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叭叭
石頭在外頭漂泊那麼多年,真的脫胎換骨了,這不我跟菲哥吃了一頓他做的豐盛晚飯,我們倆就不得不承認,石頭比我們這兩個原裝女人要長進許多,已經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蛻變成不可小覷的烹飪高手了。
這頓飯真香。
三人搶菜的感覺也很好,菲哥永遠是愛吃魚多過愛吃肉,石頭永遠是喝湯會漏嘴,我永遠是吃得最慢也是吃得最多的那一個。
那種長長久久的信念又重新在身體里開始燃燒,不能擁有天長地久的愛情,那麼擁有天長地久的友情也好。
氣氛實在太好,飯後石頭開了一瓶紅酒,我們三個人歪歪斜斜躺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酒,听他講這些年來的異鄉生活。
石頭斜躺在沙發上咧開嘴巴,笑得沒心沒肺,說的內容卻是另一回事,“唉,別提了,第一年簡直是噩夢,我那破英語,連買個漢堡都要急出半身汗,更別提讀書了,現在想想都好笑,那日子,真能把人憋成變態。”
“有一回隔壁房間的荷蘭佬找碴要打我,老大你們猜怎麼著?我堂堂華夏兒女就硬是沒當癟三,老子英語吵不過他,直接上咱華夏古國的精髓——國罵,□媽BLABLABLA……氣勢這東西還真他媽重要,嘿,縮頭縮腦的時候人家就愛找你談談心,索性豁出去什麼都不在乎了,反而沒人敢惹你,自此以後,我算是悟了。怕個屁,我石頭在國內是茅坑里的石頭,到了國外難道就做稀泥了?我呸,老子照樣做茅坑里的石頭!照樣又臭又硬!
“好,好,石頭好樣的。”
我跟菲哥給他使勁鼓掌,每個人說到興奮臉都是紅彤彤的,這一聊就是一整夜,直到最後三個人腦袋擱在沙發上,昏昏入睡。
也是啊,七年時間,兩千多個日夜,三個人的故事,哪是一夜就能聊完听完的。
臨睡前我下意識看了眼手機,沒有任何短信電話進來,莫名心有些失落,于是牙一咬,我就把他手機號給刪了,也不知道這是深思熟慮的決定,還是出于一時的賭氣。
第二天睜眼時天已經大亮,白晝光亮得刺眼,我四肢酸痛地坐起來,一看鐘表,已經是上午九點半,而石頭早就不在,桌上擺著他買的早餐,豆漿還是熱騰騰的往外冒熱氣,熱粥下壓著張紙條︰老大,我早上還有課先走了,上午不用來學校了,多睡會。
我捏著紙條,看著一桌子的早餐,會心一笑,而身後沙發上的菲哥長腿縮在小沙發上,孩子氣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正睡得香甜。
說實在的,我真受不了菲哥這個大女人哭哭啼啼,那比我自己哭鼻子還難受。
她家庭幸福,雖然她老娘表面上凶神惡煞了點,不過接觸多了就知道,這老太太特別孩子氣,喜歡嘴巴沾了蜜的甜妞,可是女兒菲哥激動起來偏就愛滿嘴帶“她娘的”三個字,老太太出身書香門第,自然看不順眼。
一個要矯正,一個拒絕矯正,這母女倆吵吵嚷嚷對抗反對抗了二十多年,也就形成了這樣的相處模式,這跟我跟我媽的相處模式有點類似,不過不同的是,我平時愛跟我媽說話油腔滑調沒正經,一到吵架兩人吵翻天,互不相讓。
菲哥跟她媽就不一樣,母女倆每次見著就要為點芝麻小事爭執不休,但鮮有吵紅臉的時候,菲哥孝順,真到了關鍵時候,還是會乖乖听她媽的安排,她媽讓去體校她就去,讓打球就打,跟表面乖順骨子里叛逆的我有點不同。
菲哥職業運動員的生涯也還算順暢,雖然偶有不順,但總體而言,正處于職業生涯的巔峰期,風光大好。
她唯一的心病只有那個男人了,而我真後悔16歲時拖著菲哥去A中閑逛,在那個夕陽如畫的晚秋,認識了他。
八年不離不棄呆在他身邊始終如一的扮演朋友的角色,我都佩服菲哥的毅力,我就不信他那麼聰明的人,會看不清菲哥對他的痴心。
又或者……
我轉身憂郁地瞥了眼熟睡的女人,無奈地搖搖頭。
又或者你把你那顆心藏得太好,扮朋友扮的太真切,讓一度懷疑的他自己都推翻了那種猜想。
菲哥啊菲哥,你已經是眾人崇拜的姜葛菲了,這樣的你,難道還是不能說服你自己向他敞開你的心嗎?
他要走開了,你還在猶豫些什麼呢?
我草草洗漱完,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去了學校,到學校時,孩子們已經是第二節課下課,石頭一夜沒睡,站在講台上神色憔悴,我進教室時,跟他面無表情打了個照面,他眼里亮晶晶透著喜悅。
陽光明媚的上午時光,又在昏睡中蔥蘢度過,午飯後我照舊去了樓梯邊坐了會,盯著手機發呆,過了一會,一雙白色耐克球鞋站定在我邊上,江離神色自在地坐了下來。
他關心地看了一眼我,轉過頭不咸不淡地說,“讓你早上多睡會,並不是讓你早上遲到。”
我手托住下巴,蔫蔫地應著,“我今早四點多才睡過去的呢。”
“哦?”
“嗯。”
“因為……父母的事?”
“……是啊,似乎約好了下個禮拜就去簽字離婚。昨晚為分財產的事鬧到半夜,呵,要房子不要我。”
“……”
余光瞥到江離被我感染也是神色陰霾,我故意垂頭喪氣,在地上畫著圈圈,“我真羨慕你呢,爸爸媽媽都在一起,回家有熱乎乎的飯菜,不像我,回家只有干巴巴的泡面,他們都不要這個家了。”
大概是演的太過投入,我回想起我老娘嫁到美國後我打開家門面對的空無一人的冷清場景,也不禁心有戚戚,眼眶竟有些迷蒙。
我的生活,其實就和這個虛假的“簡美達”一樣,游離在正常生活之外,面對著很多的變化,孤獨,掙扎,用愚蠢謊言包裹著自己,于是連自己的心也看不清。
“又要月考了……最近還真沒有開心的事發生呢。”我嘴里喃喃。
氣氛僵滯,春日的午後彌漫著花一樣的憂傷。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拿身邊的男孩怎麼樣,心里正在唉聲嘆氣時,他開口說,“我家附近有戶人家今晚辦宴會,听說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我有邀請函,你要不要一起去?”
打死我也想不到他竟會開口邀請我去什麼宴會蹭吃蹭喝,我大喜過望,愣了愣然後無比肯定地點點頭,卻還是怯怯地小聲問,“真的嗎?我可以去嗎?我們這種學生會不會被人家當做吃霸王餐的轟出去?”
江離漂亮的眼楮閃了閃,也是踟躕了一下,不過還是雲淡風輕地表示,“去了再說,人家說不定不會跟我們計較。”
“嗯嗯,太好了,江離江離,你說這種晚宴會有什麼好東西吃呢?我看到電視上在這種宴會里,女生都穿著很華麗的晚禮服,男生還穿燕尾服哦,還帶著假面具,他們都喝酒不吃東西的,哈哈,到時候好東西都歸我們的了。”
說真的,我對那種高檔場合的宴會的印象大抵如此,身份顯赫的男人女人都是交際場合的高手,優雅小聲地交談,輕輕踫杯,臉上掛著誰也看不穿的虛假的笑,那種場合就是一面鏡子,照出浮華盛世的虛妄,給人不真實感。
我從沒有見識過,對人興致缺缺,對里面提供的食物,卻頗有些好奇,何況還是白吃白喝的,吃起來會更香。
江離對我沒見過世面的表現嗤笑了一下,說,“什麼假面具,也不過有錢人家借著辦晚宴的名字,給孩子辦的相親宴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也就是好吃的東西比較多而已,海鮮應該都是現成空運過來的。”
他這話徹底勾起了我胃里的饞蟲,我頗為嚴肅地看著江離,突然站起來,江離好奇喊住我,“你干嘛?”
“我去廁所把午飯吐出來,機會難得,今晚一定要橫掃晚宴片甲不留。”
江離看著我忍俊不禁,眼里含著濃濃的笑意,嘴動了動,悄無聲息吐了兩個字。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