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暗器被一一剔了出來,順序放在桌上,兩顆鐵蒺藜,一根天狼釘,一把柳葉飛刀。
最後,右邊第三四兩根肋骨之間凝結了一粒豆大的黑色血味,這就是唯一的淬毒暗器,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樣的毒。
他坐下來喘息了一陣,試去汗水,交緊牙關,再次操起手術刀,亂起血珠,刀尖劃了下去,不痛,只有癢的感覺。
刀尖碰到了東西,牢牢嵌在兩根肋骨之間,用鑷子鉗住拔了出來,定睛一看,心頭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古怪暗器,形似歡翅的胡蜂,半寸多長,筷子頭粗細,藍汪汪地十分怕人。
暗器是什麼名稱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淬的什麼毒。
毒,天下之毒難以計數,而毒道在醫道中是特別的一門懂得藥性並不一定懂得毒。
冷一凡對於毒只是略窺門徑,僅能辨識江湖上一般常。用之毒,對於奇毒怪毒,便不甚了了。
現在,他面臨了難題,他分辨不出所中的是什麼毒,他在中毒之初,是以獨門點穴封住毒勢,這只是應急,時間可不能長。
他坐回椅上,苦苦思索解毒之方。
可能是因為剖剔暗器而牽動了被封堵的穴脈,他忽然感覺情況不對,頭腦陣房暈眩,還有嘔的現象。
這分明是毒發的先兆,為了救急,他吞服了三粒解毒丸。
這種解毒丸對一般常用之毒,可以說,有神效,但對特製的獨門奇毒,是否有效就很難說了。
約莫過了盞茶光影,症狀依舊。
這證明解毒丸無效,冷一凡內心大急,如果就此不幸,那實在太冤枉,連施毒人是誰都不知道。
逐漸,他感覺到四肢開始僵硬。
死亡的陰影籠上心頭。
大事未了身先喪,應使英雄恨終天!
冷一凡想到了自己所負的重大責任,登時心亂如劍扎。他忘形地叫道:“我不能死屍然而,不願死可以不會死麼?
死的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有所繁,死不瞑日。
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他要辦的事不能託付任何人,非得親身處理不可,甚至連身世都不能洩露。
燈焰成雙,兩眼開始昏花。
他站起身來,一個頭重腳輕,幾乎栽了下去,忙用手扶住桌子,努力定了定神,心想:“要死死到別處,不能死在尼姑庵裡,我必須振作起來離開。”
心念之中,他自點了數處穴道護住元神,希望能多支撐—陣子。
暈眩之感減輕了些,他咬咬牙,打開了房門。
中年婦人站在佛堂門旁。忙走近前來。
“大俠,你的傷……”
“不礙事了。”
“可是……你的臉色不好?”
“大娘,不要緊,過了—陣子就會好。”他擲動腳步。
“大俠,你要做什麼?”
“我要去辦事,很緊要的事……”
“天這麼黑,而且你又受了傷,要是那些人……”
冷一凡走到門邊,聞言之下,苦苦一笑,要是碰上谷家的人,當然只有聽任宰割一途了。
但待在這裡同樣活不了,生命之火即將熄滅,又何必去顧慮這些,他跨出了門檻,儘量裝出沒事的樣子。
“大俠,你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
“要是那位音音姑娘回來問起你……”
冷一凡心頭一陣刺痛,心意一轉,道:“大娘,果真音音姑娘回來問起,就請告訴她……我…我去魯班廟。
“魯班廟?”“是的!”腳步又開始挪動。
魯班廟!
現在是半夜子時左右。
冷一凡拚命掙紮著摸索到這裡,已經進入虛脫的狀態。思想渙散,無法集中思考一件事,心裡只保留著一個意念,跳進殿角的枯井裡,那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埋骨之所,即使音音不到,也不致曝骨露屍。
他已來到枯井邊,跨坐在井欄上,他沒立即跳下去,因為他不到最後的時刻,他在想音音。
音音和那胸刺虎標的老者神秘失蹤,天知道她遭遇了什麼?
他也努力想許多事,但都很模糊,沒有具體的意象,因為意志已不能集中。每一個意念都像跳躍的火花一閃即滅。
一條人影,出現在距冷一凡八尺之外,接著,兩條、三條陸續出現,上下十人之多,圍成了一個圈。
冷一凡努力集中眼力,發現已經被圍,他想,現在跳下井去,一定會被撈起來,恐怕想好死也不可能。
而且要死也不能當著人如此死,死要死得像個武士,不能象一條狗,於是,他收回跨在井欄上的一隻腿,站了起來“林管事,要發個信號請求支援麼?”一個人開了口。
“不必,捉一隻病犯還不手到擒來。”
冷一凡突然想起了谷府事林大風,是個狠角色,看來谷大公子一家雖然在普渡庵斷羽,但並未放棄行動。
“管事!”另一個接上話:“浪子還有同夥,全都是惹不起的角色,雖然他中了毒,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小子,看咱的,你們準備帶人。”
“管事……”
“廢話少說。”
黑夜,加上目力模糊,冷一凡只能看到動的影子,靜止的便無法分辨,他拔出了劍,他要利用每一分殘存的力氣。
武土,必須死在劍下。
林大風開始挪步……
冷一凡發現一個動的黑影朝前移來,握劍的手緊了緊,努力振作心神,他不知道手裡的劍是否還能殺人。
但他必須出劍,盡其殘存內力出劍。
黑影移近到開尺之內。
“呀!”冷一凡沙啞地叫了—聲,長劍攻出,在他,是拚命的一擊,而且用了殺手招式,但力道究竟有多大,他完全不知道。
“嗯!”他—聲悶哼。
林大風連退三步,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後是數聲驚呼。
冷一凡本身晃了兩晃,跌坐下去,意識一陣模糊。
“老子非親手捉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