擊退敵軍,若能大勝便可功過相抵,再行封賞。」
朝臣心中清楚,話已至此,就說明對於西南,藺策心中已有決斷,沒人會在此時再反駁藺策,只安靜聽著。
藺策繼續道:「至於偏將軍鄔晟,他不聽帥令,急躁冒進,以至於落入敵人全套,導致數千將士喪命,其罪責難免。就且奪去其偏將軍封號,先留在零陵城養傷,待戰事了結朕再行發落。」
「臣等遵旨。」
想要說的話皆以說完,西南戰局的解決辦法也已落實,之後的走向,就不再是藺策這個遠在都城之人能夠插手的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上卻沒有一點波瀾:「那退朝吧。」
游彥隨著眾人一起跪地謝恩,而後看著藺策消失,才慢慢起身他每日來早朝,歸根溯源還是從李埠一案時起,讓他對藺策多了些擔憂,不過現在看起來,藺策倒是越來越沉穩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照例是看著百官散去之後,才慢慢地出了殿門,卻被候在殿門口的游禮攔住了腳步。游禮入了大理寺已有數月,看起來倒比游彥想像的適應的多,但大概是初入官場,雖然還算順遂,卻總會有一些小煩惱,在府中又無人可說,游彥常住長樂宮之後回府的次數少了許多,每日早朝他們叔侄雖能見面,卻並沒有什麼機會說話,所以游禮時常在散朝之後等著游彥,叔侄簡單地聊上幾句,游彥一直送游禮到皇城門外,才又優哉游哉地回長樂宮。
游禮的那些小煩惱在游彥眼裡簡直不值一提,但卻也樂得為侄子排憂解難,偶爾也會忍不住感慨,游禮到底是年少,雖然青澀稚嫩,但卻也可貴。若是他什麼時候也變成了朝中那些油滑心機極深的朝臣那樣,那游彥才要頭疼。
今日與往日比起來也並沒有什麼特殊,游禮說了些在大理寺的瑣事,而後忍不住抱怨其祖母整日裡往他房裡送一些什麼千金小姐的畫像,昨日甚至還送了兩個侍女,游禮不知拿老人的一番好意如何是好,只好來求助自己的叔父。
游彥安撫了侄子一番,答應過幾日回趟府裡替他解圍,才將人送出了宮,轉身回了長樂宮。
西南的事暫且有了論斷,但春闈的事卻還沒解決,游彥想也知道藺策此刻正在做些什麼,邊走邊思索午膳要不要讓御廚加道湯,就這麼到了長樂宮門前,才發現那兒跪著個人。
藺策平日裡不喜被人打擾,朝臣沒有正事兒也極少會來長樂宮,像這種游彥先前更是不曾見過。他邊想著邊走近,才發現跪著的那個人有點眼熟。
高庸正傾身勸慰藺秀,抬頭看游彥走來彷彿得救了一般鬆了口氣,他快步走到游彥面前,輕聲道:「將軍,您快幫幫忙,勸公主回去吧?陛下方才說了,他不會見她的,但是公主說若是陛下不肯見她,她就一直跪在這裡。」
游彥微微垂下眼:「她為何事而來?」
「還能什麼事,西南那位雖然犯了大錯,但總還是公主的心上人,她肯定是來為那位求情的。」
「那枉死的數千將士,誰來替他們求情?」游彥沒有像高庸那般刻意壓低聲音,這句話清楚地傳到了藺秀的耳朵裡,她的脊背僵直,似乎想要回頭朝著游彥看一眼,但卻還是沒有勇氣。
游彥朝著高庸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幾步走到藺秀面前:「公主今日是非要見到聖上不可?」
藺秀抬起頭來看他,澀聲道:「是,本宮有話要說,必須面見皇兄。」
「公主想要說什麼,聖上怎麼可能不清楚?至於聖上的態度,」游彥回過頭朝著緊閉的宮門看了一眼,「公主應該也明白。公主雖然是鄔晟一人的心上人,卻更是這南魏的公主,南魏的萬里河山,南魏的黎民百姓,與你也息息相關。鄔晟在公主心中佔據了極大的份量,可是其餘的這些,難道一點份量都沒有嗎?」
「本宮並無此意,只是……」她舔了舔乾澀的唇,「只是他此去西南本就是為了我,他太急於建功立業,想要早日大獲全勝,想要早點與我成親。所以他的罪責,我也該替他分擔一半。」
「公主替他分擔?」游彥輕笑,「且不說公主本就無罪,就算真的有,你也篤定了聖上不捨得傷你害你,所以才會說出這種替他分擔一半的話,不過是為了讓他免於責罰而已。就像陛下明明表明了並不想見你,你卻執意跪在這裡,不過是吃定了他會於心不忍,不捨得你在此受苦。」
游彥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你看似是在表明自己鄔晟的決心,實際上,不過是拿自己當籌碼,來要挾你皇兄罷了。你今日跪在這裡,難道不就是想要向他表明,如若鄔晟有何不測,他也有可能失去你這個妹妹嗎?」
「其實鄔晟的罪責,想要免去容易的很。因為行軍打仗,疆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即使是久戰之人,也難免會有所失誤。鄔晟不服將令是真,但大敗的緣由更是敵人狡猾。鄔晟雖有錯,但總不至死,公主根本不必如此。」游彥淡淡地說道,「只是,他若是連承擔自己過失的擔當都沒有,在這種時候還想讓你以公主身份,以你與聖上血脈親緣作為要挾來保命,這種人,微臣勸公主還是不要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