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部戲也幸虧就是在方紹一歇了快一年之後才拍, 如果是在去年或者再幾個月以前, 他的皮膚狀態可能要很吃力才能匹配年輕時候青澀的那個英俊青年。前面那兩部戲都挺磋磨人,尤其辛導那個, 風沙天天往臉上吹, 方紹一又不那麼注意保養, 要是緊接著拍一部需要呈現年輕狀態的戲,那必然很吃力。
“今天一定妝, 我一看你還挺年輕嘿。”精華在手心搓熱了, 原野把掌心貼在方紹一臉上,打著圈給他按摩。
方紹一躺在他腿上, 閉著眼享受愛心服務。原野已經訂了下周的機票飛回去, 之後個把月是來不了劇組了, 倆人天天膩一塊已經習慣了,所以原野走之前這幾天方紹一格外反常,幼稚又黏人,原野本來想去聊聊劇本, 但方紹一扯著他硬是不鬆手, 非得讓原野給他抹臉。
原野哪能受了這啊, 聊什麼劇本,東西一放立刻去洗了手拿了瓶瓶罐罐過來給抹臉。
最近這狀態確實是不錯,畢竟歇了這麼久,感情和生活都很和諧。原野手指在他臉上點點按按地做著按摩,看著他的臉,突然開口說:“你好像比我年輕。”
方紹一睜開眼看他, 這個角度看過去最先看到的是原野的下巴,他手抬起來摸了摸,之後說:“你刮刮鬍子。”
“今早沒刮,”原野笑著說,“我故意的,我看你最近怪嫩的,所以我扮個老。”
“為什麼?”方紹一挑眉。
原野說:“為了看著比你大。”
方紹一失笑:“……這什麼想法?”
“哈哈,我想聽你叫聲‘哥’聽聽。”原野說。
這就完全是他的惡趣味了,他叫了方紹一十幾年哥了,最近冒出這麼個腦殘的想法。原野說完自己都憋不住樂:“腦子抽了。”
方紹一沒搭理他,放他自己在一邊傻樂。原野樂完了再接著給人抹油,抹來抹去越看越順眼,頭低下去在方紹一嘴上咬了一口。
韋導的劇組,方紹一進組就跟回家一樣的,整套班子都很熟悉,大家也都很有默契。之前不接是不接的,但既然現在接了,一旦真的進了組,就沒有那麼多雜七雜八可想,必須立刻調整自己進入狀態。韋導和他聊過一次戲,之後就沒怎麼聊過,倆人對人物是有共識的,大體觀念也都一致,細節部分邊拍邊看就可以了。
韋導讓方紹一每天都去那顆老樹下面坐一會兒,和它培養感情。也不用說什麼話,就在樹根兒底下坐著就行了。
劇組選址選在這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村裏這顆幾十年的老槐。戲裏很重要的一個景就是它,也真的是從那個年代就存在了,跟著村子共同經歷了那些不能言不可說的時期,也見證了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從年輕到老去死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守。
看景的時候選景小組拍了上百套照片過來,韋導一眼就相中了它。用韋導的拍電影即談戀愛的說法來看,那就是一見鍾情。
原野也陪著方紹一一起過去坐,傍晚黃昏,兩個人穿著日常裝席地而坐,可能很久都誰也不和誰說話,也可能低聲聊幾句。每天這麼坐著坐著,就真的對這棵樹有不一樣的感情。方紹一坐在這兒多數時候想的都是戲,戲裏那個從年輕等到老的固執男人。長久下來會形成一種情感暗示,到了這邊見到這棵樹,心裏就會有些莫名的淒苦悲愴。
再後來原野就不在他旁邊坐著了,怕方紹一看見自己分心,他就去樹上坐著,有時候還躺著。春天的槐樹沒有那麼繁盛,綠葉剛抽尖兒的時候,正適合躺在上面閉眼眯著。他沒有那麼多悲涼情緒能醞釀出來,他也用不著。
方紹一開機拍的第一場戲就是在這棵樹下,男女主孔塵和白茹之間很重的一場戲,也是兩個主角相識後在這棵樹下的第一場戲。這場戲先前的男演員已經拍過了,很簡單的一場戲拍了兩天,能講的都講過了,所以拍之前也不用再給女演員說什麼,直接走戲就行。
因為是第一場戲,原野多多少少有點緊張,演員是不能久待的,待久了身上的戲感就散了。他搬個凳子坐在導演旁邊看監視器,他很喜歡從監視器裏看方紹一,可能因為原野也喜歡拍東西,總覺得透過這四四方方的一個鏡頭,看的就不是眼前的世界了。但場記板一敲,原野就不緊張了。
方紹一進入狀態的速度一直都很快,導演這邊對講機一喊開始,現場整體都變成無聲,也就是這一兩秒時間,方紹一連眼神都變了。場紀念完場次,敲了板,方紹一就已經完完全全是戲裏那個莽撞冒失的小青年,眼神很有靈氣。
監視器上螢幕的比例就和實際搬上大螢幕的寬高比一樣的,這麼看才能讓導演最準確地看到調度的效果。鏡頭裏孔塵喊住白茹,伸手奪過她手裏端的裝石頭的盆子,白茹“哎”了一聲,沒反應過來木盆就已經易了手。孔塵力氣有些大,石頭顛出來一個,砸在他自己腳上。白茹連“謝謝”都還沒說完,見他砸了腳,有些遲疑:“你……”
鏡頭裏孔塵一笑,不甚在意地晃了下頭,道:“沒什麼。你搬這些石頭幹什麼?”
這麼和男同志說話,女孩子總是不自在的。她離得孔塵有幾步遠,略低著頭,額頭上有些薄汗,臉熱得通紅,回說:“前天下雨澆壞了苗,備上石頭,下雨了壓布。”
白茹音量不大,但聲音很好聽,脆生生的。
孔塵又問她:“怎麼讓你自己搬?別人呢?”
白茹沒答這話,輕輕搖了下頭。
她就是不說孔塵也是明白的,無論什麼時候太惹眼了總是不吃香,受人嫉恨。白茹長得漂亮,人又老實,一起下鄉的這些女青年裏,她經常挨欺負。
那時候兩人還不太熟,孔塵也沒再說太多,只是在兩人都沉默,白茹抬眼看他的時候,沖她亮了個幹乾脆脆的笑,比春光都晃眼。
方紹一太會笑了,原野喜歡上十六歲的方紹一,就是因為電影裏那個衝擊人視線的笑。這次鏡頭裏方紹一笑起來的樣子又讓原野有些恍惚,這哪是方紹一,這分明是個心懷坦蕩帶著點柔和心思的小青年。這樣透澈的青年別說是白茹,誰又怎麼可能不心動?
韋華不愧是原野喜歡了這麼多年的導演,這場戲太漂亮了。春光大好,樹芽抽尖,兩張乾乾淨淨的臉,兩個靈魂的初次碰撞。螢幕裏,舊時光都透著青春的稚嫩香氣。
這場拍完之後,導演喊了卡,原野側過頭問他:“行嗎,領導?”
石頭砸腳是個意外,原本石頭應該是滾在地上的,但是導演當時沒喊卡,方紹一也沒有停的意思,也就順著演下來了。導演沒說行不行,兩位演員走過來的時候,導演只是說:“等會兒再走一條。”
方紹一也沒多問,點頭應了聲:“行。”
再拍的時候方紹一程度收了一些,女演員就也跟著他收。之後他再放,女演員也跟著他放。方紹一是很帶戲的,演員和他拍對手戲其實反而輕鬆。韋導沒說重拍是因為哪里不行,那就是可以了,只是想再看看其他的效果會不會更好,所以每一次方紹一都給不一樣的東西。這是他們倆之間的默契,不用多說話,方紹一就能明白導演的意思。
女演員叫喬詩雨,第一天的戲拍完,她沖方紹一彎了下身子半鞠躬說:“方老師辛苦了。”
方紹一虛扶她一下,沒真挨上,和她說:“不用總是這麼客氣。戲很不錯。”
喬詩雨搓了搓手,笑了笑說:“我其實特別緊張。”
“不用緊張,慢慢來。”方紹一說完就往原野那邊去了。
小姑娘太小了,扒拉出來的純新人,第一次拍戲就是韋導的戲,對戲的還是方紹一,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但這種登天對很多新人來說壓力都很大,不是都能扛得住的,見了每個人都畢恭畢敬戰戰兢兢,因為對這個圈子是全然陌生的。
原野跟了一天的戲,這會兒身心滿足。他可能自身來講還是更喜歡這種故事,本身也帶著對韋導的濾鏡,這一天看下來的滿足感在蔣臨川劇組的時候從來沒感受過。不是蔣臨川的電影不好,只是黑色幽默的東西總會帶著點無厘頭,原野相比較而言更喜歡傳統的老風格。
方紹一走過來的時候原野沖他豎了個拇指,誠懇誇著:“棒極了。”
方紹一搖頭笑笑,說他:“導演在旁邊還沒說話,你就直接誇上了?”
“啊,”原野看向導演,笑著問,“我說錯了嗎,導演?”
導演看著原野,也笑了,問他:“那你話都說出去了,我還怎麼說?”
其實也就是開玩笑,方紹一是韋導綁定的演員,那必須是非常認可的。方紹一最難得的就是合作了這麼多年,還是經常能給人帶來驚喜。他的風格不是固定的,給他一個角色,他吃透了就能給你很好的回饋,這說來簡單,其實很不容易。沒把自己固定在哪一個程度上,每部戲都是徹底掏空了再重新填。
吉小濤來劇組還給大家帶了禮物,小濤哥在方紹一身邊混這麼多年了,到哪兒都能混開。助理跟助理之間也得分個三六九等,他就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批了。他在公司被耿靳維使喚了一年,現在終於又能出來跟組了,感覺自己靈魂都釋放了。
他來了原野再有兩天就得走,他還欠不兮兮去問原野:“野哥,我再找你說話你還嫌我煩嗎?你需不需要關於我哥的資訊?照片?和劇組年輕人們有沒有不和諧的交流互動?”
原野光是現在聽他說都覺得頭疼,說:“你要敢發我肯定拉黑你。”
方紹一也說:“你野哥回去很多事兒忙,你別閑的亂髮消息。”
“嗯,行。”他倆都和好了吉小濤也不是非得給人發,現在也非常淡定了,還跟原野說,“那你找不著我哥的時候還得反過來找我。”
原野笑著挑眉:“我不能給他打電話?我倆天天晚上打電話調情你知道啊?”
“電話play啊?”吉小濤面無表情地說,“拍戲的寫劇本的都這麼辛苦,你倆還這麼有精力呢?”
“給我滾蛋!”原野踹了他一腳,吉小濤嘻嘻哈哈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