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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一頭瀕死的龍》第37章
第37章

  好睏。

  她沉入深海。

  ……她在深海的黑暗中行走。

  什麼也沒有, 腳下是虛無的, 四周一片寂靜。那靜是死寂, 死一樣的荒蕪。無邊無際的黑色將她吞噬。

  她很害怕, 可是無法停止。她一直在走,裸著腳, 環抱雙臂,她像一顆砂礫, 在虛無中滾動, 滾動,滾動。

  哪裡有東西在窺視著她、打量著她, 不懷好意地掂量著她。她恐懼地顫抖, 走啊,走啊,她覺得自己應當是有一個目標的,穿越這片黑暗, 到光明中去。

  可黑暗無窮無盡, 她走不到盡頭。她的腳底開始刺痛,傷痕累累。她會有一種錯覺,這條路上有一頭巨大到可怕的野獸,黑暗就是它的血盆大口, 她走在這裡, 早已暴露無遺, 將性命拱手送上、

  要去哪裡?想不起來了,恐懼和顫抖佔據了她的心, 她覺得自己要發瘋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她想不起來!她開始嗚咽,哭著求饒:“我要找到……”

  找到什麼?她不知道。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再不逃脫,她會死。

  “我要找……找到……”

  周圍冷了下來,寒冰刺骨。她抱著自己嗚咽著:“我要找到……找到……”她得找到……腦子裡一片空白。找到什麼?前面的終點嗎?前面的光明嗎?荒蕪在她的背後推著、推著、推著,獰笑著將她推上前。

  深海。

  “不不……不……”她又開始後退,她覺得不應該向前了,她不能上前,把自己送入野獸口中。她在原地哭泣,有什麼大口啃她的腳,推著她走,劇痛,劇痛,劇痛。

  深海……

  她被推了一個踉蹌,身後有暴洪席捲,她不得不開始跑,拼命地大喊,可聲音被吞噬了,她聽不見聲音,她跑在一條死亡的河川上,邁向地獄門口。

  墜下去……深海。

  心臟被捏痛了。前方是綠光。一點一點,浮現出來,逐漸密密麻麻,像一張蜘蛛的巨網,要包裹她、要吞沒她、要吃掉……吃掉她的靈魂。

  那又有什麼所謂呢?

  “白……龍。”

  人類在夢中痛哭,瑪利多諾多爾將她拉起。她沉睡著,克制不住地流了滿臉的淚,她發抖、呻吟,沉在夢中,不願醒來。瑪利多諾多爾戳著她直到她睜開眼睛。“醒過來。”他要求她。“醒來,人類。”

  深海。

  貝莉兒蜷縮在白龍懷裡,臉色很蒼白,而眼下是烏黑。她一半好像在顫抖著,意識叫出了“白龍”,在求救。另一半在墜著……墜著、墜著、墜下去,直到深海。

  躺在深海的海底,海床上,揚起的泥沙。緩緩往上……泡沫,多麼柔軟啊。

  好困。

  白龍低下頭,用額頭貼著她的。銀眸在黑暗中和她對視,貝莉兒眨眨眼,又眨眨眼,他的睫毛好長,她一點都沒有意識。她稍微醒了一些:“越來越近了……”她呢喃地說著,突然一抖。“那些綠光越來越清楚了。”

  “因為你要離開了。”瑪利多諾多爾平靜地安撫她。“它們焦躁了,想抓住你。”

  他將額頭從她額上抬起,銀髮也如水般抬起,蕩漾著籠罩她全身。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臉,從額上到下巴,從頰到眼角。他拭去她的汗水和眼淚,想看清她的神情,確認她的靈魂是否完全地被扯離那個世界。

  “不要留戀,知道嗎?”他教導她。“那些詛咒不能打敗你,它們不過是可悲的臭蟲,吃不到你,就只好尖叫著淒慘地死去。”

  人類慢慢地笑了,還哭著笑,瑪利多諾多爾覺得她這麼笑真醜。“我知道的。”她打了個呵欠。擦擦眼淚輕聲的說:“我知道……就記住這句話就好了,對不對,白龍?還有……兩天就……”

  話音一落,她睡著了。

  瑪利多諾多爾抿了抿唇,無情地把她戳醒。“嗚……”人類拼命睜開眼睛,他又戳了兩下,冷酷地告誡她。“快醒,不能睡。”一捧水憑空出現在人類臉上,把她淋個透心涼。人類阿嚏一聲,醒了。

  瑪利多諾多爾繼續糾正她:“兩天或是三天,我不知道。”

  “好吧……”人類愣了好半天才想起上一句話。她打了個呵欠。“沒……沒關係,”她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沒關係。“差一天……我還等得起。”

  她低著頭,臉色不豫,眼下的陰影重得嚇人。瑪利多諾多爾放開她,將水盆推到她手邊。

  好困。貝莉兒揉著眼睛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瑪利多諾多爾聽得出她聲音裡的滿懷期望,他還是只能回答:“月亮剛開始沉下。”

  這才剛過半夜。從最初的黎明前到半夜,醒得越來越早了,這是好事,她在一點一點堅定地擺脫詛咒。貝莉兒一點也不開心。“是啊,真好。”她連坐在白龍懷裡都沒有反應。

  好困。她捂著眼睛,思緒不住地沉入深海。早醒當然好,不好的是她沒得睡。詛咒被神奇溪水壓制,只在夢中起效,貝莉兒不能睡著,至少不能在一天內睡著兩次,短時間內每進入一次夢魘,詛咒的力量就更強一些。

  好困。時間漸漸變成一種酷刑,熬得她要油盡燈枯。貝莉兒摸索著洗了把臉,讓冰冷的水激醒自己。可眼皮還是沉的,屋內沒有火,就連窗外的星星月亮也黯淡,安靜、漆黑、溫暖而安全……和特別催眠。

  大約是自從第一次白龍深夜來到她床邊,他熄滅了火,遮蔽了星光和月光。室內黑得什麼也看不見。貝莉兒被告知詛咒在黑暗中比較活躍,容易剷除,但她其實不信——或者說不全信。白龍明顯另有所圖,因為他白天時候從不出現。

  他曾經說的“留下來”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除了晚上瞬移過來當個看護,其餘時候他就完全不見龍影。或許這就是他表達“我要和你劃清界限”的方式,和從前失蹤一樣,他不想讓她看見他。

  到現在她都沒見過他的臉。她可以理解,因為當她第一次被白龍這麼貼著額頭,近在咫尺對著眼睛醒來,她也堅決不想看見白龍的臉。雖然事情的第七天后,她一切都不在乎了。

  好困。貝莉兒閉著眼,洗了臉也沒用,她只想睡覺。她太累了,每晚做著噩夢,從淩晨嚇醒進化到半夜嚇醒。接下來的流程是不睡著。白天她坐在水裡,溺水會給她一些幫助,而晚上白龍會幫助她,她要睡著就給她一戳。貝莉兒則負責找話題絮絮叨叨,堅持熬夜。

  長期的精神折磨和睡眠不足讓貝莉兒很痛苦。白龍平靜的建議從遠處高高低低地傳來。“……站著吧,和昨天一樣。”

  ……對,昨天她是站著熬夜的。天亮時白龍消失,而她用最大的毅力出門去溺水。白龍說:“你還可以說說話。”貝莉兒覺得死掉了一樣。說話?所有話題第五天的時候就乾涸了,她默默爬起來站在白龍身邊,唯一的慣例每天詢問:“白龍……鐵鍋?”

  噩夢第二天時她向白龍要了鐵鍋。她找不到鐵礦,找到了也不會冶煉。於是向白龍提議用食物換一具盔甲。真是膽大包天,人類竟然妄想同巨龍交換財物。貝莉兒被白龍嘲諷了一頭一臉,但最後他還是給了她。自此之後每天她都要問一遍,他是不是願意幫忙把盔甲做成鍋。

  一切都死了,激不起一點漣漪。回答永遠是一樣的……“……人類?”她閉著眼睛,含在嘴裡跟著:“人類,不要得寸進尺。”

  ……好困。時間沉了下去。肩膀上一痛,她條件反射驚了開始說:“我今天泡了小溪……”

  深海。

  ……痛……“我今天擠了點羊奶試圖做奶油,不過好像勞動強度太大了,我做不出來。”

  痛。痛。“蛋糕、霜淇淋、披薩、烤鴨、湯包……”

  痛。痛。痛。痛。貝莉兒猛然炸了,要窒息了,嘔吐的痛苦!……她一把抓住騷擾她睡覺的那個東西用頭撞牆發脾氣:“我想睡覺!……”

  白龍朦朧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像隔著一層世界,聽不真切。“……詛咒……不能。”

  “我知道……”貝莉兒混混沌沌地想,詛咒,該死的詛咒……惡性循環,就看什麼時候能忍耐到頭。要死了。她好累,再這樣下去寧可詛咒發作也要先睡著再說……她試圖做最後一次努力,偷偷掐了一把大腿,不小心太用力了,結果齜牙咧嘴的哭出來。

  “嗚哇——”她崩潰了,抓住他的手就咬!用力咬!用力咬!用力咬死!“你為什麼不用睡覺!”

  那個東西想收回去。貝莉兒死命抓著不放,拼命地咬。瑪利多諾多爾無言地看著她,他應該生氣的,可不知為何他生不起氣。膽大包天的人類,淒慘又可惡。……她應該也是忍到極限了,他捏開她的牙關,把自己的手拿出來。

  “……巨龍也是會睡覺的。”

  “你為什麼不用睡覺!”人類聽不見,哭得很傷心。

  “巨龍的睡眠不為休養。”瑪利多諾多爾說:“我們不像你們,要依靠定期閉上眼睛回復體力。”

  人類已經聽不見了。甜美的黑暗,細細鼾聲響起來,她什麼也不知道了。瑪利多諾多爾接住了人類倒下的身體,她仰著頭靠在他臂彎裡,臉上還帶著淚痕,就這麼香甜地睡著了。

  瑪利多諾多爾沉默半晌,他不知道是不是要接著再叫醒她。他戳了戳,再戳了戳,戳肩膀也醒不了,他又戳她的臉。軟軟的臉蛋戳下去一個坑,而她打他的手,把頭鑽入他懷中,抱緊腰,蹭了蹭,更幸福地睡過去。

  ……瑪利多諾多爾終於放棄了。或許是他太苛求她,那詛咒來源於巨龍,孱弱的人類怎麼負擔得起?巨龍可以一星期不睡,而她不行。龍輕輕將額頭靠上了人類的額頭。她的靈魂虛弱又無力,她的心跳終於因酣眠而平靜了,熬了七天,她太累了。

  “再睡下去,詛咒會抓住你。”他輕聲說。就像回到自己的夢裡,最深最深的噩夢,坍塌的法師塔,紅龍怒吼咆哮。可是一切都沒有用,重複再重複,噩夢無窮無盡,永遠不會醒來。

  或許還是應該由他來收尾。人類的靈魂那麼弱小,滋養出的詛咒……只吃掉這一點點,提前做好準備,或許也無妨。瑪利多諾多爾從亞空間中拿出一面鏡子,月光照進了窗口,鏡子上映出一張爬滿黑氣的臉。

  他重新低頭看了看她,想了想,這才接著說下去。“我們沉睡只為遺忘。”

  重傷被迫休眠的巨龍很少,大部分主動沉眠的巨龍只是為了遺忘。時間太漫長了,誰知道巨龍們會失去什麼呢?朋友、寶藏、快樂,或只是因生命太漫長而無聊,想要遺忘自己。

  可是真的忘得了嗎?當千萬年後重新蘇醒,時間繼續流動,到那個時候,失去的東西也永遠不會再回來。瑪利多諾多爾摸了摸人類的臉低聲說:“但我不會遺忘。”

  “你會幫我的,對吧,人類?”

  貝莉兒一睡到了大下午。夕陽西下,照射她的臉頰。她睡得那麼深,醒來時甚至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花了很久她才清醒,還是很累,怎樣都睡不夠,但是疲累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奇怪,怎麼沒有做噩夢呢?或許詛咒過了?她一睡睡了兩天?貝莉兒胡思亂想,那當然最好。她翻了個身把臉埋在床裡,幸福地歎口氣。

  歎……口氣。

  觸目所及的是一片血紅。貝莉兒睜大眼睛,她完全醒了。她撐起身,從乾草床一路看到地面,大片的血跡,紅得像殺人現場,紅得恐怖。她的身上也一片褐紅,乾涸了,站起身的時候裂開了,簌簌地往下掉。

  殺人現場上放著一個奇形怪狀的……鎖子甲。鎖子甲還是鎖子甲,一點也沒變,只是衣領和衣擺被揪起來,金箔墊底,寶石束起兩端,就這樣固定了形狀,勉強做成一個朝上彎的小船樣子,一口上衣一樣大的……鎖子甲船。

  ……白龍的手工真是讓人痛哭流涕。貝莉兒哈哈哈地笑了,她覺得她能拿這個嘲笑白龍一輩子。明明有那麼多的範本在那兒,他還能做成這個樣子。可是想想也不應該苛刻白龍了,還是要給他做好吃的。她就要離開了,他之前喂了她一肚子血,她原本想用鐵鍋炒幾斤內臟給他補補血。

  地上的血鬼知道是白龍搞的什麼鬼。算了,事後再收拾吧,沒有鐵鍋,用石鍋也行,鐵板內臟也不壞。貝莉兒想著,伸了個懶腰,歡快地跑出門去捉雞。

  然後她的腳步就在門口停下來。她愣住,呆在原地,張大了嘴。

  夕陽西下,一個巨大的頭顱在她面前靜臥。那個頭顱上遍佈光滑的耀眼鱗片,鋒利流暢的形狀,杏圓的長眼閉上了,尖銳的角向後舒張。美麗優雅的頭顱之後後是山巒起伏,巨大身軀和收攏的膜翼,長滿膜刺的尾巴從根部一路向下蜿蜒,如雲如川,最後一個小旋,打著卷兒搭在她的平臺上。

  它長長的脖子微屈著盤了起來,巨龍在人類的家門前睡著了。

  而它的身軀上,所有鱗片,遍佈著斑駁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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