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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劍集》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梟雄末日

  裴震斂住了笑聲,獰聲道:“方玨,今天的事情得有個了斷!”方玨雙目盡赤,激憤至極地道:“裴震,祖師有靈,今天便是你的末日。”隨行的高手散開戒備,屋脊牆頭,人影紛現,來人不少,整座廟已被完全包圍了。方玨根本不在乎,他的目的物是裴震。耿光明也自廟門進入,加入高手群。裴震陰側惻地道:“方玨,你敢犯上?”方玨目芒—閃,道:“犯上?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狂笑起來。裴震暴喝—聲:“住口,有什麼好笑的?”方玨斂了笑聲,咬牙切齒地道:“犯上二字,出自你這弒師大逆之口,豈不叫人笑掉牙?”裴震陰惻惻地道:“方玨,你受了你那死鬼師父的蠱毒,竟然聽信他顛倒黑白,淆亂是非,弒師的是他……”方玨氣得俊面發紫,厲喝道:“裴震,你人性盡失,根本不能算是人,是畜生!”裴震怒哼了一聲道:“本座以尊長身份,治你犯上之罪。”信口顛倒是非,使方玨氣憤欲狂,霸劍暴揚,慄聲道:“裴震,用你的血來洗淨你如山罪孽!”裴震陰冷地道:“慢著!”然後回顧耿光明通:“總香主!”耿光明躬身道:“屬下在!”裴震沉緩地道:“怎不見本座特使現身?”方玨不由心中—動,特使,又是何許人物?耿光明瞟了方玨—眼,然後才激聲道:“稟幫主,特使業已被害,屍體在廂房棺木中。”方玨心頭又是—動,原來所謂特使,是指那冒充本門弟子的小子而言,聽口聲,裴震還不知道小子被耿光明暗下毒手殺害的事。裴震顯然相當震驚,暴叫道:“被殺?……誰下的手?”耿光明道:“白儒!”方玨星目電張,閃閃殺芒射向耿光明,他真不明白這陰險人物到底是在弄什麼鬼,殺了人公然當面往別人身上推?睜眼說瞎話,居然面不改色。

  裴震目光一掃地上那具密探頭目的屍體,道:“這也是他殺的?”耿光明道:“是的!”裴震目中厲芒一閃道:“你沒受傷?”顯然這梟雄心思相當縝密。耿光明又躬了躬身,道:“屬下正與他相持不下,幸好幫主駕到。”方玨冷哼了—聲,懶得去揭穿他。裴震亮出長劍,大喝—聲:“上!”連耿光明在內,共九名高手,紛紛掣出兵刃,各佔位置,又是群毆之局,方玨殺機大熾,前車之鑑,他不能處於被動,必須搶佔先機,否則必受制於人,心念—動,口發一聲沉哼,霸劍攻向裴震。金鐵交鳴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方玨突地發覺情況不對,從九名高手錯落有致的位置看來,對方布的是—個劍陣。事實可不容他多想,裴震已發劍攻擊,曾膺天下第—劍,劍術上的造詣當然不同凡響,劍勢展開,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令人目眩神奪。方玨的霸劍絕招也迥異俗流,雖只—招,但變化繁複。兩名曠代劍手展開了生死之搏。一個是要完成師命清理門戶,一個是要除去致命的芒刺,足以交上了鋒,著著驚心,式式動魄,雙方都志在必得。劍陣沒發動,像是在待機。驚險激烈的場面層層疊出,緊扣著所有在場者的心弦。方玨知道這—戰是生死之判,敵眾我寡,必須沉著應付,伺機出奇致勝,而裴震卻是篤定。三十招之後,方玨開始沉不住氣了,真力繼續損耗下去,後果堪虞,因為這不是一對一的拚鬥,但裴震的劍術犀利嚴謹,—時無隙可乘。劍陣布成之後,一直不曾發動,裴震位高名大,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再奸狡也不能不珍惜羽毛,看樣子他不到必要時,不會使用劍陣,在個人功力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方玨無疑地居於劣勢,因為在雙方真元損耗到相當程度時,裴震可以下令群攻,而方玨僅是一支孤劍。轉眼又過了十招,方玨意識到不能再拖了,他的處境之不利,與時俱增,於是,招式一變,竭全力展出了殺手。慄人的場面出現了,像一爐熾紅的炭火被攪翻挑撥,寒芒爆射,劍氣絞扭,交擊之聲有如連珠。一招,雙方劍刃交擊了數十下之多。第二個照面又告爆開,在場的人喘不過氣。緊接著疊出了第三個照面,旁觀者心弦幾乎要斷裂。驚呼聲暴起,裴震面巾被挑飛,人倒撞出劍陣之外。沒有絲毫的喘息餘地,劍陣發動了,森森劍芒交織進飛,配合得天衣無縫,進退疾徐,如狂風下的繽紛落英。方玨每—劍揮出,至少有三支劍接架,而其餘各劍同時自不同方位出擊,所有可能的部位全在被攻擊之中,登時險象環生。劍陣講究的是虛實配合,互為呼應,九名高手可以閉著眼出劍,但方玨卻不能有絲毫錯失,否則不死必傷。像耿光明這等高手組合的劍陣,威力之強霸不問可知。惡鬥持續,方玨被包裹在狂濤猛浪之中,漸漸迫采守勢,劍勢根本揮灑不出去。焦灼與憤毒影響了心神,使他更形不利。人是血肉之軀,力量有其極限,可預見的結果是累死。危機與時俱增,已到了千鈞一髮的地步,方玨陷於苦戰,汗透長衫,俊面有若嚶血。死,他不怕,但不甘心在這種情況之下被毀。

  就在這瘋狂的場面中,數聲裂帛破空而起,如霹靂乍驚,風雨驟至,鋪天卷地,撕空裂雲。方玨精神大振,“玉琶妖姬”的不速而至,給他極大的鼓舞,原已衰竭的真力又告復甦,霸劍再趨凌厲。外圍的一般神劍武士抵不住刺心褫魄的琶聲,起了騷亂,紛自屋頂牆頭潰散落地,劍陣也呈動搖。裴震立即循聲撲去。

  “哇”地一聲慘叫,劍陣高手之一無緣無故的栽了下去。千載—時之機,方玨奮起餘勇,霸劍猛掃而出,慘號聲震撼全場,兩名高手臂折頭飛,劍陣完全解體。琶聲突然止歇,不見人現身。方玨不遑想及其它,霸劍指向轉身圖遁的“鬼秀才”耿光明,淒哼聲中,耿光明斜蹌了開去,霸劍餘勢未盡,一名武士在慌亂中觸上鋒芒,大開膛倒了下去,冒起一片紅。全場有如鼎沸,人影縱橫奔竄。耿光明相當詭詐,乘亂走了個無影無蹤。方玨陡地發覺裴震已不在現場,這一急非同小可,如讓他走脫,再找他可就難上加難了。慘嗥再傳,又有兩名武士栽倒,奇怪,不見有人出手。方玨的意念全在裴震身上,飛身上了殿頂屋脊,四下一望,除了那些無主亂竄的武士外,不見裴震的影子。這眨眼工夫,他能上了天麼?大白天,崗頭上的一切一眼就可望盡。院地中慘號頻傳,人影豕突狼奔,湧出廟門,片刻間,能動的全走得一乾二淨,剩下一院子的死屍,不下二十具之多。方玨正在惶然無計之際,耳畔傳來了神秘老人蒼勁的傳聲:“小子,快下去,人在廂房裡!”連想都不想,方玨飄墜院中,面對廂房門。

  “回去,你插翅難逃!”是女人的喝話聲,傳自廂房內,接著是一陣碰撞的聲音。方玨大為震驚,仗劍衝入廂房,第一眼,他看到的是破窗洞外一個女人的面影,赫然是姑姑南宮芳婷,他倏地明白剛才暗中殺人援手的是姑姑,那窗洞是半刻前耿光明逃走時撞破的。南宮芳婷大聲道:“注意左邊!”方玨目光一轉,全身的血管暴脹起來,左邊棺木之後,裴震露出了上半身,老人的傳聲不錯,此獠果然沒有走脫。裴震滿面猙獰之色,狠瞪著方玨。方玨咬著牙道:“裴震,今天我要把你正以門規,你所作所為,百死不足以償其辜。”裴震磔磔一聲怪笑道:“你做夢!”南宮芳婷穿窗而人,站在方玨身側,戟指裴震道:“你這武林敗類,卑鄙小人,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聲音之淒厲,令人不寒而慄。裴震面皮一陣抽動,道:“你這婆娘又是誰?”南宮芳婷激越地道:“聽清楚,當年你以卑鄙惡毒的手段,利用無行的女人楚凝香,蠱惑‘大風劍客’楚雲,盜取他師父‘元通道長’的劍笈,結果,你取得了天下第一劍的寶座,害得楚雲師徒慘死武當山本門……”裴震雙目暴睜,慄聲道:“你究竟是誰?”南宮芳婷目眥欲裂地道:“我就是楚雲的未亡人!”裴震身軀一顫,陰惻惻地道:“你要替夫報仇?”南宮芳婷切齒道:“一點不錯!”方玨激動地道:“姑姑,由我來處理!”裴震暴笑了一聲道:“妙啊!原來你們是姑侄。”方玨仗劍前迫。裴震慄喝一聲:“不許動!”一腳踢開棺材。方玨意外地一震,目光掃處,心神俱顫,面目失色,裴震身前,赫然木坐著“玉琶妖姬”柳香娥,剛才被棺材擋住沒看到。他怔住了,想不到裴震已制住“玉琶妖姬”作為人質,原來她彈琵琶助陣是在廂房裡。裴震把劍橫在“玉琶妖姬”的粉頸上,獰聲道:“怎麼樣,可以談條件麼?”南宮芳婷厲聲道:“卑鄙,無恥,天下第一劍,神劍幫主,竟然使這種手段,你儘管殺人好了,沒什麼可談的。”裴震陰聲道:“不見得吧?有人欠她救命之恩,大概不至於犧牲她……”方玨怒憤欲狂,渾身簌簌抖個不住,星目中幾乎要噴出血來,一個真武士所賴以維持名聲的便是“武道”,他欠“玉琶妖姬”的救命之恩不假,自然不能眼看她做犧牲,但裴震又絕不能放走。心念之中,咬牙道:“什麼條件?”裴震眉毛—揚,道:“簡單,由她送我出廟,你倆留在原地。”南宮芳婷寒聲道:“方玨,你如果接受,我不原諒你。”方玨把牙齒咬了又咬,下不了決心。南宮芳婷冷厲地道:“我們上,方玨,你不能為了—個妖女而放過這惡魔,以後可再沒機會了,你不想後悔終生吧?”方玨又一顫,這是實話,以後可能真的再沒機會了。裴震陰陰地道:“別太篤定,本人殺了她仍然可以全身而退,不信試試看?”方玨腦海—片昏亂,“玉琶妖姬”的生死繫於他—念之間,不是為了情,也不是為了她的美色,而是他不願做忘恩負義的人,今天,她是來助陣的,如果他不顧一切,那為人又與裴震何異?此刻,他真希望那聞聲不見形的神秘老人能替他解這困厄,當然,這只是奇想,老人是不會現形的,以往的經驗可以證明。南宮芳婷挪步。裴震眼裡泛出殺光,手中劍作勢要勒。方玨脫口道:“且慢!”南宮芳婷止步,怒視著方玨道:“你真的捨不得這妖女?方玨,你使很多人傷心失望。”方玨狂聲道:”姑姑,您讓我再想想!”南宮芳婷以斷然的口吻道:“你去想吧,我們各行其是,你姑丈在等著惡徒授首。”說著,腳步又開始挪動。方玨欲阻無從。眼看“玉琶妖姬”就要做無辜的犧牲品。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閃電般掠人廂房,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飄到裴震身側。同時發話道:“幫主,是屬下!”裴震本待振劍,聞聲又止住,仍架在“玉琶妖姬”頸上。方玨也為之陡然一震,人影停住,看清來人竟然是“鬼秀才”耿光明。南宮芳婷也在意外吃驚之下停止進迫。耿光明目光—掃方玨和南宮芳婷,陰聲道:“幫主,您帶人,屬下斷後擋上兩招,先出房再說。”裴震目芒一閃,獰聲道:“人用不著帶了,毀了她我們合力衝!”方玨心弦“咚”地一震。就在這千鈞—發之際,耿光明突地一掌劈向裴震,吐勁之後,人跟著彈開,猝然之變,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耿光明竟然窩裡反,裴震做夢也估不到耿光明會來這—手,本能地振劍疾刺。耿光明已彈開八尺之外,口裡大叫道:“快救人!”南宮芳婷距裴震最近,雙掌電閃拍出。悶哼聲中,裴震被如山暗勁震得斜撞向牆角。方玨的反應也相當神速,彈身出劍,快如—瞬。裴震立足未穩,劍已劃到,倉促中舉劍封架,金鐵振鳴聲中又打了一個踉蹌,南宮芳婷又是—掌切出。悶哼再傳,裴震斜蹌。耿光明業已出門無蹤。裴震的身手果然相當了得,就借斜蹌之勢,足尖用力一蹬地面,弩箭般射丁出去。方玨霸劍劈到,差了—丁點兒落空。“咔”地—聲,把一口棺材削去了一個角。南宮芳婷以閃電身法追了出去。方玨瞥了“玉琶妖姬”一眼,現在可沒時間解她的穴道,跟著射了出去,裴震已被南宮芳婷截住,方玨發劍便攻。裴震厲吼—聲,施出—記怪招,把方玨的劍封了回去.毫不遲疑,彈身閃電而遁。南宮芳婷在方玨出劍之際,怕阻了劍路。彈退數尺,恰好就給了裴震逃脫的空隙。姑侄倆不約而同地齊齊追去。白天,視線開朗,崗上又沒樹木阻礙,裴震足踏墳堆,稍沾即起,—掠數丈,星丸般朝崗下射去,姑侄倆窮追不捨,如流星趕月。下了崗,奔不多遠,一條河橫亙眼前。裴震一看是絕路,但他別無選擇,奮身向對河掠去,河面太寬,掉落水中。掙起來奔上河岸,但手中劍卻已掉落河中了。同一時間。方玨也飛身過河,同樣夠不上距離,落在淺灘,但他沒跌下,比裴震慢—步登上河岸,南宮芳嬸比較冷靜,上溯數丈,從河身窄處飛越,反而後發光到,裴震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便被截住,方玨趕到,佔犄角的位置。裴震渾身水顯,像只落湯雞,由於落河嗆了水,連喘帶咳。方玨揚劍迫近到八尺之處,慄聲道:“裴震,你的時辰到此為止!”裴震丟了劍,當然更不是方玨的對手。何況還有個一代恐怖人物“血牡丹”的傳人南宮芳婷。死亡的陰影立籠心頭,但武林梟雄戾氣所鍾。豈肯甘心束手待斃,目珠連轉,急思脫身之計。方玨再次道:“裴震,你弒師祖,毒師兄,大逆不道,本人奉師父遺命,清理門戶,你還有何話說?”裴震似已知脫身無望,暴吼一聲,撲向方玨,意存拚命。方玨霸劍一揮,裴震可不敢攖其鋒,玄奇地旋了開去,方玨如影附形而進,絕招再告出手。霸劍絕招,傾古凌今,裴震閃避不及,側背被劃開了一道尺長的大口,鮮血汩汩而冒,車轉身,雙掌齊發。方玨心念一轉,側彈,收起劍,舉掌道:“我要以師門武功制裁你!”雙方揚掌前欺,“切金掌”同樣的呈琥珀色。南宮芳婷沒動手,咬牙旁立,以防裴震逃遁。“砰”地一聲,雙方各退了一步,但一分即合,以肉掌互拼,武林絕學,驚人至極。裴震身負劍創,血流不止,只憑一口戾氣死拼,但畢竟支持不下去。“砰!”挾以一聲慘哼,裴震口血狂噴,僕了下去,一挺身又站了起來,面目淒厲如鬼。方玨又是一掌切出,悶嗥再傳,裴震又栽了下去。方玨咬牙瞪著他掙起,又跌下,再無力起身了。

  第九十三章 塵埃落定

  南宮芳婷走了過來,厲聲道:“我要他一寸—寸地死!”說著就要動手。方玨忙伸手攔住道:“姑姑,請成全侄兒,按門規處置他。”裴震大叫—聲,舉掌拍向天靈。方玨—指點出,裴震的手嗒然垂落,方玨從懷中取出烏木牌,高舉過頂,朝北跪下,祝禱道:“師祖師父在天有靈,徒兒今日完成遺命,處置大逆裴震,伏維鑑察!”祝畢起身,俊面沉如鉛板。南宮芳婷切齒道:“你不容我親手殺他?”方玨道:“姑姑,人只能死一次,不論他作了多少孽,死便可抵銷,他是武揚門二傳弟子,請容侄兒執行門規,以免武林同道非議,侄兒知道姑姑心頭的恨,但何必爭親自出手,眼看他伏誅也是一樣。”南宮芳婷緘口不語,似是默許了。方玨正視著裴震道:“裴震,你的罪惡罄竹難書,不論任何一項,你都死有餘辜,可惜你只能死一次,你知道麼?”裴震又想掙起,但力不從心,只起得一半,又砰然跌坐回去,噴出了一口鮮血,臉孔連連抽搐,戾氣逐漸消失,最後頹然道:“自作孽,不可活,我只求你一樣,別損害我的屍體,就近掩埋,現在你可以下手了。”方玨星目一閃,道:“你在荊山秘谷殺害了‘五嶽大帝’的老侍僮鮑承宗,之後,又在劉侯集屠殺了五老三少,劫走‘無極寶典’的正部,副部也被你從我身上搜去,你得先交出來,了結這段公案。”裴震暴睜雙目,慘厲地道:“劉侯集五老三少命案,是葛祖蔭與馬月嬌那雙狗男女所為,別栽在一個將死的人身上,副部在此,你可以拿走。”說著,從懷中摸出那小半本秘笈擲在地上。方玨撿了起來,慄聲道:“是葛祖蔭與馬月嬌所為?”

  “不錯!”

  “但葛祖蔭已被你迫落斷岩喪命……”

  “馬月嬌還活著!”

  方玨咬咬牙,道:“我會找到她的!”裴震仰天厲笑—聲,身軀猛起震顫。南宮芳婷厲叫道:“他自斷心脈了!”方玨也已發現這情況,但已阻止不及,裴震口鼻溢血,仰面栽倒。南宮芳婷突地揚掌道:“我要把他挫骨揚灰!”方玨橫身攔住道:“姑姑,人死仇消,侄兒曾答應他全屍。”南宮芳婷激顫不已,久久,才把平放下。方玨就現場用掌力劈了個大坑,把裴震的屍體掩埋了,沒替他立碑,因為他是門中大逆之徒,無須留名。南宮芳婷目中流下了傷心之淚,目注天邊,喃喃地道:“雲哥,事情算結束了,安心瞑目吧!”說完。突又轉向方玨道:“奇怪,耿光明為什麼窩裡反,向裴震下手?如不然,我們不—定得手,至少‘玉琶妖姬’非死不可……”方玨皺眉道:“我—直想不通,他不止—次暗中助我。”南宮芳婷道:“只有一個解釋,他加入神劍幫可能是為了要報仇,而這仇不是他本身結的,聽以裴震沒對他起疑。”方玨心念—轉,道:“侄兒得趕回靈官廟,糟了,‘玉琶妖姬’穴道未解,如果神劍幫的人回頭,她還是活不了……”就在此刻,兩條人影疾奔而來,近了,看出是袁佩玲和“偷生客”夫婦倆,方玨心急“玉琶妖姬”的生死,片刻難待,匆匆地道:“姑姑,清向小侄師姐說明經過……”話未說完,人已彈離現地。

  靈官廟,劫後情況依舊,狼藉的屍體還沒收埋。方玨急逾星火地衝入廂房,—看,傻了,房裡已失去“玉琶妖姬”柳香娥的影子,她是自解穴道走了,還是遭了什麼意外?—條藍色身影出現在門邊。方玨驚覺抬頭。不由驚“哦”出聲,現身的竟然是“無膽書生”,忙趨了過左,拱手道:“兄台怎會來到此地?”“無膽書生”抱拳道:“小弟料定方兄一定回頭,所以在此相候。”方玨迫不及待地道:“人呢?”“無膽書生”笑笑道:“方兄是問柳香娥姑娘?”

  “是的!”

  “她走了!”

  “她沒事?”

  “沒事!”

  “是兄台替她解的穴道?”

  “哦!不,是一位老前輩。”

  方玨敏感地想到了那傳聲不現形的神秘老人,不由脫口道:“是什麼樣的老前輩?”“無膽書生”不答反聞道:“方兄與令姑母是去追神劍幫主裴震?”方玨—怔神,道:“兄台怎麼知道的?”“無膽書生”又問道:“結果如何?”方玨深深吐口氣,沉重地道:“今後武林中將再沒天下第一劍其人了。”“無膽書生”眉毛一挑,道:“劉侯集的血案怎麼說?”方玨心頭—震,目芒大盛,凝視著“無膽書生”,半晌,才慄聲道:“兄台到底是什麼身份?””“無膽書生”面色一肅,道:“方兄,小弟實言了吧,劉侯集的血案,方兄蒙上了嫌疑,小弟是奉師令偵查此案,追出真兇。”頓了頓,又道:“請方兄見告結果。”方玨恍然,原來“無膽書生”曲意與自己結交,是為了這樁血案,脫口道:“兄台是空空門弟子?”

  “不錯!”

  “令師是……”

  “當代掌門,方兄對他老人家的聲音當不陌生。”

  “啊! 是那位聞聲不見人的神秘老前輩……”

  “對了,方兄被神劍幫主等迫墜懸崖,是家師垂藤援手的。”

  方玨大為激動,期期地道:“想不到……救在下出斷岩的是他老人家,令師尊諱?”“無膽書生”笑笑道:“抱歉,小弟恪於門規,無法奉告,關於……”方玨長長透了口氣,把裴震臨死的話說了出來。“無膽書生”目芒連閃,道:“臨死的人人概不會說慌,既然是葛祖蔭與‘斷腸花’馬月嬌所為,這與方兄無涉了,本門自行處理。”方玨心頭一鬆,道:“對了,那玉如意……”

  “無膽書生”神情—黯。道:“小弟已送交敝師叔‘無憂仙子’!”

  驀在此刻,數條人影先後湧入廟院,方玨與“無膽書生”迎了出去,來的竟然是“土行仙”、南宮芳婷、“偷生客”與袁佩玲。“土行仙”大聲嚷嚷道:“為了找人,老夫跑折了腿,還好,算功德圓滿,大事底成!”方玨向來人—一打了招呼。袁佩玲上前道:“師弟,你跟婷姑去辦件事。”方玨心頭一動,道:“辦什麼事?”“偷生客”道:“小兄弟,是你的切身大事,去了就知道。”南官芳婷立即接上話道:“方玨,我們馬上走!”方玨滿頭玄霧,錯愕地道:“到底是什麼事嘛?”南宮芳婷道:“是你師姐探到的消息,事不宜遲,我們走!”方玨無奈,只好與眾人作別,隨南官芳婷上路。

  路上,方玨忍不住又出聲追問。南宮芳婷被逼不過,道:“我們去見筱娟!”方玨的情緒突地狂亂起來,不安地道:“去見……筱娟?”

  “不錯!”

  “什麼地方?”

  “你去過的苦竹庵!”

  “苦竹庵!”方玨面上浮起了痛苦之色:“莫非……筱娟……”

  “她已經落了發,當了尼姑。”

  方玨內心一陣刺痛,李筱娟截發出走,果然真的遁入了空門,悲劇還是無可避免,是她,還是自己的不幸?

  苦竹庵,景物依舊,只是人的心裡感受不一樣了。姑侄倆站在庵門前,方玨的腦海由狂亂而呈麻木。他實在怕見李筱娟,可是,能不見麼?他真想逃走,逃到一個不見人的地方。庵門開啟,“咿呀”一聲,方玨全身一顫。一個少尼低頭出現門邊,合十宣了一聲佛號。南宮芳婷黯然道:“筱娟!”聲音哽住了。李筱娟垂著頭:“小尼棄塵!”激顫的字句,每一個字像一根針紮在方玨的心上。李筱娟緩緩抬起頭,四目交投,方玨的靈魂像被活生生剝離軀殼,他在發抖,喉裡哽著東西,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對望,斷腸的凝視。

  南宮芳婷淒聲道:“是我的錯,我……害了你們!”李筱娟淚光晶瑩,但她竭力忍住,幽幽地道:“一切皆緣前定,怪不了誰,兩位既然來了,小尼有句話必須說,以免此因不了,無以證菩提,憶鳳也是個苦命人,盼南宮少施主能體先母之心,與她長相廝守,少施主肯答應麼?”方玨此刻迴腸百轉,心裡是虛飄的,痛苦到極點之後,便不感覺痛苦了,他沒說話,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塵俗已淨,還我真如,求大自在!”庵門悠然闔上,人消失了。方玨連打了幾個踉蹌,似乎雙腿無法負荷太多的悲哀。人,一旦出了家,就這樣絕情麼?久久,南宮芳婷嘆了口氣,噙著淚道:“孩子,憶鳳已經回轉襄陽家裡,你……也該回家了。”方玨木木地道:“回家?”南宮芳婷放大了聲音道:“老實告訴你,憶鳳已經懷了身孕,那是我們南宮家的骨血!”方玨像遭雷擊,身軀連晃,喃喃地道:“她……已經懷了身孕?……”

  驀在此刻,一條紅豔豔的嬌俏人影自竹林中幽幽步出,是“玉琶妖姬”柳香娥,玉靨帶著淒清的笑,她像突然憔悴了。立定,面對方玨。方玨身心全麻木了!她來做什麼?南宮芳婷冷厲地道:“柳香娥,我曾警告過你,你……”玉琶妖姬”秀眉一蹙,又舒開,淡淡地道:“見一面也不成麼?”南宮芳婷無情地道:“你敢再糾纏他,我不饒你!”玉琶妖姬”目注方玨道:“玨哥,你曾經說過喜歡我,我會永遠記住這一段只有開始的情……”南宮芳婷怒聲道:“住口,你真敢……”“玉琶妖姬”不理她,白顧自地說下去道:“我曾經想佔有你,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來向你道別。”方玨顫聲道:“道別?”“玉琶妖姬”神情一黯,但隨即又勉強裝出一個笑容,道:“此後相見,不知何日,但願我的影產會留在你的心裡,你當不吝嗇在心中騰出一角,容留我的影子,珍重吧!我……走了!”說完,幽幽回身,挪步,淚水在她挪步之間滾了下來,方玨沒看到她流淚,想喚住她,但僅止於想。他沒這勇氣,也沒這必要。紅緞隨著嬌軀飄動,投入竹林,消失了。方玨脫口喃喃道:“只有開始的一段情……沒有結果。”南宮芳婷吐了一口氣,道:“孩子,我們回襄陽。”方玨木然頷首。兩人也離開了,剩下空寂的庵門,和門裡一個不幸的遁世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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