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番外之這樣的時代
秦老爺秦太太是在民國三十五年來的美國, 日本投降後, 陸續有許多華人赴美。秦殊與父母已有十多年未見, 早早的把房捨準備好, 就等著父母過來了。秦殊給魏銀打電話時都說, 「那會兒來美國時, 以為念幾年書就回去了,不想倒是在這裡結婚生子。」
「是啊。」魏銀也說, 「我家也一樣,聽說現在能回國了,我們老太太正絮叨哪。秦叔叔秦嬸嬸要是見著酈雲、酈方、酈未三個外孫, 還不知要怎麼高興。」
秦殊笑,「先前我寄酈雲酈方的照片過去,我爸爸就說長的像他。你說多怪啊, 我雖然有一點像我爸爸,可我臉型像媽媽。酈雲他們這相貌, 比我都像我爸。」
魏銀聽的直樂,現下薛家兩個攪家精還沒來美國,魏銀與薛維夫妻關係尚好,魏銀道,「我家薛懷薛佳都像我,我像我爸。一般兒子像媽媽的多, 你家三個,也是因著像你才像秦叔叔的。」
「我媽信裡也這樣說。」因父母馬上就要過來,秦殊非常高興, 和魏銀在電話裡聊了兩個小時才在丈夫的催促下掛了電話。
秦殊掛掉電話還要求丈夫,「以後不要叫我親愛的了,也不要叫我名字,要叫秦博士。」
酈釗問,「這可是有什麼典?」
秦殊道,「我爸以前特瞧不起人,覺著我文憑低,他自己才是個碩士,我當時就發願一定要讀個博士出來叫他開開眼。到時見著我爸,你就叫我秦博士,知道不?」
酈釗:……他可算知道妻子這性子像誰了。
其實,秦司長還真不是秦殊這樣的性情,只是父女倆就愛口頭兒上較個長短。尤其秦殊在他爹跟前那來來回回顯擺秦博士身份的樣兒,秦司長儘管很久沒見女兒,可看女兒這般臭美顯擺,都有些受不了。酈未是最小的孩子,還處在牙牙學語的階段。酈方大些,也不過三歲,懵懵懂懂的模樣,一面叨著外公給剝的糖,一面奶聲奶氣的說,「可真奇怪,外公你們一來,媽媽不能叫媽媽,都要叫秦博士。」把大家逗的哄堂大笑。
酈雲自覺是大孩子了,智商也很夠用,理直氣壯的說弟弟,「這都不明白,媽媽這是要炫耀一下。」
秦殊氣笑,說他倆,「話真多,見天兒在家嘰呱個沒完。」
秦司長慢呷口茶,道,「我真是服了秦博士了。」
秦殊哼哼兩聲,得意道,「在博士面前,碩士不服也不行啊。是吧?」
秦司長哭笑不得,閨女這都三個孩子的娘了,還是這般跳脫。真是天生秉性,也是沒辦法的事啦。
不過,有秦殊這麼個人在國外,秦家過來後日子格外從容。家裡的錢,秦殊留了些現金在銀行,其他的幫著置了不錯的產業,較之當年轉過來時,都有增值,就是現下出手,也是有賺無虧的。何況,酈家在美國多年,根基牢靠,有酈家這樣的親家,秦家在紐約,哪怕想做些實業,亦是便宜的。要適應的無非就是國外的生活和風俗。
秦司長私下和妻子說起話來都是,「小殊這早來一步,倒是走對了。非但於她自己學業上有利,也幫了家裡大忙。」
「何嘗不是。」秦太太慢慢的削著蘋果,「我瞧著女婿人也很好。」
這倒是,秦司長點頭,「總算眼光正常了一回。」
「看你這話說的,咱們小殊自有福分。」秦太太把蘋果一切兩半,給丈夫一半,對女兒現下的成績是很自豪的,「如今小殊正經一等大學的博士,女婿也尋的好。孩子嘛,小時候哪有不跌跤的。」
秦司長一笑,咬口蘋果,「那是,也不看是誰閨女。」
「誰閨女?我閨女!」秦太太最看不上丈夫這種凡孩子有什麼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但凡孩子哪裡不好就往她身上推的性子,與丈夫商量,「歇息兩日,咱們該去拜訪親家。」
「這話是,閨女都生仨孩子了,親家倒是頭一回見面。」秦司長無奈,「偏趕上亂世,倒委屈了孩子們。」
秦太太寬解丈夫道,「凡事還是往寬處想,起碼一家子平安,這就是福了。」
「是啊。」
老兩口說了一回話,雖則到了異鄉,可能骨肉團圓,到底是喜悅之事。不過,酈家夫婦沒有等著親家過去拜訪,他們是男方,自當先過來拜訪,只是想著親家剛來紐約,身體辛勞,怕要先略作休息。待定好時間,酈老爺酈太太親自登門,親家彼此間第一次見面,頗是和樂。
主要是,兩家都是講究人家,而且,家風都偏開放,並不刻板。再加上秦殊是酈太太自己個兒挑中的兒媳婦,這些年,婆媳關係好的不得了。酈釗也正是秦司長秦太太最喜歡的那類踏實能幹的類型,親家相見,自然只有高興的。主要是對小夫妻倆進行全方面的誇獎,酈家誇兒媳婦,秦家就誇女婿,總之各種滿意。只要小倆口日子過的順遂,做父母的,除非攪家精類型,不然,哪裡有不高興的。
說來,秦家到美國不久,薛維那對攪家精父母便也雙雙來了美國。
魏銀離婚的事不再贅述。
倒是魏銀離婚後,薛家出的糊塗事頗多。魏銀離婚的事,與秦殊通電話時就告訴秦殊了,畢竟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魏銀與秦殊這些年的交情,錯且不在魏銀,便與秦殊說了。秦殊在電話裡罵薛家罵了足有半個鐘頭,好在魏銀在財務上沒吃虧,且孩子的撫養權也拿到了手,此還罷了。秦殊就尋思著,看有沒有各方面條件適合魏銀的單身漢,再給魏銀尋一個更好的。
這事兒沒多久,秦太太又同女兒說起來。秦殊道,「我不早跟媽你說過了嗎?」秦殊是讓媽媽幫著給魏銀留意合適男人的。
秦太太歎口氣,「你哪裡曉的,薛太太薛老爺叫員警抓起來了,薛公子的探視權也被法院取消了。這事兒鬧的,你六表姨不是在波士頓麼,她知道了,打電話告訴的我。」
這些事,秦殊還真不曉得,忙細問母親緣故。要說起來,事兒不算太大的事,主要是離婚之後,魏銀非但帶走大半財產,倆孩子的撫養權也都攥在手裡,薛家自詡書香門第,心不心疼家產外人是不知道的,畢竟薛家是那種口不言財的家風嘛,高潔的很。但對於倆孩子撫養權之事,薛父薛母十分不甘心,尤其長孫竟然被魏銀帶回魏家,孫女跟誰不跟誰的倒無所謂,孫子可是他們薛家的骨肉啊。
倆人不甘心,就去魏家鬧,魏家甭看不是什麼書香名門,半點兒不好惹,去一次魏銀就報警一次,若魏銀不在,魏家其他人報警,薛父薛母叫員警從魏家抓出去好幾回,形容頗是狼狽。待倆人長了記性,不敢輕往魏家去了。薛維按照當初倆人離婚協議上說的,在孩子假期時提前約好,接孩子回薛家住些時日。
要說,兩國法律真是天差地別啊。
在薛家看來,這不是什麼大事。因薛家十分惱恨魏銀離婚帶走孩子分走家產之事,薛母就在倆孩子跟前說魏銀壞話。薛佳還小,不大聽得懂大人的話,薛懷可不小了,尤其,薛懷知道他爸媽是怎麼離婚的事,男孩子長到**歲上,就已經很懂事了,一些複雜一點的道理告訴他,他都能明白。祖母一直在他跟著嘀咕他媽的壞話,薛懷又不是不分好賴的孩子,當時就不樂意,當時就還了好幾句嘴。靠!薛母這可不幹了,硬說薛懷忤逆她,哭天搶地的折騰,必要薛懷跟她認錯。你叫孩子認錯,**歲的孩子,自尊心比天還高。何況,薛懷還生了一張肖似二舅的口齒,他比薛母還會說話還會講理,這巴啦巴啦吵到最後,薛懷就挨了一巴掌。
這下子可是捅馬蜂窩了,魏銀不知道怎地這般神通廣大,當晚就知道了這事,報警後親自帶著員警到薛家把兒子閨女帶了出來,還到醫院驗了傷。直接就把薛家告法庭上去了,那罪過大了去,光罪名就有五項之多。要不是薛家請了不少人跟魏家說好的,薛維主動放棄探視權,並且薛父薛母簽下了在倆孩子成年前絕不再與倆孩子見面的協議,魏家都不能答應和解。
「薛家是活該!自作自受!當初我還特意勸過薛太太,叫她消停著些過日子。她家有今天,都是自己作的!」秦殊聽說薛家倒楣,十分痛快。她問,「六表姨跟您說這個做什麼呀?」
秦太太道,「這不是先前兩家打官司,薛家就求了許多人幫著跟魏家說情嘛。如今事情了了,事情也過去這許久,瞧薛家的意思,又想合好。這不是還有倆孩子嘛,只當看著孩子。你六表姨不是知道你跟阿銀關係好嘛,讓我幫著問問你,看這事兒可還能轉寰?」
「薛家腦子沒病吧,剛打完官司,還想和好?」秦殊都覺不可思議。
「我也是這麼跟你六表姨說的,還是緩一緩的好。」
秦殊道,「媽,下回六表姨再給你打電話,還是別叫六表姨替薛家操這心了。阿銀絕計不會再跟薛維重婚的,她現在好的很,都跟我說後悔沒早兩年離婚哪。」
秦太太上了年紀,格外的心慈意軟,「這不是為孩子著想嘛。」
「就薛太太那攪家精模樣,孩子跟著她才沒好兒哪。也不知是犯了什麼病,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得攪的雞犬不寧她才痛快!薛維公司的那小賤人,就是薛太太什麼表妹家的庶出的丫頭,這都什麼年代了,也不知是不是還想給兒子收妾納小?她也不想想,當初薛維那裝修公司是怎麼幹起來的!」秦殊先前在波士頓,對魏銀薛維戀愛結婚的事一清二楚,秦殊道,「就算麻省理工的畢業生又怎樣,有多少畢業生畢業就能開起裝修公司的,還不是克拉拉那裡的仲介公司經常有這些裝修的工作,就介紹給他了。這看的誰的面子,還不是二嫂的面子。魏二哥若是遇著有這裝修的活,也經常介紹給薛維的裝修公司。他都忘了這些年魏家人幫他多少,他也是堂堂麻省理工的大學畢業生,腦子既不待也不傻,他娘給他送個女的到身邊,他倒是不客氣,直接就笑納了。媽你說,這人是不是人品有問題!趕緊,別叫六表姨多事了,倒是有好男人介紹給阿銀,這回可得擦亮眼找個明白人。」
秦太太一驚,「阿銀打算再嫁?」
「不嫁做什麼,還給賤人守節啊。」秦殊隨口回了一句,撈起桌上的水一口喝幹,拜託她娘出門也多留心,有合適魏銀的男人一定要跟她說,她要替閨蜜把把關,再尋摸個好的。
事實上,魏銀也不乏人追求。
倒是薛家淪為波士頓華人圈的笑柄,並不是離婚的事被人嘲笑,在現下的年代,男女離婚,女方仍是弱勢一方,對男方的影響反是不大。薛家被人嘲笑的原因在於,重婚未成後,薛維沒多久便舉行了人生中的第二場婚禮。原本大家以為薛維與魏銀離婚後會找一個如何出眾的女子為妻呢?結果,不過是那個在薛維公司便爬上薛維床的女子——薛母娘家表妹家的庶出小姐,年輕倒是比魏銀年輕,今芳齡十八,在國內是青島高中畢業的文憑,洋文也是通的,燙著摩登的卷髮,說起話來鶯聲瀝語。過來道喜的賓客面兒上恭喜薛家,心下誰不笑話,不要說跟魏銀比肩,真是連魏銀的十之一二都不及。
當然,年輕。
不過,除了年輕也沒別的了。
魏家雖說不是書香門第,可如今比起書香門第來也不差什麼,魏家兄妹都是一等一的學歷,魏銀唯讀到了碩士,卻是波士頓名校。魏年現在博士在讀中,魏年的妻子也是博士在讀,連人家三個小舅子都是極好的大學,何況,魏家在波士頓也有生意。魏銀自己的服裝店,在波士頓也有不小名氣,再加上魏銀經常出現在社交場合……天哪,只要有腦袋的都不明白,薛家為什麼會跟魏銀離婚,然後,娶這麼一個……好吧……可能薛家喜歡年輕的吧。
雖然這位小姐除了年輕,實在令人別無誇耀之處。
薛家急著成親,魏銀是不急的,魏銀遊刃有餘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其實,生活真不是過給別人看的。
而生活的好壞,縱你不說,別人也看得出來。
薛家一直認為是魏家高攀了他家,可是,薛家與魏家結親時,家裡來往的朋友是什麼樣的檔次,如今又是什麼樣的檔次。就是兩人離婚的原因,薛維有柄在魏銀手裡,薛家也吃夠了魏銀的厲害,自不敢大張旗鼓的詆毀魏銀的名聲。當然,依這家人的作派,明面兒不好來,暗裡可是沒少說魏銀的不是。那些個聽風就是雨的便罷了,可但凡有些檔次的人,哪個沒自己的思考回路。薛家口口聲聲說是魏銀的不是,可是離婚後,急吼吼再婚的究竟是哪位?
離婚的原因在誰,不言而喻。
而薛家自從娶了這位由薛母親自挑選送到兒子身邊的表妹家的庶出小姐後,難道就能過上一日三餐,媳婦向婆婆三問安的日子嗎?真是笑話!這位庶出小姐可不好纏,當初謀上位時自是對薛母百般孝敬奉承,如今都正位了,誰還怕誰啊?你略重一句,她立刻撒潑打滾兒。你敢伸手打罵,她就跟你撓臉抓頭髮。至於離婚,她更不怕,離啊,只管離,你們老薛家不就時興離婚嗎?!對了,對我不滿意,再給你兒子身邊塞狐狸精啊!你要罵她狐狸精,她照單全收還洋洋得意,就算是狐狸精,也是您老親自給兒子選的啊!都是您老自己個兒的眼光!
薛母沒把這位庶出小姐收服,倒是被庶出小姐給收拾的不輕。
魏銀是在路邊吃霜淇淋時遇到的薛維,薛維倒是較先時胖了,下巴上肌肉鬆弛,滿面疲倦,精神氣也不如以往。魏銀拿著霜淇淋要回店裡,薛維走上前,神色中帶著懇求,「阿銀,咱們能說會兒話麼。」
魏銀便知薛維是特意來這裡等她的。
兩人在路邊咖啡館坐下,也沒什麼好說的,薛維問了問孩子們的近況,魏銀的回答簡潔明瞭,「都好。」
「那就好。」薛維欲言又止,魏銀卻沒心情也沒義務做解語花,魏銀道,「沒別的事,我要先走了,店裡很忙。」
薛維忽然低聲道,「阿銀,對不起。」
魏銀唇角微勾,起身離開。有什麼對不起的,無非就是現下生活不如意罷了。若是此刻志得意滿之時,焉會想到來與她說對不起。不過,看到薛維如此不得意,魏銀仍是倍覺心中痛快。
其實,憑薛維的本事,要制住這位庶出小姐並不困難。只是,生活中也並不只一位庶出小姐這樣簡單。當生活的重擔壓在一人肩上,家中再無可比肩分擔之人,壓力之大,可想而知。想依靠家族,異國他鄉,哪時還有家族可依。想依靠親族,只看把家裡庶出女兒送到表外甥床上的表姨,就知親族是什麼貨色了。赤手空拳的滋味,想是不大好過的。不過,那些美妙的偷歡刺激,又豈是不需付出代價。
或者,每一個男人都曾做過妻賢妾美的美夢,只是,當這個轟轟烈烈的年代來臨時,女人披荊斬棘的為自己的尊嚴殺出一條血路,不是為了讓男人再次踐踏的。
這個道理,或者有許多男人還不明白。
但是,這樣的時代,已經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