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趙家銳問:“彪哥幹嘛不要你?”
程幾將十指插入短短的發間,苦悶道:“他是擔心我的安全,怕我會像陳光俊和玉姐那樣被人害了……他好像把我當做可以同富貴,不可共患難的人了。”
“可你們也沒富貴過啊。”趙家銳指出了顯而易見的事實。
程幾說:“他就是頭腦簡單,以為不認乾兒子就把我排除在外了,他也不想想,我和玉姐並不是通過他認識的。”
趙家銳點頭:“嗯,張副院長為人仗義,對你真好。當初在長康醫院蹲你,我去的不多,聽說她沒少訓王北風和陳川他們,罵他們欺負孤兒寡母太缺德,有一次還差點拿大拖把招呼王北風。”
“我最最困難時,也是玉姐拉我一把。”程幾托腮鬱悶:“人活在世上,總得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吧?有人欺負她,我能不聞不問嗎?”
趙家銳突然說:“找他去!”
“?”程幾抬起頭。
趙家銳說:“找彪哥去說清楚啊,丫不能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這個詞兒真不是這麼用的!”
程幾問:“你現在又讓我出門了?”
趙家銳說:“剛才不讓你出門是怕你瞎跑,萬一丟了我得挨齊少的罵。現在讓你出門是為了挽回你爹,你這沒親爹沒親媽的,如果連個乾爹都留不住,那不是太可憐了?再說還有我陪著呢,咱倆加起來是什麼戰鬥力?少說能打二十個人吧!”
趙家銳特善良,純白小天使。
“那老齊查崗怎麼辦?”
趙家銳信心滿滿:“齊少今天在公司的時間不會短,咱們天黑之前能回來就行,帶好手機,就說咱倆在海灘散步,不怕他查崗!”
程幾立馬抓起外套,說:“走!”
趙家銳沒敢開車,那車上裝著GPS,人到何處一望便知。
程幾先聯繫老耿,問他在哪兒,勒令他來接自己。
老耿重情,嘴上喊了半天,心裏還是不捨得,答應了。
程幾和趙家銳站在路口,伸長脖子遙望,等了足有半個小時,幾乎快凍成冰棍了,才見一輛舊麵包車從山下吭吭哧哧開上來,彷彿遠處深藍的海面吐出的爛鐵怪物,好生不和諧。
“乾爹。”程幾一上車便喊。
“耿師傅啦!”老耿糾正。
“彪哥。”趙家銳喊。
老耿指著趙家銳對程幾說:“多跟銳子學著點兒,人家就不喊我乾爹!”
程幾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傻?”
老耿當然不承認自己傻,只承認自己是耿師傅。
程幾氣得連聲問:“兒子是你想認就認,不想認就不認的?你覺得我是那種關鍵時刻會丟下兄弟跑路的人?你自己不仗義,也以為我不仗義?”
“誰不仗義?”老耿怒了,“你有種再說一遍!”
“說好了三十年後房子過戶給我,我還等著呢,”程幾說,“你有種抵賴!”
老耿噗地笑了。
趙家銳把腦袋插進來:“喲,這麼大筆交易啊?那都得努力再活三十年,而且要保證三十年內房子不倒才行噢!你們麵館那老房子有一百多年了吧,保證不倒真挺難的,是吧彪哥?”
程幾也笑了,說:“耿師傅,現在是非常時期,咱們自己人不能亂,凡事要團結、要商量,我肯定不是那種遇到麻煩轉身就跑的人,你也別拿對那種人的態度對我,行嗎?”
“……”老耿眼睛一紅,認命了,“叫乾爹吧!”
程幾笑著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他要還手,被趙家銳伸手攔住。
“不能捶。”趙家銳正色道,“你捶他要經過我同意!”
老耿瞪眼問:“你現在是他的保鏢了?”
趙家銳點頭:“他小拇指甲豁掉一塊齊少都要拿我是問。”
老耿就轉頭埋怨程幾,說早告訴過你不能搞齊北崧那麼個人在家裏,養不起是小事,帶出去惹眼也是小事,管頭管腳多麻煩,照這個趨勢下去我看你活不到三十年!
程幾說你不要烏鴉嘴。
老耿說我早告訴你要去凰山寺找老和尚算一下命,這是科學,要相信科學,科學的東西來不得半點虛假!你怎麼就撞到齊大少爺身上了呢?你這個命盤肯定有問題……
程幾好不容易把話題從科學方面拽回來,把周經理失蹤的情況告訴老耿,後者嚇得虎目圓睜,連聲追問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老耿怪叫道:“那趕緊找啊!”
“問題是上哪兒找去,”程幾苦惱,“員警都找不到他!”
老耿說:“我有辦法!”說著就跳下了車。
程幾還以為他要集合眾多老哥們兒找人,沒想到他上車後說:“我讓凰山寺老和尚算了一卦,現在我知道周經理在哪兒了!”
“……”
趙家銳倒來了興趣,問:“周志文在哪兒啊?”
老耿嚴肅道:“老和尚文縐縐說了一通我也忘了,反正是在水裏。”
“水裏?”程幾隱約覺得這不是個吉兆。
老耿說:“科學指引你前進,所以我們要到海上去撈周經理!”
程幾在他腦袋上砸了一肘,吼:“乾爹你是不是有病?!”
老耿捂著頭問:“那你說在哪兒嘛?”
程幾指著車窗外說:“他的車就沒能從水月山上下來過,你不去山裏找,撈什麼海啊?!”
老耿說:“再不去撈,萬一被洋流沖走了呢?”
程幾暴喝:“去水月山莊!!”
其實周經理還留在水月山莊的可能性也不大,但總比在海裏靠譜。
車行至半路,齊北崧果然查了一次崗,程幾扯謊說正和趙家銳在海灘散步,並拿彈弓打海鷗,齊北崧提醒他不要被海浪卷走,注意保護動物,還有大冷天的在外頭吹什麼風,早點兒回去。
三人驅車進入水月山的山門,沿著盤山路向上。
昨晚剛下了一場中雪,山中植被覆白,空氣淩冽,寒意逼人。
老耿那輛破舊的麵包車原本就動力不足,冷天爬坡更加步履維艱,剛轉上兩個彎道就趴了窩。
程幾和趙家銳罵罵咧咧地下來推車,強行推了幾十米後實在推不動,只好在靠近崖側的小塊空地上停下。
破車的手刹也不太好使,為防止其倒溜滑下懸崖,程幾找來石頭抵住輪胎。
趙家銳喘著粗氣說:“程兒,你和彪哥的交易包含這輛車嗎?他如果說三十年後也把這車過戶給你,你可千萬不能要啊!”
程幾推車推得滿頭是汗,被冷風一吹頭皮發緊,苦笑:“滾。”
沒有了車,只得步行,老耿不肯往前,程幾非要繼續,最後程幾贏了。
三人縮著脖子迎著風在馬路上前後走著,偌大的水月山除了他們之外空無一人,連車影子都不見,只聽見風刮過樹梢的沙沙聲和鞋底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
水月山公路附近有景觀規劃,哪一塊種常綠樹,哪一塊種花樹,哪一塊種竹子,哪一塊種灌木都經過設計,所以一路走來,雖然冷,眼見並不蕭瑟。
又走了幾公里,接近小山山頂,已經可以看見另一座小山峰陽面的水月山莊,老耿怨氣沖天:“按這個速度,走到水月山莊天都黑了!”
“乾爹,你快點兒走就行。”程幾勸。
老耿生氣:“我就說要去海裏嘛,你不聽我的!”
程幾問:“你看過偵探小說沒?”
“啥意思?”
“小說裏找人,都是從那人失蹤的地點開始找起的。”
老耿埋怨:“不科學,這他媽不是小說,這是現實!”
程幾忽然說:“我記得這盤山公路外側原本有欄杆的,怎麼現在都拆了?”
有欄杆嗎?趙家銳和老耿都沒注意過。
程幾記性好,他確定有鐵欄杆,還記得夜間行車時車燈打在欄杆反光板上為黃色螢光。
他們在山頂附近看到一副告示牌,才知道此地正在進行景觀提升空工程,要安裝仿木質圍欄,計畫某月某日完工。大概是糟糕的天氣影響了工期,所以舊的已經拆了,新的卻沒安上。
這原本沒什麼大不了,直到他們在某個急拐彎處發現了數道淩亂的車轍印。
車轍印已經被冰雪覆蓋了大半,並不明顯,之所以能發現,完全因為三人實打實地站在了上面,倘若還開著車,估計也就錯過了。
他們將車轍印上的浮雪掃開一些,只見斷斷續續的痕跡從公路突然轉向路邊,其中兩條彷彿沖向山崖,但中途截斷。
懸崖落差約有五六十米,其坡度在七八十度,坡上覆滿了灌木類植被。懸崖下面是個狹長的山谷,種著大量樟樹。
樟樹四季常青,即使到了冬季也亭亭如蓋,十幾畝的樟樹林蜿蜒谷底,夏季時彷彿一條綠色河流,此時落了雪,白皚皚一片,將林子下方的一切都掩蓋了。
如果附近有欄杆,就知道車子是否栽下去了,因為那必定會撞斷圍欄,可惜沒有。
程幾問老耿:“你看得出這是什麼車的車轍嗎?”
老耿第一次出獄時曾經當過汽車修理工,一般汽車的小毛小病都會修。
“不是輛小車。”老耿用步幅丈量車轍印,說,“輪胎這麼寬,估計改造過。”
程幾問:“周經理開的是什麼車?”
“你懷疑周經理的車摔下去了?”老耿說。
“我隨口問問嘛。”程幾說。
老耿回想道:“他的車是輛越野車吧,黑色的……對,那天他從診所走的時候我還出門送過,全進口某某牌轎車,挺結實挺貴的!”
程幾點頭:“我要下去。”
“幹嘛?”老耿瞪眼,“你還來真的?”
程幾說:“這痕跡不正常,不下去看看我不放心,反正一小時之內能來回。”
老耿不同意,趙家銳卻贊成:“程兒,我也下!”
“下個屁啊!大雪天爬懸崖你倆是有病啊?!”
程幾問:“乾爹你是在上面等,還是跟我們下去?”
“……”
老耿傲嬌歸傲嬌,還是願意跟著行動,三人互相搭著把手往坡下爬,趙家銳身手敏捷速度快一些,程幾居中,老耿落在最後。
只爬下去十多米,就聽到趙家銳叫嚷,原來他發現了一塊車頭燈外殼的碎片。
可是此地位於公路旁,天長日久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車零件從上面掉下,一塊紅色的塑膠碎片不能證明什麼。
繼續往下找,程幾在被雪填滿的灌木叢中發現了車輛的整條保險杠。
保險杠為黑色的,看不出車型,邊角碎裂,這就有些難以解釋了。
再往下走,碎片不多,絕大部分痕跡都被白雪覆蓋。
終於下到谷底,三人相繼鑽進樟樹林,剛剛走了幾步,赫然看見一棵被嚴重撞傷的大樹!
樹旁一有大堆枯枝爛葉子,堆得有半人多高,三人急忙跑過去,往爛葉堆裏只瞧了一眼,就發現了那輛嚴重損傷的黑色越野車!
轎車側面向上,車頭擠壓,車尾塌陷,車頂壓扁,車窗玻璃盡碎,車牌已經被摘去,但還是看出這車的品牌型號和周經理的那輛一模一樣。
老耿跌腳大喊:“就是他的!”
他扒著車窗喊:“周經理!周經理!你在裏面嗎?”
這句問話顯然過於樂觀,此品牌的汽車雖然號稱結實,但從幾十米高處滾落,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筋斗,駕車人就算是鐵鑄的,也得撞癟了一塊。
沒有任何工具,他們飛快地徒手清理車身周圍的雜木亂葉,那些東西原本不堆在這裏。
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一輛車翻下來這麼長時間不被人發現,首先是天時地利——天有降雪,水月山人跡罕至,山道旁沒有圍欄;其次是有人早已處理過了現場,要不是程幾堅持要下到崖底,說不定到雪化時這輛車都不會被人發現!
“我就知道那卦不好!要相信科學啊!”老耿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吼道,“果然在這裏!”
“可這也不是水裏啊!”趙家銳說。
“水月山,水!”老耿說。
程幾趴在地下,抓著手機儘量往車裏照去,沒發現人,只看到了一些汙跡,估計是血。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手機響起,齊北崧又查崗:“媳婦你在哪兒?我怎麼覺得你不在海灘啊。”
程幾已經顧不得他會罵,說:“你快報警,我找到周經理的車了!”
齊北崧問怎麼了,程幾三言兩語說清楚,並給他發送了手機定位。
齊北崧斷然說:“知道了。”
又囑咐:“你就在原地等,哪兒都不要去!”
程幾剛要回答,就聽老耿在林子裏撕心裂肺叫了一聲:“周經理啊啊啊!!!”
他和趙家銳急速循聲跑去,只見老耿跌坐在地,手指上方,兩人往上看,發現了那具吊在大樹粗枝上的屍體。
——被吊了這麼久,雖說眼下是寒冬天氣,但看上去也不像樣了。
身上血跡斑斑,繩索套在脖子下方,腳面距離地面有一米五左右,顯然不是他自己吊上去的。
朔風吹過林間,屍體也跟著微轉。
然而等轉過來才發現那不是周經理,而是毛小偉。
程幾撲通倒地,趙家銳沒能扶住,慌得一把將其攬了:“你沒事吧?!”
“……”程幾清俊的臉煞白一片。
他一向還算沉著冷靜,此時卻幾乎魂飛魄散,將額頭抵在趙家銳肩上均勻呼吸,過了好一陣子才說:“別……別把人解下來,讓員警解……”
“我知道!”趙家銳點頭,“不能破壞現場!”
“周經理啊————!!!”老耿一邊捶地一邊嚎,“老和尚說水裏!在水裏啊!怎麼會真是這樣啊!怎麼會這麼靈的呀?!周經理啊,是你救了我家小俊一命啊,我還沒來得及報恩啊,你死得太冤啦!!”
程幾腿軟得站不起來,撿了塊小石子扔他:“別……別亂叫喚了!我差點兒被你嚇死!這他媽都……都第二次了!你睜開老花眼好好看清楚!!”
老耿定睛一看:“呃??”
他撲跌著朝程幾靠近,嘴裏顛三倒四:“他媽這死了的是他媽誰啊??!”
程幾按著快要蹦出來的心臟:“這……這是那個毒販……毛小偉……”
“那周經理呢?!”老耿問。
不遠處有個孱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在這兒……”
老耿又亂撲:“毒販詐屍啊!!!”
“……”程幾指著側面說,“銳子,快……去看看!”
趙家銳一把拉起他,兩人跌跌撞撞沖過去,只見又是一個小懸崖,大約兩米多深,崖下有一條自然形成的小溝壑,雪積得極厚,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在雪下喊:“在這兒……這兒……”
程幾和趙家銳飛快下崖,徒手往外鏟積雪和落葉,老耿隨後加入,鏟下去不過二三十公分,就看見了周經理的臉。
他臉上遍佈汙跡和血跡,狼狽不堪,笑出兩排白牙。
程幾立即伸手拉他,他輕聲道:“我不能動……腿和肋骨斷了。”
他氣若遊絲:“唉呀,程程啊,我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後來想到一些地震倖存者在瓦礫下被埋了五天、七天、甚至十天都能獲救……我不過才在鬆軟的枯葉下呆了兩天……而且手邊還有保暖衣物,有雪水和幾顆補充能量的糖,怎麼就能失去希望呢?”
他對程幾笑:“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果然沒看錯你。”
程幾滿眼是淚:“保存體力別說話,等急救人員過來!”
“好的,你守著我……”
“我守著呢!”程幾跪在溝邊,“我哪兒都不去!”
“挺好,挺好。”周經理說,“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太高興了……”
老耿趴著問:“周經理啊,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程幾阻止:“別問,不急這一時。”
周經理雖然虛弱,但精神還可以,說:“沒事,我也想說……我剛剛吃下最後一粒巧克力,有體力說話,你們聽我講事情經過好不好?”
程幾說:“我都知道了。”
周經理問:“知道我幫毛小偉自首?”
“嗯。”
為了替周經理保暖,程幾將原本清理出的落葉又堆回去,還把外套脫下蓋在他身上。
他迅速檢查周經理的身體狀況——有一些外傷,兩處比較深,左腿骨折,好在碎骨沒有刺破皮膚,內傷不明。但周經理神志清醒,估計內傷不重。
周經理說:“那你猜我是怎麼大難不死的。”
“你說!”老耿想聽。
周經理說:“毛小偉要自首,把東西給了我……我交給前臺,吩咐小姑娘天亮就寄出去。然後我就開車帶著他,出東側小門準備去公安局……半道上被兩輛車一前一後堵了。”
“對方有槍,我沒能控制好車……翻落陡坡。幸虧我系著安全帶,穿得也厚實,外加車子挺給力,一直滾到坡底我都清醒著。”
趙家銳搡了老耿一下:“彪哥,所以要買好車啊。換了您那車,別說滾幾十米的懸崖了,下兩級臺階就得死人!”
老耿怒:“放屁!小孩學壞了,居然埋汰我!”
周經理笑了笑,繼續說:“車子一觸底,我就盡我所能爬了出來,拖著斷腿躲到了這條溝裏。事實證明我的判斷太對了,在我藏好後不到五分鐘,就聽到了兇手們的聲音,至於他們做了什麼我一概不知,我痛暈了過去。”
“暈了多久?”程幾問。
周經理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等我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得可怕,我無法動彈,也不敢出去,更無法聯繫救援……”
程幾打斷:“你手機丟了?”
“丟了。”周經理說,“我原以為這條溝就是葬身之所,沒想到幸運之神還是眷顧我的。”
他再次道謝:“謝謝你們,尤其程程。”
老耿粗聲大嗓:“謝他幹嘛?謝老和尚!”
“老和尚?”周經理問。
趙家銳搖頭:“不對,還是應該謝程兒,如果聽了老和尚的,我們如今還在海裏撈著呢!”
“有煙麼?”程幾問,“給周哥一支壓壓驚。”
趙家銳沒有隨身帶煙的習慣,倒是老耿摸出一包來。三人坐下,周經理躺著,共同慶祝劫後餘生。
程幾將頭埋得極低,手抖得幾乎夾不住煙。
周經理喊他:“程程,怎麼了呀?我這不沒事嘛?”
程幾就是這種人,臨事鎮定機變,事後越想越怕。
他抬起臉,淚光瑩然,隨即又低下。
他哽咽:“玉姐嚇我一次,你又嚇我一次……你們再這樣嚇人,我就不要活了。事不過三,不許再這樣了……”
他問趙家銳:“齊北崧來不來?”
趙家銳不確定:“應該會來吧,幹嘛要他來?”
程幾望向別處,鼻尖通紅,淚珠滾落:“我想他了唄……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找媳婦兒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