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程幾逃出去後直奔第四人民醫院,老臉都不要了,掛了乳腺科的號。
乳腺科女醫生雖然見怪不怪,但也好笑地看了他半天,說:“你這是外傷,又沒有增生,何必來找我?”
此話一出,診室內外的醫生護士大姑娘老阿姨哄笑不已,個別還上來動手動腳,吃這個迷茫帥哥的豆腐。
“如果發現胸部突然長大,或者異常泌乳,你可以來找我。”女醫生最後提醒。
“……”
程幾逃著出了乳腺科,臊眉耷眼地又去看外科,外科醫生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就給他開了輸液用抗生素。
他去拿藥的時候發現醫生還開了消炎軟膏和KY潤滑劑,因為不明白,便回去問。
醫生說:“X生活要注意安全呐!”
程幾說:“我沒X生活呀。”
醫生推了推眼鏡:“年輕人,這是生理性的欲望,是個人都有,沒有什麼可恥的,做了就做了唄。但和同性要更注意一些,因為更容易受傷,做之前要充分擴張,做之後要注意清理,不要頻繁更換X伴侶,儘量使用安全套。來跟我念:潔身自好靠大家,安全套住你我他。”
“可我真的沒有……”程幾說,“算了……”
他燒得渾渾噩噩,拿了藥獨自跑到輸液室掛水,兩瓶鹽水下去之後低溫降了些,精神隨之好起來,只是胃部脹滿,什麼都吃不下去。
天已經擦黑,走出醫院時外面雪落紛紛。
他看過地圖,這裏和他上輩子的世界略有區別,宏城的位置總體偏東南,臨江靠海,氣候溫潤,不到深冬不會下雪,偏偏他就趕上了這個時候。
下面該去哪兒呢?回程女士身邊,那是撞在齊北崧的槍口上;在外面呆著吧,天寒地凍,自己的燒還沒退。
他隱約記得程家母子為了治病已經把房子買了,但他們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吧?這個地方如果是租的,那真就難找了,因為他翻過原主的手機通訊錄,裏面沒有一個叫做“仲介”或者“房東”的號碼。
他發了一會兒愁,決定先回長康醫院。
雖說程女士基本是個植物人了,但將她完全交給陌生人,他還是不放心。
接近長康醫院的時候,他發現大門外還停著的一輛改裝路虎,說明齊北崧的人依然沒撤。他望著那輛由於落雪而白了頂的車,心裏好生煩悶。
他忽然又想起這個世界、這本小說的名字叫做《狂情虐愛:豪門下堂妾夫》,也不知道齊北崧這豪門什麼時候玩膩,把下堂的福氣賜予他程小爺。
程小爺好不容易活過來一回,不說仙壽永昌,至少能談場戀愛成個家吧?
現在已經第三天,估計快了,再熬兩天,頂多五天,齊北崧這股勁頭就下去了。
他哪里知道齊北崧玩兒的勁頭會淡,是因為那人從來不動感情,不管怎樣的大美人玩過就丟,跟過眼雲煙似的,反正以他的相貌、家世、財富,就沒有弄不到手的人。
但是尋仇他不會鬆懈的,因為他動了真情啊,愛是真情,恨也是真情啊!
所以他如今對程幾的情感特別真摯,都可以寫詩了,什麼冰山上的那朵雪蓮花啊,是堅守的思念……
程幾站在病房門口張望,程女士的床頭坐著一個人,不是那個被他搶了賓利車的傻大個兒,而是另外一個。
這個人他見過兩次,一次是在388包房的門口;另一次是昨天早上,在第四人民醫院住院部的電梯廳。
所以這就是齊北崧的貼身侍衛,保安隊長。
這人看上去就不好對付,身高不比齊北崧矮,骨架卻更為粗壯,從正面瞧幾乎像塊板。
程幾上輩子的哥們兒中有兩個是這種體型,由於常年練肌肉,體重大多在八十五公斤以上,普通人被他踢一腳,能從房間的這一頭跌到那一頭。
跟這種人打就得分情況,如果他練過拳腳,那你必須會躲,否則就會被他摁在地上捶,幾拳下去牙都沒有了。
如果他沒練過,只會拉器械或者往胸肌上抹油展示身材,那你只要稍微靈活些,就能摁住他捶。
程幾覺得自己上輩子應該能摁住他,但是現在不行,尤其是經過這一整天的高燒折磨,對這個新身體有正確認識之後,覺得還是不要招惹保安隊長比較好。
他正要邁步走開,忽然有個病人家屬大聲喊他:“哎!21床兒子,你站在這裏幹什麼?”
21床就是程女士。
保安隊長雷境聞言抬起了頭,眼光正好鎖定門口的程幾。
那病人家屬還在廢話:“哎,21床兒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大帥哥來找你啊?他是你什麼人啊?是不是你朋友啊?他明天還來不來啊?如果來的話,我想把我侄女喊來的呀!他叫什麼名字呀?多大年紀呀?……”
程幾根本無心聽他咕咕叨叨,沉默地和雷境對視。
“……”
雷境年齡在三十一二歲,氣勢沉穩,看人時不知不覺會帶上幾分審視。
忽然程幾大步走進房間,坐在臨近的一張空置病床上,說:“我病了。”
“什麼?”雷境問。
“我發燒了,剛掛了兩瓶鹽水,體溫還在38度5。”程幾說,“麻煩跟你們齊總說先停戰二十四個小時,等我好了再陪他玩。”
雷境花了一分多鐘消化這段話。
程幾便用這一分多鐘察看程女士的情況,然後脫鞋,脫外套,躺上床,蒙好被子準備睡覺。
“你病了?”雷境問。
“嗯。”程幾閉著眼睛說,“你可以試試我的額頭。”
雷境說,不用。
病人和常人畢竟不一樣,他能看出程幾狀況不佳。
直到現在,雷境才終於拜見了這位風暴核心。
他記得程幾,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這個蒼白清秀的青年和那個濃妝豔抹的MB聯繫起來,他有一肚子話要問,斟酌來斟酌去,卻被程幾搶先開了口。
“哥,你貴姓?”程幾問。
“免貴姓雷,雷境。”
“那個……”程幾睜開一絲眼睛,“停戰二十四小時不行的話,十小時也可以,我想睡一覺,還是麻煩你先別報告我的行蹤了。”
“哦,你睡。”雷境不自覺就說。
昨天在警方處他也見過那位被借手機的小哥,現在突然有點兒明白那人的感受。程幾的請求相當難拒絕,首先他頂著這樣一張無辜的臉,其次他的態度相當坦率,對他說“不”,反而自己心虛,況且他的要求十分合理。
程幾翻了個身睡去,雷境有些進退兩難,偏這時候齊北崧又來電話,問:“那個姓程的回來了嗎?”
雷境說:“……沒有。”
齊北崧說:“那我過來等。”
“啊?”雷境有些慌。
“幹嘛?”
“我說……他萬一今天不回來呢?”
雷境很瞭解他家這位大公子,但最近兩天真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他自己不說,別人也不好細問。
齊北崧說:“他今天不回來,那我就等到他明天,我就不信他真能放得下他媽媽!”說完便收了線。
“……”
雷境只好推了推程幾說:“你另外找張床睡,他要來。”
程幾頭痛,懵了一陣,才扶著腦袋緩緩起身,問:“你們齊總到底想要幹什麼?”
“這話該我問你。”雷境說,“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程幾想了想,微笑,露出細密的小白牙:“我猥褻他。”
“猥……”雷境簡直無語,“你居然敢……?”
“他自找的。”
程幾積攢了一下力氣才掀開棉被下了床,往病房外走時昏昏沉沉,彷彿踩在棉花上,在門口他回頭說:“雷哥,今天謝謝你替我照顧我媽。”
雷境沒接話,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接,程幾的語氣太稀鬆平常,那聲“雷哥”喊的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十多年。另外今天守著程女士的也不是他,而是王北風那個冤大頭,他只是十分鐘前才過來換班。
程幾走了。這家醫院有好些空病床,管理又不像普通醫院那麼嚴謹,所以不難找到睡覺的地方。
他離開後二十分鐘,齊北崧抵達。
雷境在他身邊五年,都沒見他對自己的親媽這麼上心過,萬沒想到他居然把這份孝心獻給了別人的媽,一天之內跑來看兩趟。
望著他頂風冒雪,風塵僕僕,滿眼執著幽光的模樣,雷境想:程小哥到底是怎麼猥褻他的呢?應該不是一般猥褻,是特別猥褻吧!
齊北崧走近,冷冽地問:“那個人一直沒回來?”
雷境說:“沒有。”
齊北崧不以為然:“哼,狡兔三窟,也不知道躲在哪個洞裏呢。沒關係,我有的是耐心,我等!”
他問雷境:“你查到什麼了嗎?”
雷境說:“關於程幾這個人能查的都查了,從戶籍資訊、社會關係、個人征信以及社交網站記錄。”
“有什麼發現?”
雷境說:“沒什麼,就是個單親家庭的窮孩子,但這個人從小到大應該沒朋友。”
齊北崧有些驚訝:“他長那麼好看居然交不到朋友?”
雷境看了他一眼,心下說你居然也會承認誰好看?
“個性陰鬱,不愛說話,存在感弱,他大學的同班同學中甚至有一半人還不認識他,連輔導員也要看著花名冊才想起來,因為他經常蹺課,而且是走讀,上學期已辦理休學。”雷境說。
程幾陰鬱嗎?
不。
程幾存在感弱嗎?
更不,他攻擊的時候氣勢太強,活像要吃人,看上去比實際身高還要挺拔些。
所以真是古怪,整件事都古怪。
雷境忍不住問:“北崧,你為什麼追著他不放,他到底怎麼你了?”
齊北崧說:“雷哥,下次再碰見他,你試著跟他打一架。”
“嗯?”
“然後你就知道他到底怎麼我了。”齊北崧陡然發了狠,“總之我要不惜一切代價,非把這個人弄到手!”
“然後呢?”雷境問。
齊北崧其實沒想過然後,隨口說:“打死!”
他打量周圍,忽然發現床尾有一隻小塑膠袋,雷境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心頭一跳。
那是程幾剛才帶來的袋子,他出去時神志不清,所以把這玩意兒忘了,雷境也沒有注意。
齊北崧從塑膠袋中翻出了男用潤滑劑和消炎消腫的藥膏,幸虧程幾將病歷、注射卡和醫院發票等有時間資訊的東西塞在羽絨服口袋裏了,否則雷境還真不好解釋。
“他回來過?”齊北崧問。
“沒有。”雷境硬著頭皮說,“這是他早上丟下的。”
齊北崧便把那些東西倒在床上,眼神下掠想了片刻,說:“老雷,暫時抓不到程幾沒關係,你和王北風必須把這人盯牢,人手不夠的話,我讓陳川和趙家銳再過來。”
雷境默默地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不能讓他出去賣!”齊北崧咬牙說,“這是我的人,我的仇家,只有我才能收拾!誰敢碰他一下,就是跟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