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件事後繼如何胤祚沒再打聽,也沒什麼消息主動傳到他耳朵裏,可見是被冷處理了,這樣也好,起碼沒有那麼多人被連累。
宮裏一切如常,康熙和太子之間也還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但看在胤祚眼中,卻多了幾分刻意,尤其胤礽的眼神,有時候看著滲人的很。
胤祚並不怎麼關心這些,他每隔幾日便要去新的火器作坊轉轉,看有沒有出現什麼問題,畢竟將前世的理論知識變為實踐,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遇到問題就及時解決,順便也看看有沒有研製出更加優秀的合金鋼。
期間會路過城外的地窩子片區,胤祚偶爾會從裏面穿過,順便問問巡邏的人,有沒有房子倒塌或凍死人之類。
現在那裏已經粗具規模,裏面住滿了人,不光街頭的乞丐難民,還有家裏房子被雪壓塌或有可能被壓塌的百姓,也被安置住了進來,朝廷每天便只在這裏施粥,省了許多麻煩。
雖然順天府和步兵衙門都要留幾個人在這裏巡邏和管理,但是因為這些人原本就是京城的一大亂源,如今集中管理,城裏倒少了許多事兒,以致這兩個衙門不僅沒有因此造成人手緊張,反而還輕鬆了許多。
每當逢年過節,總有寺廟、富商或命婦施粥施饅頭,如今也不例外,不過都集中在了這一片施放,因有衙役們看著,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排著隊領取,免了許多爭搶踩踏的慘劇。
有地方住,有口熱飯吃,對於朝廷此舉,大多數人是感激的,但不管什麼樣的舉措,總會觸及一些人的利益,總會有不滿的人,是以胤祚每次過來,也能聽到些罵罵咧咧的聲音,他只做聽不見罷了。
但這一次,屋內兇狠的叫駡和細弱的哭聲痛呼聲,卻讓胤祚無法坐視。
“這是恩人給哥哥的東西,你不能拿走……還給我……還給我嗚嗚……”
“小丫頭片子,偷了老子的東西,不打死你算便宜你了!再敢糾纏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賣到窯子裏去!”
“這不是你的,這是我哥哥的,你還給我……還給我……哎喲……”
“媽的,找死啊!”
“你不能走,不能走……”
胤祚一腳踹開門,陽光一下子照進陰暗狹窄的地窩子,露出門口糾纏的兩個人。
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手裏抓著一個小巧玲瓏的手爐,正狠狠踢打著掛在他腳上的小女孩,那女孩不過七八歲的模樣,雖然被踢的慘叫連連,卻牢牢抱住男人的腿,死活不肯鬆手。
門被踢開,男人被嚇了一跳,停下動作向外看來,待看清胤祚的模樣,忙將幾乎脫口而出的斥駡咽了回去。
女孩感覺到男人停止了毆打,也睜開淚眼,望向門外。
胤祚穿著一身雪白的大氅,逆著光站在門口,給人的感覺,彷彿是這個精緻俊美的少年將陽光帶入了這個世界,耀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胤祚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又冷冷看了眼地窩子裏面正在烤火的數人,緩緩轉身離開。
“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
“是。”
順天府的差役敲著鑼挨戶通知,步兵衙門的兵丁則直接握著刀劍進去,將裏面的人驅趕出來,胤祚的侍衛者則一動不動的守在他身邊。
一刻鐘後,地窩子裏的人都出來了,連行動不便的老人和孩子都被或抬或抱,集中到了胤祚身前的空地。
人群自動分為兩撥,多的那一撥,衣衫襤褸,身上髒汙一片,約摸是街上的叫花子,小的那一撥,衣著面目整潔許多,拖家帶口的,應該是家裏住不下去了的居民。
中年男人和小女孩兒被趕到最前面,男人手裏還抓住手爐。
胤祚望向男人,淡淡問道:“你說這手爐是誰的?”
男人哈著腰,笑的諂媚,道:“這是前些年一個好心人送給小人的,小人感激恩人的恩德,一直捨不得用它換吃的,誰知道卻被這小丫頭偷走了……”
“你騙人!”小女孩兒大聲道:“這是恩人送給我哥哥的,不是你的!”
男人臉色一變,就想一巴掌抽過去,好在總算想起這是什麼地方,收回了手,訕笑著道:“官爺您別聽這小丫頭的,她就是個賊骨頭,不知道咱們偷了多少東西……”
旺財冷哼一聲,打斷道:“你知不知道這些內造的東西,每年的圖樣都是新的?咱們主子前兒才送出去的東西,轉頭倒成了你的,當真好大的本事。”
男人神色大變:“啊?我……不是,小人說錯了,這是小人在大街上揀的,揀的……”
胤祚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打斷他的腿。”
胤祚身邊的護衛一左一右各有一人上前,利索的一腳將不停解釋告饒的男人鏟的趴倒在地,下一瞬,兩隻腳分別落在他左右小腿上,骨裂的聲音清晰的響起,而後是男人如殺豬般叫聲。
胤祚淡淡道:“讓他閉嘴。”
大漢左側的侍衛一聲不吭上前,一腳踩在男人脖子上,哭叫的聲音戛然而止,只有不斷顫抖的身體顯示他還活著。
右側的侍衛後退幾步,面無表情的回到原來的地方站著,彷彿剛剛發生的事情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胤祚的鐵血手段震懾住了所有人,包括周圍的官差都悄悄的吞了口唾沫,那些原本還小聲抱怨的人更是噤若寒蟬。
胤祚也微微一愣,這次他爹派給他的侍衛品質很高啊。
“小的時候,皇阿瑪教我《禮運大同篇》,”胤祚平靜開口道:“皇阿瑪說,要‘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很難,但是要努力去做。所以,才會有每日的派粥,才會安排住的地方,讓你們不至凍餓而死。”
“你們中間,有的,老無所依,有的,幼無所養,也有的,因家中受災以致流離失所……朝廷願意救助爾等,助你們度過難關,重新獲得安寧的生活。但是,你們中間也有些人,有手有腳,身強力壯,河裏有魚不肯撈,山裏有柴不願打,城裏有活不想做,只願意伸著手,問人討吃要喝!好逸惡勞卻不以此為恥,反而說什麼,當過三年花子,給個皇帝不換。”
“這等人,於我大清而言,不過是稗草蛀蟲,于國無用,於民無益,死一個少一個!”胤祚緩緩走到男人身前,低頭看著他,道:“你這等人,容爾等活著,已經是最大的恩德,但是,既然只願意靠人的憐憫活著,那麼,就只配低著頭,像條野狗一樣匍匐在地上,跪著活、趴著活!”
他抬起頭,看向眼前眾人,淡淡道:“日後,這裏若再有囂張跋扈、欺淩弱小、巧取強奪之輩,打死勿論。”
周圍差役齊齊應是。
胤祚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從今日起,地窩子裏不得隨意生火,否則趕出此地,永遠不許進來。”
這話一出,周圍立刻響起一片驚呼聲,這種天氣不許生火,這不是要凍死人的節奏嗎?
胤祚道:“地窩子裏沒有床鋪,大多都是稻草鋪地,房頂鋪的也多是稻草樹枝,極易失火。地窩子裏只有一個出口,若不慎失火,火光肆虐之下,不辨方向,有幾個人能逃出來?而且,房與房之間距離如此之近,一家失火,大風一吹,連綿之下便成大禍。”
小片人中有一老者大著膽子道:“這個道理我們都懂,可是不生火,豈不是要活活凍死?”
胤祚道:“我知道,所以我召集你們過來,就是為了教你們砌火牆取暖,行動不便的、年紀太小的,可以先回去……”
——
教砌火牆,不過是胤祚見到有人生火取暖臨時想到的,否則他只需畫出圖紙,讓人來教就好,哪用親自動手?
等教的差不多,天色已經不早,胤祚索性也不去工坊了,反身又回了城,進宮去找康熙請罪。
他剛才是逞夠了威風,但那些人又不是他的奴才,除了康熙,還有誰有權利說出打死勿論的話呢?
胤祚在康熙面前氣呼呼的告狀:“那狗東西實在太氣人了,當乞丐還敢欺負人,還敢拿我的東西,打斷他兩條腿都是輕的!”
“行了,”康熙白了他一眼,對他的小聰明嗤之以鼻,道:“朕還不瞭解你?那起子人朕也煩的很,打死也沒什麼。不過你的話說的不清不楚,起初還好,再過段日子,只怕要成了那群官差欺淩良善的藉口,平白添了惡名。等回頭朕就傳旨意下去,讓他們報地方核查之後就地處死。”
胤祚笑道:“謝皇阿瑪,皇阿瑪果然想的周到,哪像兒子,就只顧著耍威風了。”
康熙搖頭失笑,道:“你是經驗太少,不知道底下那些人的名堂。”
又閒聊幾句,胤祚眼珠子一轉,道:“皇阿瑪,這段日子工坊裏也造了不少火槍出來,皇阿瑪您也挑了人在練著,等他們練的差不錯了,我們找人練練手好不好?”
康熙道:“找什麼人練手?葛爾丹剛滅了,草原各部都安分的很,至於國內的零星亂黨,等找到就立時滅了,哪用動用火槍?”
胤祚笑嘻嘻道:“那不是還有澳門嘛?”
康熙皺眉:“澳門?”
胤祚道:“所謂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澳門那地方,怎麼也是咱們大清的土地吧?可他們在裏面築圍牆、修炮臺,甚至設有自己的官員,儼然是將澳門當成了自己的領土……而且聽說葡萄牙的皇帝,早在前朝的時候就將澳門,稱為他們的外海行省呢!”
“雖然他們每年也給兩萬兩銀子的地租,可是兒子只聽說地主家的地可以租給別人耕種,可沒聽說,一個國家的領土也可以租給別的國家做省市的呢!啊對了,我記得皇阿瑪也把海關設在澳門關的前面,不會皇阿瑪也沒把澳門當成咱們自個兒的吧?”
康熙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胡說什麼呢?”
胤祚央求道:“那皇阿瑪你就讓他們打的玩玩唄,除了澳門,哪有什麼地方有那麼多的槍啊炮啊什麼的,供咱們大清的火槍隊一試身手呢?兒子也想知道,自己做的火槍,比起外面的,到底是強還是弱呢!”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打仗呢,敢情你以為是過家家?打仗不要銀子?不要糧草?”
胤祚比劃了下,道:“澳門那麼大點兒的地方,派上千兒八百的人就滅了,哪要什麼糧草?至於銀子,澳門打下來,裏面的東西就是咱們的了,兒子保證,絕對虧不了!”
康熙無力的看著他,對這個不著調的兒子沒轍,打仗這麼大的事,一會兒像過家家,一會兒像做生意,還絕對虧不了……
胤祚再接再厲道:“皇阿瑪,打吧打吧,您要是決定打澳門,兒子就再去做個炮,比子母炮還厲害的炮,說不定直接就把他們嚇跑了!”
“行了行了!”康熙被他煩的無法,道:“容朕想想。”
只要肯想就好,胤祚眉開眼笑,道:“那兒子也去想想怎麼做門厲害的大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