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余瑩道:“當然有事!”說完轉向灰衣老人道:“那檔子事稍後再談,閣下請便。”
灰衣老人笑笑道:“你們定然有重要的事要談,老夫就先走一步了!”朝方石堅深深望了一眼,又道:“小哥,你的事辦得如何?”
方石堅頷首道:“敬謝指點,一切順利。”
灰衣老人點點頭,道:“好,我們改天再見!”一轉身,疾掠而離。
方石堅目送灰衣老人離去之後,目注余瑩道:“余姑娘,什麼事找在下?”
余瑩寒颼颼地道:“方石堅,你倒是滿逍遙自在的。”
方石堅怔了怔,道:“姑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余瑩顯得很激動地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裡應該明白,你卻像個沒事人兒似的,我問你,對於我師妹蔣蘭心的事,你準備怎樣交代?”
方石堅心頭一沉,北邙鬼丘“無回玉女”獻身一幕湧現腦海,分不清是恨是愛,是憤是怨,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他早料到余瑩要灰衣老人離開,必是談這件窩囊事,窒了片刻之後,冷冷地開口道:“姑娘要在下如何交代?”
“問你呀?”
“在下不知道!”
“哼!她把身體獻給了你,不知道三個字便可以了結是嗎?”
“姑娘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難道要在下負責任嗎?”
“方石堅,她因為太愛你,在誤會已經失身於丁一風的痛苦情況下,才做出這種傻事,她因屬不對,但你不能說毫無道義的責任。”
“余姑娘,這種事能勉強的嗎?”
“這麼說,你完全不愛她?”
“……”
“她曾幾次捨命為你,用的是真情,一個少女的真情,半文不值嗎?再說她的才貌不見得配不上你,你竟棄之如敝履,不嫌太無情嗎?”
“……”方石堅又默然,余瑩說的情在理中,他也並非絲毫不愛她,只是她的作風使他心寒。
余瑩接著又道:“方石堅,我不是求你,弄清楚,我只是提醒你,男人走錯了一步,沒人指責,而且還稱之為風流俠少,女人走錯了一步,終身便毀了,其實錯了,只能說是一時失去了理智,做了糊塗事,但事實上她是完璧之身奉獻與你,一句話,她太痴情了。”
方石堅心意開始動搖,不容否認,“無回玉女”是一片痴情,想了想,道:“容在下再作考慮!”
余瑩道:“你沒時間考慮了!”
方石堅道:“為什麼?”
余瑩沉重地道:“她早已決心要自殺以求解脫,但被家師說好說歹地勸住,她答應再等你一個月,如果你不去見她,她便自決!”
方石堅心搖神顫,情緒狂亂如沸,慄聲道:“什麼,她要自殺?”
余瑩點頭道:“是的,她很任性,說到做到,家師也無法阻止,我出來找你已經十二天,算來還有十八天的時間。”
“她人在哪裡?”
“許州城裡,你可以隨我一道去。”
“這……許州離此地有兩三天路程,而在下目前有件急事要辦……”
“什麼事能比這更急?”
“可能差不多,十八天時間,在下回頭趕許州綽綽有餘,請姑娘說明確切地點,在下半月之內找到。”
“如果你失信呢?”
“在下不是那等人!”
余瑩深深想了一陣,道:“好,一言為定,你到許州城,正街上有間雜糧店,店號是豐隆,你只消向掌櫃的報出姓名,便可以了。”
方石堅道:“好的,在下必如約而至。”
余瑩聲調一沉,道:“話說在頭裡,如果你失約的話,後果將十分嚴重,我與家師都不會放過你。”
方石堅苦苦一笑,道:“不會的,在下還知道守信二字。”
余瑩道:“但願如此,我走了!”
余瑩走了,方石堅怔在當場,心裡像攪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一股子什麼滋味,看來自己的終身大事便這麼定局了。可惜有那麼個開端,不然,仍可算是美滿的,心念未已,一條人影悠然而現,赫然又是灰衣老人,看來他沒走遠。
灰衣老人笑著道:“小哥,到底怎麼回事?”
方石堅搖搖頭,嘆了口報,道:“不提也罷,說起來徒亂人意。”
灰衣老人不捨地道:“小哥,是情感上的事吧?以你這一份人才武功,自然是許多女子追逐的對象,其實,這是自然之理,只要處理得當,便不會被情所困,是不是對象多了,你難以取捨?”說著,又笑了笑。
“不是取捨的問題!”
“那是什麼?”
“前輩定要知道?”
“你不願意說可以不說。”
一個人在鬱結無以自解時,是希望發洩的,似乎發洩了便會好過些,於是,方石堅紅著臉,把自己與“無回玉女”蔣蘭心之間所發生的事,簡要地說了出來。
灰衣老人聽完之後,正色道:“小哥,武林兒女,不拘俗禮,何必一定三媒六證始能成其佳禮?照你的說法,這是她愛極的表現,她做這件事,痛苦必超過你事後的感受千百倍,於情於理,你絕對不能背棄她。”
“可是……”
“那是你自我的觀點在作祟,想通了便沒事!”
“可是晚輩總覺得……”
“算了,她的身子已給了你,她不能再嫁人,死,可是是她唯一的解脫,你忍得下這心腸嗎?如果她真的走上絕路,這輩子你能心安嗎?”
“是的……前輩說得有理。”
“她的名頭在江湖中是相當響亮的,多少人想得她一盼而不可能,小哥,你可算是一個幸運兒呢?”頓了頓,又道:“所以,你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方石堅訕訕地道:“晚輩一定去見她!”
灰衣老人掀髯地道:“這才像話!”
方石堅抬頭望瞭望日色,道:“前輩要到哪裡去呢?”
灰衣老人臉色一沉,道:“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壺底和尚’的下落而窮跑,老夫生就有奔波勞碌命,不跑就會生病,這下夠走,要遠赴王屋山,你不用說是洛陽白馬寺?”
“是的!”
“走吧,我們前面分手!”
名聞天下的大叢林——白馬寺,遠遠便可看到它巍巍壯麗的輪廓。
方石堅舊地重臨,當寺廟的是影子映入眼簾,他下意識的緊張起來,“芒山老人”臨死留字之謎,即將要揭曉了。
據灰衣老人說,那怪和尚便是少林寺藏經樓住持“廣覺大師”,他因失經被禁,卻逃了出來,變成了四處飄泊的野和尚,唯一象徵他是和尚的,是他身上那襲既破又髒的僧袍,少林戒律森嚴,而他位份又尊,何以要如此呢?此地距嵩山便不太遠,何以不被寺裡人發覺?……
心念之間,來到寺前。
寺門大開著,卻不見半個人影,方石堅上了寺門台階,他記得上次見到那怪和尚時,他正坐在這裡。
正待舉跨入寺門,一條人影,出現在門檻裡的正中央,大聲喝道:“站住!”
方石堅大吃一驚,待看清現身喝阻的人時,更是驚上加驚,對方,赫然是一個四十開外的青衣婦人,一副潑辣相,怪事,和尚廟裡怎會有婦道人家,而且公然出聲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