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當日就在莊子住下,第二天一早,胤祚剛起身,正和胤禩一起用飯,李捕頭就興匆匆進來,道:“六阿哥,八阿哥,抓到了!”
胤禩道:“沒頭沒腦的,什麼抓到了?”
李捕頭依舊不減興奮,道:“昨兒六阿哥不是說要試他們一試嗎?結果晚上果然有個傢伙傷了手!”
“是誰?”
“就是昨天六阿哥說的那個叫李大牛的!說是走路的時候摔到,手被劃拉出好大一個口子。”
胤禩眼睛一亮:“人呢?”
李捕頭道:“已經抓起來了,馬上就送回去嚴刑拷問。”
胤祚搖頭道:“不急,你把他綁到打谷場上去,今兒的事繼續。”
李捕頭訝然道:“六阿哥,還真讓他們畫啊?”
胤祚嗯了一聲,道:“反正也不費什麼事,還是慎重些好。”
雖然場面依舊鋪的很大,但是對他們這些阿哥來說,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打谷場上和昨兒差不多,只是多了些桌凳,因位置有限,所以人分為三撥在畫,胤祚他們去的時候,正畫到第二波。
幾個穿著長袍、留著三縷長須,一看就特別有學問的老者,正拿著水晶鏡片,挨著認真查看第一撥畫好的圖紙。
胤祚帶著人過去,看也沒看被捆在一旁的李大牛一眼,徑直到了那幾個老者身側,阻止他們行禮,在主位坐下,拿起一疊圖紙挨著看了起來。
圖紙上都有名字,是衙門的人事先寫好的,按名字發給他們,莊農不僅要在上面畫莊子的地圖,也要留下他們的畫押。
胤祚幾個一來,氣氛立刻就不一樣了起來,他看圖紙看得專注,周圍的人則緊張的看著他,四周靜的落針可聞。
忽然胤祚輕飄飄抽出一張紙來,淡淡道:“李昂。”
莊農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一個中年漢子身上,漢子立刻哆嗦起來:“小、小的在。”
胤祚淡淡道:“拖下去,打。”
差役還沒動手,李昂就慘叫起來:“大老爺,大老爺,小人冤枉啊,小人什麼都沒做……”
胤祚抬手,示意差役先停一停,問道:“你用哪只手畫的?”
李昂小心翼翼舉起一隻手:“右、右手。”
胤祚道:“你分明是左撇子,為何用右手畫?”
李昂嘴巴張了老大,半晌才顫顫巍巍道:“小、小的聽大老爺說,不管是不是左撇子,寫字都是用右手的……小的不是有意……”
胤祚不理莊農看著他如看神明的目光,冷然道:“不用慣用的左手作畫,分明是心中有鬼,給我拖下去,打!”
“六哥!”胤禩笑道:“村民愚鈍無知,六哥何必同他一般見識,就原諒了他這一次吧。”
胤祚微微皺眉,道:“罷了,看在八弟的份上,就饒過你這一次,站到一旁,一會重新畫過。”
李昂如蒙大赦,連連叩頭,被人拖到一邊。
胤祚重又開始看畫,胤禩揚聲道:“各位繪圖時,需用慣用之手,如有再犯,便是有意欺瞞,莫怪我等將這十多條人命,算在你等身上!”
胤祚頂著一眾人敬畏的目光將畫看完,對胤禩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胤禩道:“六哥別急,這不還有兩撥嗎?按昨兒的口供,莊子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來過外人了,地圖一定是這裏面的人畫的,待會只要他一動筆,憑六哥的本事,一眼就能認出來。”
胤祚嗯了一聲,開始閉目養神。
這位八弟,果然是個人精,連一個眼神都不需要,就能和他配合無間。
其實他哪有這般厲害,不過是看這個叫李昂的連自己的畫押都畫的磕磕絆絆,才知道他用的不是慣用的手罷了。
片刻後,場內差役一聲呼喝:“站住!亂跑什麼!”
胤祚睜開眼睛,只見場邊上,衙役正抓住一個莊農的衣領斥駡,正是那癩子,癩子嚇得渾身哆嗦:“小人、小人尿急……”
正說著,褲子就已經濕開了,癩子快哭了:“官爺,容小的回去換條褲子……”
差役請示的目光望了過來,胤祚淡淡道:“讓他先寫。”
差役將他拖過來,塞進一隻筆,胤祚起身,在那莊農恐懼的目光中緩緩走近,盯著他的眼睛,冷冷道:“本王看著你寫。”
莊農手中的筆抖動如同風中的落葉,半晌也沒落下一筆,李捕頭一掌拍在他的桌子上,發出砰然巨響,暴喝一聲道:“寫!”
癩子驚跳起來,摔在地上,崩潰的大哭:“大老爺,小的冤枉啊,小的不知道他們要做這天殺的勾當啊……小的也是上了當……小的冤枉啊!”
胤祚退後幾步,沒讓癩子抱住自己的腿,李捕頭招來兩個人將他拖了下去,胤祚淡淡道:“行了,正主兒找到了,沒事的人都散了吧!”
莊農都鬆了口氣,紛紛揉著腿站起來,因為大老爺們還在呢,便是有無數好奇心,也不敢在這裏討論,靜悄悄的朝村口走去。
忽然身後又傳來胤祚的冷喝:“爺說沒事的人走,讓你走了嗎?!”
好幾個人渾身僵直的站在原地,這位大老爺,可是什麼事兒都瞞不過的神仙啊……
胤祚冷冷道:“先把狗的事給爺交代清楚!”
一個人應聲跪倒,哆哆嗦嗦:“不、不關小人的事,不關小人的事……”
——
後面的事便無需胤祚、胤禩出面了,李捕頭帶了癩子和藥狗的李四喜去錄口供,胤祚和胤禩則在院子的樹蔭底下納涼。
胤禩見胤祚捧著茶杯似若有所思,笑道:“六哥剛一出馬便旗開得勝,小弟以茶代酒,敬六哥一杯。”
胤祚舉杯和他碰了下,苦笑道:“不過抓到兩個無足輕重的小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若這兩個人真知道什麼,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胤禩也跟著苦笑,道:“總比一無所獲的強。”
這個道理,他何嘗不懂,但至少能在康熙面前有點交代了。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李捕頭一臉頹然的進來,手中拿著口供,讓兩人知道了少許“真相”。
那癩子算是這莊子的一害,整日遊手好閒,靠偷雞摸狗、順藤摸瓜等技能勉強度日,偏偏還好賭。
賭場的人都知道他身上毫無油水可撈,連能用來抵債的老婆妹子也沒一個,是以也不肯借錢給他,往往手裏的幾個錢一輸完就灰溜溜的出來。
偏前些日子遇上了“好心人”,居然肯借錢給他玩,這一玩便收不住手,輸了這輩子都還不起的銀子。他原準備溜之大吉,不想那些人竟是硬茬兒,直接拿住了要剁了他的兩隻手。
他自然是百般求饒,幸好那些人似乎也不急於收拾他,容得他一陣胡言亂語,套出許多話,末了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便是殺了你錢也回不來,既然這樣,你說你那莊子有個漂亮的小寡婦,你把她弄出來我們耍幾日。”
癩子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這樣的事兒他是不敢做的,也根本做不到,幾番央求之下,畫了莊子詳細的地圖,讓他們自己去莊子擄人。
等後來出了事,他才知道大事不妙,本來想抵死不認的,誰知道那些人居然行事不密,將他畫的地圖遺漏在了現場。
他時常在京城晃著,茶館戲樓也聽過不少清官斷案的故事,見莊頭毫無顧忌的就將事情說出來,便懷疑是不是當官的在訛他。幾番思慮過後,倒想出了一個妙計——找一個替死鬼去試探一下。
若果然是訛他,那麼有了這個替死鬼,官爺就不會再找其他人的麻煩,若不是訛他,他就換一隻手畫圖,諒他們也不知道。
之所以選李大牛,是因為他覬覦那小寡婦很久了,但小寡婦對他不屑一顧,卻和李大牛有一腿,這也是李大牛看見官差就怕的原因。
他想的似乎很周到,不想第二日的核對筆跡依舊,至於李大牛,直接連審都沒審,就捆在打谷場上警示眾人——看來官府不是虛張聲勢啊!
再然後,胤祚只看了眼圖,就將人是用哪只手畫的,這人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都看出來了,直將癩子嚇的魂飛魄散,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找機會開溜,結果被逮個正著。
至於那個藥狗的李四喜,和癩子差不多,也愛順手牽羊什麼的,卻從不亂花,反而是愛財如命。那日路上遇到高價收狗的,就動了心,收狗的給了他一包藥,說狗一更天吃了,四更天就能睡的跟死了似得,約好了明兒一早來交貨。
誰想才到三更天就出了事,說起來,他居然還算有功的,因為他惦記著去撿狗,晚上睡的不踏實,是以第一個發現著火了,大嚷起來,大火才沒有蔓延,而是被大家齊心協力撲滅了。
難怪李捕頭無精打采的,線索不是完全沒有,但是要查太難,和這兩個人接觸的,全是他們不認識的,憑著他們幾句話要找出真人來,幾乎是大海撈針。
胤祚微一沉吟,道:“把他們帶過來。”
片刻後,遍體鱗傷的兩人被如同死狗般拖了進來。
胤祚道:“這次的事有多大,你們自己清楚,若是我們查不出什麼,那便只能拿你們兩個交差了。不說誅滅九族,滿門抄斬是一定的。但若是我們查到真凶,念你們只是無心之失,本王可以做主,保你們活命。”
一聽能活命,兩個人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胤祚道:“不過能不能查到什麼,能不能活命,卻還要看你們自己。現在我問,你們答,答的越詳細,你們活命的機會就越大。”
“大老爺,您儘管問,只要小的知道,小的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胤祚點點頭,招了李四喜上前,道:“你先來,你見過那個買狗的,多大年紀……”
為了自己的小命,李四喜說的極為詳盡,胤祚一面問著,卻連頭都不抬,一直拿著一根碳條在一張大白紙上塗塗抹抹,末了舉起來,問道:“是他嗎?”
李四喜嚇了一大跳,只見那買狗的竟似活生生站在他跟前,忙伸手指道:“就、就是他,大老爺,您快派人去抓他!”
胤祚將畫放下,道:“你過來仔細看看,可有什麼不像的地方?”
李四喜道:“大老爺,不用看了,小的記得清清楚楚,就是他!”
李捕頭不耐煩道:“讓你看就看,囉嗦什麼!”
藥狗的這才過來,細看了看,才發現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樣,道:“眼睛還要細一點,眼角有點翹,對對,這樣就像了……”
“還有這裏……”
半個時辰之後,李捕頭心滿意足的捧著幾張畫像,道:“六阿哥,您這一手簡直絕了!您放心,不出兩日,小人必定讓他們活生生站在您面前!”
志得意滿的去了。
胤禩歎道:“六哥這一手素描,怕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胤祚搖頭道:“畫的像不過是畫匠罷了,哪里敢提什麼青出於藍?我這些小伎倆,都是整日無事閑出來的。”
胤禩笑道:“六哥口中的這些小伎倆,換了旁人卻是一輩子都學不來一樣兒。”
又道:“六哥今兒辛苦了,如今破案有望,六哥不如早些去歇息,明兒還要忙呢!”
胤祚嗯了一聲,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
“啊?”
胤祚淡淡道:“那些兇手,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胤禩愕然,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不是明顯著嗎?他們不就是來殺人放火的?
待要細問,胤祚卻已經進屋去了。
不由沉吟:這些兇手,到底是做什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