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聞夫人的意見
文太太過來的事, 魏年一回家, 魏老太太就先跟兒子說了。
魏年也有些意外, 笑, 「文太太可真客氣。可能是上次文先生家的沙龍, 我和阿萱都沒去, 阿銀阿殊去的,定是她倆說的。」
「就是這樣兒。」魏老太太不忘叮囑兒子一句, 「這禮兒我記咱家帳本子上了,你們可得記著,以後人家有這樣的事, 得去還禮。文太太氣派,送了咱家一箱子雞蛋,足有六百個。」
「唉喲, 這可真是太客氣了。」
「是啊,那可真是個講究人, 你沒瞧見,人貴氣不說,特懂咱老北京人的老禮兒。除了雞蛋,還有三尺紅花細棉布,正好以後給咱們小丫頭裁衣裳,我給你媳婦拿過去了。」魏老太太跟兒子絮叨了一回, 魏年在老屋兒坐了坐,就去瞧媳婦了。陳萱也說,「真沒想到, 文太太會親自過來。」
「咱們也常去文先生那裡,一晃也好幾年了。」魏年俯下身看小閨女,見小閨女正呼呼大睡睡的香,魏年道,「每天都這麼睡啊。」
「小月孩兒就是這樣,吃了睡,睡了吃,這樣才長的快。」
見閨女巴嗒著小鳥喙一樣的小嘴巴,魏年忙問,「閨女是不是餓了?」
「沒有,剛吃過。現在睡覺就這樣,會巴嗒嘴兒了。」
端詳的看一回閨女,魏年笑,「瞧著咱閨女又俊了。」
「文太太也誇咱閨女生得白。」陳萱說著就望魏年一眼,對魏年白皙俊俏的容貌越發滿意。
夫妻倆說一回口水話,安嫂子端進溫水,魏年洗過手臉,摸摸閨女的小臉兒,心姐兒忽然就笑了起來,魏年奇異的說,「唉喲,這是知道我回來了,看咱閨女多高興啊。」
「這是在做夢,這幾天做夢,時哭時笑的。老太太說是在跟夢神娘娘學本事,這笑就是夢神娘娘在誇她。」
「咱閨女就是聰明啊。」
一時大妹給陳萱端進月子餐,魏年也去飯廳吃飯去了。吃過飯,再瞧一回閨女,待法文老師過來,魏年要學兩個小時法語。回屋後還要給閨女讀半個小時,這個就是陳萱的提議,陳萱白天閒了也會給閨女背誦以前記過的詩詞文章,晚上陳萱就讓魏年給閨女念法語,用陳萱的話說,雖然閨女現在聽不懂,但是特別喜歡聽。證據就是,每次陳萱給閨女念詩詞文章時,小丫頭一點兒不哭鬧,睜著烏溜溜的小眼睛聽的可認真了。
阿年哥這眼下愛閨女愛到眼神兒都出問題的,當下決定每天晚上給閨女念半個小時。因為,非但閨女喜歡聽,閨女她娘也喜歡啊。儘管陳萱並不懂法語,可就是覺著阿年哥用那種低沉悅耳的男低音念法語時,不論聲調還是神色,都繾綣溫柔至極。
陳萱是八月初出的月子,陳萱出月子那一天,光洗澡就洗了小半天兒。月子裡不准洗澡洗頭,陳萱都是靠擦的,怎麼擦都不如在大浴桶裡泡澡舒服啊。陳萱狠狠的洗過澡洗過頭,還得慶倖自己是短頭髮,月子裡就是擦也好擦。
陳萱月子坐的好,雖然豐潤了些,可那氣色真是從未有過的好。她自小在老家幹農活,剛到北京時像塊粗壯的黑炭頭,這幾年不曬了,也是小麥色。一個月沒出門兒,陳萱真覺著自己白了不少。照鏡子時心裡美美的,想著可得好生保住現在的白皮,不然,跟阿年哥出門夫妻倆膚色差距太大也不好啊。
再說,她家小丫頭也是個雪雪白的,以後一家三口出門,就她黑,人家得說不像一家人了。
陳萱洗過澡就換上了新做的德國印花的旗袍,她現在整個人胖了一圈兒,胸大兩個碼不止,穿衣裳嚇一跳。倒是魏年瞄幾眼媳婦,滿意的點了點頭。
滿月酒沒有大辦,就是一家子吃頓飯。
陳萱出月子後就打算去店裡上班,先跟魏年商量,「店裡離咱家也近,我早上出門時喂一回,中間回來一趟,中午回家吃飯再喂一回。下午回來一趟,傍晚回家再喂,就差不多了。」
魏年瞧一回閨女,回頭看媳婦,有些猶豫,「這樣來回跑,會不會太累了。」
「又離家不遠,到時我叫個黃包車,十分鐘就能回家。」
魏年倒是不反對陳萱去店裡做事,人總待在家裡能有什麼意思,魏年主要比較擔心陳萱太過勞累,還有閨女乍然離了娘會不會不習慣。陳萱一樣疼閨女,陳萱道,「先試試,要是咱們小丫頭不幹,我就還回來帶她。等大些我再去店裡。」
「成,先試試。」
夫妻倆商量好,陳萱再去跟老太太商量,魏老太太完全不似一些舊派老太太不願意家裡女人出門工作。自從魏銀陳萱開了店,魏老太太就習慣閨女媳婦工作的事了,現在非但不反對,還大力支持。買賣人家一向重實惠,魏老太太將手一揮,很痛快的說,「去吧。只管去店裡幹活兒,小丫頭這裡有我,還有安嫂子、大妹,三個大活人還能帶不來一個孩子!」現在很多女人都去外頭工作,何況她家閨女媳婦又不是去給人做工,是自家生意。就是親家趙老太太都很羡慕她閨女媳婦能幹,會掙錢。連老大媳婦都能一月十來塊大洋的收入,這錢,雖然魏老太太有些眼紅,可也沒有要這錢。就是大媳婦自己收著,那錢也是在她們老魏家,到不了別處。所以,陳萱出月子就要去店裡做事,魏老太太支持的不得了,買賣人家,可不就要能吃苦會賺錢麼。
甚至,在魏老太太無人能知曉的隱秘的內心世界,她覺著,陳萱一出月子就去做事,才沒白瞎月子裡的好幾百個雞蛋啊。街坊四鄰的打聽打聽,誰家媳婦做月子,婆家能這麼無限量的供應雞蛋啊!現在雞蛋多貴啊,先前一毛錢六個,現在一毛錢只得四個了。就是魏老太太自己,也捨不得頓頓吃雞蛋的。
現在一出月子,陳萱就知道要去工作,魏老太太就很滿意了。雖然這個媳婦比較能吃,好在也是過日子的人,就是吃得多,雞蛋也沒便宜外人。
為此,魏老太太私下還跟大閨女誇獎了一回陳萱,很欣慰的表示,「是個知道過日子的。」
魏金也說,「二弟妹真是潑辣。要是別人家媳婦,就出月子也得且在家待著哪,起碼得等孩子斷了奶。」
「這個也沒事,上午中間回來一回,下午中間回來一回,坐黃包車來回,不費力。」魏老太太現在對家裡人坐黃包車的事也習慣了,家裡人都在掙錢,也就不在乎這幾個車馬費了,「小丫頭有我幫著看,還有安嫂子、大妹幫忙,妥妥的。」
「這倒是。」
於是,陳萱就開始了上班母乳的兩頭跑兩不誤的生涯。
開始真不習慣,當娘的,乍離開孩子,心裡牽掛的不成。做事都不專心,時不時就要看時間,怕誤了孩子吃奶。陳萱就得時時提醒自己,做事就做事,至於回家餵奶的事,陳萱去東安市場買了個銅制的小鬧鐘放在店裡,定上時,鬧鐘一響,她就叫黃包車回家給孩子餵奶,喂過奶哄哄孩子再回店裡。
好在小丫頭是個乖巧不淘氣的,主要是,剛出月子的孩子,睡覺得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這孩子還睡大覺,上午倆小時,下午倆小時,到晚上頂多尿一次拉一次,並不鬧人。可就這樣,陳萱也感覺,精力大不如前,注意力不如以前集中,尤其晚上孩子跟著她,略有動靜,她就會驚醒去看孩子。就是記性,似乎也不如以前好了,現在一晚上學習的進度,只有以前的一半。陳萱甚至開始掉頭髮,愛走神、發呆,陳萱和魏年說,「阿年哥,我覺著我要變傻了。」
魏年直樂,「那我就有個傻媳婦了。」尤其可恨的是,還「傻媳婦,傻媳婦」的喊陳萱,把陳萱氣的,揮拳給魏年兩下子。魏年笑著安慰陳萱,「你是剛生了孩子,心裡總牽掛孩子才會這樣。」
「阿年哥你也很牽掛咱們小丫頭啊,你怎麼不這樣,記東西還是那般快!」陳萱鬱悶的拿兩隻眼睛盯著魏年,等著魏年給答案。魏年想了想,「你是媽媽,我是爸爸,當然不一樣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
這樣的問題,陳萱還請教過魏老太太、魏金、李氏,大家統一的回答是,「正常啊,生過小孩兒是會這樣的,過一兩年就好了。」
陳萱開始給聞夫人寫信,陳萱一向認為聞夫人有見識,而且,她覺著聞夫人是那種貌美心善肯指導晚輩的長者,就想聽聽聞夫人的意見。據說聞夫人家裡有三個親生的兒子,聞夫人都生仨了,還能這樣聰明,說不定就有訣竅。這一次,陳萱還是寄的航空件,在信上說了些自己產後的一些狀況,當然,還有自家的小丫頭多麼可愛招人疼。解開小包被後,小丫頭那叫一個歡實,成天醒了就小手亂揮,小腳蹬啊蹬的,現在手腳都有肉了,鼓鼓的,摸起來軟軟的像雲朵。
聞夫人的回信也很快,先在信裡表達了對孩子的祝福與喜歡,又對陳萱月子後便出門工作表示了贊許。聞夫人信中說,女人可安身立命之處,唯己身而已,自立自強永遠不是過時的話。還有就是對陳萱產後狀況的一些解答,聞夫人說當初她生產後也有類似狀況,她當年去醫院問過醫生,也請教過老中醫。許多時候是因為月子裡飲食過於單一造成的,讓陳萱產後多吃疏菜、魚肉適量,堅持喝牛奶。另外就是要靠自己調節,注意力不集中時就要告誡自己要集中,發呆走神更要引以為誡,過一段時間應該能好轉。順帶同陳萱說,注意體型恢復,女人生產後都會變胖,這個時候因為母乳不能節食,最好要加強鍛煉,不要似尋常生產婦人變得蠢肥。不論是悅己還是己悅,體型瘦削也有助於身體康健。信的結尾,還附幾個瘦身方子,以及有助奶水的方子給陳萱。並建議陳萱去同仁堂請老中醫把一把脈,因為每個人的身體狀況不一樣,聽一聽大夫的意見,大夫是專業人士,畢竟要以身體健康為先。
陳萱想,聞夫人這麼又美又聰明,果然是有原因的。
於是,陳萱做了件讓魏老太太大加讚賞的事,她去店裡不坐黃包車了,她走著去。現在還沒到中秋,天氣並不冷。店裡離家也不遠,陳萱現在不穿旗袍了,現在時興的流行還有一種,就是上身淺色毛衣,下身配呢料半身裙,外面搭大衣。呢料半身裙是大擺裙,走路比旗袍方便,走路也快。
陳萱算著時間,一天家裡店裡來回好幾趟。她還悄悄的自己去了趟同仁堂,請教了一回老中醫。陳萱的身體先前有些虛,在懷孕診脈時大夫就說過了。好在她成親後與魏年是假做夫妻,並沒有立刻懷孕,有這幾年的飲食上的改善,陳萱還年輕,這次做月子也做得好,大夫診脈也說沒有大問題。陳萱要了幾個食療方子,付過診費就回家了。從此,陳萱的舉止更讓魏老太太讚賞了,魏年心疼媳婦,時常要王大妹買魚買肉,陳萱吃東西有度,老中醫說了,什麼東西過量都不好。除了魚肉,陳萱吃菜吃的更多,青菜蘿蔔胡蘿蔔豆角番茄黃瓜,陳萱不挑飯食。
她依舊是潑辣辣的活著,而且,將精力自孩子那裡適當的轉移一部分在自己身上後,陳萱精神果然開始恢復。其實聞夫人信中還建議陳萱請個專門的老媽子幫著帶孩子,陳萱覺著精神大不如前,一則是生產的緣故,二則便是產後夜裡要照顧孩子,一夜起碼要起夜兩三次。若是請個老媽子,陳萱晚上就能好好休息了。陳萱考慮後,並沒有按聞夫人說的做,她捨不得把小丫頭給別人帶。白天已經不在一處了,晚上一定要把小丫頭擱身邊兒親香著,陳萱心裡才覺著滿滿的被一種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愛填滿。
陳萱這樣跟魏年說時,魏年頗是不滿,「你這心偏的,把你那滿溢出來的愛也分給心姐兒她爹一些。」陳萱有身孕時,前仨月得克制,後頭也不敢大肆作為。如今好容易生了,陳萱月子裡雖胖了些,也不是胖的離了譜兒,身上略豐潤,香香軟軟,魏年就很有些親近。現在陳萱開始鍛煉,身材開始恢復,不過,她在哺乳期,減哪兒都減不了胸啊,現在是秋天,穿著大衣還不大顯,在屋兒裡時,真叫一個身材火爆,魏年血氣方剛、饑渴多日的,一兩天的胡鬧哪裡能滿足。
陳萱怪不好意思的,臉紅紅的小聲說,「越發不正經,咱們小丫頭還精神著哪。」
魏年立刻說,「那我給心姐兒念法文。」說來,法文很能催眠,一般魏年念半個小時,小丫頭就能睡了。
陳萱紅著臉鋪好睡覺得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