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你沒有名字,老夫收留你的時候,你還小得很。那時,唉!”
勁裝少年垂下頭,儘量不讓淚水流下來。不知道身世,不知道仇家,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這些年來,從懂事開始,便一直生活在自卑與憂鬱裡。過度的自卑與抑鬱,造成了他冷漠孤傲的性格,進而憤世嫉俗。
“芒山老人”沉思了很久,悠悠啟口道:“這麼著吧,老夫給你取個名字,叫石堅吧!”
“石——堅?”
“嗯!萬石堅,如石之堅,如石之方。剛合你的姓。”
“敬謝賜名,晚輩就此叩別!”說著,以額觸地。
“芒山老人”長長嘆了口氣,道:“老夫捨不得你離開,這些年來,你我相依如祖孫,但又不能不讓你離開,因為老朽無法助你成器。這樣吧,五年為期,不論你有無際遇,都要回芒山來見我。”頓了頓,又道:“老夫已是行將就木的人,朝不知夕,得趁一口氣在,就把所知道的告訴你,除了我,再沒第二人能告訴你。”
勁裝少年口齒連動,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他只說了一句話:“晚輩記住了!”
“芒山老人”伸手撫了撫少年的頭頂,略顯悲淒地道:“好吧!孩子,你自己珍重,勿墮其志,去碰你的緣份!”
勁裝少年現在該為方石堅了。
他想到了十多年來,受老人撫養調教的大恩,雖然彼此之間沒有名份,但親如祖孫,相依為命。如今要分手了,去碰那不可知的命運,誰知道以後是不是能真的再相見,強忍住的淚水,終於滾了下來。
“芒山老人”笑笑道:“孩子,不要流淚,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要輕彈男兒之淚,要堅強!”
方石堅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淒聲道:“晚輩祝望有一天能奉養您老人家的天年!”
“芒山老人”的老眼紅了,強笑道:“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孝心,老夫可以告慰了。起來!”
方石堅再拜而起,一步回頭地離開了相依十多年的“芒山老人”,去追尋那不可知的幽命。
荊山道上,三三兩兩的人影不時隱現,都是去探索“鬼家神燈”之謎的江湖人。
方石堅邊走邊想:“神燈”之謎,喧騰了江湖將近十年,現在自己去無定向,何不也去見識一番?
於是,他折上了入山的小徑。
十年來,武林人對“神燈”採取聯合行動,這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至於是否就此揭開謎底,卻是個大大的疑問。
不少武林高手,為了探索“神燈”之謎而喪失了功力,但好奇是人的天性,武林人更甚,是以喪功並不能嚇阻他們的行動。
禿頭峰,四面不連峰嶺,半腰以下,林木披蓋,以上,儘是嶙峋的山岩,陡峭挺拔,峰頂寸草不生,光禿禿的,所以得了禿頭峰之名。
人影,順山勢蠕動升登。
在峰頂下約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石坪。
據江湖傳說,不分晴雨,每當入夜之時,便有一盞燦如晨星的怪燈從峰頂亮起,到天明便消失了。
人影到達石坪之後,便停了下來,三五成群地聚集談論。
夜已來臨,“神燈”尚未出現。
刺骨砭膚的寒風,使人有些受不了。上弦月已升起,但月色是淒冷的。
在場的各色人等都有,但表情是一樣的,期待中帶著怯意。
方石堅也夾雜在群豪之中,但是顯得特別地落寞,不與任何人交談,在他的感覺中,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突地,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方石堅抬頭望去,只見一男一女旁若無人地朝場中移來,男的是個衣著華麗的高貴公子,二十多歲年紀,如果不是眉目之間陰氣太重的話,可以稱得上是個美男子;女的年紀與男的相彷彿,只兩個字可以形容——美豔。
場子裡的人,紛紛退開,像看到了什麼極可怕的東西,只方石堅一個人,兀立在原地沒動。
兩人走到方石堅身前,停住了。那少女上下打量了方石堅一陣之後,突地破顏一笑。這一笑,柔中帶媚,迷人極了。
方石堅的目光,與對方交投,一顆心不由下意識地蕩漾了一下,趕緊把冰冷的目光投向別處。
貴介公子顧盼自豪地環視全場一週,然後抬頭望向峰頂,口裡道: “今晚倒是相當熱鬧。時候差不多了,怎不見那鬼燈出現?”
停了一歇,又自顧自地道:“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倒霉?”
那美豔少女對貴介公子的話,可能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雙流波妙目,緊盯在方石堅抑鬱而冷漠的面上,很可能,她習慣了那些驚羨的眼光,從沒嘗過這種被人不屑一顧的滋味,只見她笑容倏斂,媚態變成了煞氣,姍姍前移三步,冷冷地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貴介公子聞聲轉頭,面上立現不豫之色,口裡微哼了一聲。
方石堅緩緩舉步,想避開她。……
美豔少女口角一撇,道:“別動!”
止住腳步,冰涼的目光投射過去,方石堅開口道:“姑娘有何指教?”
美豔少女媚態重現,柳眉一揚,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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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了一聲,貴介公子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傲然道:“你小子手腳還真滑溜,現在準備自衛,本公子要抓人了!”說話中,右手徐徐伸出,不帶絲毫火氣,像是逗著玩的。
從表面上看,貴介公子這種手法,除非是死人,活人絕對不會讓他抓到,但在行家眼中,便不是這麼回事了。他這徐緩的動作,使人無法預測下一步的變化,無論你如何格拒閃避,都不對路。
方石堅自幼受“芒山老人”陶冶,根基紮實,身手便不賴,反應也神速,只是內力限於年紀差了些,一看來勢,知道無法破解,急切裡,當機立斷,出手攻擊。以攻擊來代替防守,一口氣劈出了八掌,踢出了三腿,綿密凌厲。
貴介公子突地中途收手,身形微挫,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數寸這差,方石堅的一輪疾攻,全落了空。
就在方石堅狂風驟雨的攻勢過去,微微一懈的瞬間,貴介公子的右手閃電般一伸一劃,不知是什麼手法,方石堅連轉念頭的餘地都沒有,只覺手腕一緊,便被牢牢扣住,一股奇異勁流,順腕脈上行,頓時真氣閉阻,全身痠軟無力。
貴介公子口角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偏了偏頭,道:“小子,你馬上就要知道本公子是什麼東西了,現在你先報名。”
方石堅雙目盡赤,狠眼著對方,嘴抿得很緊。
貴介公子冷森森地又道:“你不說?”
“……”方石堅沒開口。
“啪啪”兩聲脆響,方石堅的兩邊臉頰上各現出了五個清晰的指印。他的雙眼,幾乎要噴出血來,恨得幾乎要發狂,但卻無法反抗。在場圍觀的豪客,噤若寒蟬,沒有半個人開口說句公道話。
“你說是不說?”
“……”
“有種!”
“啪!啪!”臉頰又疊上了一重指印,口角冒出了血水,他的牙齒差一點要咬碎了,眸中的怨毒凝聚成了形。
“無回玉女”的粉腮在不停地變化,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一條人影越眾而出,只走了三步便停住了,赫然是頗負盛名的“雲夢三俠”之中的老大江超。貴介公子目芒一閃,不待江超開口,便已揚眉道:“原來是江大俠,怎麼,看不順眼?”
江超面色為之微變,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不是這意思,老夫只是鑑於雙方無怨無仇,所以……”
“噢!江大俠是替他求情?”
“請公子賞臉!”
“他與大俠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