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鴻門宴
盛櫟緩緩道:「盛昊在給你送紙條之前找過我,拐彎抹角地詢問咱們兩人的關係是否融洽,若我失踪了,你會不會著急尋找解救。他問的雖然隱晦,我卻聽出來話裡的意思不大對勁,就好像是要拿我當餌,引著你做什麼事一樣。」
她講到這裡,白亦陵忽然一抬頭,向著盛櫟的身後望去,只見盛知和盛季兩個人並肩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他們顯然聽見了盛櫟剛才那幾句話,臉色都很凝重,徑直過來,坐在了兩人身邊。
盛櫟看了看他們,並未受到影響,繼續說道:「所以他後來雖然沒說要讓我幹什麼,我卻有點上心這件事,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翻了他的書房,找到了那張找人模仿淮王字跡寫好的字條。如果我當時把東西扔掉,他肯定會再寫一張,毫無意義,所以我只有等書信送來了,才偷偷拿出去扔掉。」
她一頓,又道:「當時我沒有料想到事情鬧成這麼大,盛昊會因此而付出代價,所以不好暴露,只能採用那種方式。」
這些人當中,作為盛櫟親生兄長的盛季臉色最為嚴肅,他定定地看著盛櫟,沉聲問道:「為什麼盛昊會跟你說這些,又為什麼你能進出他的書房?你們兩個之間……?」
盛季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他震驚了,白亦陵在旁邊接著他的話問了一句:「二姐,你恨盛昊?」
盛櫟瞅了他一眼,道:「你不懷疑我跟他勾結已久,只是突然良心發現,或者說另有企圖才會幫你,反倒覺得我恨他,何以見得呢?」
白亦陵道:「上次已經說了,因為賈向冰和盛凱之間的事,是你告訴劉勃的。」
盛知和盛季從來沒聽他將這個消息透露出來過半點,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當中看到了震驚。
白亦陵沒賣關子:「當時我在調查劉勃之死,賈向冰墜馬這兩件事的時候,你就好幾次暗示過盛凱有問題。案件結果證明了你的看法是正確的,但同時卻也讓我疑惑,因為你所說的懷疑和證據都蒼白無力,根本站不住腳,那麼為什麼反倒能在所有人之前,一眼就將盛凱看破呢?」
他看著盛櫟,正色道:「只有一個可能,你是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用結果反推的證據,生怕我們破不了案,故意捕風捉影出一些盛凱可疑的表現,將大家的目光往他身上帶。但你和盛凱之間有什麼仇恨,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亦陵停了停,似乎在等待盛櫟的答案,但是盛櫟沒有說話,他便繼續說了下去:「我當時就覺得很懷疑,所以特意偷偷觀察了你一陣,卻發現盛凱倒了黴之後,你也並沒有如釋重負大仇得報之後的那種輕鬆和愉快,所以我想,你的目標或者不是盛凱,跟盛凱有關係的人。」
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又有了盛昊這件事發生。她與盛昊之間奇怪的關係,再加上之前盛凱的被捕,充分說明了一切。
盛知緩緩道:「小妹,你既然能拿這件事提醒小弟,說明你還是在意家裡人的。我不知道你的計劃是什麼,但當時誰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會鬧到皇上面前,如果盛昊沒有被打擊的不能翻身,或者高歸烈成功得手,那麼他回過神來,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背叛的你。你甘願為小弟冒這樣的風險,又有什麼事不能和我們說呢?」
他聽了白亦陵的話,覺得整件事情看起來,很像是盛櫟被盛昊抓住了什麼把柄給威脅了,這樣一來,盛昊自信能夠完全控制住她,所以對她沒有防備,盛櫟卻懷恨在心,想要掙脫束縛。
但是她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能被這個向來疏遠的叔父所知道,縱使再同一個屋簷底下住了這麼多年,盛知也沒能想透。就算是盛櫟的親生哥哥盛季,此時都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盛櫟深吸一口氣,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然而下一刻,她又將到了嘴邊的話收回去了,站起身來。
盛季也站起來,沉聲說道:「盛昊很快就要來了,有什麼事提前說出來還好商量。我們早晚也會知道!」
盛櫟道:「是,你們早晚也會知道,但是這話我自己說不出口。他既然要來了,你們就等著聽他說吧——放心,這件事對於別的人來說根本不會有半點影響!」
她說完之後轉身就走,留下三個男人坐在原地面面相覷,過了片刻之後,白亦陵道:「二哥,怎麼辦?」
盛季也默默地望著盛知。
盛知心煩意亂,一把將他的臉推開道:「不知道啊。三郎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死了。」
盛季:「……」
他默默轉回頭,將腦袋搭在石桌面上。白亦陵揪了一下他的鼻子,盛季雙眼發直,毫不反抗。
白亦陵道:「也不用這樣吧。我看二姐的樣子,不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害怕,她的語氣和表情……怎麼說呢,好像覺得很噁心,是真的不願意有些話從她自己嘴裡說出來。如果今天處置了盛昊,這件事多半就也解決了。」
他這樣說是因為感同身受。白亦陵自己也有好多的事情,永遠不會對人講出來,沒有造成太過嚴重的後果,也不是刻意想瞞著誰,就是他自己覺得噁心,說不出口罷了。
盛季低聲道:「小妹總是害怕她到底不是親生的,哪裡做的不好,會被別人嘲笑,會被家人嫌棄。這麼多年所有人都對她很好,但是她好像依舊總會有這樣的擔心,所以在外面也交了不少有權有勢的朋友,努力證明她也很優秀。我這個兄長也很失職,不知道為什麼。」
盛知搖了搖頭,擼狗一樣摸了把盛季的腦袋,說道:「咱們家一個大姑娘,兩個小姑娘,結果到頭來像女人的就小妹這麼一個,猜不透她的心思也是正常的。眼看著盛昊也快來了,不管怎麼樣,咱們還是先把這事提前跟爹娘打個招呼再說吧。小子,別學狗了,這裡沒有肉骨頭,起來。」
盛季哀怨地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慢吞吞地站起來,白亦陵跟著起身,動作猛了點,當時腰上一酸,就差點沒站穩,被盛知一把摟住扶好。
他攬著白亦陵,驚道:「哎呦小祖宗,你又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對了,你今天早上起的也不早,刀也沒練吧?」
盛季道:「我去使人請太醫來看看吧。」
白亦陵不知道太醫能看出什麼來,心裡罵了陸嶼幾句,連忙道:「沒事,我是昨天練武分心,不小心把腰給閃了,過一天就能好,不嚴重。」
盛知還伸手在他後腰上捏了兩把,道:「那就等盛昊走了,讓丫鬟給你搥搥。」
白亦陵應付他兩句,系統好像心虛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蹦出來一個名詞解釋給白亦陵看。
【龍精虎猛:比喻精力旺盛,鬥志昂揚。褒義詞,為您的狐特別定製。】
白亦陵:「零花錢,還我。」
系統哭著說:【已經都花完啦!】
說完之後又弱弱提醒:【寒毒徹底清除之後的恢復階段,可以通過不斷啪啪啪來鞏固療效,有利身體健康的嘰!】
白亦陵不為所動:「那就打欠條吧,利息按五成算。」
【嘰嘰嘰!系統電量耗竭,不能提供語音服務,嘰~嘰~嘰~】
這個時候出現的波浪號,就讓人很想給它打直。不過白亦陵沒有那麼多的時間跟系統掰扯陸嶼到底是「一夜七次」還是「龍精虎猛」,他起的本來就不早,這個時候將近中午,盛昊果然應邀上門來做客了。
昨晚的事情還沒有傳揚出去,盛昊一早就讓人去赫赫驛館打聽了,據說是大皇子一夜未歸,想來已經成就了好事,因此他來到鎮國公府的時候氣色不錯,臉上隱含著一種詭秘的喜悅。
盛冕領著全家人在門口迎接,盛昊笑著說道:「自從我在國公府上搬出去之後,就很少來到這裡了,現在看來,景色如昔啊。」
他雖然在跟盛冕說話,但眼角卻一直看著白亦陵的方向,似乎在觀察他的神情。心中懷了他有可能被高歸烈得手的想法來看,就怎麼瞧怎麼覺得對方眼下青黑,臉色疲憊,細看嘴唇彷彿也有點腫。
盛昊在心裡笑了笑,他並不怕盛冕他們知道,因為在白亦陵的身份剛剛被揭曉的時候,他已經對這個侄子的個性進行了充分的調查。
白亦陵性格剛直,以他的脾氣,越是被高歸烈欺辱了,越是不可能對家裡說。
因為高歸烈是別國皇子,就算是其他的人知道了,也不能報仇,大家只是徒然增添痛苦罷了,所以白亦陵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吞。
反倒是自己一會倒可以藉機會提點他一下,假裝已經看出了破綻,說不定除了盛櫟之外,白亦陵也會成為他在鎮國公府紮下的一步暗棋。
盛昊在心裡笑了笑,對面的盛冕已經淡淡地說:「為兄顧念舊情,府裡的一草一木都有當年父親留下的痕跡,因此不願意輕易改動。時候不早了,請進去吧。」
他們到了前廳,紛紛落座,盛季還記著白亦陵剛才說閃了腰的事情,扶了他一把,這個動作本來不明顯,盛昊卻一眼看見了,一臉關切地詢問道:「陵兒這是怎麼了?我瞧著你似乎行動不便,臉色也不大好,可是受傷了嗎?」
在座的人當中,除了他和他帶來的妻兒,幾乎已經人人都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眼看盛昊沒有半點內疚心虛的神色,反倒盯著白亦陵這樣問,要是真出了點什麼事,這就是赤裸裸地戳人家傷疤。
盛楊臉色都變了,氣的差點跳起來,被旁邊的盛鐸手疾眼快按住,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淺笑道:「妹妹,這菜有點燙嘴,你慢慢吃。」
盛楊恨恨地咬了一口:「沒事,我牙口好。」
白亦陵沖著盛昊笑了笑:「多謝二叔關心,只是練武時不小心閃了下腰而已。昨晚又出去了一趟,沒休息好。」
他說著,舉起酒杯沖著盛昊敬了敬以示感謝,舉杯一飲而盡。
白亦陵的舉止風度翩翩,但在有心人眼中更像是一種強顏歡笑,心中卻估計著不知道如何慌亂了。
盛昊很喜歡這種貓捉耗子般的感覺,道:「你現在還在北巡檢司當差吧,白日裡辛勞,下了衙就應該好好休息,怎麼晚上還不在府上待著,去哪了?」
要是之前大家還對高歸烈的話存疑,想找到一些更為充分的證據,現在聽盛昊這樣一問,再看看他那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也就什麼都清楚了。
白亦陵笑著說道:「不管我去了什麼地方,似乎都不關二叔的事。」
盛昊一怔,微怒道:「沒規沒矩的,怎麼說話呢!」
盛楊笑吟吟地說:「二叔,咱們盛家數代勳貴,素來講究禮儀尊卑。今天我父母還坐在這裡,論年紀,你是幼父親是長,論嫡庶,父親是國公府的嫡長子,你卻只是個侍妾生的。叫你來做客就好好吃你的飯,對著我弟弟管頭管腳的幹什麼?」
他這個大侄女一向如此,但無禮到了這種程度還是頭一回見,盛昊進門的時候原本心情很好,被她這樣一頂撞,簡直是瞠目結舌,勃然大怒道:「你竟敢對我這樣說話,還有臉在這講規矩!」
嫡庶出身一直是他心頭的一道隱痛,盛楊居然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就好像迎面給了盛昊一個耳光一樣。要不是還僅存一點理智,他都想教訓這個嬌縱的丫頭了。
盛知也憋著氣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二叔,你沒聽人家說過嗎?最不討人喜歡的親戚什麼樣?就是到了別人家裡還有指手畫腳充主人的那一種。鎮國公府已經不是你的家了,你自己盯著我小弟問個沒完,就別怪我們不愛聽啊。」
雖然以往的關係也沒好到哪裡去,但是最起碼都礙著他是長輩,今天盛冕這些兒女就好像一個個都瘋了似的,半點臉面都不留,還字字句句都往人心口上面戳。
盛昊怒從心起,厲聲喝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我本來是關心他的身子,你們要是定要曲解我的好意那也沒辦法,今天就把事情實話實說吧。陵兒,老老實實地說句真話,昨晚去哪了,你敢嗎?」
白亦陵慢條斯理地道:「二叔這是什麼意思,是你府上昨晚遭了賊懷疑我,還是上街碰見刺客了?」
他的意思其實還是諷刺盛昊多管閒事,被人調教了一晚上倒是還有心情嘴硬,盛昊也算是佩服。
他此時火氣上來,也放棄了用把柄控制白亦陵的想法,一心想看面前這幫囂張的人滿臉震驚痛苦不已的樣子,冷笑道:「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抵賴,你這孩子真是無可救藥,別裝了,我都看見了,昨晚你跟赫赫大皇子在城西的一處別院裡面私會,是不是有這件事?」
盛冕冷著臉道:「你是如何知道?」
盛昊冷哼一聲說道:「高歸烈到了京都以來,曾經多次光顧過我夫人嫁妝鋪子裡的那家酒樓,一來二去的也算熟悉。我今早無意中碰見了他府上的下人,聽說他昨晚本來招了一個小倌去別院裡面,卻不知怎地,我這位小侄子喝醉了酒,自己闖上門去,糊裡糊塗地就被他當成了小倌。」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了停,目光從盛冕臉上掃過去,聲音中帶著勉強壓制住的幸災樂禍:「我聽人家說,陵兒受罪了,大皇子也十分過意不去,但是能怎麼樣呢?畢竟是他自己喝多了酒闖進去的。我剛開始怕你們掛心,沒敢說,本想著先關切一下,但是你們硬要誤會,那隻好把話說明白。」
盛昊終於沒忍住笑了一聲:「大哥,你自己的子女,也應該管管好。尤其是那些小時候欠了家教的。」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白亦陵,白亦陵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把玩著酒杯,心裡冷笑。
這盛昊的後手真是不錯,到時候就是高歸烈佔了便宜還要反口說一句自己喝醉了活該,至於那個小黑屋裡發生了什麼,知道的人本來也只有白亦陵和高歸烈兩個人,他確實百口莫辯。
整個計劃唯一也是致命的漏洞,就是白亦陵不可能掉入這個圈套裡了——就算沒有盛櫟的提醒。
盛昊那句「欠家教」的話剛出來,就連穩重如盛鐸都忍不住了,他剛剛還在一直約束著弟妹不要衝動,這個時候簡直眼睛噴火,將酒杯一摔,眼看就要發作。
這時,白亦陵忽然嗤地笑了一聲,說道:「這麼有頭有尾的,問的還挺詳細。二叔對我的關照,那真是沒得說了。」
他的語氣既客氣又親熱,卻聽的人心中生寒。盛昊微微怔了一下,想著這小子年紀不大,倒是很有城府,於是也不肯落了下風,同樣笑道:「好說,身為長輩,關心你也是應當的。」
白亦陵笑吟吟的:「我從小是欠了家教,身邊也沒個人指點,二叔這番心意,真是叫亦陵沒齒難忘,唯有一點很是奇怪。」
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撐在桌上看著盛昊:「我昨兒有大半夜都在宮裡面聖,倒是有心見識下大皇子的風采,但實在分身乏術,卻不知跟他共度春宵的是何方神聖,竟然把他迷成這樣,連人都認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