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冒牌狐仙
白亦陵看著他,慢慢地說:「你的房間裡有這麼多書,總不能是一開始就全部搬進來的。你後來又往房間裡面運過書,是嗎?運的書又是你自己搬的,還是有人幫忙?」
他之所以這樣說,是想起陳尚書曾經提起過周高懷改題的事情,那麼所參考的書目自然也是不同的。
果然經過白亦陵的提醒,周高懷豁然開朗,連忙道:「不是,這書是放在書箱裡面,讓別人幫我搬進來的。對,搬箱子的人進來過。」
他這句話聲音說的很大,是因為被提醒之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大秘密,可是說完之後仔細一想,周高懷又懵了:「搬箱子進來的是兩名在留明閣幫工的小廝,當時放下箱子就走了,我就在旁邊站著,看他們年紀小,還一人賞了幾吊錢。」
言下之意是,他們根本就沒有作案的時間。
白亦陵道:「他們走了之後呢,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沒有立刻把箱子打開,把裡面的書拿出來?」
周高懷瞪大眼睛,脫口說道:「你怎麼知道?!」
裝過書的兩個大箱子還放在房間一角,摞起來高度幾乎到了人的大腿處,白亦陵隨手在上面拍了拍,空箱子裡面發出迴響。他把箱子的蓋打開,朝裡面看了看。
白亦陵道:「因為你要是當時打開看了,今天我就用不著站在這裡查案子了。」
周高懷對辦案子這方面不熟悉,一時還有點跟不上白亦陵的思路,跟著進來的閆洋卻一下子明白過來,說道:「六哥,你的意思是,當時箱子抬進房間中的時候有人?」
白亦陵道:「對。你看箱子這麼大,如果是練過武的人,身體足夠柔軟,要躲進去綽綽有餘。最重要的是,我方才發現桌上的書裡面,幾本封面上有皺痕。」
白亦陵走到桌面,將有皺痕的書拿起來,跟周高懷其他的書作對比:「我跟周侍郎也算是相熟,知道他是愛書之人,自己翻閱的時候,怕是捨不得將書本翻出這樣的皺痕來。房間有沒有別人進來翻看他的書,所以說也就只可能是運過來的時候弄皺了。」
白亦陵的思路很清晰,既然試題洩露了,那麼肯定是有人把題從這個房間裡面弄出去。所以說,不管是手寫傳遞紙條的方式,還是人為記誦的方式,總得有人進去再出來,卻沒有被發現。
因此那個人進來的時候怎麼進來的,出去的時候又是怎麼出去的,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從這個角度來尋找可能性,問題就會簡單很多。
周高懷也覺得有道理,努力思索:「當時……我記得當時箱子抬進來的時候正好趕上隔壁的幾位大人邀我過去,共同商議事情,所以我沒有來得及把箱子打開。」
現在想想,很有可能那些書就是被掐著這個時間送進來的,為的就是讓他沒有功夫查看。
兩個箱子裡的書完全可以是一個裝滿,另一個裝的半滿,再藏個人,等到周高懷離開,人從裡面出來,只消將兩個箱子裡的書相互勻一勻,便不會讓人發現破綻了。
閆洋道:「六哥的意思是,周大人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書房裡其實是有人的,可是外面一直有侍衛看守,那個人又如何離開呢?」
白亦陵道:「這就得請周侍郎好好講一講,當時都發生過什麼了。」
周高懷仔細地思考了一番,說他看著人將箱子放進來之後,同幾位大人一起議事,而後又吃了點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打開箱子。
白亦陵道:「箱子裡的書沒有裝滿吧?」
周高懷點了點頭,這就進一步證明了剛才的推論是正確的,他說道:「但雖然如此,外面的守衛還在,並沒有離開過,那個人肯定出不去啊。」
白亦陵沉吟了一會,問道:「如果當時,他確實沒離開呢?」
這句話生生把周高懷問了個哆嗦,喃喃道:「不可能吧……」
但剛才聽著白亦陵說了那麼多,他就算對辦案子的相關事宜再不熟悉,怎麼也該受到些啟發,這樣一想,又忍不住說道:「不過我回來之後,確實沒有再檢查旁邊的櫃子和床下、簾子後等地方……後來過了半個多時辰之後,覺得有點睏,還在窗前的小榻上躺著睡了一會。難道那個時候他就在什麼地方藏著?」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但白亦陵可是被當年北巡檢司的第一變態胡蓬養過的人,這種情況對於他來說還是小意思了。他的關注點在於,周高懷說他在小榻上躺著睡了一會。
白亦陵走到小榻前站了一會,蹙眉沉吟,過了片刻之後,忽然回身,指著從進門開始就縮在一邊盡量降低存在感的翠枝,向周高懷說道:「那天她有沒有給你送過幾件一樣的衣裳?」
周高懷那邊還在想,翠枝已經猛地看向白亦陵,滿臉駭然,簡直就像白日見鬼。
白亦陵道:「看來我沒猜錯。」
他說道:「那個進到這個房間偷題的人,是扮成周侍郎的樣子出去的。當周侍郎入睡的時候,他正躲在房間裡,趁著這個機會換上一模一樣的衣服,然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只要計算好時間,也不容易被發現。」
他將一張紙拿出來,放到桌子上:「留明閣的侍衛們在進行看守的時候,每隔三個時辰換一次班。那麼如果疑犯出來的時間是一批侍衛在值守,等到真正的周侍郎出來時,侍衛們又換成了另外一批,誰都不願意在自己當值的時候出漏子,這件事就很容易被搪塞過去。」
白亦陵這樣一說,周高懷也一下子想起來了,他當時醒來之後躺在地上,還以為自己是在睡夢中無意滾落的。出門時旁邊一名侍衛也驚訝地問了一句,說周大人在房中啊,他也沒多想,只當是打個招呼而已,就笑著答應了一聲。
現在想來,那人竟然會扮成他的模樣光明正大地走出去,這個方法固然是很有風險,但也正因為如此,才不會讓人想到或者追究到底,反倒有疑惑也要盡量憋在心裡。
畢竟對於侍衛們來說,更加害怕自己的看守會出差錯,即使後來見到周高懷從房間裡出來很驚訝,也只會想著是上一班的人記錯或者看錯了,怎會想到房間裡一下子憑空又「變」出來了一個周大人呢?
這些推斷絲絲入扣,周高懷越想越是覺得心裡發涼。他也意識到,就在那天早上,翠枝給他送了幾件衣裳,說是書房裡冷,備著也好,那些衣服有好幾件,周高懷也沒仔細看,現在想來,可不就是準備好了給混進來的人替換的?
心中驚駭無比,他猛一抬頭,盯著翠枝:「是你!是你和進來偷題的人勾結?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翠枝驚恐地看著周高懷,一時幾乎嚇得傻了,除了拼命搖頭,什麼都不會。
當她最開始聽說這個計劃的時候,簡直覺得巧妙之極,也相信肯定不會有人發現其中的破綻,跟著事情又過了這麼久,翠枝更加放心,卻沒想到白亦陵進了這間屋子隨便轉轉,竟然就能把當時的情況差不多給推斷出來。
她想辯解,想說自己冤枉,卻又根本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只能死死咬住嘴唇,臉色慘白。
白亦陵淡淡地說:「之前在周家的時候,不是還挺能說會道的嗎?你若是一定要我們逼你才肯說,這場面可就不好看了。」
他一邊說一邊衝身邊的一名侍衛擺了下手,那名侍衛會意,立刻上前,二話不說,揪著翠枝的頭髮把她拉過來,抬腳就去踹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翠枝沒想到他們這樣狠心,嚇得尖叫一聲,連忙躲避。侍衛要是真的想把她的孩子踹沒,她就是躲閃也躲閃不開,現在只不過是嚇唬人而已,當下順勢收腳。
翠枝整個人哆嗦的如同風中的落葉,連聲道:「我說,我說,我是被指使的,是、是狐狸大仙指使我的!」
白亦陵:「……」
從來沒有料想過的答案,讓一直老老實實待在旁邊的小狐狸頓時成為大家注意的焦點。
陸嶼:「……」
翠枝連忙道:「不是這隻,是已經修成了人形的。我無意中遇到她,她讓我幫忙弄到試題。」
陸嶼:「……」這話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不是這隻」,他也能變人的好嗎?不對,應該說他主要就是個人好嗎?!
翠枝不敢再撒謊,最起碼她目前所說的事情,就是她所看見的「真相」。眾人聽了一陣,這才知道,原來她肚子裡的孩子固然不是周高懷的,但其實也並非周高明的骨肉,翠枝還另有一名在外面認識的情郎!
那名男子自稱是來京都趕考的考生,只是家境貧寒,承諾一旦考取功名之後就可以為她贖身。翠枝深信不疑,並偷了好幾樣盛櫟的首飾出來資助情郎,因為周家人以前有小偷小摸的前科,盛櫟還以為是周母做的又不承認,雙方吵過幾次不了了之,翠枝竟然也沒有被懷疑。
結果並無懸念,她被騙了。男人根本就不是什麼趕考的考生,拿到錢之後一走了之,他曾經跟翠枝說過,自己租住了阮家大宅裡的一間房,翠枝想去找他,卻在附近碰見了狐狸大仙。
當時翠枝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那男人騙了她的銀子一走了之,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對方自己已經有了身孕。當發現了一切,她連生氣憤恨的力氣都沒有,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遮掩。
從小就被賣出來當婢女,連自己的家都沒有,唯一能住的地方只有周府,她就算是打胎都不可能瞞得過別人,到時候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她遇到的「狐仙」是從阮家大宅旁邊的一條巷子裡出來的,翠枝見對方滿臉關切地過來詢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一時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哭著把事情講了,又問她有沒有在宅子裡面見過自己的那名情郎。
狐狸精說不曾見過,大概是對方從一開始就要騙她。聽說了翠枝的來歷,她便出主意說可以讓翠枝先把這個孩子栽到周高懷的身上,翠枝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就聽從了。
結果周高懷對她不感興趣,反倒是周高明一直動手動腳的,翠枝擔心以後肚子大起來總有遮掩不住的時候,沒有辦法,就半推半就地跟周高明發生了關係。然後就有了周母找她合計,想把這個孩子栽給周高懷的事情。
翠枝簡直要苦笑了,事情兜兜轉轉繞了一圈,要是她能勾引到周高懷,又怎麼會搭理周高明這個粗鄙的無賴呢?但是周母顯然不是那種講道理的人,如果過於違逆她的意思,翠枝就連這最後一點的希望都沒有了。
她一邊應付著周母,一邊又再次想到了上回那隻狐仙,去阮家大宅找她。
從引誘周高懷的計劃失敗之後,翠枝幾次去找過對方,都沒有遇到,終於在這一次,她又成功地見到了對方,並且還被狐仙親自帶到了一個場子中,親眼見識到了狐仙的諸多神奇本領。
翠枝由此對於對方的神通深信不疑,請求狐仙為自己出個主意,對方便讓她幫忙配合,偷取試題,承諾給她足夠的銀兩,事成之後幫翠枝逃到別的地方去找戶人家,重新開始。
翠枝講到這個份上,再聯繫到之前她在周家的種種舉動,大家也差不多明白了。
為什麼翠枝明明知道自己沒有成功將周高懷勾引到手,還敢跟著周母來到盛櫟面前稱那孩子是周高懷的?因為她壓根就沒想著要把這件事瞞太久,她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以及掩藏自己的真實目的而已。
那麼還剩下兩個問題,白亦陵道:「你遇見的是個女人嗎,她自己和你說,她是狐狸所化成的?」
翠枝說阮家大宅裡面鬧狐狸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自己也有所耳聞,她那日見到的女人走路沒有聲音,就好像是憑空飛出來的,容貌美麗的出奇,談吐也不同於一般女子,還有一個妹妹。
場中有不少人都管這姐妹倆叫狐仙,甚至還有不少讀書人聚集在那裡,寫詩稱頌她們的神通美貌,兩人從來沒有公開自稱過不是凡人,但她們不否認的態度,以及種種神秘之處,其實已經在無形中證明了這一點。
她所講的那些所謂的「神通」都太過模棱兩可,有些事武功高強的人也能做到,別說之前已經見識過了超級大騙子韓先生,白亦陵也就更加認為那兩名女子不過是另有目的,裝神弄鬼而已。再聯想到對方能縮著身體躲到裝書本的大箱子裡,他已經基本確定了偷試題的就是個會武功的女子。
不光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閆洋也對翠枝那副深信不疑的態度感到可笑又無奈,問她道:「既然那狐仙有如此神通,為何還要你幫忙才能把試題弄到手?再說了,她要那試題,又有何用?」
他這個問題,翠枝還真能答的上來,言道是狐仙自稱是受傷了,需要吸收讀書人的陽氣,為了不會有傷天和,便要拿試題與之交換。
這個答案讓眾人相顧無語,最無語的當然是陸嶼這隻真狐狸。他縱身向著翠枝一撲,眼疾爪快地將一樣東西從她腰間撈了下來。翠枝尖叫一聲,陸嶼把東西甩到了白亦陵手裡。
白亦陵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個拇指長短的石像,上面雕刻著的女人坐在蓮花座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略有些眼熟,平添幾分詭異。
他一猜便知,問翠枝道:「這便是狐仙贈給你的?」
翠枝有些惶恐,又有些心疼,只是不好不答,低聲道:「是。」
白亦陵顧不上研究,回手塞進自己懷裡,說道:「閆領衛,你找人帶著翠枝回北巡檢司,找個畫師,讓她描述,務必將那名可疑女子的樣貌畫出來。」
他說完之後,又補充道:「名單上那些考生們應該也見過這人的長相。范敏等人都有作弊之嫌,應該羈押。」
閆洋領命,轉身調派安排。白亦陵看向周高懷,心念一轉,冷漠地說道:「周高懷身為禮部侍郎,卻因昏庸不查,以致試題洩露,罪證確鑿,來人,將他和其他周家人也都給本官拿下,關進暗牢——記住,從老到少,一個都不能漏。」
如果說剛才他讓人將翠枝帶走,還在眾人的意料之中,現在這個命令就未免令人驚訝了。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周高懷可是白亦陵的姐夫,就算是辦案子的時候不徇私是對的,但是也沒有故意加重罪名的道理吧?
這件事關於周高懷的責任基本上已經清楚了,他雖然失察,但並非主動參與此事,更未曾從其中獲得任何好處,可以說那些失誤和責任也要被留明閣的守衛分去一半,一般罷官免職也就夠了。
但白亦陵這吩咐的架勢,卻好像大有把周高懷一家滿門抄斬的意思,連他二姐都沒想顧及。
這哪裡是親戚,簡直是有深仇大恨吧?更有心思深的,甚至都想到了白亦陵從小被人抱走,盛家的一對養子養女卻代替他享受尊榮,錦衣玉食,他會不會是心中不平打算報復,然後終於找到了時機?!
這樣一來,水可深了,別說白亦陵自己手裡就有將人當場處置的權力,就算他沒有,憑著皇上的縱容寵愛,殺個禮部侍郎也不在話下。
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白亦陵面色冷峻,顯然不是在開玩笑,北巡檢司的人服從他服從慣了,就算不解也沒有異議,京畿衛的人卻驚疑不定,生怕白亦陵收拾了周高懷的下一秒就再來找他們的彆扭。
「白大人。」其中一人上前,斟酌著說道,「周侍郎並無過錯,如此處置,是不是……」
白亦陵冷笑一聲,並不看他:「我乃堂堂郡王,難道竟要聽你指點如何處置犯人不成?他如何處置,憑我樂意,用不著旁人多話,還不退下!」
——這可真夠橫的。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掠過了這個念頭,但人家橫也是應該,這樣一來,確實沒有任何一個人再敢提出異議,首當其中被白亦陵呵斥的京畿衛嚇得連聲請罪,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白亦陵道:「把人帶走,房間鎖上之後嚴加看守,閒雜人等不得入內,要是再出現任何問題,唯爾等是問!」
他說完之後,冷哼了一聲,直接帶著人走了。
他來的時候威風凜凜,走的時候殺氣騰騰,直接把剩下的一幫人震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之後,才有人悄聲問道:「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回答他的人微微苦笑,「照吩咐的辦唄,難道這位的話你還敢不聽嗎?」
「在想什麼?」
一切處理妥當之後,回到宮中,白亦陵坐在窗前,嘴唇微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陸嶼放下奏章走過來,將茶杯放在他面前,徐徐倒上一杯水。
他提著茶壺的手被白亦陵按住了,抬眼一笑道:「怎麼?」
白亦陵眼中帶著幾分戲謔似的笑,挑眉道:「陛下,你究竟在背後鬼鬼祟祟地搗鼓了些什麼東西,不跟臣說說嗎?」
陸嶼頓了頓,先沒說話,反倒將他的手握在手心中摩擦著,說道:「怎麼這樣涼?那隻手也拿過來,我給你捂捂。」
他握著白亦陵的手,順勢在他旁邊坐下,這才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地提起剛才的問題:「怎能說鬼鬼祟祟呢,多難聽,我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你故意將周家的人關起來,做出一副好像要將所有罪名歸咎在他們身上的架勢來迷惑幕後策劃者,那應該也是把整件事情猜透了一大半吧?」
白亦陵道:「你也把我想的太厲害了,沒有。我只是查著查著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並不是簡單的科舉舞弊案,其中牽連甚廣,所以生怕打草驚蛇,一時不敢順著線再往下摸罷了。」
他想了想,說道:「現在我差不多可以肯定的有三點。首先,賀子成沒作弊,但故意假稱作弊;其次,范敏等人則是原本並非沒有真才實學,卻被自稱'狐仙'的神秘女子誘惑,拿到了試題;最後,透題的人又裝神弄鬼,假借狐仙之名開設了場子……那麼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他們計劃自己這樣的安排能帶來何種後果?」
白亦陵「嗒」地一聲,從袖子裡摸出石像扔在桌面上,抱著手向後一靠,側頭看向陸嶼:「這次的科考是你登基之後第一次恩科,意義非凡,偏生出了岔子,若你是個正常人,必定惱怒無比,恐怕不論真相如何,此案相關人員都要統統入獄。偏生經過這樣的宣傳造勢,案子中牽扯到禮部、文淵閣、京畿衛……一旦你沉不住氣,當真那樣做了,勢必引起極大的動盪和恐慌。」
陸嶼迎著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補充道:「不錯,偏偏就在不久之前,瀝川盜賊群起,攻占屬縣,澄郡有小股前朝遺黨叛亂,這兩處地方分別在京都的東南、西南,又在幽州之西北、東西。亂子是不大,但事情一環扣一環,發生的太過湊巧,如此下去,京師騷動,勢在必然——」
白亦陵目光一抬,回望於他:「若來一位頗有威望之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則陛下這片江山就危殆了?」
這樣直接,這樣大逆不道的一句話,天底下也就他敢坐在皇上面前直言了。陸嶼絲毫不以為忤,笑了笑道:「唔,是啊。雖說到時候換種日子過,咱們兩個浪跡天涯走走看看也沒什麼不好,但被人趕走這種方式還是有點丟人,我不太願意。所以自從上回變亂剛起,召見過桑弘謹之後,我也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整件事態的變化,提前做了一些準備。直到今天,又從翠枝那裡獲得了一些線索——」
他將白亦陵剛剛扔在桌子上的那枚石像拿起來,問道:「你看'狐仙'給翠枝的這東西,眼熟嗎?」
白亦陵「嗯」了一聲,說道:「好像是個女人。」
陸嶼的聲音有點古怪,像是笑又像是嘲諷:「像不像桑弘蕊?」
白亦陵:「……!!!」
媽的這麼一說還真像啊!瘋了嗎?!
他將石像拿過來,放在眼前端詳,發現真的不是陸嶼在胡說八道,一時不知道如何措辭,都結巴了:「為、為為什麼是她?」
陸嶼原本是在說正事,難得深沉嚴肅一回,結果被白亦陵可愛的反應給逗笑了,說道:「你知道桑弘蕊這樣的脾氣,為何會十分受到桑弘顯喜愛,又放心將她送到京都來嗎?」
桑弘顯就是幽州王。這個問題白亦陵不是沒想過,而是因為他看過原著,因此思維方式總有些先入為主。畢竟桑弘蕊這樣的性格脾氣都已經當上女主了,有點光環也是正常的事,於是搖了搖頭。
陸嶼解釋道:「因為她出生在癸酉年乙酉月丁酉日辛酉時。」
「這個生辰可真是特殊。」白亦陵猜測道,「是不是有算命的給過她什麼批語,或者八字恰好與某個神明一樣,所以幽州王才從她一出生開始就另眼相看。」
——套路都是這樣的。
陸嶼笑道:「聰明。你也知道幽州據險而立,山巒起伏,其中最為高大險峻的那條山脈名叫孟加達羅山,山裡有個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山神廟,一直被當地的百姓所祭拜信奉,傳說中山神的誕生時間恰好便是這個,可想而知,桑弘蕊的生辰八字有多大的利用餘地。」
既然說到了這裡,系統也就跟著出來印證了一句:【提示:此為女主自帶出廠設定,一旦產生,不會因後續劇情中發生的角色位置變化而變化。】
白亦陵恍然,這意思也就是說,桑弘蕊的生日設定確實是她這個人物一開始產生時就擁有的女主待遇。出生日期自然是不能變來變去的,因此她失去了女主地位的時候,生日所帶來的光環也依舊保留了下來。
由於看書的時候,遇到跟桑弘蕊的相關情節白亦陵都是跳著看的,這件事跟他的關係本身也不大,因此之前並不知道。
此時聽陸嶼一講,白亦陵來了興致,說道:「等一下,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猜猜。桑弘蕊的生日如此特殊,在此之前我卻並沒有聽到風聲,說明幽州王想要在合適的時機再將這件事傳出去,以將他想要達成的效果擴展到最大化,嗯……是什麼時機呢?」
他說要猜,陸嶼果然便不打斷,單手托腮笑看著他,目光溫柔耐心。
白亦陵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一下,說道:「怕是他原本也想利用桑弘蕊的婚事聯結一門勢力,再隨便做點什麼,使她在京都有點好名聲。準備工作就緒之後,如果桑弘顯有心起事,便可以利用此點在幽州招募兵丁,其間隨便搞出什麼靈物異象,便足以令人深信不疑……」
他一邊說,一邊向陸嶼看去。
陸嶼點了點頭:「是。而且剛才你不是也已經說過了?'來一位頗有威望之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重點在於這個'有威望的人'要到什麼地方去找,或者說,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就先造一個。」
他看了桌上的石像一眼,目光中有點狡黠之色,向白亦陵示意道:「這東西從什麼地方來的,恐怕威望就要從什麼地方找。」
白亦陵劍眉略揚,微微一笑:「這麼說來,那大概是輪到我去砸狐狸精場子的時候了。」
陸嶼抬眼看他,兩人目光相對,一起大笑起來。
陸嶼十分迷戀於白亦陵相處和交談的每一刻,看著他的笑臉,就覺得心裡發熱,說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白亦陵將一張紙遞給他:「你怕是沒那個空閒,我還有件事沒和你說。」
陸嶼展開之後草草看了看,臉上露出點驚訝的神色:「沒想到賀子成身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內情,先前你說查他時我倒是想過,不過只猜對了一半……」
他話沒說完,將紙收了起來:「你說得對,這件事裡面有很大利用的餘地,交給我處理吧。那你明天多帶點人,過去之後見機行事,有事及時給我送信,千萬不要冒險拿大,我也會派人暗中協助你……一切小心。」
白亦陵受不了地用手在他嘴上一捂:「行了行了,請陛下適可而止!」
陸嶼親了下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