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敗的城牆千瘡百孔, 方紹一負劍而立, 他身後是大姚國最後的兵士。前方是敵國最年輕的將軍, 和勇猛的萬千軍馬。暴雨狂潑而下,鮮血在地上混成血色泥漿。
“俠士!”對方將軍一手勒著馬韁,微揚著下巴, 話音從丹田發聲,帶著武人的粗糙狂放:“你們整個江湖都歸了大宥,你還守什麼?”
曾經意氣風發的俠客如今渾身是血, 睜著未瞎的一隻獨眼, 狼狽之下仍然站得堅挺,從容道:“守我的城。”
“你的城?”將軍仰頭大笑, 笑聲傳百里,驚了城樓上的烏雀, “你的王弄瞎你的眼睛,如今你卻仍在替他守城。江湖人說你癡傻, 我未曾信過。而今看來……罷了!”
身下的馬踮著步子,將軍隨著它的動作而輕微晃動,他手中的長刀指向俠客, 暴雨中眼裏染上嗜血殘光, 道:“我不想殺你。”
暴雨沖刷著俠客臉上的血漿,露出原本腐白潰爛的傷處。他突然勾起一邊唇角,如此一副破爛的面容笑起來本該猙獰恐怖,他卻生生笑出了一絲爽利天真,僅剩的那只眼裏全然是十年前的那派自在無畏的光。他朗聲道:“你不殺我, 那就是我殺將軍。要殺便殺,不必多言。”
四目相視,倒是只有將軍眼裏有哀戚。
破敗城牆,面色灰白的兵,一個半瞎半殘的舊俠士。兵馬直著前行都能踏平。
將軍卻還是跨下了馬,手握長刀走過去。他身上的盔甲隨著他的步伐而發聲,雨澆在鐵衣上,繁亂密集的劈啪聲像是也在催促著最後一場戰役。
將軍身後的兵隨著他而移動,將軍行一步,兵馬行一步,將軍停,兵馬停。
動手時是不必說話的,該說的也都說盡了。一場無聲交戰,你來我往,止于將軍手裏的刀橫于俠客頸上。
血已經把另一隻完好的眼睛遮住了,將軍手握刀柄,儘管距離如此近仍然揚聲道:“俠士。”
方紹一被刀逼得仰著臉,隔著血霧去看他。
將軍沉著眼,話音震耳,道:“你們江湖人,正派,反派,全都投了我的王。國有主,江湖無主。天下還是這個天下,江湖也還是你的江湖,這樣不好嗎?”
俠客慢慢眨了眨血浸的眼睛,笑起來神色蒼白,氣息微弱,僅剩的氣力不足以支撐一句完整的話,斷續道:“何為江湖……何為天下……亂世之中,江湖……不過是一場虛空。我守的不是誰的國……誰的天下,守我自己這……半世所依。”
他說完就閉上了眼,眼前是十年前那場江湖混戰,正派反派皆殺紅了眼。那時俠客身形靈動飛身斬馬,搶過馬蹄之下一個瘦小的男童。
彼時俠客把他藏於客棧的樑柱後,對他笑道:“外面亂了,藏好,莫出去。”
男童面色唇色皆白,輕輕點了點頭。
鎧甲聲響,手臂揚起,長刀落下——
身後城牆傾頹,轟隆巨響,灰煙四起。
將軍握著刀柄的手指微動,垂眼看身前。眼前分明是當年飛身破窗而出的矯健身影,和回頭時那一雙張揚肆意的笑眼。
那時天光大亮,而今暴雨傾注,天如遮布。
山河破,萬民哀。灰煙漫起,殘兵如傭,未行未動。
——“哢。”
導演在監視器前猛地站起身,眼底分明也是一片殘紅。攝影指導回頭看著導演,點頭,比了個拇指。片場有短暫時間是靜止的,所有人還沉在戲裏,那股悲壯和哀痛的氣息還在,工作人員都沒動。
後來是方紹一從地上站了起來,道具指導這會兒才切了開關,關了演員頭頂一直在灑的雨水。方紹一遙遙一喊:“導演,這條過嗎?”
導演拿著喇叭喊他:“過了!過過過!”
方紹一笑了下,走過去跟戲裏的將軍單臂抱了下,拍了拍他肩膀道:“前途無量。”
演小將軍的是個年輕演員,電影學院畢業兩年,之前一直拍的電視劇,這是第一次接電影。方紹一這麼一說,年輕演員還有點受寵若驚的意思,趕忙道:“紹一哥帶得好,跟您對戲學到太多。”
長鏡頭是過了,但還得補幾鏡。那版不死的結局前幾天已經拍好了,就停在俠客和將軍兩人動手交戰之前。結局其實是不變的,但不說透,留那麼點念想。但估計最後還是會用這版,留了一段畢竟就沒有那麼震撼了。
幾個小鏡頭補完,導演過來親自往方紹一手裏塞了個紅布細繩打的捆,然後回頭跟劇組人說:“來,恭喜你們方老師殺青。”
身邊人紛紛笑著祝賀,方紹一開了個玩笑:“心裏都不知道怎麼高興呢,我走了重頭戲就沒了,剩下你們也都輕鬆了。”
導演要跟方紹一抱一下,方紹一往旁邊撤一步,笑著攔他:“別,別。導演,叔!”
“我這一身,”方紹一哭笑不得,又往邊上躲了一步,“粘你身上不好洗。”
“來,拍主角殺青照。”旁邊的美術總監說了句。
方紹一笑著問:“我就這麼拍嗎?這副鬼樣子?”
“沒事兒,來吧!”吉小濤過來給方紹一披了個大衣,說,“反正殺青時候本來就這樣的,拍吧。”
辛導哈哈笑著,把人都叫過來,拍了方紹一的殺青照。這張照片放出去絕對醜到家了,但方紹一也不在意這個,大大方方站在最前面拍,笑得很坦然。
攝影師這段也一直在錄,估計是之後要剪紀錄片或花絮用。方紹一對著他的鏡頭笑了笑。
這場戲磨了半個多月,終於成功拍完。正常都要保一條,但這場太難拍了,城牆也炸沒了,沒那個條件再保。導演編劇攝影特效幾位湊著監視器反復看了兩遍,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手一揮,終於能把方紹一放走。
那天卸妝的時候,化妝棚裏就沒斷過人。同個劇組待了幾個月,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有感情,都過來送殺青禮。每天給方紹一化妝卸妝的幾個助理小姑娘有的都哭了,方紹一這人雖然地位高,但是很好說話,也從來不難為人。
方紹一坐在椅子上邊卸妝邊和人說話,化妝棚就這麼大,電暖氣實在占了不少地方,後來方紹一讓吉小濤收了。
幾個年輕演員都過來跟方紹一道別,給他送了花。方紹一和他們說:“你們也都快殺青了,剩下時間好好和導演學東西,辛導的戲很有力量。”
年輕演員紛紛說:“跟您也吸收了到不少。”
“那就好。”方紹一笑著說,“我年輕的時候不如你們,加油。”
年輕演員都趕緊笑著搖頭,不敢接他這話。有些人天生吃這碗飯的,比你有天分也比你敢拼命,他立在前頭就是個標杆,你想達到什麼高度,那你得做到什麼程度,迷茫的時候抬頭看看他。
正常拍完一部戲得歇一段時間,緩緩情緒,也休整一下,調一調形體。但方紹一這兩部戲時間本來離得就近,辛導這邊又壓了時間。蔣導那邊已經開機一段時候了,男主還遲遲沒到位。
時間上沒給方紹一歇的條件,他得直接跨去另外一個劇組,迅速調整狀態,從這部戲裏跳出來,再把情緒浸入另外一部戲裏。
下部戲方紹一演一個俊俏的小生,只是腦子不太好。他來到一個荒謬怪誕的小鎮上,前期一直受人欺負和排擠。是一部帶點黑色幽默的電影,蔣導固有的風格。這戲前期籌備了快兩年,主創換了又換,但方紹一這個角色早就定死了,蔣導指名要他接。
方紹一和蔣導合作過,不過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蔣臨川一直喜歡拍有些荒誕的東西,跟他合作很吃力,不管是演員還是其他劇組人員。因為思想上很難跟他達到一致,他的想法總是獨特的,有些時候甚至是詭異的。
這次拍戲地點在南方的一個小鎮,走之前吉小濤問方紹一:“哥,咱這電暖氣就不帶了吧?不好拿啊。”
方紹一看他一眼,過會兒點了點頭,“嗯”了聲。
吉小濤給導演送過去了,架在導演旁邊。導演笑著說:“拿走,我用不著。”
“您用著吧,我們拿不走,太不好帶了。”吉小濤也笑嘻嘻地說。
方紹一走前去跟導演他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和吉小濤直飛機場。他每次去哪拍戲就只帶個吉小濤,不像有些大腕兒走到哪兒都得帶著自己團隊。方紹一就帶一個,剩下的聽劇組安排。這一點跟他爸爸是一樣的,方紹一在某些方面很像他爸,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
方紹一到的時候蔣導正在拍戲,兩個演員副導開車去機場接的人。到了片場之後吉小濤去酒店放東西,方紹一直接去見導演。
在拍的是小鎮裏打鐵匠和他老婆的一場戲,兩位演員方紹一都合作過。蔣導看見他,揚了揚眉,沖他招手讓他過來。直到這場戲拍完喊了“哢”,蔣導才站起來拍了方紹一肩膀,跟周圍人說:“來來來,咱們男主來了。”
蔣臨川是個典型的北方人,嗓門很大,性格也粗獷直爽。方紹一依次握了手,最後跟導演說:“抱歉導演,我這邊壓進度了。”
導演揮了下手,說:“拍辛老的戲,我敢說什麼?”
方紹一笑道:“您儘管說,現在辛導也沒在這兒,我肯定不跟他告狀。”
蔣臨川哈哈一樂,笑得有點壞,看著方紹一說了句:“後邊等你的多著呢,你扛住嘍就行。”
戲裏鐵匠的演員走過來,笑著說:“導演憋著勁兒搞你呢,憋好幾天了。”
方紹一跟他握了下手,打招呼叫了聲“林哥”。
“讓你們說的我心裏有點毛,”方紹一笑著問,“導演要怎麼整我?”
“回頭你就知道了。”旁邊的攝影老師說。
這天是方紹一第一天來,晚上所有演員和各組的負責人開了個會。導演說先不急著拍男主的戲,方紹一剛拍完上部戲,角色還沒完全拔出來,馬上拍接不上。還是先走著副場,方紹一先在劇組沉一個月,養養角色,而且身材上也得調。現在他跟戲裏角色比還是稍微單薄了點,上部戲的俠客最後破敗狼狽,方紹一也因此瘦了不少。
導演說:“你有沒有用慣的健身指導,沒有我給你安排一個。”
方紹一點頭說:“有。”
“叫過來,讓他跟組。你還得學剪頭,這個不用特意安排人了,組裏造型指導劉老師等著你呢。”導演手裏拿著劇本卷的筒,往造型指導劉桉那邊抬了下,劉桉歪在椅子上抬了下手,笑眯眯的。
劉桉是圈裏頂級的造型指導,很多有質感有韻味的年代戲造型都是他操刀。方紹一見過很多次了,老熟人,他笑了笑說:“好,麻煩桉哥。”
今天這場會導演特意說讓方紹一助理也得來,吉小濤坐在方紹一身後的小板凳上,聽熱鬧。過會兒導演的劇本筒朝他指過來,吉小濤一下繃緊了神經,導演跟他說:“小孩兒,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他助理了。”
???吉小濤內心閃過無數問號,有點懵逼。
“不光是你,”導演眼睛掃了一圈,說,“你們所有人,從今天開始就別供著他。不是什麼方老師,不是什麼什麼影帝,也不是誰誰誰的兒子。”
他話還沒說完方紹一就笑了,蔣導很愛開玩笑,平時說話也很有意思,方紹一聽著他繼續說:“他就是一剪頭的傻子,別哄著捧著的。我不是說笑話,誰要是供著他誰就犯紀律了,別惹我不高興啊。蔣導生氣很嚇人,這你們知道。”
方紹一在戲裏就是一個時常被人戲弄欺辱的傻小子,蔣導想讓他迅速入戲,跟戲裏角色找到連通點,靈魂互通。
導演表情很嚴肅,跟周圍人說:“我定的規矩就得好好守,別在片場跟演小品似的吆喝他兩聲,過後再卑躬屈膝,‘方老師我這也是沒辦法,方老師別記仇’,誰敢私下裏這樣別說我發火。”
他說完大家都笑了,導演又說:“他肯定不記仇,這都是幫他拍戲呢,回頭還得謝謝你們。”
方紹一點頭,笑道:“是,不記仇,都按導演說的來就行了。”
那天開完會往外走的時候,導演又特意說了吉小濤幾句,跟他強調:“你給我繃住嘍,誰欺負他了你別給他扛著。你去欺負他,他平時沒少使喚你吧?趁這次好好使喚他,讓他給你當助理。”
吉小濤縮著脖子,這個任務實在是很難完成,他問:“導演……要不我倆一起受欺負?難兄難弟這樣的?你看行嗎?”
方紹一笑了聲,推了他後腦勺一把,說:“能不能有點出息。”
導演也拍他兩下:“說的是,能不能有出息?”
“不能……”吉小濤頭上還帶著鴨舌帽,手扣在帽檐上小聲說,“這個實在辦不到,我從心裏就完不成!導演你讓別人連著我一起欺負吧!”
導演恨鐵不成鋼,後來氣得踢了他屁股一腳,笑著罵了句:“瞅這崽子實誠的!”
蔣臨川脾氣不好,每次拍戲都得在片場發幾次火,劇組都是他團隊的人,他說的話自然都得聽。接下來幾天都沒人跟方紹一說話,誰見了點頭叫聲“方老師”這事兒更是不存在了。受導演指示,不但不能打招呼,還得找活讓他幹。
方紹一在劇組的日常就是健身和打雜,剛開始別人還有點放不開,後來都這麼使喚他也就適應了,拿他當個小工使。方紹一沒脾氣,誰讓他幹什麼就去幹,適應性很強。
“手,手太緊。”劉桉手指動了動,剪子在他手裏轉了個圈合上掛在手指上,“靈活點,這幾天沒事你就拿個剪子在手裏,閑著時候就轉轉,拿東西儘量也掛著。梳子也不是這麼拿的。”
“好。”方紹一應道。
有人在身後叫他:“森察,幫我叫一下林哥助理。”
“森察”是方紹一戲裏角色的名字,方紹一這邊正跟劉桉學剪頭,他回頭說:“別人去行麼?我這兒走不開。”
對方搖頭:“不行。”
方紹一有時候都很佩服片場這些工作人員,他們入戲太快了。方紹一回過頭看劉桉:“桉哥,等我十分鐘?”
劉桉笑了笑,搖頭:“等十分鐘我就走了。”
方紹一兩邊看了看,之後跟場務小哥說:“你再換個人,我現在走不開。”
小哥眨了眨眼,估計也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再說點什麼,想了半天,最後方紹一和劉桉那邊都接著說話了,小哥才隨手撿了個東西往化妝臺上一摔,嘟囔了一句:“裝什麼啊……一個剪頭的……”
摔東西的聲音有點大,方紹一和劉桉都一愣。過後劉桉搖頭笑了,低聲說:“……難為孩子了。”
吉小濤自己選的要跟方紹一在統一戰線,這些天也累得滴溜亂轉。晚上回去跟方紹一念叨著:“搞這個有用嗎?我看蔣導是不是因為咱來晚了有意折騰咱們。”
方紹一衣服脫下來扔進洗衣機,吉小濤過來要接,方紹一說:“我來吧。”
他還把吉小濤脫下來的髒衣服也一起洗了。
吉小濤還是不太適應,手機在兜裏震動,他於是縮在一邊的椅子上看手機。
劇組就是一個隔離于現實之外的世界,一進了劇組就總像和外界隔著一層。拍上部戲的時候方紹一得經常出去錄綜藝,隔離感就沒這麼重,這次也沒綜藝要拍,吉小濤和他一起在劇組裏受排擠,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每天拿起手機看看的時候才覺得又回到現實了。
方紹一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放一邊,剛要坐下,就聽見吉小濤驚呼一聲:“臥槽!”
“怎麼了?”方紹一看他一眼。
吉小濤狠狠皺著眉,抬頭看著他說:“這熱搜什麼鬼!!”
方紹一挑眉:“什麼?”
吉小濤從椅子上蹦下來把手機給他,方紹一看了眼,熱搜第一是一個深紅色的“爆”標識,後面跟的tag是#方紹一原野離婚#
方紹一去外套兜裏拿出了自己手機,才看見十分鐘之前耿靳維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他一邊把電話撥了回去,一邊點開那個tag。
“來個猛的吧,你們嗷嗷喊萌的那對‘圖形’cp,早散了。”熱搜廣場上第一條就是這麼一條微博,博主是個小行銷號,底下配了幾張圖,方紹一皺了皺眉,那張照片看著是去年他們離婚那天被人拍的。距離很遠,不是特別清晰,但車是方紹一的車,倆人看輪廓也跟方紹一原野差不多。
底下評論半個小時就三萬多條了,方紹一大致掃了眼熱評前幾條。
“那圖糊成什麼樣了,圖裏那人看著也就一七五,方紹一真人一八四以上,圖太假了。”
“真。他倆去年就離了,我同學的哥哥在x市民政局,他倆離婚當天我就知道了。”
“[吃瓜][吃瓜][吃瓜]看《時光裏》就感覺這對彆彆扭扭的,跟人說都說我不盼人好。我真盼你倆好來著,這個瓜我其實不太想吃,希望別硬往我嘴裏塞,真tm糟心……”
“啊啊啊啊啊啊行銷號司馬好嘛!煩死你們這些行銷號,沒下線艸熱度!還有熱評裏說同學哥哥那個,你那麼流弊早幹什麼去了……最煩你們這些同學哥哥姐姐党了!!!!都給我滾滾滾滾滾!!!”
“抱走一哥野叔,垃圾行銷號我們這對不約。一哥拍戲野哥寫字兒,沒空搭理你,要點臉。”
“[微笑]等後續,要是最後說是離婚為了買房可就笑死……”
耿靳維電話打不通,占線。
這事兒來得有點突然,包括方紹一都沒想到,按理說不應該是現在。不過想想其實也差不多了,節目還有最後兩期播完,這對cp該有的熱度也有了,正是火的時候。等節目播完各家都按不住得要第一手爆料熱度,所以肯定得有忍不住往前搶的。效果的確不錯,這個行銷號迅速就漲了二十萬粉,才半個小時出頭。
方紹一給耿靳維打電話,把吉小濤的手機扔回給他:“跟你野哥聊個天,問他在幹什麼。”
“好的!”吉小濤給原野發了個消息,問他忙不忙。
原野很快就回復他:不忙,說。
吉小濤不敢直接說,想了半天發了一條 :野哥你想來探班嗎?
原野:……暫時沒這個想法。
耿靳維電話通了,他接起來直接就問:“看見了?”
方紹一應了聲。
耿靳維說:“剛才沒聯繫上你,我這邊還沒動。不著急,現在的熱度都是假的,那幾家大公司我打過招呼了,先不會轉,主流媒體也都按著了,憑他自己蹦不出花來,現在的資料都是買的水,要是後面再沒別的東西了憑這麼一張照片他也翻不起來。我想問問你到底怎麼打算的?我看你跟原野也沒斷利索,你倆要是還有想法呢,咱們就說沒離,出個否認聲明就得了,這種事兒拿出離婚證照片都可以說是p的,哪有什麼實錘。但你們要是不想再好了,就趁這次一刀切斷,正好省心了。或者你要是還沒想好,這次可以接著壓。你怎麼說?”
耿靳維一口氣把話都說完了,該問的都問了。方紹一沉默了幾秒,之後說:“今晚先放著吧。”
“明天呢?”耿靳維問了句。
方紹一站了起來,站在窗戶旁邊,一隻手按在窗臺上,看著窗外,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耿靳維沒等著他說話,那邊忙得鬧心,說:“你慢慢想吧,明天再說。”
電話掛了之後吉小濤抬頭看了眼方紹一,小聲說:“野哥好像不知道,提都沒提這事。”
方紹一還是站得很直,一直看著窗外,他“嗯”了聲,沒再說別的。
有人敲門,吉小濤去開了,有個小哥站在門口說:“紹一哥,導演叫你。”
“好,謝謝。”方紹一說。
估計這是劇組其他人也看到消息了,不然會叫他“森察”,不會像這樣叫。
導演叫他過去,說話很直接:“我聽說了,都是小事兒,別受影響,需要幫忙你就說。”
蔣臨川向來不忌憚媒體,從來都是把輿論這些都拋在身後的,這事在他看來不值一提。他跟方紹一說:“不管你怎麼處理,這點小事沒幾天也就過了。不要影響情緒,穩著。”
方紹一點頭,笑著回道:“謝謝導演,我知道,能處理好。”
導演叫他其實就是看看他情緒,見方紹一平平靜靜的也沒太當回事,就讓他回去了。
方紹一回房間的時候吉小濤一邊手機一邊平板,來回看著,聽見他回來,回頭看了一眼,說:“今晚《時光裏》收視率肯定要爆了。”
方紹一問他:“原野打電話了沒有?”
“沒……”吉小濤搖頭,“我估計他這是又斷網了。”
方紹一點了點頭,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他看著太淡定了,搞得吉小濤也不像最開始那麼緊張了。
方紹一倒真的沒有多緊張,這事兒早晚要爆出來的,早幾天晚幾天的事兒。他從來就不怕這事被人抖出來,但他確實不知道怎麼回應這也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不是怕負面影響,是因為他自己做不了這決定。
他單方面出個否認聲明,原野就被捆著得無限期跟他偽裝一對情侶,這不公平。但是做另一種公關,方紹一還不願意。
這也是離婚的事兒一直瞞到現在不想說的原因。
從上次打過電話之後他和原野就沒再聯繫過,也挺久了。這次的事方紹一不想壓了,要不這樣,要不那樣,他總得選一條。
晚上方紹一照常看劇本,琢磨臺詞和人物,把他覺得有問題的地方圈出來。吉小濤也沒回自己房間,在方紹一這兒蹲著刷手機。網上都在等後續,邊等邊看最新一期的《時光裏》。這已經是他們去澳洲錄的最後一場,這周的播完,下周播的就是整季節目的最後一期。
今天之前好多觀眾是很不舍的,尤其方紹一和原野這邊的粉絲。他們倆平時對外沒什麼糖可以給大家吃,下了節目就看不到人影,這節目播完以後想吃他倆的糖就難了。結果今天這料一出,搞得粉絲心裏也七上八下的。已經有偵探党順著整期節目開始摳細節,挑出那些不和諧的地方總結成長圖,用來佐證他們倆的確離婚了的事實。其中最有力的一點就是,整期節目從頭到尾,這倆人都沒戴過戒指。好多人去節目官微那邊鬧,讓他們給個說法,問如果他們倆真的離婚了,這節目算不算欺騙觀眾。
總導演林未這時候也不作么了,老老實實消停眯著,除了節目播放宣傳之外一個字也不多說。
吉小濤也用平板看《時光裏》,邊看邊說:“我野哥確實帥,也不是單純的帥吧,他身上的勁兒反正別人沒有。”
方紹一沒搭理他,眼睛都沒抬一下。
“我天這個跳傘我要嚇死了,”吉小濤還在嘟嘟囔囔的,“哥你當時害怕嗎?我光看著這個都感覺心跳要停止了,要是我的話可能在空中就心臟驟停。”
節目裏原野和跳傘教練捆在一起的時候,問了方紹一一句:“我這不算出軌吧?”
網上因為這一句話又翻了一波,都截圖這句話,問是不是說明他倆的確離婚了,離婚就是因為原野出軌。什麼事兒都是這樣,你帶著結果去推過程的時候,看什麼都覺得這就是證據。
網友現在都恨不得拿放大鏡去看節目,去研究蛛絲馬跡,有的是為了推翻他倆離婚的事,證明那就是行銷號瞎jb扯的蛋。還有一部分就是看個熱鬧,吃瓜吃得特別走心,看熱鬧不嫌事大。
節目裏把跳傘這段剪得特別美,人從高空直墜,穿越雲層。風把頭髮吹得很亂,幾乎是豎直的,臉也吹得變了形。這裏面原野被拍得最好看,因為他根本就沒頭髮,形象一點沒變。
原野下墜的時候還笑滋滋的,一臉滿足,感覺別人都是在做節目,就只有他在用心享受跳傘的過程,好像玩兒得特別開心。
“我野哥跳傘跳得還怪好看的。”吉小濤說。
方紹一“嗯”了聲,也想起當時的畫面。他在原野後一個跳,距離隔得不算遠,他下落的時候一直在看原野。當時方紹一心裏想原野肯定玩兒得挺開心,他就喜歡玩各種各樣的新鮮東西。
那時候入目只有白色,一片白色世界裏有個原野。
節目裏原野一落地就立刻抬頭,去找方紹一。他安靜伸手往那邊指了指,咧嘴一笑。很簡單暢快的一個笑,之後就一直在看著方紹一,等他下來。
吉小濤看得沒了聲,過會兒跟方紹一說:“哥……要不你看看這節目吧。”
不知道為什麼原野剛才那一笑讓他有點鼻酸,那個笑太簡單了。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的。
網上也都在說,就憑野叔這個眼神,這個抬手往上指的一個動作,我不信他們離婚了。
吉小濤往方紹一這邊湊了湊,扯過他手裏的劇本,把平板放他倆中間,視頻後退了一小塊,正好掐到原野落地。
方紹一看著視頻裏原野落地的第一個動作不是試耳朵,不是解身上的裝備跟教練分開,而是抬頭找人。找到了就笑了,那一笑恍惚間很像他十七八歲的時候,笑得很痛快。
方紹一看著視頻裏的原野,他的視線是很柔和的,軟的,有溫度的。
鏡頭裏原野跟教練分開之後,扯了扯耳朵,說:“聽不見了。”
他嗓音有點大,因為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所以控制不好音量。教練示意他放心,跟他說需要一個小時,看口型也能看懂。
鏡頭切給了其他組在空中下墜的過程,好幾分鐘才又播到方紹一落地,他落地之後解了身上裝備,朝原野走過去,現在的視角是方紹一身後的攝影師錄的,原野是正面對著鏡頭。
那時候野猴子估計也忘了,他說話方紹一聽不見,自己也聽不見,但話筒聽得見。
鏡頭把一切都攤開播給眾人,原野那一句小秘密也被剝開擺在螢幕上。
畫面裏,原野笑著湊到方紹一耳邊,輕聲說了句——
“寶貝兒,我想再追你一次。”
……
吉小濤立刻抬頭去看方紹一,眼睛都瞪圓了。方紹一視線始終放在螢幕上,沒抬過眼。節目把這段加了bgm,畫面也弄成浪漫的粉色。
網上也炸了鍋,一半在誇這是什麼神仙愛情,沉迷在原野難得一見的溫柔。另一半掐著這句話說這更證明他倆離婚了啊,不然為什麼要再追一次,這就是離了啊!
如果沒有前面的事,這句話放出去估計沒有人會往這邊想,但前面既然有離婚的說法了,原野這句話就被抓了話柄,不太好解釋。
“天呢……”吉小濤說話聲都挺小的,被他野哥給刺激到了,小心翼翼去看方紹一,“哥,野哥說要再追你一次……”
方紹一沒說話,一直把這節目看到完。
後面第二天起來原野嘴就破了,臉色也稍微差了點。別人不知道原因,但沒人比方紹一更清楚了。
白天原野剛在他耳邊說了那樣一句話,晚上方紹一不知道哪條神經搭錯了,把人給辦了。
……太錯亂了。
節目剛播完五分鐘,耿靳維電話就過來了。方紹一接起來,耿靳維直接開口:“我他媽要讓你倆玩死,原野上節目說了句什麼啊這是。”
方紹一想想當天原野和他說的,笑了笑,也重複了一次,和他說:“情話吧。”
“那你倆這是怎麼著啊?要重婚啊?”耿靳維聽起來十分暴躁,估計煩得要死了。
方紹一還是笑:“我不知道啊,他說要追我,我等等吧。”
“那明天我怎麼弄?”耿靳維嗓子聽著都有點啞,“你頭十多年都消消停停的,這怎麼歲數大了還折騰上了。”
方紹一還是輕聲笑著,說:“耿哥辛苦。”
“我是他媽挺辛苦。”耿靳維說。
方紹一和他說:“明天發公告。”
“說什麼?”
“說沒離。”方紹一說。
耿靳維罵了句,然後說:“行。”
掛了電話之後吉小濤湊過來,仰著臉問:“哥,你跟我野哥要好了嗎?”
方紹一說:“不知道。”
“我就覺得你倆還得好,你倆當時離得本來也有病,閑的麼不是……”剛才原野那句話給吉小濤壯了膽,這會兒什麼都敢說了,“你倆跟別人能過得了麼?”
方紹一不說話,一臉平靜,但眼角眉梢分明都是軟的,帶著溫柔的弧度。
“那咱們對外就說沒離是吧?”吉小濤又問。
方紹一點頭:“嗯。”
吉小濤有點興奮,不想回去睡覺,就在方紹一旁邊磨磨唧唧。方紹一嫌他煩,讓他趕緊回去,吉小濤賴著不走。
結果過了沒多一會兒,耿靳維的電話又播了過來。
方紹一問他:“怎麼了?”
耿靳維開口就罵了句:“我真是操了。”
方紹一挑眉。
耿靳維說:“公告發不了了,你自己上網看看。真忒麼是個野猴子,這也就不是我手裏藝人,這要是我手裏的我得剝他一層皮,太能給我搞事了。”
方紹一摸過手機,一開微博熱搜前好幾條都是原野相關內容。
—#原野#
—#原野再追你一次#
—#原野回應#
“這麼的,你倆研究好,給我個最終方案,虧了是我公告沒發出去,真忒麼發出去可熱鬧了,過年了。”耿靳維在電話裏說。
方紹一點開其中一個,第一條就是原野的微博。
一張圖片,圖裏是書上放著的兩枚戒指。乾乾淨淨簡簡單單的兩個指環。
——“聽說有人想爆我料,不好使,我自己來。的確離了,賴我,我提的。這點事兒用不著當個料來爆,算個什麼。剛那節目錄的時候,我以為我聾了就全世界都聾了,但看來還是只我自己聾。既然話都說了,@方紹一 你看怎麼著,我能不能再追你一次。你說行我就追,你說不行那我就明年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