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毫無才能的原因
次日清晨, 安神清氣爽地叼著個蘋果敲起同伴的房門,然後嘴裡的蘋果差點掉到地上。
“你們……沒被怎麼樣吧?”她關切地望著奧利弗眼底的青黑。艾德裡安看上去稍微好一點,可他身邊的空氣幾乎要降低到零度以下。尼莫沾了體質的光, 面色倒談不上憔悴, 可他帶著些微殺氣——這在與世無爭的萊特先生身上可不多見。
奧利弗做了個深呼吸, 表情抖動兩下,像是強行用教養壓下了幾句髒話。尼莫則一反常態露出了個可以稱得上冰冷的微笑。
“有人打了一整晚的鼾。”尼莫笑得咬牙切齒, “一整晚。我還以為哪裡的山豬在唱歌呢。”
安完全不打算掩飾自己臉上劫後餘生的喜悅。她小心地往房間裡瞟了眼, 傑西還在其中一張床上橫著, 長長的金髮略微打著卷, 熔化的金屬般散滿潔白的枕頭。陽光打在那張漂亮的臉上,帶出些該死的純潔感。可惜被折騰一整晚之後,沒人會因為這個畫面心動。
“我們可以趁現在用枕頭把他悶死。”安充滿希望地小聲提議。
“別看我閉著眼,我已經醒啦——”傑西在房間內叫嚷道。“您真幽默,可愛的女士。”
“我們走吧。”尼莫小聲嘟囔道, “這次不著急,路上可以留個午睡的時間嗎,奧利?”
“當然。”奧利弗狠命揉了揉太陽穴,“我們得先去買點帳篷, 還有……呃……”
“如果你是指路上要用的那些, 我在清晨買好了。”安■嚓■嚓地啃著蘋果, 有點口齒不清。“我還買了只富勒山羊——四個人的東西有點多, 總不能讓尼莫一直背著。用完了轉手賣掉也虧不了幾個錢, 危急情況下還能吃。”她舔舔嘴脣, “味道也不錯。”
尼莫想象了一陣他們帶著只羊前進的畫面,欲言又止。
“我知道,可能和你想象的有點差別。”安將果核投擲進房間內的垃圾桶,“……可馬真的很貴。”
“我們也需要武器。”奧利弗暈乎乎地說道,“尼莫和我……”
“是的,我找到家不錯的店。你們自己去挑。”安語速極快,“我從我的黑章賬戶裡取了點現金,一切都妥了,買完後我們就可以出發啦。”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瞥著傑西——後者正慢吞吞地穿著衣服。淺藍色長外套上的血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消去,一個皺褶或血點都不剩。他一絲不苟地理好它們,隨即用綢帶束起長髮,那副打扮就算是混入皇家晚宴也不會顯得不自然。
“你們要去哪兒呢?”他笑嘻嘻地問道,“別緊張,我就問問,畢竟我也有自己的任務——”
“文森鎮,很偏的地方。”奧利弗面無表情地答道,“我們就此告別吧,狄——”
“您看,這真的是命中註定——我也剛好要去文森鎮呢!”
“您到底想做什麼?”艾德裡安冰冷地發問,“別再玩這種把戲了。”
傑西挑挑眉,他調出了契約紙卷,直接甩到了四人面前。
“格雷斯青鳥的屍骸?”安嫌惡地退開兩步,“你早晚要付出代價。”
“這句話我聽了很多年啦,看來報應跑得不如我快。”傑西掏掏耳朵。“您瞧,我並沒有騙您——格雷斯青鳥的族群就在文森鎮邊上。”
“我們走吧。”奧利弗撥開羊皮紙卷,似乎打定主意要無視這位不請自來的同行者。“畢竟還有武器要買。”
“格雷斯青鳥的屍骸是怎麼回事?”確定傑西沒有再湊上來,只是遠遠跟在後面。尼莫忍不住小聲發問——他從未在書上讀到過這種東西。
“現在的記載比較少,畢竟它們快滅絕了。”安嘆了口氣。“一種和人差不多大的鳥怪。它們的骨頭是做武器的上好材料,羽毛和血肉很適合用來施法。如果任務沒錯,那個煩人精確實沒說謊——文森鎮附近確實有個族群。”
“……這麼暴露沒關係嗎?”
“現在敢打它們主意的人沒幾個,它們的法術大多極端得很。舉個例子,如果它們發現自己即將被殺,會拼命給自己來個‘送葬’——整個兒變成灰,一塊骨頭都不剩。我之前的隊伍在其他國家接過類似的任務,別問,我不想談細節。”
尼莫趕忙閉上已經張開的嘴巴。
“總之要弄到屍骸,要麼背叛它們的信任從背後出手,要麼去刨它們的聖地。無論哪種都下作得可以。”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並沒有壓低聲音,尼莫相信傑西·狄倫一定能聽到——可漂亮的金髮青年依然一臉燦爛的笑容,愉快地哼著小調,若即若離地跟在他們身後。
買武器的過程中並沒有什麼激動人心的發現。艾德裡安挑了把弓,將銀劍給了奧利弗。
“我已經沒有資格自稱騎士了。”艾德裡安認真地說道,將箭袋背在背後。“這把劍更適合你,比起這些普通貨色,它能撐得更久些。”
而尼莫摩拳擦掌半天,一無所獲——店家顯然不打算考慮惡魔術士的需要。三個大男人兩手空空進店,到頭來只買了把極其普通的金屬弓和一束箭。就算有黑章的威懾,店老闆的白眼還是差點翻上天花板,找零的時候動作都帶著點兒悲憤的意思。
武器已經備好,安開始把大包小包往富勒山羊上堆——富勒山羊有半人高,脖子挺長,體型趕得上一隻小馬駒。它慢條斯理地反芻著,用橫過來的瞳孔挨個打量他們。灰鸚鵡快活地飛起來,在卷曲的羊角之間站定,大模大樣地挺起胸。
尼莫好奇地戳了戳山羊濕潤的鼻子,頓時被噴了一臉唾沫。他沉默地直起腰,在灰鸚鵡的高聲嘲笑中用袖子仔細地抹著臉。
“成了。”另一邊奧利弗和艾德裡安扶著行李,安將最後的皮帶拴好,緊了兩下。“配合幾次小的傳送,走過去應該要一周的時間。尼莫,別戳啦——它姑且算我們的同伴。”
而傑西在他們十幾步外笑嘻嘻地瞧著。他隨便提著個布袋,什麼大件行李都沒帶。
“中午我們應該可以穿過那片樹林。”安沒理他,指著不遠處的丘陵,“然後歇會兒——奧利弗,不許睡在羊上面,你太沉了。”
沉默前行是件挺無聊的事。起初他們踏過石磚,後來卵石路面被泥土代替,不出一會兒土路都沒有了,只剩被踩得歪歪斜斜的草和刺藤。太陽高掛在天穹中央,陽光毒辣得要命,視野裡的東西都帶著層刺目的白光。昆蟲在草叢中玩命叫著,鞋底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人十分不適。尼莫走得腳底板直發酸,滾燙的空氣燒灼著他的意志,他只能靠四處張望分散注意力。
傑西·狄倫在烈日下悠哉地前進,陰魂不散地跟在他們身後。
女戰士和騎士長戰鬥經驗了得,尼莫又有著怪物似的身體強度。奧利弗一躍成為隊伍中最虛弱的那個,看得出他十分介意這件事——尼莫眼看著奧利弗晃晃悠悠強行前進,決定提高警惕,好讓他們的團長不至於臉朝下摔個正著。
安和艾德裡安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們剛進樹林,安就提前宣布了休息。奧利弗沒有再硬撐,他一屁股坐在軟軟的腐葉上,靠著樹幹迅速睡著了。艾德裡安選了另一片陰影,盤腿坐下,少見地開始小憩。
“希望我沒有機會領教狄倫先生的鼾聲。”安嘖了聲,在樹蔭下坐好。“我還是第一次見奧利弗這麼沒精神。”
“祝福你。”尼莫沒精打采地說道,用手扯著草葉。天氣太熱,他的睡意給燒得沒剩多少。“……可我覺得夠嗆,你看,他又過來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安喃喃道,“是靠無恥程度升到海蝎級的嗎?”
“別這麼說嘛,”傑西湊上前,在他們不遠處坐好。“我就想隨便聊聊天,一個人趕路太無聊啦。”
安和尼莫緩慢地轉過頭去,目光死氣沉沉。
“要不這樣,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可以向萊特先生分享一點有趣的小知識。”金髮青年將劉海撥到耳後,面上不見一滴汗。“畢竟我之前總是一個人行動,沒注意過這個,薩維奇小姐應該懂……唉,我總不是故意要打呼嚕的,理解一下嘛。”
“什麼知識?”尼莫掰掰手指,下定決心——如果這人再張口說出什麼葷段子,他不介意用暴力來點恐嚇。
“昨天我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談話。”傑西加重了“不小心”的發音。“您似乎在被惡魔侵蝕之前從未成功施法過?”
“是的。”尼莫乾巴巴地答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倒是有點心得。”傑西眉飛色舞,“您看,肯定有不少人跟你講要怎樣虔誠地默念或者朗誦咒語——一群天真的傻瓜!魔法的本質是交易,力量不足的生物向更強大的存在請求交易而已。當然,這只是一個無神論者的無趣理論。”他從布袋裡掏出個怪模怪樣的紫色水果,丟給尼莫。
“現在您要怎樣得到一個水果呢?”他又扔給安一個,安臭著臉接了下來。
“……我已經有一個了。”
“正是如此。”
傑西大方地湊到尼莫身邊,他挨得極近,嘴脣幾乎貼上尼莫的耳朵。他用只有尼莫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開了口,聲音飽含笑意。
“您向旁人討您已經拿在手裡的東西,誰會回應您呢?要我說,您只是被誤導啦——那力量本來就是您的東西。您應該發現了,對吧?您的法術不需要任何咒語。”
尼莫僵著臉。深淵魔法的光芒緩緩浮現,黑影邊緣散髮著紫黑色的光暈,它們猙獰地舞動著,眼看就要糊在傑西臉上。“您離得太近了,真的。”
“您的確是位強大的施法者,在被侵蝕前就是。”傑西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他離得足夠近,尼莫能夠分辨出來——那雙漂亮的藍眼睛裡沒有分毫笑意。“請務必不要懷疑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