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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第132章
第132章 火光

 那位態度冷淡的男殺手正在角鬥場的另一頭。

 蘭迪用力甩出他的重盾, 動作比當初他們並肩作戰時自由了很多——莫拉應該沒有和他在一起,他不用顧忌她的行動跟不上。高大的男人下手非常果決,奧利弗對此略有耳聞。蘭迪來者不拒, 無論同時攻上來的有多少人, 他從不迴避戰鬥, 而戰鬥必定以對手的死亡做終結。

 高大殺手的價值一路飆升。他依舊在這裡只有一個原因——他從未主動出過手,還不夠“合格”。

 這裡沒有人會稱呼別人的名字, 倒不如說部分人幾乎要忘記自己的真實姓名。他們以價值的多少互相稱呼, 死囚們最開始稱蘭迪為“滿臉刀疤的一萬”, 然後是“滿臉刀疤的兩萬”, 短短幾天過後,再沒有價值和蘭迪接近的死囚,他們直接稱他為“五萬”。

 就像他們直接叫自己“三十萬”那樣。

 蘭迪的行為看似矛盾,但奧利弗能夠猜到一點點他的目的。莫拉還在牢獄外活動,儘管他不清楚兩位殺手的計劃, 可蘭迪這會兒絕對在為她拖延時間。

 殺手靜靜佇立在鮮血之上,奪去無數性命的重盾擱在他身邊,上面沾滿碎肉和腦漿。

 血液的氣味撐滿奧利弗的肺。當下角鬥場裡意外沒有火熱的戰鬥氣息——大部分人都很安靜,就像在執行某項平淡的日常任務。場內只有傷者的哀鳴和武器碰撞的聲響, 鮮少會有咒罵聲, 新來的人一開始還會罵幾句, 而後大多歸於沉默或死亡。

 奧利弗將目光從蘭迪那邊收回。就在他不遠處, 鮮血的濕潤氣息撲面而來, 死囚破裂的傷口向外涌著血液。他趕緊轉過臉去, 乾枯的喉嚨緊了緊,發自內心見不得液體順著皮膚流淌的樣子。

 這幾天的戰鬥下來,他的平局風格和戰鬥技巧也有了點名氣。沒人願意和那個戴著骸骨頭盔的奇怪騎士糾纏太久——他的嘴脣乾枯開裂,臉上全是塵灰和血漬,整個人沒有半分活氣。他們甚至不敢確定對方到底是個活人,還是被守門人刻意操縱的屍體。

 畢竟這是個自由的戰場。奧利弗的堅持帶來的不是安穩,而是不協調的恐怖感——大部分死囚們寧願挑選其他攻擊欲更強烈的對手。

 儘管沒有任何時間方面的提示,也看不到外界的天光。但幾天下來,奧利弗還是多少抓住了點對於時間流逝的感覺。這個漫長的白日即將結束,儘管夜晚並不讓人期待,但他至少能夠靠墻坐下休息一會兒。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會疲乏下來,整個角鬥場戰鬥的節奏將會變慢。亂鬥成一團的死囚們漸漸散開,期望早日得到死囚軍團垂青的進攻者們大多遍體鱗傷,而逃避者們也基本筋疲力盡。

 但今天有一個例外。

 一個瑟縮的中年人靠近了奧利弗。他全身都是淌著鮮血的口子,有些花白的頭髮被污垢糊在一起,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男人右手提著一把鏽蝕的長劍,染滿血跡的金屬牌暴露在外。

 他的金屬牌上只剩兩位數。

 那人抖得厲害,頭都不敢抬,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給人的感覺活像風乾的兔子屍體。

 “好心人,我不是您的對手。”他囁嚅道,聲音沙啞得像吞過強酸。“可我知道您是好心人……我看得出。您能不能讓給我一百點?就一百點。您不缺這一百點。”

 他拎著劍的手無力地垂向地面,沒有半分戰意,木柴似的胳膊還在淌血。血順著斑駁的長劍劍刃滴上泥土。

 “我不能再輸了……我……我的價值再被奪走一次,就要被送到試驗區。求您了,我不想回試驗區,可我今天已經無法再戰鬥,求求您,求求您……”

 男人的聲音裡是如假包換的悲切哽咽。

 奧利弗警覺地撐著劍。他不會蠢到這個時候還對對方的話照單全收,但面前的人怎麼看都是個十足的失敗者。他的聲音,他的外表——這人絕對很久都沒有贏過了。

 可是……

 他沒有放下劍,認真地打量著對方。

 “求您了,求您了。只要讓我摸摸您的項圈就好,您知道的。”男人的頭都要低到胸口,用破碎的語調重複念叨。“我了解您的擔心,我這就把劍放下……”

 他說罷便鬆開右手,那柄不起眼的破爛武器向土地倒去。他或許是太渴望奧利弗的同意,完全忽視了那個事實——

 其他人並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攻擊機會。

 身著紅鎧的光頭男人不知何時衝到了他們身邊,長斧向手無寸鐵的中年人直直劈去。奧利弗的注意力瞬間轉移,他盡力做了個利索的回身,安息之劍穩穩架住閃著寒光的斧刃。

 可他的對手眼球外凸,臉上慢慢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

 “三十萬……三十萬。”他回味似的重複了一遍,“真刺激。”

 奧利弗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對方在說什麼。

 疲憊麻木了他的痛覺,他只感到微小的刺痛,和一陣不自然的冰涼。他仍維持著架住斧刃的姿勢,慢慢低下頭。

 他的胸口多了一截血紅的金屬,像是長劍的劍尖。劍刃貫穿了他心臟所在的位置,邊緣坑坑窪窪,鮮血裡能看到明顯的鏽漬。

 不該這樣的,他昏昏沉沉地想。不該這樣的。

 然後那劍尖在他的注視中縮回他的胸口——它的主人將它抽了回去,帶起一串血花。

 ……這是現實嗎?奧利弗有一瞬間的茫然。

 隨後他面前的世界變成了純粹的暗紅。在他意識到之前,身體就已經自己跌在了泥地上。他努力睜大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模糊。奧利弗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思緒似乎在瞬間停止了運轉。他本能地挪動頭部,看向自己的左腕。

 “尼莫,我……”

 可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看到,視野便被黑暗淹沒。

 “可悲的本能。”枯瘦的中年人終於抬起頭,眼睛是不正常的血紅。剛才那副瑟縮的樣子無影無蹤。“真是蠢貨。”

 不遠處的死囚們紛紛撤回視線,有幾個甚至松了口氣——沒人出聲提醒。那個讓人費解的“異常”人士終於消失,而他們所熟悉的日子即將回歸。

 一切將通常運轉,繼續散髮冰冷而僵硬的安心感。

 紅眼睛的中年人把玩著手裡的金屬牌,聲音帶著不正常的快意:“三千五,你說這三十萬夠我輸多久?”

 而對方只是衝那金屬牌皺起眉毛。中年人挑挑眉,將牌子拎到眼前。

 上面還是兩位數。

 “……出問題了吧,這傢伙不可能還活著。”他嘟囔道,掃了眼倒在地上的古怪騎士。

 那雙失神的綠眼睛依舊半張,流出的血液已經聚成了不小的一灘。就算心臟沒有被破壞,這個失血量也足以致命。

 中年人不耐煩地擦擦牌子。可牌子上顫抖的筆畫並沒有扭曲變形,固執地維持著兩位數的樣子。

 “唉,算……”

 這是紅眼睛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沉重的金屬盾從遠處飛來,直接擊碎了他的頭顱。它的速度如此之快,盾牌飛過之後,那瘦骨伶仃的肩膀上只剩一個不住噴血的脖頸斷面。

 手拿長斧的三千五非常識時務,他下一秒便溜入稠密的人群。角鬥場的新晉殺神走了過來,沉默地將自己的盾牌撿回手裡,隨後在血泊中的騎士面前停頓了幾秒,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

 隨後他同樣皺起眉——騎士的金屬牌幾乎要被鮮血淹沒,可上面的三十萬價值一點未少。

 “戰鬥結束。”就在此刻,不帶感情的聲音被魔法擴大過,響徹角鬥場的上空。

 試驗區的白袍死囚螞蟻似的匆忙入場,一部分將屍體或屍塊收入推車中,另一部分負責將傷者送回囚室。一切井然有序。

 本應如此。

 “你把三十萬的屍體帶回來了?”使用流星錘的大漢低聲抱怨,“這不符合規定。”

 “他沒死。”麥卡拼命搖著頭,小聲辯解。“你……你看,他的牌子上還有價值呢。他沒死,守門人不可能搞錯。”

 今夜的囚室也很安靜。人們待在慣常的位置,冷漠地盯著地板上那具毫無生氣的軀體。

 “哦,那正好。”健壯的男人拎起流星錘,“就算他再怎麼特殊,頭被碾碎也該死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小白鼠?”

 鼴鼠似的矮小男人沒有像以往一樣一溜煙竄回最陰暗的角落,他半跪在那具軀體前,沒有讓開。

 “你……你不能。”麥卡哆哆嗦嗦地說道,將縫合的傷口撓到重新裂開。“如果……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當初不就弄錯了嗎?我沒錯,我肯定沒錯的……”

 “說什麼瘋話。”大漢給了他一腳,特地挑了不怎麼致命的部位。眼瞧著那個白色的身影跌倒在一邊。“滾一邊去。”

 麥卡嗚咽一聲,在原地縮起身體,沒有再堅持。他堅決地背對著兩人,雙手緊緊抱住腦袋。使用流星錘的死囚則拎起沉重的金屬,少見地猶豫了幾秒——可他使勁咬咬牙,終究是砸了下去。

 然而黑暗中並沒有骨肉破碎的聲音響起,只是閃過一瞬的火光。

 金屬在觸到那具“屍體”的前一秒即刻蒸發,連融化的步驟都乾脆地跳了過去。當大漢再次扯起鎖鏈的時候,鎖鏈另一端只剩嘶嘶冒煙的斷面,帶刺的鐵球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

 他倒抽一口冷氣,登時退了幾步。他哆嗦著嘴脣,發出了幾個無意義的怪聲,最終成功問出了囚室中所有人的心聲:“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固執的騎士安靜地躺在石磚之上,傷口不再淌血。黑色的鎧甲邊緣閃爍著微弱的火星,仿佛即將熄滅的炭火。它呼吸似的明明暗暗,帶著不屬於這片地獄的詭異美感。

 角鬥場地下。

 “這個數值是怎麼回事?”紅袍的試驗區管理咆哮道,“他的力量快超過項圈的限制極限了!戴拉,你說他死不了——”

 “我瞎猜的,我那不是睡糊塗了嗎?”還黏在書堆裡的中年人打了個哈欠。

 這個反應的確出乎他的意料,惡魔頗為公正地想道。

 戴拉萊涅恩拿起一本書,逃避似的蓋在自己臉上,以此和周圍忙亂成一團的研究者們劃清界限。

 他一晚沒睡,終於給奧利弗·拉蒙的情況找了個合理的解釋——二十餘年前,有一股強到異常的外來力量包住了拉蒙的心臟,將特倫特枯萎症的詛咒牢牢壓製在心臟內部,同時強行讓那顆麻痺的心臟保持搏動。

 這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解法,而看現在的情況,這個猜想八成是正確的。但是……

 戴拉萊涅恩從書本邊緣偷偷投出視線,瞄向奧利弗·拉蒙正在不停變化的身體數據。

 他從未想過源於深淵的詛咒會完全臣服。這根本不合理,惡魔在書頁下面撇了撇嘴。那股抑制住詛咒擴散的力量絕對源於地表,根本不可能與詛咒之力和睦共處。那一劍破壞了拉蒙的心臟之後,平衡被打破,兩股力量——不,或許得加上那個倒霉年輕人自身的魔力——三股力量應該在拉蒙的體內相互鬥爭,直到達到新的平衡。

 那過程帶來的肉體變化才有看頭。拉蒙可能變成怪物,也可能承受不住力量的鬥爭而炸掉。可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眼下這種安穩睡著似的情況——戴拉萊涅恩有點委屈。現在的狀況無異於驚天炸。彈的引線燒光,然後安詳地啞火。

 不對勁。

 明明是盤踞多年的深淵詛咒,怎麼跟塊徹底幹掉的血痂似的,一撥弄就沒影了。如果硬是要打個比方——如同殘暴的凶徒撬了二十多年的門,終於潛入夢寐以求的豪宅,然後進門就乾脆利落地跪下自盡。

 而那份長久壓製它的外來力量徹底取得了自由,正在毫無阻礙地轉化為奧利弗·拉蒙自身的魔力。

 這說不通,特倫特枯萎症的詛咒不會這麼乖巧地消失。絕對還有一股他不知道的力量參與了這個過程,而那力量必定源於深淵。

 未知的第四股力量。契約?上級惡魔的血肉?還是別的什麼……

 拉蒙那小子到底走了什麼狗屎運?戴拉萊涅恩不滿地按按太陽穴。目前他只知道一種情況會有這樣的效果,而那情況本身也只是基於純粹的猜想——

 無論何種法術,回歸本源時都會保持安靜。

 但那是不可能的,拉蒙甚至連深淵法術都沒用過,怎麼可能跟深淵魔法的本源搭上關係?關於魔法的本質……那可是連自己都至今沒搞懂的難題。

 算啦。戴拉萊涅恩嘆了口氣,將書本從臉上取走。

 那個女性人類已經從角落裡注視他太久了,他得先解決一下眼下的問題。惡魔伸了個懶腰,扶著書本站起身,捶了捶腰部。

 “管理人先生。”戴拉萊涅恩露出一個微笑,看向面前臉纏白布的監獄管理員——倒不如說,看向那偽裝後緊張到臉色發白的嬌小女性。“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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