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同床共枕
等到獨自一狐美滋滋的發洩夠了,陸嶼總算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變成人形。反正白亦陵這裡他也是住慣了的,現在有了名分,更加就沒打算走。
熟門熟路地洗漱一番之後,陸嶼重新變成小狐狸跑到白亦陵的枕邊,蜷起身子,蓋上尾巴打算睡覺——畢竟他第二天還是需要出門賣萌的狐。
睡不著。
雖然兩人離得很近,但閉上眼睛就不能看見白亦陵了,這讓陸嶼覺得十分難以接受。
於是他再度往白亦陵的枕邊挪了挪,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尾巴舒展,小心翼翼探進被子當中,橫搭上胸口。
這樣似乎還有些不夠,小狐狸翻個身,又試圖用空著的四隻爪去抱白亦陵的胳膊,但作為一隻沒有練過瑜伽的狐狸,這樣的動作有點高難度。
陸嶼幾番折騰,心願未遂,終於被氣得變成了人形,乾脆光明正大地掀開白亦陵的被子鑽進去,將人摟在懷裡,掖好被子,閉上眼睛。
圓滿!
緊接著,一隻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陸嶼:「咳咳咳,是我是我!」
白亦陵藉著影影綽綽的月光看清了對方的臉,一時還有點發懵,鬆開手坐起身來:「你在幹什麼?」
陸嶼無辜地說:「睡覺。」
白亦陵看了他一會,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思維逐漸清晰,眼中多了些笑意:「抱歉,我更喜歡和狐狸一起睡。」
陸嶼變魔術似地將手工迷你小狐狸掏出來,端端正正擺在床頭:「好,你跟它睡。」
他起身摟住人一把按在了床上,另一隻手利落地抖開被子,將白亦陵裹了進去,笑吟吟地道:「但是我喜歡和你一起睡,所以我跟你睡。」
白亦陵冷不防被他一把按在了被褥之中,下意識地用手一撐,反倒正好按在了陸嶼的胸膛上。
兩人逗著玩的時候沒感到怎樣,此時才驚覺彼此之間已經靠的極近,同時頓住。
白亦陵垂眼時正好望進陸嶼的目光中,不知為何心裡一亂,伸手推他,強作鎮定道:「挪開一點。」
話甫落,他的手卻已經被陸嶼握住,跟著唇上一熱,被對方拉下去,按住後腦輕輕吻住。
過了好一會,陸嶼才放開他,兩人額頭相抵,都能看見對方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暈,陸嶼用鼻尖蹭了下白亦陵的鼻尖,呼吸聲扔有些急,終究還是鬆開了手,拍拍身邊的枕頭淺笑道:「睡吧。」
白亦陵一時還不太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心裡莫名的亂,立刻躺下,扯起被子將自己裹上,背對著陸嶼閉上眼睛。
他能感覺到陸嶼在自己身後一動不動地躺了會,然後過來拽他的被子,白亦陵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將這個總是擾人清夢的傢伙扔出去,但這回陸嶼卻是沒鬧騰,只是規規矩矩地躺好,悄悄把一隻手搭在白亦陵的身上,也準備睡了。
黑暗當中,閉著眼睛的兩個人同時微笑了一下,甜意飄浮著,絲絲縷縷又入夢來。
這種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第二天早上起來,陸嶼吃過早飯,重新變成了小狐狸,乖乖被白亦陵揣著,一起去桑弘蕊那裡賣萌。
桑弘家常年駐守幽州,但在京都也有皇上賜下的府第。白亦陵到了桑弘府外面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一圈人圍在那裡,只是圍觀的群眾們很安靜,人群最中心的地方卻發出了陣陣女子的歡笑聲,顯得格外清脆。
他分開人群走了進去,只見幾名澤安衛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桑弘府的門口還站著一個粉衣服的姑娘,看起來最多不過十六七的樣子,笑嘻嘻地拍巴掌道:「小花狗,汪汪叫。我要你們學狗叫!」
她的聲音又嬌又脆,神色也天真可愛,彷彿只是一個普通吟唱歌謠的小姑娘,但隨著這兩句話說完,地上的侍衛竟然真的爬了起來,汪汪學起了狗叫。
少女鼓掌歡呼,神色雀躍。
「這是幽州巫族的異法,類似於迷魂術一樣,被控制的人沒有自己的意識,只會跟隨著別人的指揮而行動。」
陸嶼從白亦陵的袖子裡鑽出來,站在他的肩膀上,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他。
經他提醒,白亦陵也想起來,書中確實記載過,桑弘蕊身邊有個得力的婢女,是巫族人,擅長攝人心魂,名叫阿暖。後來被桑弘蕊送給了陸啟,幫助他套問過不少情報。現在看來,這個阿暖的本事也就罷了,倒是真把她主子的脾氣學了不少。
她控制人行動的方法由白亦陵來辨別,感覺似乎更加類似於現代的催眠術,也稱不上是多麼神奇,他嘴唇微動,也用很低的聲音詢問陸嶼:「你能解開麼?」
好歹母親也是個神通廣大的狐仙,這事陸嶼還是辦得成的:「交給我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阿暖已經被此起彼伏的狗叫笑的直不起腰來,又拍手道:「馬,快學馬,誰學的好,我就挑一匹騎著跑!」
隨著清脆而急促的巴掌聲,這些侍衛們紛紛趴伏在地上,似乎竟真的要聽從她的指揮,像馬一樣四肢著地而行,阿暖笑吟吟地看著。
正在這時,卻忽然有一道小小的紅影飛躥而出,閃電般地在每個人腦袋上面拍了一下。
這些被他拍過的侍衛紛紛停住了動作,僵了片刻之後,一個個如夢方醒,紛紛嚷起來:
「咦,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這是在幹什麼呢?哎呀,渾身都是土!」
「指揮使!白指揮使!」
在法術解除的那一瞬間,阿暖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大錘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喉頭一腥,險些噴出血來,她又驚又怒,神色中帶著戒備向前看去,卻發現搞破壞的竟然是只巴掌大小的紅毛小狐狸。
阿暖眼神一厲,想也不想地拿出一柄飛刀,向著小狐狸扔了出去。
結果她向來百發百中的飛刀沒有刺中目標,嗆啷落地,臉上反倒是一痛,已經被狐狸的爪子撓出了三道血痕。
阿暖一摸臉,滿手都是血,毀容多半是毀定了,頓時心如刀絞,怒喝道:「放肆!哪來的畜生!」
白亦陵沒理她,衝陸嶼招了招手,陸嶼跑回來跳到他的肩膀上,白亦陵問幾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侍衛:「沒受傷吧?」
見大家紛紛搖頭,他又道:「你們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常彥博將名單給他的時候,上面沒有寫桑弘蕊的名字,白亦陵也並未下令讓他們來到桑弘府上詢問,就是怕出現剛才那樣的衝突,這些人應付不了。
侍衛們互相看看,見白亦陵雖然神色淡淡,但語氣也不是很嚴厲,終於有一個人說道:「是我們在昨晚在城關處捉到了兩名幽州的兵卒想要出城,身上卻沒有文書說是丟了,因此便前來請問桑弘小姐,沒想到她不肯見面,一言不合,便起了衝突。」
一開始昏頭漲腦的勁過去,大家也都想起了剛才具體發生的事情,一時間除了羞慚之外還有憤恨。堂堂澤安衛,當街被人當成狗一樣戲弄,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剛烈點的恐怕都要一頭磕死了。
他們丟了大臉,又恰好被長官看見,還以為會被白亦陵責罵,一個個低著頭,卻聽白亦陵道:「這事是你們受委屈了,我自然會讓桑弘府給出交代。現在整理好儀容,抬頭挺胸,犯錯的又不是你們,縮頭縮腦的幹什麼?」
剛剛經歷過那樣的事情,雖然沒聽見半句安慰之語,但白亦陵的話還是讓侍衛們心中一熱,紛紛稱是,拍去身上灰塵,整整齊齊地站在他的身後。
剛剛還在圍觀的百姓們見勢不好,紛紛散開了。
白亦陵抬頭看了看桑弘府上高懸的匾額,阿暖卻在打量他。聽見侍衛們的稱呼,她大致能猜到白亦陵的身份。但是「無論什麼人都不見」是小姐親口說出來的,她本來就是奉命行事。
阿暖跟在桑弘蕊身邊多年,桑弘蕊雖然脾性不好,但是對這個身懷絕技又忠心耿耿的侍女一直十分器重。阿暖平時在幽州就看慣了別人對小姐的諸多追捧討好,連帶著她也高高在上,早就已經有些飄飄然了。在她眼中,只要有小姐的吩咐,別人都不算個什麼東西。
這話放在幽州,其實一點錯誤都沒有,但在京都這邊,卻實在是她有些託大了。
阿暖在狐狸手上吃了虧,一時不敢再動手,站在原地揚著下巴道:「你們這幫臭男人竟然敢在我家小姐門前大聲喧嘩,我小小戲弄一番以示懲戒,你們卻以多欺少,出手傷人。今天的事絕對不能善了!」
她在這裡強詞奪理,白亦陵卻神色不怒,手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的佩刀,等她把話說完,眼簾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說道:「以多欺少?不對吧。」
阿暖哼了一聲,待要再說,對上他的眼神,心中卻一時有些膽怯,而就在此時,白亦陵的手掌忽然一攤,日光之下,他那柄長刀銀晃晃地向著面前的匾額上方飛出,鐸地一聲釘在了上面。
阿暖正站在下面,沒想到他會二話不說突然發難,大驚失色,連忙躲閃。但白亦陵這一下卻並不是為了劈下桑弘府上的牌匾,而是從房頂之上震出了四五個府衛。
白亦陵冷笑一聲,也不用兵器,沒等他們落地,已經飛起一腳向其中一人下頦踢去,姿勢瀟灑異常,對方避讓不及,被一下踢中,當即倒地不起。
他們都是桑弘府的侍衛,埋伏在這裡,意外被發現也就算了,對方還格外兇殘,上來就揍,其餘幾個人都嚇傻了。一個人轉身就朝著桑弘府裡面跑,白亦陵卻倏地後退,手肘看也不看地向後一撞,正中對方胸口中穴,把人定在了原地。
緊接著他又一個轉身,看也不看地分別按住了剩下二人的後頸,將他們頭對頭的一撞,四名護衛頃刻間便解決乾淨。
他不出手的時候站在那裡,顯得斯文秀美,這一動卻是瀟灑肆意,英姿颯爽,身後的侍衛們一起喝彩,阿暖則目瞪口呆。
白亦陵沒理會旁人的反應,最後一縱身,袍袖迎風招展之間,已經將將自己的刀拔了下來還入鞘中,接著吩咐道:「將這些人都綁起來帶走,隨我去面聖。」
阿暖見過橫的,卻沒見過這麼橫的,早已經慌了神,其間幾次想要施展法術影響白亦陵的思維,結果破狐狸蹲在旁邊盯著她看,卻讓她什麼辦法都奏效不起來,心頭震驚無比。
她踉踉蹌蹌地倒退兩步,後背貼在門上,顫聲道:「你們要幹什麼?瘋了嗎!」
白亦陵淡淡道:「澤安衛例行法度,直屬天子,豈容爾等破壞威儀,此事自然是要找陛下分說清楚才對。拖走!」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要直闖進桑弘府裡面去,這事白亦陵之前也不是沒幹過,結果這回他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果真連主家都不通知一聲,抓了人轉身就走,不打算多做片刻停留。
這下有人反倒沉不住氣了。
剛剛還敲不開的桑弘府大門一下子打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家丁從裡面急匆匆地趕出來,滿臉堆笑地衝白亦陵說道:「不知道是白大人來了,有失遠迎,實在慚愧。要是讓您到了這裡都不進門,我們可就太失禮了,請您進來坐一坐,喝杯茶吧!」
他說的客氣,卻對己方犯的錯誤隻字不提,白亦陵眼皮都不抬,冷聲道:「滾開!」
桑弘府上的管家臉色一僵,沒想到他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剛才故意不提阿暖和其他幾名藏起來的府衛戲弄澤安衛一事,就是想先把他讓到桑弘府裡面去,大事化小,結果人家根本就不吃這套。
白亦陵不光是北巡檢司的指揮使,還是皇上欽封的醴陵侯,鎮國公府的小兒子,要是他真的把這一狀告實了,朝廷礙著幽州王的重要性,必定不能如何責罰桑弘蕊,但幽州王卻必須上書請罪,公文一來一往之間,原本的小事也會鬧大了,對哪一方都是有害而無益。
想到這裡,他怎麼也不能放白亦陵走,連忙小碎步又追上他,低聲下氣地說道:「白大人,方才府上的下人不懂事,對各位大人多有得罪,我在這裡向您賠罪了,請大人……」
白亦陵道:「下人不懂事?怎麼,你不是下人?」
管家賠罪的話還沒說完就噎住,被兩名侍衛推開,眼睜睜看著白亦陵繼續走,連忙小聲呵斥帶出來的家丁:「沒眼色的東西!他這是嫌我不配說話呢,還不趕緊去把小姐請過來!」
終於,就在白亦陵準備翻身上馬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白大人請留步!」
白亦陵已經握住馬韁繩的手一緊,然後放鬆,他暗自一笑,轉過頭去面對著桑弘蕊的時候又是一張冷臉。
「桑弘小姐何事?」
桑弘蕊說好了今天不見客,就是不想見客,被白亦陵活生生逼出府門來,心情自然不會很好。但比起她那個侍女阿暖來說,桑弘蕊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既然都出來了,該說的話總得說完。
她向著白亦陵點了點頭,不冷不熱地說道:「小女子初來乍到,先前不知道白大人的身份,連帶著下人都瞎了狗眼,對您多有得罪。請白大人隨我進府,讓我奉茶給諸位大人賠罪。」
白亦陵半倚在馬身上,手中的韁繩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擊馬鞍,神色間似笑非笑,好像根本沒聽見桑弘蕊說話一樣。
桑弘蕊臉色一變,忽然轉頭沖著阿暖喝道:「賤人,還不跪下認錯!」
阿暖素來被桑弘蕊倚重,還從來沒有被這樣呵斥過,嚇了一跳,委屈道:「小姐!」
此刻桑弘蕊也意識到這個丫頭確實是被自己給慣出毛病來了,她自己縱然再刁蠻任性,都把握著分寸,言語頂撞皇子沒什麼,跟別的小姐爭爭風頭也沒什麼,因為這些事被別人聽去了,只會覺得她是姑娘家耍小性子,只會一笑置之。
但如今,羞辱近衛,這件事可大可小,這蠢丫頭闖了禍,居然還在這裡委屈。
桑弘蕊心裡已經對白亦陵起了殺意,表面上卻是二話不說,轉頭對著阿暖就是兩個重重的耳光,呵斥道:「連我的話你也敢頂撞嗎?」
這兩巴掌把剛才狐狸撓出的疤痕也劃破了,阿暖心中一驚,不敢多說,連忙含淚跪下,衝白亦陵磕頭道:「白大人,奴婢知道錯了,請大人饒了奴婢吧。」
她說出這句話,一張俏臉也不由漲得通紅,眼中含淚,顯出了幾分楚楚可憐。剛剛跟別人耍了威風,轉眼間就要當街磕頭求饒,這對於阿暖來說也是從未受到過的莫大羞辱,可是在桑弘蕊的壓制下,她不能不這樣做。
但面對著這個跪在地上的女子,白亦陵卻是神情淡漠,絲毫不動聲色,就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的話一樣。
看見他這樣的態度,阿暖終於有些慌了,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道歉服軟就能了事,白亦陵不說話,明顯是對現在桑弘蕊的處置方式不滿意。
想到連小姐都不護著自己,阿暖打個哆嗦,再顧不得其他,連忙又沖著剛才被她戲弄過的那些侍衛們磕頭賠禮:「奴婢見識淺薄,出身卑賤又不明事理,衝撞了各位,奴婢向侍衛大哥們賠罪,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的過失。」
白亦陵這是在幫自己的手下出氣,這些澤安衛們也知道自家長官護短的脾氣,悄悄去看白亦陵,見他依舊不動聲色,便也紛紛假裝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一樣,目視前方,一動不動,任由阿暖磕的滿頭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