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那一剎，江默宸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靜了。

　　他看著燕清池，看著他眉眼彎彎的安靜的站在燈下。

　　他穿著白色的連帽衛衣、黑色的牛仔褲，過於豔麗的五官在燈下被減去了銳氣鋒芒，氤氳成一種朦朧的溫暖，宛若一副精心繪製的油畫。

　　令人心動。

　　江默宸看著他，一步步走向他。

　　他聽到自己胸腔裡傳來噗通噗通的聲音，感覺到自己有些不自覺的顫抖，他拼命想抑制自己內心翻湧上來的情感，卻分明感覺到那些他壓制不住的浪潮從四面八方襲來，狠狠打在他的心房。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平靜卻又洶湧，似藏著暗湧的河流，一路奔騰，卻又路遇礁石，驚濤拍岸，發出響亮的聲音。

　　他走近了燕清池，站在他的面前，看著他面帶微笑的問道，「驚喜嗎？」

　　那一刻，他在燕清池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

　　他伸手抱住了燕清池，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平靜了下來，所有的一切再次靜止，沒有洶湧的浪潮，也沒有雷鳴的聲音，有的只是一片安寧與繁花似錦。——那些藏在暗湧裡的花，在這一刻終於冒出了頭，鋪滿了他的心房，馥郁芬芳。

　　江默宸輕聲道：「只有驚，沒有喜。」

　　燕清池推了推他，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抬頭親了他一下，笑道：「現在呢？」

　　「有那麼一點了。」

　　燕清池失笑，「你可真難伺候。」

　　「所以，你就把你自己打包寄過來伺候我來了？」

　　「想多了，」燕清池反手拍了拍自己的雙肩包，「給你寄的禮物在包裡，我只是快遞小哥。」

　　「小哥幾點回公司？」

　　「明天中午12點。」

　　江默宸點頭，「那我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

　　「主要看你。」

　　「走吧。」江默宸拉著他就往地下車庫走。

　　「幹嘛啊？你不是還在吃飯慶生嗎？」

　　「和他們飯也吃了，蛋糕也切了，話也說了，現在，該我給我自己慶生了。」

　　燕清池笑了下，「你不回去沒關係嗎？」

　　「給導演解釋一下就好了。」

　　「怎麼說？說你重色親友？」

　　江默宸停住了腳步，轉頭看他，「說我的家人到了。」

　　燕清池很喜歡家人這個詞，所以微微笑了笑。

　　江默宸看著他，卻有些心疼他。如果可以，他其實很想說，說他的愛人到了，可是還不可以，他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可以公佈。不僅是因為他，更因為燕清池的事業才剛剛起步，這個時候如果公佈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燕清池就將永遠活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別人提起他只會是江默宸的另一半，無論他再怎麼進步，取得怎樣的成績，他都將沒有自己的名字，只會以江默宸的附屬這一身份存在。

　　這不是江默宸想看到的，他簽約燕清池進了南橙，給他分配了最好的經紀人，推薦他試鏡，看著管枚幫他爭取合適他的資源，他看著燕清池一步步走上正軌，也看著燕清池每一次都認真以赴，他知道燕清池是有野心有想法的。

　　所以，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公佈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僅粉絲不能接受，燕清池估計也不願意，而他，也不願意。

　　江默宸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想說抱歉，卻又覺得這句抱歉估計在燕清池聽來顯得沒頭沒腦，所以伸手抱了抱他，輕聲道：「王導會理解的。」

　　燕清池哪知道他說話間的心思百轉，因此也只是應道：「那就好。」

　　江默宸取了車，在車上給王導發了個微信，說是自己的家人來了，所以他先走一步，去陪家人，希望王導可以見諒。

　　王導見此，還以為是江星宸來了，因此回覆道：沒事沒事，你好好陪家裡人，生日快樂。

　　江默宸又給王向海發了個微信，說自己回去江氏集團酒店那邊，讓他有事給自己打電話。

　　王向海自然是滿口答應。

　　等到了酒店，還沒來得及進電梯，燕清池的電話就響了，他接了起來，聽到那邊說已經到了，就示意江默宸等一等，自己往酒店大堂走去。

　　等到江默宸再看到他回來時，就見燕清池手上拎了個蛋糕。

　　「你還定了蛋糕？」

　　「是啊，過生日哪能不吃蛋糕，雖然你已經和劇組吃過了，但是我還沒有吃啊，你再陪我吃一點。」

　　江默宸微笑著點頭，「好。」

　　兩人進了套房，江默宸開了燈，燕清池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卸了自己的雙肩包。

　　「餓嗎？」江默宸問他，「我叫點吃的。」

　　「我飛機上吃了點，倒是不餓，你呢？」

　　「我也在酒店吃了點，不是很餓。」

　　「那我們就不叫飯了，直接吃蛋糕吧。」

　　「行。」

　　燕清池聽他答應，快速去衛生間洗了洗手，然後出來小心的把蛋糕盒拆開，露出了裡面看起來就很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這也是我在網上專門選的店，要是不好吃，我就去給它差評。」

　　江默宸輕笑。

　　燕清池已經插好了蠟燭，「許個願吧？」

　　「不唱歌嗎？」江默宸故意逗他。

　　燕清池一臉無奈，「你要唱自己唱，我是肯定不唱的。」

　　江默宸頗為惋惜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燕清池戳他，「你還許不許願啊？不許願就直接吹蠟燭。」

　　江默宸看著他在燭火映襯下溫柔的眉眼，不禁在心裡輕聲道：希望家庭和睦，家人健康順遂。希望燕清池可以一帆風順，事業有成。希望他們明年，也可以一起過生日。

　　他輕輕吹熄了蠟燭，燕清池學著電視裡的樣子給他鼓了鼓掌，然後把餐刀遞給他讓他切蛋糕。

　　江默宸給他切了一塊大的，給自己切了一塊小的，他本身不是很愛吃甜食，蛋糕這種，也就是為了應景意思意思，如果燕清池不買的話，他自己都不會買。

　　燕清池倒是挺喜歡吃甜食，把自己那塊吃完後又讓江默宸給他切了一小塊，這才放下盤子。

　　江默宸看他吃飽後饜足的靠在沙發上，挖了一塊巧克力給他臉上塗了一道。

　　燕清池瞪他，「你幾歲了？」

　　「這叫童心未泯。」

　　「這叫糟蹋食物。」燕清池看他，「留著明天吃不好嗎？這麼糟蹋我的蛋糕。」

　　「我怎麼糟蹋了？」江默宸問他。

　　燕清池拿手背在自己臉上蹭了一下，把手背上的巧克力展示給他看，「你看，都不能吃了。」

　　他說著，抽了紙巾擦了擦手，然後去擦臉。

　　江默宸伸手拿過他的紙巾，在剛剛塗上去的巧克力那裡親了一下，又舔了舔，壓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怎麼就不能吃了？」

　　燕清池瞬間睜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這還是他認識的江默宸嗎？幾天不見怎麼變成這樣了！

　　江默宸低下頭看著他，燕清池一臉狐疑。

　　「怎麼這麼看我？」

　　「你覺得呢？」

　　江默宸輕笑，湊上前，若即若離的吻他。

　　燕清池被他這動作弄的沒了耐心，所以伸手按住了他的後腦勺，抬頭吻了上去。

　　江默宸親著他，手不自覺探到了他的衣內，輕聲道：「今晚可以嗎？」

　　「別留下痕跡。」燕清池默許道。

　　江默宸聞言，一把抱起了他，進了內間。

　　兩個人許久未做，這一次時間自然難免有些長。等到車程結束，洗了澡，江默宸抱著他和他說著話，只覺得身心都充滿了輕鬆與安寧，甚至還有些難以言說的喜悅。

　　他看著燕清池，確定卻又想從他嘴裡聽到肯定答案般的問道，「燕清池，你是不是喜歡我？」

　　燕清池抬頭看他，就見江默宸眼裡滿是篤定，他輕輕開口，語調輕柔，語音繾綣，偏偏說出的話江默宸不是那麼想聽，他說，「自作多情。」

　　江默宸才不信，「真不喜歡我？」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喜歡我。」

　　燕清池笑，「自作多情。」

　　「喜歡我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承認了，我又不會笑你。」

　　燕清池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你真是想太多了，我說過的，除非你喜歡我，不然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所以如果我喜歡你，你就喜歡我？」江默宸把他翻轉了過來，直視著他。

　　燕清池抬了抬眼，沖他笑了一下，江默宸還以為他會回答是，結果就聽見他說，「自作多情。」

　　「你今天是只會說這四個字嗎？」江默宸不滿。

　　「那換一個？」燕清池想了想，「一廂情願？」

　　江默宸：「……」

　　燕清池問他，「這個也不行嗎？」

　　「清池，今天我生日。」

　　燕清池聞言，笑了笑，「生日快樂。」

　　「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所以你想聽自作多情？」燕清池問他。

　　江默宸：……這天沒法聊了！

　　燕清池看他無奈的躺下，伸手戳了戳他，溫聲道，「生日快樂。」

　　江默宸簡直被他折騰的沒脾氣，「真不喜歡？」

　　燕清池笑，江默宸立馬道：「不准說自作多情。」

　　燕清池覺得他執著的有些可愛，於是親了親他的嘴唇，「生日快樂。」

　　「就不能換個詞嗎？」江默宸說完，又立馬反應道，「不准是一廂情願。」

　　燕清池沒忍住笑了出來，伸手抱住了他，「睡吧，別折騰了。」

　　「你說一句喜歡，不就不折騰了。」

　　燕清池沒有說話，只是依舊溫柔的看著他。

　　「算了，反正你今天是不會說的，我看出來了。」

　　「生日快樂。」燕清池溫聲道。

　　江默宸抱住了他，「好，我生日快樂。」

　　燕清池又抬頭親了他一下，這才靠著他慢慢閉上了眼。

　　等到江默宸再想和他說話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江默宸沒想到他會這麼快睡著，他平日裡總是精力滿滿的樣子，體力又好，很少有和他說話說著，燈還沒關，就已經睡著的時候。大概是真的累了吧，江默宸心想，為了來見自己，燕清池估計也趕了不少戲，沒怎麼好好睡覺，又一路舟車勞頓，這才累了。

　　他看著他，不由低下頭，在他額頭親了一下，燕清池皺了皺眉，江默宸知道他睡覺輕，怕他醒過來，於是溫聲道，「睡吧，沒事。」

　　燕清池含糊著應了一聲，眉頭慢慢舒展。

　　江默宸這會兒倒是不睏，不止不睏，甚至還有些格外清明。他想著自己今晚上看見燕清池那一剎的悸動，只覺得不可思議與驚訝，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過人的——他當然喜歡過，他清楚自己曾經是喜歡過元明煦的。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是直到今晚，到那一剎，他才發現，似乎，他一直都想錯了。

　　即便在他最喜歡元明煦的時候，他都沒有對元明煦產生太大的感情波動，他可以接受元明煦追逐著周以行，可以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去擁抱周以行，或許會有些難受，但也僅此而已，沒什麼不能接受，更不至於為此而影響自己的生活。他甚至在知道元明煦推了自己給他推薦的試鏡機會追著周以行出國後，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情波動，除了長嘆一聲，有些不甘與難受外，並沒有其他的感受，甚至還能理智的告訴自己，是時候結束這段感情了，而後和燕清池結婚。

　　所以，他有多喜歡元明煦呢？他以為的喜歡，真的是愛情嗎？

　　江默宸看向懷裡的人，燕清池睡得很安穩，平日裡豔麗的眉眼因為閉著，看起來人畜無害，還有些單純。他真的在最開始的時候，是不覺得自己會喜歡這樣的人的，和元明煦完全不同的性格，張牙舞爪，伶牙俐齒，看起來就不好相處，可是真的相處起來，才發現他看似鋒芒畢露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很溫柔的心。

　　像芝麻湯圓，戳開是黑色的，有自己的小心機和想法，可是偏偏很軟糯，很惹人喜歡。

　　江默宸想，如果有一天燕清池喜歡上了別人，離開他，去追逐自己喜歡的人，去千里迢迢跨越幾個城市見他，去溫柔的擁抱對方，去親吻對方，和對方鬥嘴吵架，那麼他會怎麼樣？

　　然而他還沒有開始想，就已經拒絕了這個想法。

　　燕清池怎麼會喜歡上別人，又怎麼會離開他，他們是法律認證的夫妻，受到法律和道德的保護，他從一開始就是屬於自己的，又怎麼可以離開自己。

　　元明煦當然可以去喜歡別人，因為元明煦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他；可是燕清池怎麼可以喜歡別人，他從一開始就是屬於自己的。

　　江默宸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的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對燕清池的喜歡。燕清池是不同的，不同於元明煦，不同於任何一個人，在他遇到的這麼多人中，他只對燕清池產生了這麼強烈的感情波動，他看著燕清池，會心跳，會悸動，會在擁抱住對方時感到安寧，會在和對方親暱時愉悅歡喜。他篤定的認為燕清池喜歡自己，抗拒著他會喜歡別人的這種假設，他抱著他，把他圈在自己的臂彎，也將他禁錮在自己的懷裡，在他的心裡，燕清池只能喜歡他，也只能屬於他，其他人，都只不過是他身邊的匆匆過客罷了。

　　江默宸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佔有慾如此強烈的一天，這種感覺讓他驚愕卻並不恐慌，甚至有些不自覺的開心，——每個人的一生，都嚮往愛情，甚至在追逐愛情，有人看到過愛情，有人錯過了愛情，而他，他發現，自己的愛情終於在這個夜晚，在燕清池出現在燈光下的那一剎，在他28歲生日的當天，姍姍來遲。

　　不過沒關係，江默宸看著懷裡的人，畢竟，他就是愛情最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