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送上門的NPC
大理寺外面本來有一處極美的荷花池,然而這幾日秋雨頻頻,天氣驟涼,滿池荷花凋殘大半,更兼天色晦暗,雲層堆疊,淒涼之意也就更勝了。
陸啟剛剛返回京都,還沒來得及回府,此時一身素色長袍,頭髮全部被一支木簪高高束起,面容清減,顯得他整個人彷彿也年少了幾歲,劍眉星目,俊朗逼人,只是臉色沉著,顯出幾分陰鬱來。
前面引路的官員小聲說道:「王爺,白大人這罪名非同小可,但因為沒有最終確定,因此在牢裡也沒吃什麼苦頭,您大可以放心。」
他苦笑道:「只是……這來探望的人實在太多,臣也是為難,還請王爺您一定要長話短說,不然出了什麼差錯……」
陸啟心裡不耐煩聽他絮叨,表面上倒還是一派溫雅,和和氣氣地說道:「本王知道,有勞大人了。」
對方沒想到他這樣客氣,誠惶誠恐,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陸啟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過去他也有如同陸嶼一般意氣飛揚無所顧忌的時候,只是那些少年輕狂已經隨著父皇的駕崩而逐漸消磨掉了,面對那些猜忌與慫恿,他不能不學會玩弄心計,明哲保身。
他一再告訴自己時機不到,尚需忍耐,因此才會在娶了桑弘蕊之後更加低調行事,甚至決定離開京都一陣子。但怎麼也沒想到,他這邊剛剛離開不久,京都竟會發生這樣的大事——還有白亦陵,竟然下獄了?
自從上次經歷過那場滿城尋找卻遍尋不到的恐慌過後,他的心態也有些變了,一點點將內心的傲慢與偽裝剝離,留下的是更為直接想要得到的念頭。陸啟沒來得及回府,只讓人先把桑弘蕊送回去,自己就匆匆來到了大理寺,想要看看目前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
——畢竟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太多了。
結果他還沒有進去,不遠處已經有腳步聲傳來,陸啟漠然一望,卻見白亦陵的雙手依舊被拷著,正由幾個人押送,跟在戴瀝身後向外面走去。
陸啟一下子就站住了,一行人漸漸走近,白亦陵一側頭,於是也看見了他。
兩人的眼神都很複雜,陸啟是因為意外,白亦陵,也是因為……意外。
【滴!臨時道具人物選擇完畢,姓名:陸啟……】
白亦陵覺得肝疼:「停,不用介紹了,他我還是認識的……不過選擇臨漳王當道具人物,你確定他不是幕後真兇嗎?」
系統:【不確定。但目前搜索範圍之內,此人對宿主的好感度最高。】
白亦陵:「……」
系統也知道這事有點坑爹了,討好道:【相信宿主繼續發揮聰明才智,一定能判斷此人是否可信!】
白亦陵苦笑道:「我有什麼聰明才智?要是能判斷,小時候也不會被他騙的團團轉了。再說了,如果他真的就是這整個事件背後的真兇,我乾脆就地將人打死,豈不是所有的事都解決了?」
系統傻眼了,怯生生地問道:【那他……是不是?】
白亦陵道:「停,你甭管他是不是真兇了,我怕你燒壞。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系統呀?」
系統連忙點頭。
白亦陵笑起來:「我記得你應該會算命吧。」
作為一個古代人,他原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系統,只是靠著過去穿越者留在腦海中的一些印象來使用這樣東西,所以起初也就對它的力量感到十分的神秘和忌憚。
但是經過不斷地接接觸,白亦陵已經成功地學會了反客為主,由被系統發布任務指使,到了解了對方的規則,並利用它來為自己所用。
系統能夠劇透,能夠發表對情節有推動和暗示作用的任務,甚至贈送的每一個禮包也能夠在案件不斷推進的情況下用上。但跟任務相關聯的劇情卻是連它都無法知道的,所以白亦陵經常會根據任務和贈品來揣摩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現在逃生大禮包被他送出去了,系統不能親口告訴他那個禮包裡都包含著什麼東西,這件事會怎樣發展,危機又要如何度過,但是他還可以使用系統的其他功能,來盡可能地在規則範圍內知道更多的東西。
【叮!系統算命功能開啟,扣除500積分。
看相摸骨,測算八字,抽籤解簽,付出一點點,收穫許多多——多種算命方式,任君選擇!】
戴瀝並沒有注意到身穿便服的陸啟,他正步履沉重地帶著白亦陵往大理寺外面走,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沒有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還是這裡的最高管理者,卻是活生生被跟對方的一番對話給嚇住了,冒著生命危險帶一個犯人去面聖。
每走一步他都在懷疑自己瘋了,但是每走完一步,他還是帶著白亦陵繼續向前走,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心神不寧,對周圍的異常視而不見。
直到前方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遐光。」
戴瀝心中一凜,抬頭看時,只見臨漳王竟然向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他從來都不是陸啟那頭的人,心裡頓時慌了,不知道這一碰見又會生出什麼事端,心裡一邊暗叫完了完了,一邊毫不含糊地行禮:「見過王爺。」
白亦陵也跟著戴瀝行了一禮。
陸啟沒顧上戴瀝,上下打量著白亦陵,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鐐銬上面,十分怪異:「你……幹什麼去?」
戴瀝不知道他這樣問是想做什麼,小心肝砰砰直跳,白亦陵卻是一臉平靜,說道:「王爺,臣有刺傷赫赫大皇子的嫌疑,自然是要被提審的。」
戴瀝:「……」
這才是滴水不漏呢,他也不說誰審,也不說去什麼地方,這些信息都可以由對方自行腦補,哪像自己這個大漏勺,說一句話給人抓住十七八個破綻。
——當然,也不是哪個人都能恐怖至此,給他挑出那麼多的毛病來的。
陸啟瞇起眼睛:「所以凶手是不是你?」
白亦陵答得平靜:「臣認罪了。」
不是有罪,不是知錯,是,認罪。
陸啟看看戴瀝,再看看白亦陵,很聰明地想多了。
他雖然不在京都,但對朝中局勢的變動全都能在第一時間牢牢掌握,戴瀝此人好大喜功,自己沒什麼立場,卻十分熱衷於功名利祿,他是大學士丘潮的門生,而丘潮則一直是淮王的支持者。
聯想到不久之前才聽說的,白亦陵刺傷高歸烈是受到淮王指使的傳聞,陸啟的臉色頓時發沉。
他忽然一把將白亦陵拽了過去,按住他的肩膀,對戴瀝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戴大人,本王有話要跟白大人說,請你稍待片刻。」
完了完了,臨漳王素來跟淮王不和,可是白亦陵卻又是淮王鐵桿,他肯定是不想讓白亦陵面聖前來搗亂的,這可怪不得自己……萬一白亦陵的事情辦不成,會不會還要發狠殺他全家啊?
戴瀝很慌。
但是他不敢攔著陸啟,只能拱手道:「王爺,此事不容耽擱……」
陸啟淡淡道:「用不了多久。」
他回答戴瀝的時候,目光已經落在了白亦陵的臉上,片刻後篤定地說道:「你沒有刺傷高歸烈。你不會那麼衝動。」
陸啟一頓,又問:「為何要認罪?」
白亦陵不能跟他解釋,也沒必要跟他解釋,於是聳聳肩,倒是系統突然滴答響了一下。
【警報,高歸烈生命跡象忽然消失,疑因重傷不治死亡!】
白亦陵略微意外,陸啟卻會錯了他的意思,瞇起眼睛,聲音中幾乎冒著寒氣:「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陸嶼害怕被你牽連,派人來讓你認罪的吧?他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做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樣,這一轉頭,還不是頭一個就把你給當做棄子了?哼,真是個成得了大事的人。」
白亦陵一笑:「王爺別羨慕,你也一樣。」
陸啟的臉色一僵,見他這幅輕描淡寫的樣子,卻是更加惱怒:「這是你說的,我們一樣,那既然一樣,為何選他不選我?!」
這邏輯能力太優秀了,就算反應敏捷如同白亦陵,也不由一時語塞。
陸啟也沒指著他能答話,深吸口氣,壓著嗓子問道:「他負了你,你還要為了他認罪?」
白亦陵只能說:「不是他讓我認的,是我自己要認的。」
這話就算他說了也沒人相信,陸啟看著對方這張倔強的、讓人愛恨交加的臉,簡直又氣又心疼。
他憤怒白亦陵的不公平,明明陸嶼也犯錯,自己也犯錯,結果他不但沒有怪罪對方,還甘願為了陸嶼做出犧牲,但是到了自己這裡,就死活不肯原諒。
陸啟籠在袖子中的手緊握成拳,歲月無痕,人心卻終究是血肉做的,在這個時候,他不合時宜地感到惆悵和傷感。
曾經他有絕對的自信,去認為自己在白亦陵心中永遠是最重要的那一個,不管自己對他如何,這孩子總是會忠心不二,天真地依賴他、信任他。
可是現在,白亦陵變成了這樣,他們之間的裂隙再也無法挽回,那個位置也永遠都不再屬於自己,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根本無力改變任何。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陸啟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終於只能面對這個事實。
系統悄悄道:【他似乎很生氣,還似乎有點傷心。】
白亦陵承認:「反正他每回看見我都不高興就對了。」
系統擔憂道:【算命功能必須經過正常算命程序才能收集到對方的數據,才能進行測算,宿主需想辦法說服對方配合。】
白亦陵道:「那應該不難吧。」
系統精神一振,準備圍觀。
只聽白亦陵問道:「王爺,我只問一句,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所籌劃?」
陸啟冷聲道:「就算我說是,你也不信吧。」
白亦陵道:「那還真不信。」
陸啟知道他就是這個話,呼吸微窒,冷笑一聲,卻聽見白亦陵又半開玩笑似的補充了一句:「要不然,讓我為王爺算一卦吧,若是算出來你跟這件事無關,我就信了。不知道王爺敢是不敢?」
白亦陵會突然提出這麼一個要求,還真是轉折的幅度有些過大。陸啟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重新看了對方一眼,白亦陵還確實是一臉認真。
他覺得可笑,並想起來之前白亦陵幫著桑弘蕊看園子的事情,說的也頭頭是道。雖然陸啟認為以這小子的狡猾,所謂的看風水有異象肯定有一大半是利用別的什麼把戲做了假,不過聽著倒也很有趣。
在這種情況下,顯然並不是開玩笑的場合,在陸啟的認知當中白亦陵也並非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他倒真有些好奇對方想做什麼了,於是道:「你想怎麼算?」
白亦陵想了想,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草草畫出了一個卦像圖,然後衝陸啟說道:「請王爺隨便寫一個字吧。」
陸啟看了他一眼,寫了個「白」。
白亦陵道:「王爺這個字寫在了坎位,'來之坎坎,終無功也。習坎入坎,失道凶也'。所謂是'前生天外不相逢,雷開蟄月入天宮。採薪不知蛇在草,絲綸在手水未通'。這……」
他照著系統所給出的判詞念了一遍,正要解釋,自己先是怔了怔。
白亦陵幼時也曾讀過《周易》,再加上後來簡單翻過系統給的算命書籍,耳濡目染之下,對此道也不是一竅不通。現在看這首詩的意思,第一句竟然就跟他有關係。
陸啟故意寫了這個「白」字,偏偏還寫在了代表水的坎位,從人際關係方面來講便代表著人事流水,有緣無分。這第一句「前生天外不相逢」說的分明是白亦陵的遭遇。
再搭配上後一句一起解釋,就是說在原著劇情中,白亦陵和穿越者並沒有交集,一切都按照書中安排好的軌跡運行。
在那種情況下,陸啟的命運是「雷開蟄月入天宮」,時機一到驚雷作響,飛黃騰達,將「白」放於此句當中解題,便有月白天青之意,正是標準的主角待遇。
但這句話白亦陵沒有辦法解釋,想了想說道:「王爺出身高貴,生來不凡,只要遇到春雷震響的合適時機,風雲際會,自有可能直入天宮,一躍成龍,不過這個時機卻關聯著前世今生的宿命,會出現,但如何把握,端看君意。凡事變化則吉。」
陸啟笑了笑,不置可否,白亦陵又道:「重點還要放在第二句上。'採薪不知蛇在草,絲綸在手水未通'。'採薪',欲取柴火來燃燒,'絲綸',手握魚竿在河邊垂釣,這兩句都暗示王爺心中有所希求,可惜卦象卻帶有安分守己,小心謹防之相。撿柴的時候有毒蛇潛伏在草中,垂釣的時候水上卻是白霧茫茫,四面不通,你若有求,一定碰壁,最後恐怕反傷於己。」
白亦陵一開始提出算命的時候,陸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本來也只是隨便聽聽,心裡並未當真,但隨著白亦陵的話,他唇邊的笑意逐漸消失,目光也變得凝重起來,沉沉道:「你繼續說。」
白亦陵道:「上下兩句合在一起,暗示福報不佳,求謀難成,一要行善積德,而要摒棄過往執念,力求變化,才有可能逆轉乾坤,另闢蹊徑。」
他用樹枝將地面上的卦象攪亂了,手指不經意觸碰到陸啟的衣袖,牽動幽涼起落的影子。
白亦陵緩緩地說:「這次的幕後主使確實不是王爺,但你的運道似乎不佳。可要與我合作嗎?」
陸啟被白亦陵那一番話說的心神不寧,他以往素來不是很相信這種東西,尤其是面前站著的又不是什麼國師聖手,白亦陵家裡祖宗八代都找不出來一個算命的,他覺得這些話有九成的可能是在胡扯。
但是偏偏句句都說中了他如今的境況,陸啟隱約覺得似乎一年之前,他的處境還沒有落得如此步履維艱的地步,正應了那句「雷開蟄月入天宮」,但似乎自從白亦陵離開他的身邊,很多事情就已經靜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前生天外不相逢,難道今世就要再也無緣了嗎?
隨著地面上的卦像被攪亂,陸啟的心裡也是一空,好像他失去了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一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在白亦陵說到「福報不佳」四個字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身上有點發冷,彷彿感到了一陣徹骨的怨恨沖著自己襲來,然而周圍除了他們兩個,又再沒有別的人了。
陸啟的表情很凝重,白亦陵的模樣很認真。
系統幽幽說道:【宿主,你剛剛把系統出品的百分之百純怨氣拍到他身上了。】
那是它送的禮物!要它免費送一次禮物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呀,宿主卻給別人用了。
白亦陵道:「高歸烈不是我閹的,你知道吧。」
系統:【嗯?……嗯嗯!】
白亦陵道:「我想知道是誰讓我背這口黑鍋,但是沒有人告訴我,他們又不讓我查,你不是說這怨氣能讓鬼魂找到害自己的人討命嗎?現在高歸烈死了,如果臨漳王接觸了他的屍體,他就會詐屍,如果他詐屍了,自己去找兇手,咱們的事不就辦完了?」
系統:【……】
這個辦案子的方法真是簡單粗暴——但或許真的很有效啊!
【本系統立刻為宿主搜索高歸烈的位置!】
【叮!屍體所在地:太醫院。】
【具體情況:昨晚後半夜,死者因傷勢忽然惡化,緊急送到宮中請太醫院會診,最終不治身亡。本消息尚未傳出。】
白亦陵道:「正好,我看那兇手多半也在宮中。」
系統:【……(○o○)】
它突然有點期待看見皇宮裡面鬧鬼的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