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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臥底小姐》第13章
嗚嗚嗚

 到了魅色,媽媽桑見我來,臉色一拉,給了我一個實實在在的下馬威。她在這行混久了,強取豪奪的慘劇見得多了,心腸早就跟搓衣板那麼硬了,見我病歪歪的殘樣,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去。

 我一見到她,我就哭,淚如雨下,“媽媽,我不請假了,我來上班。不過我想先休息會調整一下心情,我怕我見了客人笑不出來……嗚嗚嗚嗚,媽媽,我今天去醫院了,我,我得了急性白血病,我要死了嗚嗚嗚嗚。”

 知道媽媽桑心疼自己身上那一整套名貴香奈兒,我不由分說,上去就抱住她,抓著她的領口袖子擦鼻涕眼淚,鬼哭狼嚎的大叫,“媽媽怎麼辦啊我得白血病了,醫生說我頂多三個月命了,啊!!!!!嗚嗚嗚,媽媽我怎麼辦啊?我不想死,醫生說我會掉頭發,會七竅流血,可是愛我的男人都沒出現,我跟誰談藍色生死戀啊媽媽!!!!”

 “喂,你瘋了你,走開走開!”

 媽媽桑窘迫,死命要拽開纏在她身上的我,我拼了命的熊抱她,說起來我發燒一天沒進食,就出門時嚼了幾片快過期的面包,現在是過期面包提供的熱量在苦苦支撐著我出演韓劇第一苦情女主角。

 面包吃的太少,媽媽桑最後還是把哭到背過氣的我拽開了,我淚流滿面,幾乎抽噎過去,無比淒涼動情地說,“媽媽,我明天去住院,醫生說我要是盡早住院,還能多活兩個月,媽媽我不想死啊……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媽媽你救救我吧,來世我一定好好孝敬您!不不,不止來世,就是來來世來來來世我都給您做牛做馬……”

 我淒厲大叫一聲,“媽媽啊!救救我吧!”

 化妝室里看熱鬧的小姐陸陸續續圍攏起來,有些同情,有些懷疑,莉莉莎繞有興致地看著我,翹著二郎腿磕瓜子。

 媽媽桑那撲滿粉的老臉被我氣得一直掉粉渣,扯了扯被我蹂躪過的衣領,抖落著紅指甲,張嘴噴得我滿臉口水,“還想要借錢?沒門!你當我魅色是慈善機構啊,這一圈姐妹你問問去,哪個不是家破人亡一肚子苦水,在老娘面前耍花招,你還嫩了幾年!當老娘听不出來是不是,你也不出門打听打听,我段鳳是什麼人?”

 我繼續演我的戲,聲淚俱下哭訴道,“媽媽,我沒有騙你,你不要這麼說,我真的得絕癥了,這下我算是認命了,以前算命先生說我前世是閻羅王身邊的磨墨丫鬟,這輩子注定是超級掃把星,不但要克死爸媽,還要連帶克死身邊人,最後還會克死自己,我以前不相信,就算是成了孤兒我還是不相信,可是自從我養的狗死了,我養的貓死了,我養的烏龜死了,最後養我的三叔三嬸堂弟也死了,我才開始有點認命,現在,現在又是這樣,我,我真的認命了嗚嗚嗚嗚。我要死了啊我要死了啊。我是掃把星,我連自己都要克死了嗚嗚嗚。”

 我捂著臉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到後來,我自己都深深感到,做一個稱職的潑婦不容易,做一個餓肚子撒潑的潑婦更不容易,我被自己的敬業感動了。

 女人們七嘴八舌,指指點點,媽媽桑氣得臉都歪了,我的淒厲哭訴聲在一片女人的扼腕中更顯悲戚,簡直是達到了“草木為之含悲風雲為之變色”的程度。

 生意人最不喜歡人家上門說晦氣事,我卻口口不離那個生死,簡直是犯了生意人的大忌諱,哪怕媽媽桑死也不信我快翹辮子了,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里暗示存在,我估摸著她也怕我真的是個轉世超級掃把星,心里已經對我厭惡到極點。

 果然她揮了揮手吼道,“滾滾滾,給老娘能滾多遠滾多遠,別再回來!”

 我擦著鼻涕眼淚,怯生生道,“媽媽不要趕我走!!讓我再最後賺點棺材錢吧!嗚嗚嗚現在東西都貴,死不起啊……”

 媽媽桑氣得一直捂著心窩,感覺隨時會厥倒,一旁有人給她扇風,勸她,“咱魅色真是,怎麼盡進來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人吶,媽媽別氣別氣,氣壞了身子不好,趕她走眼不見為淨就是了。”

 “算老娘晦氣。”媽媽桑虛弱點點頭,在我哭咽中,她沖眾人招了招手,嚷著,“快,來兩人,把這掃把星給我趕出魅色,氣死老娘了!”

 在場這些女人們無動于衷,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怕沾上我這“掃把星”的晦氣。

 我楚楚可憐地抬起頭,“媽媽,那錢……”

 一提錢,媽媽桑面目突地猙獰,“還錢?”

 大概是認識到我是個“垂死”之人,下一秒,媽媽桑還是軟化了下來,沖我揮揮手,十分疲累道,“把你的工資結一結就給我趕緊滾,別讓老娘再看見你了。”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哭得更大聲,這時莉莉莎姿態婀娜地站了起來,笑著對媽媽桑道,“媽媽,你歇歇消消氣,我把這倒霉孩子送出去,免得她在你面前杵著讓你長針眼。”

 媽媽桑點點頭,白了我一眼,扭頭對眾人凶道,“怎麼?看起熱鬧來沒玩沒了了?還不給老娘去上班!!”

 眾人鳥獸散,而我無限“落寞”地走出魅色,在浮光掠影下,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

 莉莉莎陪我站在魅色三四百米外的馬路上攔計程車,星星在天上笑著眨眼,莉莉莎沖著我眨眼,調皮得根本不像淪落風塵多年的世故女郎。

 我和莉莉莎是屬于一見如故的那種,彼此磁場接近,哪怕接觸時間不長,但從她那雙光明磊落的眼楮和愛擠眉弄眼的調皮神色里,我感受她內心為自己保留的一片淨土。

 出淤泥而不染,迎合這腐朽世界的同時為自己保留最真的東西,這是我對莉莉莎的評價。

 在我看來,一個聰明女郎偶爾露出的孩子神色,比任何語言更富有說服力。

 莉莉莎看穿了我。

 她彎腰哈哈大笑了一陣後,戳著我滾燙的額頭,戲謔道,“你有種,發燒被你繞成白血病,還什麼閻王爺身邊磨墨的丫頭,太扯了哈哈哈。你這女人,簡直奇葩,不服都不行。”

 剛才的哭戲幾乎耗費了我所有的力氣,我順勢整個人掛在她身上,朝她會心一笑,“不扯那老妖怪能放我走嗎?我容易嘛我,老娘一天沒吃飯,哭得肝膽都痛了。”

 莉莉莎狡黠一笑,夸張道,“喲,沒吃飯你就這麼了得,要吃飯了那不得去演瓊瑤劇了。”

 我扒扒亂發,暈眩了一陣,“那是,我有才有貌的,滄海中一顆遺落的明珠,不瞞你說,瓊瑤奶奶就是根據我的原型寫的還珠格格。”

 莉莉莎又笑得花枝亂顫,我跟著她一起開心笑,過了好半天,莉莉莎倒是頗為感傷道,“這麼多年,你倒是頭一個這麼快從那個鬼地方脫身出來的,出來那麼難,听姐姐的話,以後可別進去了。像姐姐這樣,洗都洗不干淨身上這股味道。”

 我听出她話里那掩之不去的憂傷,淡淡的,卻進到听者的心坎里去。

 我緊了緊她的手,有個了決定。

 我微笑站好,伸出手面向莉莉莎,“來,美麗的小姐,咱們重新認識下吧。”

 莉莉莎楞了楞,眸子閃亮美麗。

 “方亮亮。”

 “倪莎。”

 我抱住莉莉莎,在她耳邊真誠道,“做朋友吧。”

 “早就想了。”她嘻嘻應著,“姐姐很寂寞呢。”

 回家前我用最後的體力去藥店買了點退燒藥,在路邊小店買了碗白粥,怕餓死備了點餅干,經過眼鏡店外面的鏡子時,我稍稍停了下來,只見鏡子中的自己雙眼黯淡無光,憔悴,毫無血色,剛才痛哭流涕了一場,眼皮還是紅腫的。

 身邊有一對情侶手牽手微笑走過,我瞥了一眼,回頭不自覺摸摸自己的臉,想起唯一此刻說不定正枕在傅辰的肩膀上撒嬌,我落寂地再看一眼鏡子中的可憐蟲,忿忿離開。

 燒吧燒吧,燒死我這可憐蟲最好。

 我氣喘吁吁回到家,在沙發上苟延殘喘了一陣,起來把粥喝了,喝了一半實在咽不下去,也不勉強自己,吃了兩片退燒藥,發了個短信告訴東子我已經後撤了,讓他自己機靈點,再堅持個幾天我們姐弟就能跟那鬼地方徹底拜拜了。

 發完了短信,我調出康子弦的號碼,用力地呸了一下,然後關機,拔出SIM卡,瀟灑地往後一拋,也不管扔在哪個角落,心情頓時愉快,搖搖晃晃地站起躺下,悶頭睡我的大頭覺。

 大概是出門又吹了涼風,我發燒的癥狀越加嚴重,全身酸痛無力,整個人昏昏沉沉,皮膚是滾燙的,卻還是冷到骨髓里,非常痛苦。

 每一分鐘我都覺得難熬。

 好在後來還是睡著了,等我悠悠睜開眼時,只覺得自己靈魂還在,身體卻已經不听使喚,沉重到挪一寸也費力。

 我爬著下了床,幾乎一天一夜沒進食,早就沒了力氣,我是扶著牆走進衛生間的。

 草草刷了牙,洗了把臉,卻依舊精神不濟,于是又扶著牆回去,打算吃點餅干補充體力,可笑的是,平時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拆開的包裝紙,這次我卻死活拆不開,我越拆越暴躁,最後一把將餅干扔在牆上。

 扒著頭發在沙發上生了會悶氣,瞥了眼這所房子里唯一能吃的食物,我刮了刮鼻子表示投降,站起來翻箱倒櫃找剪刀,一通亂找,最後終于在報紙堆里找到剪刀。

 一番動作下來,已經是要了我的要命,罵娘的力氣都沒了。

 就著涼水,啃了點梳打餅干,又吃了退燒藥,後來實在坐不住,我又扶著牆壁躺回去睡了。

 興許是睡多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放眼冷清的四周,這邊有面牆,那邊有面牆,左邊有面牆,右邊有面牆,牆內只有蟑螂,沒有親人走動,沒有人愛憐地摸摸我的額頭,給我安心的笑,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可是現在,確確實實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好男人傅辰被我趕走了,我怪他不理解我的工作,嫌他婆婆媽媽,嫌他不給我自由,所以我瀟灑地說,“既然你不能理解我,那麼我們趁早分開,早分早超生。”。

 回想起半年前我們天天吵架,原因只因為他亂吃飛醋差點誤了我的工作,我跟他冷戰,他也跟我冷戰,最後走向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如果現在有一顆後悔藥擺在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吞下它,讓舊時光重回我身邊。

 這寂寞啃噬心靈的時刻,我終于認識到我是多麼的任性,多麼的孩子氣,多麼口是心非,又是多麼渴望從前。

 可是回不去了,因為他的肩膀已經留給了別人。

 我有點想哭,可是眼淚終究沒有掉下來,因為流眼淚是要花力氣的,

 我那點力氣我得省著點花。

 後來我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吵鬧的門鈴聲吵醒了,一直十分堅韌不移地響,讓人心煩意亂。

 我腦子還混沌著,蒙上被子嘟囔著,“她媽誰家的門鈴啊?吵死人了。”

 門鈴聲停了一下,又開始響,我終于清醒過來,這不是我家的門鈴嗎?

 這個時候,是誰打算來給我雪中送炭了?我媽飛回來給我驚喜?還是菲哥比賽完回國了?

 我連滾帶爬下了床,有些興奮,除了少數幾張臉,大多數人的出現都能讓我感恩戴德一輩子。

 等我欣喜打開門,抬頭一看,只覺一桶涼水劈頭淋下,我罵了聲娘,眼前這個人目前位居我的拒絕往來黑名單首位,我恨他恨得牙癢癢。

 門外站著的分明就是康子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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