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亞歷山大

　　蘇彬捂著「受傷」的胳膊來到洗漱室，他想過了，這事兒肯定不能跟陳小恬講。雖然蘇彬很想在女友面前撒個嬌求個安慰，如果陳小恬此刻在他身邊，再能給擦個藥吹一吹什麼的就更完美了，那樣他寧可給艾倫多掐幾下……但問題是他現在一個人在國外，還答應過陳小恬和兄弟們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在電話裡說，自己被一個室友隨便一抓就掐出了一胳膊烏青，怎麼聽都有失男人的面子。

　　於是，蘇彬只能忍住不哭，站起來……用熱毛巾敷一敷。

　　在敷的同時，他還得警惕著艾倫的出現，這種場面要是碰上，兩人肯定會很尷尬，先不去說蘇彬已經在艾倫面前逞強過了，而且，蘇彬現在又開始懷疑艾倫非人類的能力了……

　　B國的整體緯度都比較高，M市十月的溫度已接近國內的深秋，敷完熱毛巾，蘇彬撂下擼起的衛衣袖子遮住胳膊，再穿上外套，這樣就一點都看不出來了，如果不去按壓，也不覺得疼。

　　剛做完這一切，艾倫就出現了，浴室是他倆出房間下樓的必經之地，如果沒關著門，必定會照面。

　　「早上好。」艾倫主動跟蘇彬打招呼，這日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敞襟風衣，搭配著一條黑色長垂圍巾，襯著一頭黑髮和一張毫無血色的俊臉， 「哥特」得讓人不敢直視。

　　蘇彬瞥見艾倫握著黑色長柄雨傘的手，也許是因為經常帶一次性橡膠手套在實驗室製藥的緣故，艾倫的手上的皮膚比臉上的更白，白到甚至透出一股青……可就是這麼一雙看上去斯文修長的手，卻有著有如鐵砂掌一般的力道。

　　蘇彬眼神晃來晃去的，內心哆嗦著回了一句：「早上好……」

　　艾倫沒像前一天那樣直接走掉，而反問他：「晚上有時間嗎？」

　　雖然不知道艾倫問這個要幹嘛，但蘇彬還是老實交代：「晚上我要去做兼職……」

　　艾倫聞言一怔，皺了下眉，道：「不要超過十點回來。」

　　「……」不對吧大哥……租房時你沒告訴我還有門禁時間啊！

　　雖然蘇彬遛個狗頂多八點到家，但艾倫這種命令式的口吻還是有點讓他不爽……

　　艾倫沒有等蘇彬提出異議，說了句「晚上見」就走掉了。

　　蘇彬：「……」

　　下午上完課，蘇彬就拿出昨晚記下的地址，去物理系找史密斯教授的助理，遛狗員的招聘啟事就是他發布的。

　　蘇彬很喜歡小動物，他小時候有一段與「汪星人」不得不說的故事。

　　蘇彬的爺爺是杭州的原住民，家就在靈隱景區內的法雲古村。法雲古村是杭州歷史上最早的居民聚居區，清朝時期的縣衙就坐落在古村深處的錢源。

　　蘇彬的奶奶去得早，爺爺養了一條中華田園犬相依為命，也就是那種農村裡最常見的土狗，不過，這土狗的名字不叫「旺財」，而是叫「汪仔」 。

　　小時候，蘇彬的父母工作繁忙，他就被寄養在爺爺家，那時年輕人大多已攜老帶幼地遷往城市，古村裡沒有多少年齡相仿的孩子，於是，蘇彬只能和汪仔一起玩，不過他倒也很喜歡帶著汪仔滿山瘋跑。

　　但蘇彬小時候身體也不太好，經常打噴嚏、流鼻水，還嗓子疼。蘇爺爺的鄰居大媽首先發現不對勁，抽空帶蘇彬去附近的衛生院檢查，檢查後得知蘇彬對寵物毛過敏，便把這件事告訴了蘇彬的爸爸。

　　蘇彬的爸爸也很愁，他們忙，抽不出身照顧蘇彬，但汪仔陪爺爺度過的年歲卻比七歲的蘇彬還來得長，因為汪仔已經八歲了……如果真要爺爺從狗和孫子之間舍二取一，那還不如要了他的老命。

　　於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就是讓蘇彬一邊嗑過敏藥，一邊和爺爺、汪仔繼續一起生活……反正在蘇彬的爸媽看來，小孩子流鼻涕也是很常見的。。。

　　然而，這樣的時光也沒有持續多久。

　　由於城鎮化發展，古村的大量原住民已經外遷，村鎮長期無人打理，逐漸衰敗，許多老房子因為常年無人居住，瀕臨坍塌。

　　法雲古村很快被杭州的城市規劃部門劃入古建保護重點單位，進行統一整治，村內所有剩下的原住民都挨戶遷出，包括蘇彬的爺爺。

　　爺爺帶著汪仔搬進了政府為他們準備的安置房，安置房裡有電視有空調還有抽水馬桶，附近更有公園超市等一應俱全的設施，但年邁的爺爺卻沒那享福的命，沒住多久陷入了彌留。

　　蘇彬的爸爸說，老人安土重遷，爺爺在法雲古村生活了一輩子，他的靈魂早就在那裡紮了根，突然換了住處，就算是金窩銀窩，也比不上他睡過的棕櫚床，坐過的黃梨木，看過的雞冠花，乘涼過的老槐樹。

　　於是不到一年，蘇爺爺就走了。蘇爺爺走後，忠誠的老汪仔也走了，留下一個再也不用嗑藥的蘇彬。　　

　　在爺爺和汪仔去世後，蘇彬曾發誓自己一輩子都不再養小動物，尤其是狗……當然不是因為過敏，如果爺爺和汪仔能好好活著，蘇彬寧願自己嗑一輩子過敏藥。

　　讓蘇彬不敢面對的是「生離死別」的痛苦，至親的離世帶給了年幼的他太多打擊，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蘇彬都像是失了一魂半魄，彷彿自己也有一部分生命跟著爺爺和汪仔一起走了。

　　後來，蘇彬也去了解了動物毛過敏的事，得知自己這種症狀並不是不能碰有毛的動物，而是最好不要和毛絨動物共處一室。

　　所以，蘇彬才會應聘遛狗員的工作，因為遛狗員遛的不是自己的狗，不會建立很深的感情，而且，蘇彬也有點懷念汪仔。

　　回想著小時候的事，蘇彬來到了物理系的研究部。

　　史密斯教授的助理是一個棕色頭髮的外國人，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比楊誠哲年紀大一點。

　　那人看見蘇彬，顯得非常激動，說了一句讓蘇彬摸不著頭腦的話——「Finally，you are here！（終於，你來了！）」

　　蘇彬看看時間，他沒遲到啊，距離五點還有十來分鐘呢！

　　……為什麼助理大哥看起來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

　　助理帶蘇彬去教授在研究部附近的臨時住所，「史密斯教授不是M市人，他老家是B市的，但學校為他安排了工作休息間，要遛的狗就養在那裡。」助理一邊走一邊給蘇彬介紹情況。

　　「教授是不是很忙，所以才沒時間遛狗？」其實蘇彬認為，遛狗就是養狗的最大樂趣之一，所以他才提出這個問題。

　　「當然不是，」那助理挑挑眉，道，「那可是一條哈士奇！」

　　蘇彬很想問，哈士奇怎麼了？那不是雪橇犬嗎？長得像狼，看起來很酷……啊，這麼想著，蘇彬有點期待看到那條狗了。

　　原諒蘇彬的無知吧，他只在網上看到過那種狗的照片，那時候微博還沒流行，網民們只知道哈士奇帥，不知道哈士奇蠢……

　　步行五分鐘就到了史密斯教授的臨時住處，助理剛打開房門，一條黑白相間的大型犬就風一樣地衝了出來：「(╰A╯)嗷嗚~~~~」

　　蘇彬呆呆地看著那條撲上來比自己還高的哈士奇……臥~槽，好帥的狗啊！比艾倫還要帥！

　　親眼看見哈士奇，蘇彬著實震撼了一把，那狗的氣場看上去非常強大，比網上的圖片不知道帥多少倍！

　　哈士奇跟助理「纏綿」了一會兒，才發現邊上還有個陌生人，於是立刻做出一副高冷（？）的樣子，橫眉冷豎地瞪著蘇彬……

　　「它咬人嗎？」看著那條狗，蘇彬覺得有它點兇，畏縮著不敢靠近。

　　助理：「不兇，它很溫順（？），很活潑……你可以摸摸它。」

　　蘇彬鼓起勇氣，伸手摸了摸大狗的腦袋，那狗還是(╰A╯)的樣子，但也沒有躲開……

　　蘇彬笑了起來，覺得很有趣，見助理給哈士奇套上狗繩，蘇彬問道：「它有名字嗎？」

　　套上繩子的哈士奇看上去興奮起來了，不安地呼哧呼哧……

　　「它叫Alexander，是史密斯教授取的……」助理默默地推了推眼鏡，不敢告訴蘇彬，這名字對哈士奇來說，真是毫無意義。

　　蘇彬：「……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A╯)」

　　額（=_=）……雖然Alexander的中文直譯被調皮的中國人賦予了其它意義，但蘇彬承認，大帝的名字配如此帥的狗還是很合適的，他在心裡給未曾謀面的史密斯教授點了個贊。

　　助理把狗繩鄭重地交到蘇彬手裡，道：「遛狗的過程中，千萬不要鬆手。」

　　蘇彬沒反應過來：「啊？」

　　助理一臉深邃道：「它會跑的… …」

　　蘇彬：「哦……」跑了就叫它的名字嘛，蘇彬不以為然。

　　但蘇彬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是有多無知、多天真了……

　　助理拍拍蘇彬的肩膀：「去吧，隨便帶亞歷山大轉轉，一個小時內回來就好……我先回研究室了，你來了給我發個短信！」

　　「Yes，sir！」蘇彬對助理保證完，充滿鬥志地對亞歷山大道，「我們出發吧！」

　　十分鐘後，M市的黃昏。

　　一條巨大的狗拖著一個看上去像麻布袋一樣在風中凌亂的華人少年……

　　在蕭索荒涼的馬路上，一路狂奔……

　　（←A←）嗤嗤嗤嗤……！　

　　（→A→）哈哈哈哈……！

　　黑髮少年在大狗身後氣喘吁吁地追趕著：「亞歷山大~~~亞歷山大~~~~慢點啊~~亞歷山大~啊~~~」

　　路人見狀，無不側目……

　　…………

　　四十分鐘後，蘇彬渾身虛脫地癱坐在教授住所外，手裡還牢牢地牽著狗繩……

　　他的手掌已經被狗繩摩擦得火辣辣的，而昨晚被艾倫掐過出烏青的胳膊也在隱隱作痛……

　　蘇彬欲哭無淚，內心激動地咆哮著：這到底是什麼狗啊！披著艾倫一樣高傲冷酷的外皮，卻裝著草泥馬一般的靈魂……

　　滿足的亞歷山大：「（／w＼）」

　蘇彬：走開！現在賣萌已經沒用了（兀皿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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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哥特]：英語詞Goth的音譯，一種暗黑、恐懼、孤獨、絕望的藝術風格，標誌性元素有恐怖、超自然、死亡、頹廢、巫術、古堡、深淵、黑夜、詛咒、吸血鬼、玫瑰、鮮血、烏鴉、蝙蝠、十字架、黑貓等。哥特式風格的藝術主題來往於內心世界神聖與邪惡的邊緣，描繪在愛與絕望之間的掙扎，嘶叫的痛苦和清醒。

2、[亞歷山大]：Alexander the great，古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帝國皇帝，世界古代史上著名的軍事家和政治家，歐洲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天才。但因為「Alexander 」直譯成「亞歷山大」後，前兩個字與「壓力」諧音，於是該名字就被網民們用於形容「壓力像山一樣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