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程幾勉強睡著,熬過了第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疼痛大減。
而後傷口復原彷彿突飛猛進,每一覺過後都會好上一大截,第三天早上基本下床無礙,第四天早上覺得除非用力咳嗽,日常活動已經恢復,於是堅持要求出院。
為了能出院,他還在醫生查房期間當著外科主任的面做體操,在下腰的瞬間被床位醫生抱住。
“你再這樣,”床位醫生語出威脅,“一周後我就不給你拆線了!”
“我好了,我想出院。”程幾央求。
“你沒好,齊總不讓你出院。”
“我好了!”
醫生掐了他傷口一把。
“啊!”他慘叫,“您是醫生嗎?您這樣對病人的?!”
“疼就不能出院。”
“我窮。”
“早上齊總剛給你住院帳戶裏沖了十萬。”
程幾大驚:“我只縫了三針而已,難道一針要三萬三?!”
“你也不想想傷口多深,多餘的出院結算後會返還給你。”
程幾擺手:“誰交的就返還給誰,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出院。求求您趕緊給我辦,否則等齊北崧那幫人來了,我就走不了啦!”
醫生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讓他簽了一堆免責證明,給他開了出院小結。
程幾插隊辦完手續,提著行李、綁著護腰沖出了醫院大門。
跑動時傷口還是有點兒牽痛,但他實在無法再在高級病房裏坦然住下去,程女士那邊還不如情況如何呢!
據王北風報告,程女士近四天不好也不壞,沒醒也沒死,但程幾不放心,要回去看看。
邁進長康醫院熟悉且破落的大門,有一種回家的溫馨,護士們迎上來問他這幾天去哪兒了,他訕笑,說出了點小事故,被電瓶車撞了。
護士們同情,說你這小孩,為什麼不小心點兒呢?
程幾說小心也沒用,就是倒楣。
護士說,唉,知道你沒錢,但也不能偷人家電瓶車啊。
“……”
程幾想,難道我長得像是個偷電瓶車的?
他一邊想不通一邊往病房走,在走廊裏撞見了王北風。
王北風一下子就把他抱住了:“日!你沒事吧?!”
他笑道:“沒事。”
王北風說:“我都聽說了,趙小敬居然敢拿刀子捅你!你不是挺能打的嘛,為什麼不弄死丫的?”
程幾一聽便來火了,那天要不是趙小敬的跟班“亮子”守在長康醫院,用程女士的安危威脅他,他才不會被那麼輕易地制服!
“現在弄也來得及!”他帶著怒意說。
王北風攬著他的肩膀進病房:“你放心吧,這兩天你媽挺好的,反正醫生說了沒惡化。”
程幾道謝,王北風故意板著臉說:“謝來謝去的多煩啊,咱倆是哥們,不言謝!不過呢……”
“不過什麼?”
“你有空向老齊說聲謝謝。”王北風說,“我聽陳川說了,你住院期間他沒少操心。”
程幾點頭。
這兩天他躺在病床上想過,應該說齊北崧救了他的命,若不是那人及時調轉車頭攔截,他很可能就會在趙小敬的車上流血致死。
一碼歸一碼,齊北崧有錯也有恩,功過相抵,他和老齊之間算是翻篇了吧。
王北風說:“這件事把老齊氣壞了,看在他真替你著急的份上,以後別打他了哈!”
程幾粲然一笑:“我沒想打他,是他自己送上門來。”
“以後記得手下留情。”王北風也笑。
程幾倒想手下留情,可這兩天齊北崧沒在他面前出現過。
說實話,還挺想的,畢竟那幾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都習慣了。
程幾的腰不靈活,坐在病床上旁顯得僵直,程女士還是老樣子,鼻插氧氣管,臉蛋浮白寧靜,胸膛微微起伏。
王北風說:“說到趙小敬那狗逼,他把你弄傷了,雷老大為你去要醫藥費,他居然一分錢都不肯出,還躲他媽情婦家裏去了!他那情婦在圈兒裏名聲太臭,雷老大不方便追只好算了。沒想到趙小敬非但自己躲,還帶著幾個手下一起躲,你說那幫男男女女鑽在小別墅裏幹嘛呢?真他媽骯髒!”
“情婦?”程幾問,“錢?”
“你不知道吧?趙小敬雖然和老齊同歲,但已經結婚離婚兩次了,情婦少說也能組成一個加強排……”
“不不不!”程幾打斷,問,“你的意思是趙小敬沒賠我錢?”
“沒有哇。”
“……”程幾掏出了那張所謂的“趙小敬賠款”銀行卡,“那這是誰的?”
王北風看了一眼:“老齊交給你的?”
“嗯。”
“那這就是老齊的。”
“啊?”
王北風也掏出一張卡來:“這不是和我工資卡是一批的嘛,號碼都差不多。老齊是這家銀行的超超超級VIP,這個花色的卡就是去年專門為他定制的,一共才做了二十張,全發給我們了。這卡圖案上放著金光的狸花貓就是老齊他媽媽養的,叫胖麗麗!”
“……”程幾舉著卡不敢動。
“老齊給卡你時怎麼說的?”王北風問。
“他說讓我隨便刷,買車都夠……”
“???”
王北風拉了一個群。
王北風:老齊那張胖麗麗卡是不是有別的作用啊?
陳川:啥作用?
趙家銳:胖麗麗死啦?
陳川:你才死了呢!
鄭海平:什麼事又拉我!你們怎麼不拉雷境啊?
王北風:老齊給了程幾一張胖麗麗卡,還說讓程幾買車。
趙家銳:啊,那不是工資卡嘛,說明老齊要招聘小程啊!
王北風:哦,這麼一說就解釋得通了,原來是破格錄用!
陳川:……
鄭海平:……
鄭海平退出了群聊
陳川:你倆就是笨死的。
陳川退出了群聊
……
程幾出院的事齊北崧很快就知道了,他也沒多說什麼,這幾天他似乎有意無意地躲著程幾,他有心事,要多想想。
程幾揣著他那張卡,既忐忑又無辜,密碼就貼在卡背後,據說是胖麗麗的生日,程幾去查過,卡裏有五十萬。
這五十萬來得蹊蹺,他一分也不敢花,只等著原封不動還回去。
往後幾天他和王北風、陳川、雷境都混得熟了,尤其王北風和陳川,彼此早已沒了戒心,什麼都能拿來聊。
王北風憨厚,陳川開朗,雷境穩重,只有一面之緣的鄭海平也清雋成熟,程幾有時候想:齊北崧身邊這幾個人都不錯,如果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否說明齊公子也不太壞啊?
他幾乎忘了自己重生的世界曾經是一本書,齊北崧搞強制不過是書中狗血情節,主要就是為了虐。而如今書本情節煙消雲散,齊北崧連虐的物件都不見了,性格方面有變動也是正常。
傷後第七天,程幾越發覺得好利索了,急著要去拆線,醫生看在他年輕,勉強答應,一邊拆還一邊強調說原本應該等十天。
從醫院出來後程幾滿血復活,只在腰後留下一Y型粉色疤痕,他神清氣爽,情緒高漲,準備報復。
當然要報復,真以為他是聖母?
他問陳川:“有槍嗎?借我用用。”
陳川立即明白了:“要弄趙小敬?我同意!等著!”
“我打他膝蓋。”程幾壞笑。
然而真找來了槍,程幾卻猶豫,最後還了回去,說:“還是別見紅吧。”
“他讓你見紅了啊!”陳川說,“這個世界的邏輯就是以暴制暴、以牙還牙,他害你住四天院縫七天針,你也原樣反彈,懂?”
程幾說:“我怕鬧大了給員警添麻煩。”
陳川心想:你給員警添的麻煩還小,你當初報假警把老齊弄進去,老齊倒還算伏法,抓人的那幾位後來被局長叼到飛起,局長又被廳長叼到飛起。
“沒關係,有老齊幫你兜著呢!”陳川說,“不過員警對付不了趙小敬,動私刑吧。”
“趙小敬的家在哪兒?”程幾問。
陳川想了想,說:“趙小敬那雜種要不是投胎投對了,其實就是個廢物,當然他現在也是個廢物,披著所謂公司老總的皮而已。”
“他名下至少有十個空殼公司,都叫什麼‘網路’‘文化’‘科技’‘遊戲’等等有限公司,主要作用是泡妞時拉風,好聽,他就是個仗著老爹財勢的臭衙內。比如現在這個時間——上午九點——他一定還抱著妞兒睡覺,所以知道他家在哪兒沒用,你得排查他每個妞兒的窩,還不包括那些419的。”
程幾問:“那就挺難找的嘍?”
陳川擠眼:“我們找是難,但換個人找就不難了。”
程幾立刻明白了:“齊北崧?”
“趙小敬從小到大就服老齊一個人。”陳川說,“所以他以前再怎麼胡來,老齊也不好意思真和他翻臉,伸手不打小粉絲啊。說起來老齊也挺無奈的,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有什麼樣的出身就有什麼樣的朋友,那些衙內都是什麼脾性你還不懂?”
程幾不語。
陳川慫恿:“把老齊拉入夥呀!反正他這次也挺生趙小敬氣的。”
“老齊不打小粉絲。”程幾說。
“但為了你就不一定了。”陳川話裏有話地說。
程幾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獨自思索,終於他拿定了主意,找齊北崧入夥。
這幾天齊北崧沒在他眼前出現,好在有陳川他們在,找齊大公子不難。
齊北崧看到陌生來電原本不想接,但見對方連續打了兩個,這才接起說:“喂?”
“齊先生,”程幾說,“我。”
齊北崧挺吃驚,程幾居然主動給他打電話,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換做十天前,這不啻于罪犯投案自首!
“你居然有手機?”
“有啊。”
“那怎麼從沒見你用過?”
程幾想:……還不是怕被你定位。
他簡短說明用意,道:“你只要幫我找到趙小敬,其餘的事不用管。”
齊北崧問:“你打算怎麼收拾他?”
程幾還沒想好,目前只考慮把趙小敬吊起來打一頓。
“趙小敬是我發小,我憑什麼幫你找他?”齊北崧假模假樣開始談條件,其實他巴不得程幾動手呢!
這點程幾倒想好了:“你只要幫我出這口氣,往後我隨便你造!”
“……”齊北崧問,“什麼意思?”
“隨便你打。”程幾說。
齊北崧就知道!
這句話在別人耳裏聽來就是表白了,死直男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永遠不懂自己說話有歧義!
“不找!”齊北崧氣得要掛電話。
近來他內心翻覆,思緒徘徊,但已經有了個基本方向,決定離直男遠點兒。
直男再漂亮,再喜歡,他也是個直的,就算當時掰成曲別針,日後他突然彈開,說不定還會紮你一下,讓你血流遍地痛不欲生,反正他齊北崧身邊不缺人。
程幾叫:“哎哎哎哎齊先生,哥!哥!”
這倒新鮮了,程幾居然低三下四地喊他哥,往常不是嘴上稱“總”,心裏罵“垃圾”麼?
“說。”
“哥,求你了,我不能白白吃虧啊!再說我為什麼吃虧?”
言下之意:還不是因為你?
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齊北崧本來對這件事有愧疚,時常懊惱自己多嘴,惹得趙小敬那白癡橫插一腳。
“給我十五分鐘。”他說。
十五分鐘之後,他給程幾回電,說:“梅花別墅17號,名義上是趙小敬媽媽的房子,距離你大概四十分鐘車程,記得不要帶刀坐地鐵。”
程幾丟下手機趕緊做準備,腰後插菜刀一把,背包裏裝麻繩一捆,膠帶一卷,塑膠紮帶數根,還有手套、墨鏡、口罩、絲襪、鞋套等必要作案工具,待一切就緒,雀躍地跳上了計程車。
沒想到齊北崧就在別墅區外的馬路上等著他,依舊開著一輛路虎。
他打發走計程車,上去敲齊北崧的車窗,問:“怎麼?怕我失手把趙小敬弄死了?”
“恰恰相反。”齊北崧說,“別墅有安保,我怕你翻牆不利索,所以想把你從大門送進去。”
程幾豎起大拇指:“齊先生,真他媽上道!”
“什麼齊先生?”齊北崧皺眉。
“對,齊先生太生疏!”程幾笑嘻嘻的,“齊總!”
“……”
齊北崧還是不高興,“總”這個稱呼,論生疏程度和“齊先生”差不多,他想再聽程幾叫他幾聲“哥”。
“上車。”他命令。
程幾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上去,齊北崧不等他坐穩,指了指後座上的一隻包,說:“化妝。”
“??”
齊北崧說:“不化妝的話,就算有我在,趙小敬也不會給你開門。”
“我能避開攝像頭。”程幾說。
“你也不嫌煩。”齊北崧抓來頂假髮壓在他腦袋上,“腰傷好了麼?能跳上跳下?”
程幾摘下假髮,只看一眼便傻了:“……長卷兒?讓我扮女的?”
“對。”
程幾哭笑不得:“別鬧了。”
“沒鬧。”齊北崧看著前方開車,“他如果發現我帶了個男人也不會給我開門,女孩兒畢竟威脅性小些,你低下頭沒人能看出來。”
“我不幹,我要翻牆。”程幾將假髮扔回後座。
“他們家牆上有幾層電網。”齊北崧解釋,“這房子是趙小敬他媽的,他媽和他爸十幾年前就離婚了,他媽那時受了點兒刺激,後來就有些被迫害妄想症,老覺得有人要殺她,所以幾處房子裏都弄得跟軍事基地似的,滿是安保設施。”
他看了程幾一眼,說:“這裏和那天的水月山莊不一樣。”
程幾困擾不語。
齊北崧努嘴:“塗口紅去,我特地讓鄭海平買來的,他說這顏色好,斬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