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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一頭瀕死的龍》第68章
第68章

  縱然哭泣和笑有時候相似,但總歸是有些不同的,不論是高興抑或悲傷,情感更強烈,心情更衝動,得到的洗滌也更深入靈魂。就像當初夏天在豹子屍體邊的嚎啕一哭,貝莉兒罵完了大白癡詛咒完了大混蛋,哭完了抹抹臉就拖著獵物回家幹活,並開始計畫怎麼以身做餌,揪出白龍。

  這回她哭完了,抹抹臉,情緒冷靜下來,看看窗外清冽的綠色,突然就好像把腦子裡整團的泥巴都跟腦子裡進的水一起洗出去了。用力擼一下鼻子,發出好大的聲音,貝莉兒低頭到處找自己洗臉的毛巾——也是那件破到不能穿的T恤,寶貝地裁了一小片巴掌大的布片,掛在木盆的邊緣。好好洗把臉,抬頭,撞上瑪利多諾多爾的臉。

  龍的神情看不出什麼東西,他走路沒有聲音的,無聲地走過來,不知站在一邊看她哭了多久,哭著哭著突然就神經病地好了。“莉莉為什麼哭?”他問。

  “沒啥。”她看著龍美豔的臉,眼睛還紅著,還吸鼻子,但是腦子一片清明,笑眯眯地回答。“就是眼睛被沙子迷了。”

  瑪利多諾多爾沉默了一下,他扭頭看看倉庫,又扭頭看看她,臉上千變萬化,最後定格在一個你說謊的神色上。“莉莉說謊,我沒看見有塵埃飛進你的眼睛。”

  “你不是背對著我嗎?你怎麼知道?”貝莉兒繼續笑眯眯,龍被噎住了,有一點慍怒,又有一點焦躁。他不喜歡這樣,她什麼也不跟他說,她明明是為了別的心事哭泣。為什麼不告訴他?

  “我雖然背對著莉莉,”他不高興又認真地糾正她:“但我一直關心莉莉的。”

  貝莉兒看著他呆兩三秒,像是不相信他這個回答,須臾哈哈哈笑起來。這個傻龍,吵架還要關心別人,不知道這樣先輸嗎?她笑了半天突然踮起腳,摸摸瑪利多諾多爾的頭。他的頭髮很順滑,雖然是捲曲的,看上去有點毛茸茸,但其實是很順滑的,手感也非常非常棒,涼而流暢,柔軟而輕盈。明明龍比她大了一千多歲,貝莉兒總是不由自主地把這個一本正經的傻瓜當成孩子。

  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像撫摸水流,像撫摸月光,像撫摸大雪裡,向她走來並停駐的,最美麗的夢。瑪利多諾多爾臉上的神情越發疑惑了,但他還是配合地低下頭來給她摸。

  貝莉兒微笑起來。這傢伙喜歡被摸頭髮,摸久了喉嚨裡還會咕嚕嚕響呢。有時候晚上的床邊燃著火,貝莉兒吃飽沒啥事幹就把他拖過來坐在她身邊擼毛。他不喜歡頭髮被編織起來,但人類偷偷摸摸地把末梢那一塊托起來編麻花辮的時候他也會默許。他的頭髮是完全不用梳子的,手指分開插入進去的時候,流暢地垂到底,仿佛如果不抓住,這個夢就會從你指縫間,悄悄地溜走。

  “對不起啊,瑪多。”她輕聲說:“我讓你擔心了是嗎?”

  瑪利多諾多爾眨了眨眼看她,他失落的並非她哭泣,而是她對他有所隱瞞。“莉莉為什麼不告訴我心事呢?我不夠強大,不值得你信賴嗎?”

  他的聲音有些苦澀。這當然是事實。一頭戰敗被驅趕到角落裡的銀龍,蜷縮在庇護所裡,連身上的鱗片也掉得稀稀拉拉的,也再也沒有光澤度,還有醜陋的黑斑。他什麼也沒有,沒有能拿得出手的財寶,也沒有吸引她的美貌,他連尋仇都沒有力量。

  瑪利多諾多爾也厭惡這樣的自己。但是明明知道,他也忍不住想去追求她。這就是追逐的本能,他無法壓抑和控制住,他就是想要得到她,抓住他的財寶,抓住她的心。將她攥在手裡警惕著,咬死任何一個膽敢接近的人。

  他當然想看她的心。人類如此反復無常。今天的喜歡明天會厭倦嗎?此刻的笑容在下一秒會變成憎惡嗎?聽一萬遍也不會膩,他低聲問:“莉莉,你覺得我美麗嗎?”

  “你很美啊。”人類毫不猶豫地回答。

  “再說一遍。”他要求。

  “你很漂亮。”

  “再說一遍。”

  “你很漂亮。”貝莉兒噗嗤地笑了。“瑪多你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龍還睜著眼睛悶悶看著她,豎眸看上去竟然軟萌萌地,帶著那些竭力隱藏的委屈。她招招手:“瑪多過來過來。”

  他便再彎腰下來,於是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銀髮從她臉上垂下,微涼柔軟,如夢似幻。“瑪多,”她歎息地說:“我最喜歡最喜歡你啦。”

  有什麼辦法呢?她坦白不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只能這樣隱晦地,小心翼翼地,不甘心地,又幸福地,將自己的夢與靈魂,輕輕地對他訴說。

  啊啊,這就是,她喜歡的龍啊。

  然後她戳了戳龍,他正湊到她脖子邊,順理成章地要伸出舌頭。貝莉兒捧住他的臉嚴肅地湊到面前,再次警告。

  “等等,不許舔。”

  貝莉兒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白癡,可能她在現代的那一頭也沒談過戀愛吧,想到這些事情的時候腦子裡根本是一片空白,只能張口結舌地愣在原地看著龍不解的銀眸。貝莉兒最後還是相當自暴自棄地決定就順其自然好了。等她把自己究竟置於何地想清楚再說。她和瑪利多諾多爾認真地訂立了約法三章。“我現在要想清楚一些事,所以瑪多暫時別這麼舔我好嗎?你一舔我我就想不清楚。瑪多太漂亮了,讓人很動搖啊。”

  瑪利多諾多爾看了一會兒她的眼睛,確認人類沒有說謊,沒有厭惡他,也沒有厭惡他的示愛。小花神情委屈巴巴地說:“我發誓我會一直很喜歡很喜歡瑪多的,瑪多不舔我我也很喜歡瑪多。”

  發誓,她的誓言根本不能相信。“要想多久?”

  “不知道。”她猶猶豫豫地說:“但是我想清楚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你的,好嗎,瑪多?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我不會躲你的,對不對?”

  她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很苦惱。他抿抿嘴,低下眼睛同意了。除此之外龍還能做什麼呢?瑪利多諾多爾痛恨這種感覺卻無能為力,當然是他自己不夠強大,他沒有理由責怪任何人。“那我們達成約定了哦?”人類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沖他張開雙臂。“那瑪多,來抱抱?”

  他們有了一個很久很久的擁抱。瑪利多諾多爾捨不得放開她,好像只要放開了,小花就會自顧自地開著,再也不看任何人伸來的手了。他撩開她的頭髮,仔仔細細地挨蹭她的脖頸,感受她的心跳,她的體溫,她的呼吸和溫柔。龍在她耳邊有些委屈地說:“莉莉要快點想好。”

  “好。”他得到一個乾脆的回答。

  半個月的時間後,冬天的最後一絲痕跡也從樹林中消失了蹤影,不同於當初在一兩天內就將地面覆蓋的大雪,它們的融化緩慢而遲鈍。小木屋前先是結冰,然後是一腳的污泥,從草地上翻出來的泥濘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清新中帶著腐木的氣味,然後一日復一日的太陽將它們曬成黑而鬆軟的泥土。

  再之後的變化就非常地劇烈而驚奇,似乎春天一夜之間便宣告了它的到來,大片嫩草破土而出,淺綠的、霧一樣的綠色絨絨地佈滿地面,從草上溫柔地開出不起眼的小花,黃色的、白色的,還有微粉色的,到處一叢叢地,在風中搖曳,散發自己並不濃烈的清香。

  小樹林裡的動物們也在春後開始探頭探腦地活動,春天剛來,它們還沒把自己養得太肥,貝莉兒照樣捉回了一隻母雞和一窩雞蛋,把它們關在小圍欄裡養起來。她已經很久沒吃到雞蛋了,現在想到蛋,就算目前還是難以言喻的糾結狀態裡都能控制不住地溢出口水來。

  她蹲在雞欄前看了半天,又給另一邊的兔子欄裡塞兩把草。春天的草是有點難割,從屋頂上和小倉庫裡搬出來乾草在門前翻曬著,一些用不了的挑挑揀揀正好給它們墊窩餵飯。喂完了,拍拍手站起來。“瑪多我們出發吧~”

  他們約定好了今天去看陷阱。過了一個冬天,去年設下的陷阱也該到收穫的時候了。貝莉兒想著可能需要什麼而做好了準備,鳥籠子、魚竿、藤蔓繩子、七七八八的雜碎。以防陷阱失敗的萬一還做了踏春的兩手準備,小爐子和水壺也帶上,路上隨便抓到什麼就現烤了投喂龍。於是他們拎上包裹,出發去踏春。貝莉兒一邊走一邊對龍說:“過兩天是春節,我們去度假好嗎?”她反正也不知道農曆什麼時候,就想著該度假了,隨手挑一天找個理由。

  “春節是什麼節日?”

  “慶祝新年的日子。”

  “新年日不是已經過了嗎?”

  “不一樣啊,還有一個用來種田的年曆。”龍便點點頭沒有說話。要過節就過節好了,給那個什麼聖人過生日,他不是也照樣過了嗎?

  他們繼續走著,然後到了地方。去年秋天做下的沼氣陷阱,山坡上向陽,雪化得最快,封著的木板和大石頭上只剩下一片綠瑩瑩的青苔,周圍的地上有柔嫩的草長出來。把壓在上面的重物搬開,瑪利多諾多爾想起當時那股令龍不能忍的惡臭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他屏住呼吸準備聽著貝莉兒任何一個指令,哪怕跳下去都可以考慮一下。

  不過貝莉兒倒沒有讓他跳下去。她捏著鼻子小心翼翼地湊到井口上方聞了聞,感覺也沒有什麼味道,就讓瑪利多諾多爾也聞一聞驗證一下。神奇的是井口上方確實沒有什麼特異的氣味了,龍很驚訝:“為什麼會沒有味道?”他親眼看著貝莉兒往裡面丟下了那麼多屍體,經過一個冬天,肉應該爛得叫龍退避三舍。他大惑不解:“因為肉被凍住了還沒化開嗎?”

  挖了三十米深,能凍住也是大自然的本事。貝莉兒是覺得陷阱應該做成了?記憶裡似乎應該是臭雞蛋的味道,但是這麼深,也許氣味在下面,不在井口。她把鳥籠子吊下去,籠子裡的鳥在上頭還蹦蹦跳的叫。貝莉兒讓瑪利多諾多爾聽著,自己拿著魚竿,一點一點地向下放——特別考慮到了這個需要,而專門從樹林中揪來的藤蔓編成的又結實又粗的繩子。藤蔓放到大約十幾米深的地方,瑪利多諾多爾突然說:“聽不見了。”

  貝莉兒點頭同意:“嗯我也聽不見了。”三十米回聲比她想像的大多了,那鳥吵得要死。瑪利多諾多爾:“不,心跳聽不見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奇異的眼神看著人類,人類迎接他如此看得起的目光也有點緊張,等一會兒,再把魚竿拉回來,鳥籠子裡鳥兩腿一蹬死得痛快極了。“嗯——”貝莉兒猶豫地說:“我想這個大約就算做好了吧。”

  “這是什麼?”龍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是屍毒嗎?”

  很難和他解釋其中的化學原理,她想了想:“不算吧,就是腐爛的氣味……並不都是屍體。你見過嗎?比如一些樹林裡可能會有,濕漉漉的都是爛泥巴?或者沼澤?應該這個和那個差不多。”應該吧,反正不要在乎細節。人類一臉若無其事地說明著自己都不太確定的東西。瑪利多諾多爾看她一會兒沒有說話,神色莫測,貝莉兒想起他去年看見自己喝血的樣子,再想起等會兒要做的事……訕訕摸摸鼻子,趕緊低頭繼續幹活。“瑪多把東西拿來。”

  她伸出手,龍將魔晶遞到她手上。就是去年秋天那頭大猩猩王的魔晶,加上它的一堆用不上的小嘍囉,用草編了個網兜團成一團,和一隻割了脖子放血的雞拴在一起,捆根長長的皮筋繩,一頭系在旁邊的樹上,一旁直接放到井裡。長度是事先量好的,草兜直接可以吊在半空,血淅淅瀝瀝,從半空中滴下去,混著雞臨死的慘叫,聽起來極其有魔鬼作惡的氣場。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雖然可能會覺得比較殘忍,不過沒辦法是吧。”她竭力若無其事地說。要說割喉放血,自從不需要血補充鹽分後,貝莉兒也沒再幹過這事了。她哪有時間。此時割喉魔刀重出江湖,面對龍的目光不知怎的有點不自然。貝莉兒努力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

  “我們過幾天再來看有幾隻魔獸會上鉤吧。”血腥氣引來獵物,魔晶誘惑它們向下撲,接下來就只有聽天由命啦。瑪利多諾多爾突然反駁說:“莉莉不殘忍。”

  “啊?”她沒料到他會回答,訝異地看向他。龍的神色很認真,他走過來抱住了她,眼前一片耀目的銀色,她還拿著帶血的龍鱗刀呆在原地呢,唯一想到的就是趕緊雙手張開避免髒汙弄到他衣服。一直愛乾淨的龍突然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地說著:

  “莉莉是為了我做的,不應該覺得自己殘忍。”

  “過去是我錯了,莉莉有自己的理由吧?”瑪利多諾多爾歎息地說,他也想起和她一樣的事。曾經他還坐在桶裡,無法動彈,只能目視著她那一連串讓人不舒服的行為。他看見她在溪邊喝血,她捏著兔子、雞、鹿、她能找到的所有動物放血,一盆又一盆地收集起來,凝固成黑乎乎的、令人不適的血塊。

  她後來再也沒有吃過了,取而代之放在食物裡的,是石塊和各種植物的粉末。瑪利多諾多爾覺得早應該想到的。

  他為什麼沒有想到呢?血大約只是某種需要的東西的替代品而已。龍也是喝血的不是嗎?所有的食肉動物都會喝血,人類也吃肉,人類當然也會喝血。他重複說:“莉莉應該為自己驕傲。”

  貝莉兒有一點發愣。

  她還呆呆站在那裡。山坡上陽光很溫暖,草很綠,空氣竟然也很清新,就算是他們在屍坑旁如此破廉恥地摟摟抱抱,感覺也沒有一點……一點什麼,她想不出來,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有一點形容詞。銀髮從他們之間流瀉下來,如同月光,如同雲海。貝莉兒還張著兩隻手,呆呆的,過去的什麼記憶都沒有了,什麼思考和憂慮和現實都沒有了,只剩下這個擁抱,又涼,又冷,又溫暖,又踏實,又……讓人,沉淪而心折。

  完蛋。她在鼻子酸起來和雙眼視線猛地模糊起來的時候,這樣突然地想。

  瑪多,你這個超級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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