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好好相處

　　艾倫說的「十分鐘」是正正好的十分鐘，門鈴一分不差地在那一刻響了起來。

　　蘇彬興奮地沖在最前面，想見識一下傳說中定製餐館的「外賣員」長什麼樣，可他剛打開門就被驚到了——這哪是一個人啊，這是來了一個籃球隊的人好嗎！而且所有人都穿著白色制服，衣襟與領口處有紅藍相間的條紋。

　　他們見到蘇彬，也沒像普通外賣員那樣一臉笑容地說：「親，這是你的飯，請拿好！」而是一個個端著架子，昂首挺胸，擺出像升旗手那樣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

　　蘇彬：「……」

　　某人氣弱地往回退了幾步，把位置讓給身後的艾倫……還是訂餐的人自己去接待吧，囧！

　　「路易斯先生（Mr. Lewis），」為首的那人看見艾倫，瞬間換了一副表情，他點了下頭象徵性地代表鞠躬，「原諒我們打擾府上。」

　　聽懂了七八成的蘇彬無語地想，自己是在看中世紀宮廷劇嗎？這是什麼詭異的對白？

　　艾倫卻渾不在意，彷彿這樣的情景很常見，他微昂了下頭，示意他們可以進門。

　　所有人當著艾倫的面，在門口戴上手套，並各自取出白帽子包住頭……畫風突變，升旗手一秒化身餐廳服務員！

　　他們拎著保溫箱，在艾倫的指引下目不斜視地來到客廳裡唯一一張餐桌前，一聲不吭地鋪桌、擺菜，還在桌上放了鮮花、燭台……佈置完一切，靜候在桌邊等待驗收。

　　艾倫掃了一圈，抬手攆了攆手指，為首的那人立即從衣兜裡拿出一張小卡片讓他簽字。

　　蘇彬站在不遠處偷偷瞄了一眼，瞄見一串熟悉的花體字，不過簽得比較潦草，龍飛鳳舞的，只能認出為首的字母A，估計是「Allen什麼什麼」……話說蘇彬還不知道艾倫的全名！

　　「路易斯先生，」離開前，外賣員摘下了帽子，把手貼在腹部，恭敬道，「我們在此真誠地建議，若方便時，還請前往餐館用餐，如此才能享受到食物百分之百的美味。最後，祝您用餐愉快。」

　　幾人迅速離去，全程不到五分鐘……蘇彬感慨，連送外賣都搞得如此華麗，果然是「皇家外賣員」！

　　艾倫點了四份經典款的西式晚餐，只不過在家裡吃就不像在餐館裡那樣一道道按順序上菜，現在所有的菜都已經放在餐桌上了，從前菜到飯後甜點一樣不少。

　　這些食物光看外表就精緻得足夠上美食雜誌，蘇彬忍不住拍了幾張照片。

　　金飛得知他想要把照片上傳校內網，吐槽道：「你現在是在B國，還玩什麼校內啊，土爆了……趕緊去申請個『非死不可』！」

　　蘇彬知道金飛說的是國外的「校內網」——Facebook，但他在B國還沒認識幾個人，就算申請完，發了照片也沒人看啊……沒人看發了幹什麼，長草嗎？

　　楊誠哲開了瓶葡萄酒，幾人各自倒了一些，碰了杯後晚餐正式開始。

　　在來B國之前，蘇彬就聽說B國除了薯條炸魚外幾乎沒什麼本地特色美食，大多號稱B國特色的菜肴都是黑暗料理！這幾天的經歷也讓蘇彬徹底感受到了此地美食文化的欠缺。

　　眼前的餐盤裡，其實也沒有什麼鮑魚魚翅之類的山珍海味，入目的都是本地最常見的食材，像雞丁、生菜、蘑菇、魚肉之類，但它們看起來搭配得很和諧。

　　舀了一勺雞丁沙拉，入口有些清淡，但很美味，蘇彬一下子有了食慾。

　　之後他又嘗了奶油烤大蝦和薯泥燴魚肉，也都讓他驚嘆，這些菜既不失原始食材的味道，又有著烹飪加工後的鮮美……看來，B國並非沒有美食，主要還是得看廚師的水平啊，好的廚師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再簡單的食材到他們手裡都能做成美味佳肴！

　　蘇彬吃得心滿意足，遺憾的是每道菜的量都太少了，他都還沒過夠癮就已經吃完了……不過這樣也好，可以讓人回味。

　　見蘇彬把一個個盤子吃得乾乾淨淨，艾倫總算恢復了些笑意。

　　蘇彬也發現對方心情變好了，但他總覺得艾倫的性格讓人難以捉摸，就像B國的天氣，何時下雨何時晴，看不出絲毫的跡象！

　　桌上有道菜是「煎牛里脊」，讓蘇彬想起菲力牛排熟度的事，他向艾倫確認那日自己吃的到底是不是三分熟的。

　　艾倫承認並解釋道：「一個好的廚師會對食材有著自己的偏執，作為食客，應當尊重廚師的任性，所以當初我擅自為你決定了三分熟，那是菲力最好的熟度。」

　　「……」好吧，雖然艾倫這個人有點龜毛和難搞，但他說的話和做的事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反感，有時候還會讓蘇彬生出那麼一絲欽佩。

　　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家庭晚宴讓四個人都吃得非常盡興，雖然沒有問艾倫這頓飯的價值，但大家對「皇家廚房」的地位與口碑都心知肚明，也算是知道艾倫還清了蘇彬此前為大家做飯的人情……如果真要算錢的話，蘇彬的付出恐怕還遠遠不夠。

　　飯後幾人各自忙各自的事，蘇彬跟金飛閑聊了一會兒也早早地上樓洗漱，不料他剛走進浴室，艾倫又出來「堵」他了。

　　「麥克爾……」

　　蘇彬一聽到艾倫這個正經又刻板的語氣，就知道對方肯定沒什麼好事！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申明。」

　　果然！蘇彬心裡咯噔了一下，問：「你想申明什麼？」

　　「剛剛你拍的那些照片，請不要上傳上網。」艾倫說了個「請」，英文是please，這是B國人說話時習慣性會帶的禮貌用詞，但蘇彬一點都沒聽出來艾倫有「請求」的意思，那完全是一句命令式的話。

　　蘇彬乖乖地保證：「我不會發的……」

　　「還有，」艾倫站在浴室門口，無形間又給了蘇彬莫大的壓力，「以後也要記住，不要拍任何和我本人相關的照片，我不喜歡被曝光。」

　　蘇彬唯唯諾諾地點頭：「哦，我保證，我不會拍的。」

　　蘇彬在心裡說：老大，我知道你注重個人隱私，誠哥早就提醒過我了，你就放心吧……我要是不知道這一點，早就偷拍你照片放山崖上去讓那群網友「求吸」了。

　　艾倫對蘇彬的態度很滿意，愉悅道：「我很高興傍晚跟你聊了天。」

　　蘇彬嘴角抽了抽，艾倫這一句話從字面上看實在很容易讓人誤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B國人的表達方式並不比以「含蓄」聞名的中日語言更好理解。

　　通俗點講，就是B國人說了什麼，你別傻乎乎得只理解字面意思！

　　蘇彬曾在網上看過一個帖子，說一個中國女孩在網上認識一個B國男孩，兩人聊天時無論女孩說什麼，男孩都會在網上回一句：「Interesting.（很有趣）」女孩就以為這個男孩對自己有意思，一個人嗨得不行。過了很多年，女孩慢慢接觸到了國外文化，也有機會出國遊歷，才知道B國人說「很有趣」通常不代表「很有趣」，而只是一個隨口的「呵呵」罷了。

　　所以，女孩當年跟B國男孩的對話可以理解成——

　　「哎我跟你說這個，巴拉巴拉……」

　　「呵呵。」

　　「哎我跟你說那個，巴拉巴拉……」

　　「呵呵。」

　　……

　　可以想像，得知真相後女孩腦中有多少神獸在奔騰……

　　回到眼前，艾倫說這句話也是同樣的情況，雖然他的話可以直譯成「很高興跟你聊了天」，但只要聽他的語氣就能感覺出來，那就只是隨口一說，好像中國人見面打招呼：「你吃了嗎？」——認真你就輸了。

　　蘇彬為自己的敏感與機智狠狠地點了個贊，學著艾倫的語氣回答道：「我也很高興！」然後再心裡吐槽：伐開心，感覺跟你聊天像在做彙報，而且總是被挑刺，各種自信心被打擊，各種緊張，如果聊天也能選對象，我打死不選你，金飛比你好玩多了……

　　「是嗎？」艾倫眼皮抬了抬，笑了起來，「既然如此，以後我會多抽點時間陪你聊的。」

　　蘇彬：「……」剛剛這句也是場面話嗎？怎麼聽起來感覺有點怪怪的？

　　艾倫：「好了，麥克爾，晚安。」

　　蘇彬：「晚、晚安。」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蘇彬沒往細想，次日一早給陳小恬打電話，仔細描述了昨晚那頓不算饕餮大餐的奢侈晚宴，陳小恬聽了也驚嘆道：「你那個室友在B國肯定非富即貴！」

　　蘇彬：「我也覺得，他說話啊，做事啊，對別人的態度啊，讓我感覺就像一個被伺候慣了的少爺。」

　　陳小恬：「那你不好好跟他學學？」

　　蘇彬呵呵訕笑：「讓我跟他學？算了吧！我真端不起那種架子，學起來太裝了。」裝逼遭雷劈啊……

　　陳小恬：「也是，那種氣質肯定是從小受環境影響和教育熏陶的。」

　　蘇彬拽拽地說：「你老公我是走『平民王子』路線的，隨和接地氣！」

　　陳小恬嗤笑了一聲：「還平民王子呢，是哪個人一開始還懷疑隔壁是吸血鬼啊，嚇得做惡夢啊，睡不著啊？」

　　蘇彬幽怨炸毛：「我的留學生活已經夠艱難了，你可以不要在我傷口上撒鹽了嗎！」

　　陳小恬忍不住笑問：「現在呢，還這麼覺得嗎？」

　　蘇彬想了想，說：「其實相處幾天下來，覺得也還行吧……」雖然艾倫對他有各種龜毛的要求，而且總是誤解蘇彬的意思，很難溝通，還忽冷忽熱，但總的來說不算是壞人……畢竟牛排的事也好，昨天晚宴的事也好，能看得出來他對室友還是不錯的。

　　何況蘇彬覺得，大家既然住一起了，有什麼地方不爽就多讓讓，實在無法忍受也可以保持距離，一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那……不懷疑他是吸血鬼了？」陳小恬還在那裡調侃。

　　蘇彬怔了怔，說實話，他還是沒有對艾倫放下戒備心，畢竟到現在為止，他對艾倫這個人都一無所知，就連昨晚大半個小時的聊天，艾倫也沒暴露過任何與他自身有關的事……

　　也不是說蘇彬喜歡八卦別人隱私，「傾聽型」的聊天者蘇彬也很喜歡，譬如陳小恬和楊誠哲都是那種「傾聽」多過於「傾訴」的類型。但不管怎麼樣，聊天時都是有互動的。譬如蘇彬和楊誠哲聊自己女朋友的時候，也得知了楊誠哲的戀愛經歷，這就是一個相互的過程。

　　可蘇彬和艾倫聊天就完全沒有那種平等互動的感覺，反而像是應聘者見面試官，學生對老師，下屬對上司，僕人對主人……囧。

　　說起來也挺慫，每次和艾倫碰上，蘇彬就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氣場籠罩，不知不覺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所以，儘管沒再上山崖那個帖子，但他仍然不敢大意。

　　而且，他還對一個叫「涼拖打死不更」的網友的回覆印象深刻，那回覆大意是說，吸血鬼在對獵物下手之前不會暴露身份，就像女鬼吸男人精氣之前也會把對方徹底迷惑一樣。

　　他知道自己這些腦補很不爺們，所以也不敢告訴陳小恬，怕對方認為自己沒骨氣，於是扯謊道：「早就不懷疑了……」

　　「你呀，就是愛想東想西！」陳小恬笑道，「你在那邊，能多交幾個朋友就多交幾個，說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尤其是像你室友這種，搞好關係，肯定不會有壞處。」

　　女友考慮和貼心讓蘇彬很感動，他由衷道：「親愛的，謝謝你。」陳小恬就是他的信仰，是他努力奮鬥的源動力，是他這一年留學時光的最大精神支柱……為了陳小恬，蘇彬覺得自己什麼困難都能夠克服！

　　蘇彬激動道：「我會跟艾倫好好相處的！」就算是吸血鬼又怎麼樣？他還能吃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