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血刃

　龍鷲在晴空中翱翔， 覆有薄膜的骨翼在凌厲的勁風中震顫，去爲這樁舊事作最後了斷。

　腳下的平坦的雪原逐漸高低聳立， 禁魔區的聖山在墨山基地的北面，雲霧繚繞。

　失去了最後底牌的清珏，顯然跑不了太遠。

　陸夢機呼出一口白色的霧氣， 視線有一瞬黑暗，他復又睜開眼，將被繃帶纏繞的右手藏在身後。

　坐在前面的沐樊似有所覺，側過臉來的一剎卻被陸夢機用額頭溫柔抵住，在他脖頸上蹭了蹭。一如往常。

　沐樊正要開口，卻是被陸夢機打斷：“快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 在耳後帶着燒灼的熱氣，左手還扯着兇獸的翎羽。

　沐樊皺起眉，剛想說些什麼， 卻在下一刻眼神陡然轉肅。

　腳下的山脊上， 龍鷲飛過的地方，有兩個小點在緩慢移動。

　陸夢機打了個唿哨，兇獸調轉方向，直直向下掠去。

　那是一個男人，與一隻黑豹。

　龍鷲的陰影兜頭而下， 那黑豹一聲咆哮， 迅速躥出護在清珏面前， 背部高高弓起。清珏卻是極其緩慢的擡頭， 在他的瞳孔裏， 兇獸的身軀不斷放大，緊接着的是坐在龍鷲脊背上的人。

　清珏終於對上了沐樊的目光。

　上一次是S市的雨夜。

　五百年前是天水劍閣的主殿。

　山峯上的積雪被龍鷲掃過的勁風帶起，視野中一片撲朔朔的灰白，唯有一道劍光明亮如白練，直直對向他的咽喉。

　而黑豹已是被陸夢機一腳踹翻。

　清珏低低一笑，緊接着變成大笑，似是想到了什麼又益發癲狂。他的臉上，每一寸肌肉都詭譎的扭曲，墨山族養尊處優的大祭司在此刻像一個十足的瘋子。

　“你終於來了。”他的聲音依然甜膩，眼角幾乎笑出了眼淚。黑豹掙扎着想要向他爬去，卻被陸夢機又是一腳碾到雪泥裏。

　他擡頭看向沐樊，那張臉無悲無喜，甚至連憤怒都不見分毫，讓清珏頓覺索然無味。

　他仍是自顧自的開口：“對了，你是來殺我的。梅花障皆因我而起——可憑什麼該是我？沐師弟，你可曾問過我的苦衷？我與你一樣，都曾是獻與天水劍閣的祭品。如果不是——”

　清珏的瞳孔驟然收縮，露出了極其訝異的眼神。還未等他說完，琉光劍竟是已經利落刺入一寸有餘。

　他咳嗽了兩聲，鮮血順着嘴角低落，比墨山獸人還要濃烈數倍的梅香飄散。

　沐樊淡淡道：“我只是來殺你的。”

　流光劍出鞘即爲取項上人頭。一切苦衷，皆與此無關。

　“好的很，你可好得很。”清珏聲音沙啞，笑容益發怨毒：“你殺了我，劍閣萬年傳承自此而斷，你就不怕祖師爺來找你索命！”

　一旁，陸夢機一聲冷笑。如果不是此時全權交予阿樊處置，他有的是辦法讓這畜生跪地求饒。想到此處，他又碾了碾腳下的墨羽。

　沐樊靜默抽出劍身，緊接着，雪地中陡然一聲慘叫。墨羽怒吼回身，只見清珏臉色一片煞白，也不知道沐樊如何下手，竟是連氣都喘不過來。

　“這一劍，替劍閣外門弟子三百四十一人。”

　“這一劍，爲沐家七十六先輩。”

　“此劍爲一塵。”

　“替墨山兩千生魂——”

　雪地裏，清珏的瞳孔逐漸渙散，意識卻無比清醒，每當要暈厥過去就會被劇痛灼燒的渾身抽搐。他的手腳筋具被挑斷，幾次甚至主動向琉光劍撞去，眼中怨恨與畏懼交織，只恨沐樊私刑毒辣，不能給他一個了斷。他還怨恨陸夢機，怨恨御虛宗，怨恨失手的獸人，他甚至怨恨墨羽，如果不是揹着他上了聖山——

　鮮血乾涸的身軀動了動，隨着最後的抽搐，清珏眼前一片漆黑。原本已經一片死灰的臉上突然顯現出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灰白的嘴脣動了動，荷荷的發出聲音：“不，不是我，不要找我……”

　另一邊，墨羽目眥盡裂，竟是險些掙脫陸夢機的壓制。陸夢機皺着眉頭把他拎起，扔進了血泊之中。墨羽吐出一口血沫與碎牙，扭曲着變化成人，竟是用手肘撐着向清珏爬去，在地上留下一道血跡。

　在他的前方，清珏因爲畏懼而不成人形，蜷縮着看向虛空，似乎那裏有向他索命的厲鬼。

　沐樊收了劍，淡淡道：“死在他手下的亡魂，等這一天已經太久。”

　一片血泊中，揹負了無數人命的墨山族祭祀在終於停了呼吸。

　因爲恐懼而僵硬的五官，如同五百年陳事的終結。

　沐樊呼出一口氣，在寒風中化爲白霧。

　世間能有陸地飛仙，就能有修羅厲鬼。

　以清珏身上的因果，還未等到轉世，便會生生被拉入修羅道，被孽障反施。

　龍鷲湊過來叫了一聲，似有所感，破天荒沒有對清珏的屍體產生咬一口的興趣。雪地中，只剩下墨羽還在撐着手臂向清珏竭力爬行。

　沐樊正待出手，卻被陸夢機按住：“我來。”

　雪地中，墨羽終於觸碰到了清珏的屍體，他小心翼翼的覆上那冰涼扭曲的手，竟是露出了和清珏一樣的怪笑。迴應他的，是陸夢機乾脆利落的一劍。

　雪山終於恢復了平靜。

　五百年，塵歸塵，土歸土。

　碎雪如玉屑落下，沐樊從清珏僵硬的屍體中摸出一物取走，轉身看向陸夢機。

　“回家？”

　“好。”

　御虛宗，藏經閣。

　百餘盞繫着紅繩魂燈驟然亮起，像是了結了最後的夙願，整棟藏經閣被映出一片藍光。正在擦拭書架的弟子一愣，迅速向六層跑去，緊接着驚喜交加：“清珏死了！快，去找執法長老——”

　潘多拉北區，御虛宗主聞訊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核磁風暴馬上過去，就在這裏等他們出來。”

　九尾星，已經鬼哭狼嚎了整整一週的妖都少主陸米終於得到了小周的應允，在確認清珏危機解除後，被一架私人機甲接上了潘多拉。

　在各部族盡數南遷之後，北區C港一片空曠，陸米揹着個小布包跑的比兔子還快，冷不丁把一旁掃雪的獸人嚇了一跳：“喲這小崽子，長得乖！”

　口袋裏，陸米的終端依然響個不停。整整九十條推送訊息深切表達了經紀人魏舒的絕望。

　“小米，陸影帝去哪兒了啊？告訴魏舒哥哥好不好啊？小米，你哥哥嫂子出去玩，怎麼不帶你啊，是不是還在家裏寫作業啊——”

　陸米滴溜溜瞪圓了眼，咔擦一聲就是一個自拍，驕傲的發了過去：“哼！我哥纔不會不要我呢！”

　金辰娛樂，魏舒終於喜極而泣，迅速將陸米的自拍傳給準備已久的某旅遊顧問團隊：“快，查查這是哪兒！”

　迴應他的，卻是許久的沉默。照片裏的陸米笑的異常欠揍，在他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雪山，披着獸皮的壯漢，建築物粗糙到讓人懷疑是回到了石器時代。

　“魏先生，看背景……至少不是藍星……”

　魏舒點點頭，關掉了通訊。

　星博上，無數粉絲仍在苦等陸夢機更新，最後一條狀態還是這廝未經公司允許，擅自更改ID前綴爲御虛藥業。公司門外，黑壓壓一片娛記正在邊嗑瓜子邊堵門。

　魏舒關上窗戶，深吸一口氣，緊接着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陸夢機！你寧願去外星當野人也不願意回來當影帝！我、我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