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圈定一生（正文完）

　　蘇彬一晚上沒睡著，早上起床後，看著鏡子中掛著黑眼圈的自己，一陣懊惱，其實他這幾天也很累了，可是一想到能見艾倫，就抑制不住地興奮。

　　洗了個熱水澡，吹乾頭髮後，還用啫喱水抓了個帥氣的髮型，蘇彬盡量把自己拾掇清爽了才出門。

　　來到病房外，蘇彬摸了摸口袋裡的絨盒……自從想明白回M市後，他一直在尋找送戒指的時機，但都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打斷了，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機會送出去。

　　深吸了一口氣，蘇彬給艾倫發了條消息：「艾倫，我已經到了，能進來嗎？」

　　等了兩分鐘沒有等到回覆，蘇彬站在門口踟躕，這會兒才覺得自己樂觀過了頭——艾倫昨晚只說讓自己來見他，萬一他見了自己沒什麼好話呢？譬如只是申明讓自己不要再做那些會讓他困擾的舉動之類……

　　蘇彬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膽小了，當年一根筋追陳小恬的時候，是想都沒想清楚就傻乎乎地去追了，在得知受騙之前，他也從沒有為自己的任何追求舉動後悔過……

　　現在不同了，現在他每做一件事都會緊張，擔心艾倫不喜歡。

　　他變得畏首畏尾，不再像年輕時那麼勇敢了，或者也可以說，比起陳小恬，他更在乎艾倫。

　　正猶豫不安，就見到那個經常進出艾倫病房的中年女護工走了過來，微笑著跟蘇彬打招呼：「嗨，又來看公爵了嗎？」

　　蘇彬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嗯，他今天說讓我進去看他……」

　　女護工：「恭喜你！不過我聽說殿下很快要走了。」

　　蘇彬緊張道：「走了？去哪裡？」

　　女護工：「殿下要去D市了，D市有些大型醫療設備沒法轉移過來，所以只能殿下自己過去，聽說去了就不再回來了……」

　　蘇彬大驚失色——難道艾倫讓自己來見他就是為了道別？

　　抬起手來敲門，又被女護工阻止了：「殿下剛剛下樓去了。」

　　蘇彬急道：「什麼時候？」

　　「就在不久前……誒，等等……」女護工目瞪口呆地看著蘇彬跑下去，把尚未說完的半句話嚥進了喉嚨——今天天氣不錯，公爵想下樓曬曬太陽。

　　陽光很好，在這十二月的冬季，這日的室外溫度竟然難得怡人，蘇彬只在襯衫外套了件厚毛衣就覺得很暖和了，一通疾跑還讓他出了一身細汗。

　　尋了一圈才見到一幅唯美得如同油畫般的景象——坐在輪椅上的艾倫正身處昨晚自己擺蠟燭的那個花園，他閉著眼睛沐浴著冬日的陽光，玉石般的側臉俊美無暇，他穿著很厚的衣服，腿上還蓋著厚厚的毛毯。

　　蘇彬提著氣，緩下了腳步，「艾倫……」彷彿怕驚擾對方似的，蘇彬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當他靠近艾倫後，嗓音就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艾倫瘦了很多，原本充滿力量的手臂，現在虛弱得不盈一握；他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血色，眼窩深陷，五官比原先深刻了不少。

　　聽到聲響，艾倫微微偏過頭，便再也移不開視線——誰也不知道，他有多麼想把眼前這個人摟進懷裡，細細親吻。

　　望著艾倫溫柔的目光，蘇彬眼眶一酸，上前兩步，緩緩跪在了艾倫腳邊——太好了，他還沒走；太好了，他還活著！

　　「不要離開我！我再也不會跑了……」蘇彬顫著手臂抱住艾倫的腿，小心翼翼地攏住對方消瘦的軀體。

　　艾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蘇彬見艾倫沉默，忙不迭地伸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絨盒，紅著眼眶遞了上去，一邊結巴道：「你曾說過，戒指是圈定一生的信物，我想圈定你的一生，不管你能活多久……」

　　見艾倫手腕微顫，蘇彬無賴一般地抓住他的左手，不讓他逃脫：「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艾倫沉默了幾秒，終於在蘇彬擔心自己被拒絕之前開了口——「抬起頭來。」

　　明明是告白的那個人，卻怕得不敢看艾倫的臉，蘇彬抬起自己已然泛淚的眼眸，委屈得像是受了欺負。

　　艾倫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語氣溫柔：「……再說一次。」

　　蘇彬愣了一秒，本能地喃喃道：「我愛你，我會永遠陪著你，無論生死……主人。」

　　在L市獨自思考的那幾天，蘇彬曾想，一旦自己接受生死相隨的設定，那就意味著他也只能活到三十歲，但是，如果剩下的八年都是快樂的，美好的，那麼就算到只三十歲，他也不會後悔。　　

　　「如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但我還想活久一點，不是我一個人，而是和你一起，所以，你能不能為了我努力活下去？」

　　艾倫看著蘇彬，這一次，蘇彬沒有再說「對不起」。

　　一切理智的勸解都被這一席「無懈可擊」的告白逼了回去。

　　再也沒法拒絕，再也沒法抵擋——這個傻瓜的愛。

　　蘇彬抖著手給艾倫戴上戒指，戒指似乎大了點，但已經過了一個月的退換期，沒有換尺寸的機會了，如果是在艾倫受傷之前戴的話，應該剛好吧。

　　「你要再胖一點……」蘇彬摸了摸艾倫的手，又哭又笑地重複，「我要把你養胖一點，像之前那樣健康…… 」

　　艾倫的嘴角牽扯出一個弧度，就如同三年前蘇彬說要給自己煎雞蛋時，他對這個人露出的第一個笑容，但他的所有深情，卻都蘊含在那雙深邃的綠色眼眸裡。

　　「As you wish.（如你所願）」艾倫說著，反手抓住蘇彬，緊緊地，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

　　轉院去D市的事是定下了，就像那位護工所說的，D市有M市沒有的醫療設備，艾倫受了這麼大的傷，需要至少一年的修養和復健，才可能恢復到健康狀態。

　　只是，這一次，艾倫不再拒絕蘇彬，他打算帶蘇彬一起去。

　　得知兩人即將離開，M市的友人們再次前來探望道別。

　　和好如初的兩人看起來似乎比之前還要甜膩，尤其是蘇彬，現在的他根本不懂避嫌，當著外人的面都敢跟艾倫親吻，擁抱，甜言蜜語更是信口拈來……如果他倆都是貓的話，估計都能當場給彼此舔毛！

　　金飛抱著手臂不爽道：「喂，餅子！把哥哥叫回M市的人是你，你現在卻要拋棄我們去D市，你怎麼捨得！」

　　楊誠哲笑道：「蘇彬有空也會回來看我們的，是吧？何況也就一年……」

　　蘇彬一臉正色地搖頭：「不行啊，我沒有空的，我得照顧艾倫。」——他們的時間那麼少，怎麼能夠隨便浪費呢！

　　眾人：「……」

　　蘇彬期待地看向金飛他們：「倒是你這個大閒人，有空了可以來D市看我啊！反正火車兩個小時就到咯！」

　　金飛：「你滾！」已經被騙一次了，絕對不被騙第二次！

　　艾倫笑意盈盈地捏了捏蘇彬的手，蘇彬主動湊過去親了他一下～麼麼噠！

　　眾人一口老血……

　　「你爺爺的，好像燒死他們……」被秀了一臉恩愛的金飛忍不住出來透氣，正碰上下了課過來的孫昱傑。

　　「蘇彬和艾倫都在吧？」孫昱傑問。

　　金飛：「在，趕緊道別吧，再過陣子估計就沒影兒了。」

　　孫昱傑笑了笑，從帶來送給艾倫的水果裡拿了個橙子塞給金飛：「給。」

　　金飛拍拍他的肩：「還是你好，哥哥沒白疼你！」

　　孫昱傑靦腆地一笑，瞥了眼倚在電梯口的人影，道：「他買的。」

　　金飛順著孫昱傑的視線看過去，又是一口老血——擦，昂大頭！他倆怎麼還牽扯不清！

　　程昂面無表情地朝金飛抬抬下巴：「嗨。」

　　金飛：「……」

　　不一會兒，齊新也來了，這孩子來B國一年後變化很大，雖然還是很熊，但已經不像開始那麼幼稚了，他問金飛討了根煙煙，一臉茫然地吞雲吐霧：「原來彬哥和艾倫是那種關係。」

　　金飛輕笑：「你才知道？」

　　齊新：「開始是有點懷疑的，但是哲哥讓我別瞎猜……」

　　「楊誠哲？」金飛大笑，「那隻老狐狸的話你都信？他是最早知道的好吧！」

　　齊新恨恨地掐了煙：「媽的，又騙我……」

　　金飛：「你還真是單純啊。」

　　半晌，齊新突然問金飛：「兩個男人真的能幹那種事嗎？」

　　金飛：「能啊，你不覺得反感？」

　　齊新搖搖頭，問：「只是有點好奇……男人和男人，有快感嗎？

　　金飛道：「當然有，否則這麼多男同性戀怎麼活？男人嘛，大多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身體感覺先於一切……不過我勸你不要輕易嘗試，這事兒會上癮，如果覺得享受，慢慢地跟女人就不行了。」

　　齊新驚訝道：「為什麼？」

　　金飛：「就像抽慣了萬寶路的人，再也不習慣紅塔山。」

　　齊新摸摸下巴：「有點意思……」

　　金飛瞥了他一眼：「怎麼，有想上的男人？」

　　齊新瞇起眼睛，壞笑了一下：「倒不是想上，而是想欺負一下。」

　　金飛遠目狀，總覺得自己又帶壞了一個小孩兒……

　　春去秋來，轉眼又一年過去。

　　艾倫的身體恢復了健康，也開始繼續進行他的血液病研究工作，但他被蘇彬限制了工作時間。

　　「蘇老闆」在短短幾年間開遍了D市，成了B國最大的中餐連鎖店，蘇彬盛情難卻，接受了來自國內某正規媒體的訪談，還參加M大的校友會演講。

　　但他在所有演講和訪談中都申明，創造和運營「蘇老闆」的是一個團隊，是一群有衝勁有夢想的年輕人，「蘇老闆」有現在的成就，並非他的個人功勞。

　　在這次訪談後，蘇彬就正式脫離了管理團，把這些事轉手交給了他的後輩——後來的留學生們。

　　大多數時候，蘇彬都待在羅蘭莊園裡，他現在有大把的時間照顧艾倫，陪著艾倫，給艾倫做藥膳。

　　艾倫給他請了幾個老師，在蘇彬空餘的時候教他護理、鋼琴、法語……

　　偶爾，蘇彬還要負責給Mua剪指甲，他可不想艾倫被這隻貓傷到而分去一些寶貴的生命。

　　Mua已經是一隻年紀很大的貓了，他不再活潑，更多的時候是趴在軟軟的墊子上打盹。

　　他們經常宴請朋友，有蘇彬在B國認識的朋友，也有艾倫的那些貴族朋友，他們分別來羅蘭莊園看望他們，每次蘇彬都會親自下廚，做一桌子好菜，一起在客廳裡喝酒吃飯，打牌聊天……

　　蘇彬發現，艾倫的那些貴族朋友們其實都格外好攻克，因為他們都是吃貨，還很喜歡打麻將，但他們玩得非常糟糕！

　　又是一年，蘇彬陪艾倫坐在羅蘭莊園的院子裡曬太陽，被剪了指甲的老年Mua趴在他的身上。

　　艾倫輕輕地捋著Mua的下巴，對蘇彬道：「B國通過了同性戀婚姻法，你知道嗎？」

　　蘇彬：「啊，不知道……」

　　艾倫笑了笑：「現在你知道了。」

　　蘇彬頓悟了，他抱住艾倫，撒嬌道：「主人，我們去登記結婚吧！」

　　艾倫的下巴抵著蘇彬的頭頂，又彎頭與蘇彬耳鬢廝磨，聞他身上的味道，之後溫柔地吻住了他……

　　擁吻過後，艾倫的鼻子抵著蘇彬的鼻子，呢喃道：「明天早上的早飯，我想吃你做的醋溜荷包蛋。」

　　蘇彬：「好，再給你烤一點椒鹽土豆。」

　　艾倫：「多放點糖。」

　　——其實，他還有個喜訊：血友病的治療方案可以投入臨床了，可是，他並不想告訴蘇彬，他要悄悄地和蘇彬一起活下去，等他們過了三十歲……而後的每一天，都像是從上帝手中偷來的。

　　蘇彬笑望著艾倫，道：「好，都依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