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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第160章
第160章 禁閉室與祈禱室

 “父親。”年幼的戈德溫比他們認識的那個開朗不少, 看年紀像是四五歲。“我想吃那個——”

 伊曼紐爾正帶領他在後院練習。清廉的審判騎士長並沒有給自己購買讓人倒抽冷氣的豪宅,選擇了一間普通的民居。鄰居家的兩個小孩扒上墻頭,好奇地望向院內。他們手裡抓著蜂蜜點心, 目光閃亮地瞄向戈德溫手中的劍。

 儘管戈德溫·洛佩茲年紀尚小, 那把鋒利的鐵劍的確是真傢伙。

 戈德溫將劍插進泥地, 用衣袖抹抹頭上的汗,臉上帶著孩童特有的純粹笑容:“如果我今天完成了全部訓練, 可以吃一個嗎?”

 “不行。”伊曼紐爾聲音冷硬。“甜味會腐蝕你的靈魂, 享樂會讓你墮落。戈德溫, 你和他們不一樣。”

 戈德溫臉上的笑意凝固了, 他委屈地扁扁嘴,但最終還是低下頭:“是,父親。”

 儘管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感情,仿佛內臟焚燒般的陰暗情緒仍然讓尼莫很不舒服。尼莫不認為這段記憶中的伊曼紐爾還保留著理智——矛盾的痛苦幾乎要將那位年輕騎士長的心臟烤乾,使它變得像礁石那樣暗沉堅硬。

 不允許娛樂, 不允許哭泣,不允許軟弱,不允許逃離。他對戈德溫說的最多的兩個詞絕對是“不允許”和“還不夠”。

 在伊曼紐爾封存的記憶中,他曾多次看向戈德溫的眼睛, 試圖從那雙眼睛深處找到反抗和憎恨。可他只找到了滿滿的信任和愛, 那份毫不保留的親情簡直要將他逼瘋。一個活生生的人全心全意信任著自己, 他從未想過這份感情會如此沉重。人們總說父母是孩子的神明, 可看看他自己做過的事——他明明連人都不配再做。

 自己不值得被愛。伊曼紐爾心想, 為什麼這孩子不恨他呢?

 戈德溫是個好孩子, 伊曼紐爾很清楚這一點。自己的兒子強大而乖巧,從不哭鬧。同一個問題從不問兩遍,只有一個例外。

 “我可以吃塊蛋糕嗎,父親?”儘管出於某種原因,伊曼紐爾從未給自己的兒子舉辦過生日相關的慶祝儀式。可在訓練那天不久後的生日,他的兒子小心翼翼地問了第二次。

 “不行。”伊曼紐爾的答案並未改變。

 戈德溫再也沒有問過那個問題。

 隨著時光流逝,伊曼紐爾越發肯定自己的兒子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沒錯,他自己的確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為兒子拓寬人脈,引薦權貴——戈德溫從未讓他失望過,他的兒子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樣,變成了一個完美而高尚的戰士。

 恰到好處的仁慈,無法撼動的原則,對自身慾望的絕對控制——戈德溫·洛佩茲甚至比當年偶爾嘻嘻哈哈的弗林特還要強大。他的兒子不會松懈,不會遲疑,不會放任自己沉溺於無用的享樂。戈德溫極其“標準”地活著,如同一具理想的傀儡。

 弗林特被深淵之底發生的事情所打擊,但他的兒子不會。過於善良和心軟一直都是兄長的薄弱之處,伊曼紐爾深知這一點,並親手締造了一位可以超越兄長的強者。

 可他的兒子很少露出真正的笑容,臉上的笑意永遠到不了眼底。

 拖累完最愛的哥哥,又親手毀去了妻兒的一生。或許這都是命運註定的,伊曼紐爾如此認定。

 伊曼紐爾看向自己的雙手,那些閃亮的盔甲之下,血管幾乎成了黑色。他的意志在扭曲,作為一位長久奔波於深淵邊緣的審判騎士,被他所殺的惡魔們開始在死前衝他露出曖昧不明的笑容。黑暗的力量正溫柔地將他逐步吞沒。

 不,或許恰恰是他自己在追逐死亡,刻意碰觸那些註定會腐蝕自己的魔力。他的精神早就如同一塊風化已久的砂石,稍稍碰觸便會塌作齏粉。

 可以放手了。

 在自己被黑暗徹底吞噬前,在自己因為罪惡感完全失去理智前,他想要一個有意義的終結。伊曼紐爾能夠感受到健康與理性的飛快流逝——他在夜裡無法入眠,每一次呼吸都成為重擔,眼睛似乎失去了辨別色彩的能力。

 是時候了,伊曼紐爾想道。戈德溫已經足夠強大,不再需要自己這樣一個糟糕的父親。他將自己的兒子獻給了神,作為犧牲供奉給了這世界。如果有朝一日,戈德溫·洛佩茲真的能夠結束所有動盪,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會存在那麼一點點價值呢?

 作為追逐惡魔的人,他很清楚怎麼將一隻上級惡魔釣上勾,又如何暫時壓製住它。

 伊曼紐爾·洛佩茲坐在客廳之中,穿著陪伴自己多年的戰甲,等待兒子回家。弗林特曾寄給他的信件正在壁爐中燃燒,乾枯的花瓣在火舌中散髮出淡淡香氣,隨即迅速變得焦黑——那是他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最後的證據,而它們沒有必要繼續存在了。

 戈德溫一定會來,他的兒子一直都很聽話。

 這將是自己人生中能做的最後一件殘酷之事,也將是他最後一次傷害自己的至親。伊曼紐爾閉上眼睛。

 一切發生得很快。

 在黑暗徹底侵襲前,他抓緊了戈德溫的衣襟,神經質地交代著最後的囑託。他將一個簡單的詞放在了最後,卻沒能來得及將它說出口——

 他的兒子用了最為溫柔,也是最快致死的方式攻擊了他。

 他沒來得及說出那句“對不起”。

 隨即記憶變成了一片漆黑。

 “通常來說,榮光記錄和懺悔記錄中的記憶片段需要經過審查。”伊曼紐爾的幻影在一片漆黑之中低語。“我做了點小手腳,藏起了這一部分片段,並把記憶即時記錄進來。所以哪怕你看到了我的臨終,也請不要驚訝。”

 說罷他沉默了一陣。“……這幻象只是一段留言,我不知道我將會怎樣死去,但那一定是可笑至極的。這就是你看到的,年輕人。我姑且算個強者,希望這些記憶能讓你有所感悟。”

 “不要走上和我一樣的路。如你所見,我是個悲慘的失敗者。”

 幻象消失了。

 兩人坐回桌邊,僵硬地擺弄羽毛筆。奧利弗眼下一個字都寫不下去,他快把那支脆弱的筆握斷了。伊曼紐爾·洛佩茲的懺悔記錄沒有解決多少問題,一切反而更加撲朔迷離。而且他似乎……沒有辦法再發自內心否定戈德溫·洛佩茲。

 奧利弗沒法想象那樣的童年。弗林特作為一個父親,儘管笨拙,卻十分盡責。他曾打心底對父親的隱瞞感到不滿,但相比起來……

 “不對勁。”他狠狠嘆了口氣。“父親的表現有點奇怪。”

 “嗯。”尼莫繃著臉應道,“儘管我對你的父親不熟悉,但我看過不少錫兵相關的傳記。結合剛剛的記憶片段,弗林特·洛佩茲不該是那種一聲不吭直接消失的類型。而且……”尼莫的聲音猶豫起來。

 “而且?”

 “在前代魔王尤裡瑟斯……不,在我的記憶裡。我的確殺死了錫兵的大部分成員。”尼莫握緊拳頭,近乎冷酷地說道。“但那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戰鬥。而再之前,我應該也沒有對你的父親做過什麼,至少在我們分開的時候,他的情緒還不錯。”

 “我相信你。”奧利弗蹙起眉,陷入沉思。“說實話,尼莫。我不認為父親是因為崩潰才拋下自己的兄弟,其中一定有別的原因。在伊曼紐爾叔叔的認知中,我的母親是在懷我五個月的時候去世的,沒過多久戈德溫就出生了,對吧?但那之前父親就整個人徹徹底底地失蹤了。這說不通——我了解我的父親,就算他再怎麼頹廢,肯定也不會無視戈德溫的降生。”

 “我看過的傳記也大抵如此。”尼莫點點頭,“和記憶片段對得上,應該是真的。懷胎五個月去世……一般人的確不會想到孩子還能活下來。我懷疑戈德溫也調查過你父親的事情,他似乎比他的父親更能接受‘你還活著’這件事。”

 “我的母親到底……”

 “奧利弗,”尼莫清清嗓子,“弗林特向你提過特倫特枯萎症的事情嗎?”

 “沒有。”奧利弗兩隻手撐著額頭,頭髮被自己撓得一團亂。“怎麼啦?”

 “……沒事,我自己再繼續查一下。但是關於你父親沒有告訴伊曼紐爾的原因,我倒是有一個猜想。”

 “我也有一個。”奧利弗很勉強地笑笑,“但我由衷地希望我只是想得太多。”

 “估計咱倆的猜測非常相近。”尼莫艱難地說道,“我就明說了,上回給我最後一擊的就是你的父親,而不是阿巴斯·阿拉斯泰爾。他在戰爭中途就……就被我……總之,你的父親本應是真正的勇者。但他給出了偽證,堅稱阿巴斯·阿拉斯泰爾才是給我最後一擊的人——如果我沒猜錯,他和他的副團長感情一定相當不錯。”

 奧利弗苦澀地點點頭:“父親做出這種事情,說實話我不意外。每次在吟遊詩人拿上任勇者做文章的時候,他總要把他們轟出旅店。”

 而在伊曼紐爾的記憶中,弗林特·洛佩茲的強悍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奧利弗的想法十分純粹,如果說有什麼能讓那份力量徹底低頭——

 “他捨棄了這份榮耀,將它讓給陣亡的阿巴斯——從大局看來,這的確是最為明智的做法。而在那之前,無論他是否通過阿巴斯接觸過奧爾本的王室,那一回總會接觸到。”見奧利弗不吭聲,尼莫繼續小聲分析道。“弗林特·洛佩茲總歸是奧爾本的公民,如果他被迫對什麼讓步……”

 “阿拉斯泰爾家族,是嗎?”奧利弗絞著手指,聲音有點飄忽。“是啊,皇子陣亡,但取得了地表唯一的‘勇者’稱號。這對於當時的奧爾本來說的確非常重要,甚至可以在戰爭中取得一定優勢。這麼大的事情,父親一定接觸過阿拉斯泰爾家族。”

 “伊曼紐爾·洛佩茲是當時的審判騎士長,被拉德教庇護。就算是王室,沒有明確證據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對他出手。奧利,你的父親很可能是在保護伊曼紐爾。但我實在是想不出原因,按照現有的推測,他明明應當和王室交好才對。”

 “我最多能猜到這件事和王室有關。”奧利弗搖搖頭,“至於理由……我說過,關於他的過去,他從沒有告訴過我一個字。”……而那是否也是一種保護呢?

 他們知道得越來越多,真相卻顯得越發遙遠。

 “算了。”尼莫嘆了口氣,擱下手裡的羽毛筆。月光從窗子中灑進來,天色不知何時悄悄暗了下去。“我們先去睡一覺吧,奧利。我這邊還有點線索,明天我去查查看。”

 “可我的報告還……”

 “我幫你寫完了。”尼莫說道,將一卷羊皮紙推到奧利弗手肘邊,上面毫無疑問是奧利弗自己的筆跡。“早點休息吧,這一天太漫長啦。”

 他們默契地沒有再提戈德溫的事情,兩個人擠在長沙發上,安靜地躺下。尼莫再次一宿未眠,眼睛盯著桌子上寫有伊曼紐爾名字的黑色書本——這一晚,奧利弗將他擁得格外緊。

 不遠處的克萊門大教堂。

 艾德裡安·克洛斯單膝跪在厚實的地毯上,在教堂住處附帶的祈禱室裡做著夜晚的禱告。自見過教皇之後,傑西·狄倫安生了不少。只不過面見教皇后的當晚,那個金髮青年再次消失,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對方的計劃——

 狡猾的傢伙。艾德裡安結束了禱告,順便頭疼地捏捏眉心。

 “在想我?”輕佻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下次請記得敲門。”艾德裡安頭也不回地說道。

 “您不否認,那就是在想我啦。”消失一天一夜的傑西湊到他身邊,藍色的外套上還帶著絲屬於夜晚的涼氣。“真不坦率。”

 “的確,因為您答應我‘有話直說,而不是半遮半掩’。然後轉頭人就跑了。”騎士長面無表情。“儘管我不知道您的實力到底在哪個層次,但伊薩梅爾大迷宮或許比您想象的危險……至少對我來說,它不是個好應付的地方。”

 “謝謝您的關心。”傑西彎下腰,長長的金髮垂到黑色的修士服上,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扎眼。“我的確有個不錯的計劃,我會將它全部告訴您的……唔,但現在時間還早,氣氛也不錯。我們或許可以先做點別的事。”

 他充滿暗示意味地向艾德裡安的耳朵裡吹了口氣:“怎麼樣,艾德?”

 艾德裡安按了按額角,語調平淡:“我沒什麼意見,不過我需要稍微準備——”

 話還沒說完,他身後便傳來一聲沉悶的重響。傑西隨意地做了個手勢,祈禱室的門呯地關上,並自己卡上了門閂。

 “……請您不要這樣。”前任騎士長的聲音沉了下來,他有意無意地掃了眼桌子上的枝形燭台和小小的譖尼神像。狹小的祈禱室裡甚至連把椅子都沒有。“這裡是祈禱室。”

 “我覺得挺好。”傑西聳聳肩,“為什麼不呢?”

 這次金髮青年沒有再沒有骨頭似的黏過去,而是抱起雙臂,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我說過,您絕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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