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紅樓(三十)
戶部侍郎腦仁都痛了,一同閱卷的工部侍郎看他的眼神都冒著綠光啊。
不是,你一個堂堂工部侍郎,怎麼就這麼信了一個還未及冠的小孩兒的話?都不實驗一下嗎?不先開個會討論一下嗎?不要一副拿了錢就能幹到這些事的樣子啊!
說好的以資料說話呢?說好的工部嚴謹呢?
戶部侍郎自然不知,工部侍郎當然嚴謹,夏安然所提出的很多念頭有很多都切中了他們自己的想法,比如推廣農書,比如改善農具,比如防汛在中段開始,工部人才濟濟,可謂彙聚了全天下所有的專業人士,每月都會遞上奏摺提出建議。
但是工部這個部門吧……算是六部裏面一個比較尷尬的部門,別的部門多少都有點自理權,工部就和後媽養的一樣!
看看別的部門吧,
吏部管理文職官員,有考黜之權。沒人敢得罪。
戶部掌全國稅俸,撥款全靠他們。沒人敢得罪。
禮部掌典禮和科舉之事,兼招待屬國,雖然清水了些,但是人家清貴啊,當然也沒人會去招惹。
兵部掌全國軍隊,並驛站關禁海禁。這個更不用說了,誰腦袋養了去得罪?
刑部掌國家司法,兼有審理官員之責。這也不用說,見到就想繞著走,誰被刑部官員找上門都想抖一抖。
只有工部。
工部掌全國工程實務,下至農具開發,上至建造陵寢。
無論是軍械建造、挖礦、放置、鑄幣、測量全國耕地、修建宮殿、凡是土木水利工程,全歸他們管。
前朝時候工部是一個極肥的部門,蓋因前朝皇室奢靡之風頗盛,宮殿遊園建造頻繁,何況每年還要治理黃河,這其中油水極其豐盛,但是今朝吸取了前朝滅亡的經驗,太祖爺是能不造宮殿就不造,能不修就不修。
先帝好一些,主要是宮殿再不修就撐不住了,但每逢工部向戶部請款,總是被卡的死緊,恨不得每一個銅子都要看到落到了實處。
工部還有額外的一筆開銷,他們造房子、做機械也不是憑空做的呀,總得有損耗,閉門造車怎麼能行呢?每次報銷這筆費用的時候,就能看到戶部唉聲歎氣的臉,久而久之,誰去報銷就成了工部互相推諉的事了。
有關治理黃河更是不提,治得好應該,治不好算罪,皇帝也知道這個的確難治,但是口頭批評和績效批評也是不能少的。
本朝工部重新疏通了京杭大運河之後,算起來就沒有什麼被誇獎的工程了。
研究經費更是一再削減。
沒有了研究經費,兵部來找他們要新武器,不滿意,兵部生氣。
刑部來要刑訊工具,嫌棄他們沒新意,不滿意,刑部不開心。
禮部來要祭器,覺得材料削減了些,式樣也不夠也不滿意。
吏部那也總覺得工部沒有創新之物,加之別的部門總去投訴,久而久之也看工部不是那麼順眼。
工部尚書也火大啊,我們不是沒有念頭,沒有靈感,是你們不批啊。
誰知就這一次,工部尚書看到了翻身的機會。
當夜看到這學生的稿紙時候,工部侍郎立刻通知同事們連夜加班,按著圖示做出了簡單的小模型,一併找出之前上奏過的奏摺,第二日和工部尚書一番探討,乘著大朝會時候就遞上了奏摺。
皇帝當場批復,允他們在皇莊試行。
除了皇莊,工部負責司農科的幾個郎中和員外郎還特地尋了幾個較為貧瘠的莊子,皇莊土肥,產出本就極佳,參考價值不高,主要還是要看中等田和下等田的情況。
工部現下是各部中使用定量比對法最多的部門,他們自然不知道這個方法的來源就是夏安然,只是覺得這比之他們過去的方法更加直觀明確,所得到的答案也更加準確,好方法,那就繼續用著。
司農科本就對農肥和育種有經驗,當今時代的農肥還是以畜肥、人肥和草木灰為主,有條件的還會用淤泥加肥,其餘能做到就是輪耕和休耕。
但是夏安然告訴他們,僅僅光肥料,就有腐肥和漚肥火肥的區別,另有水分的講究,還有各種肥料不適宜使用的作物差別。
這些之前不是沒有被發現,只是尚且沒有人做此整理,現下為了應證夏安然言辭的真實性大家紛紛翻起了文獻,發現寶貝就在庫房!只是之前的資訊比較零碎,所以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如果不是夏安然朝考未果他們不好直接去接觸,工部眾人早就在當晚就要衝過去讓他把省略的部分趕緊補完了!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伴生作物部分。
今年春耕時候北方土地尚未解凍,司農科已經讓人快馬至南方地區先行開始試著種植大豆和玉米作為伴生了,現在不過一月有餘,結果還未知,倒是那邊傳來消息,就目前來看,尚未發生互搶營養之事,初步來看,應當是可行的。
夏景熙朝考分數如何,已經沒人在意了,工部這兒已經用極為強硬的姿態表示咱要搶人了,這種苗子不給工部給誰?
我就問問,除了我們,還有誰!啊?莫要以為吾等是文差,我和你們講我們是拿錘子下工地的文職,打起架來也是不怕的!
工部尚書去要人的時候,卻碰了壁,原因是皇帝的想法和他們不同。
今上將夏安然的答卷和稿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發現,這裏頭內容太雜。
就是雜。
夏安然說了農學、說了水利、說了稅、說了戰爭賠款、他的腦子裏面彷彿天馬行空一般,想到什麼就寫了什麼。這是這些線路是無法並行實現的。
太亂了,也太雜,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是說一個政策是好的,就能立刻推行下去。
朝廷每個推行的政令,都要經過一道道的審核,試行,最後在全面鋪開,變數不可太多,老百姓還沒適應一個又要來一個,勞民傷財。
只能一個個來。
況,他登基不久,動作也不宜太大,如今阻力太多。
今上手指把玩著兩個核桃,他指尖用力轉著兩個核桃,面上毫無波動,只是轉得越來越快。
不能急,他告訴自己,他需要時間,夏安然也需要時間。
“來人,取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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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七,朝考成績公佈,夏安然成績位於中下流,並未入選庶起士,按照他這樣的情況,應當是要被外放做官的。
夏安然對這個結果並無意外。朝考雖考的偏向策論,但是到底還是有著八股的底子,簡單的說也是要用美麗華麗的語句做出好看的答卷的。
他進學至今不過五年,比起正統的三歲開蒙,已經晚了許多年了。
雖然有些小失望,但是問題也不大。
他只是有些擔心被外放做官這事,本朝官員三年一期,朝中若無人,政績又一般的話,就是平調,在各大縣丞裏頭輪轉。
因為古代有避諱制度,比如夏安然是姑蘇出生,做官調動時候會避免給他安排浙江這一區域的官員,最好就是周邊城市了,他又是新科舉子,老師也不在京城,估計應該會被調取一個比較貧寒之處吧。
這樣的話……情況可不算妙。
他思索了一下,有些無奈的發現了一個問題,他的任務要怎麼達成喲。
成績公佈後,本屆同門紛紛聚在一起吃了頓酒。
一旦公佈了成績,不用多久朝廷的委派就會下來。
有路子的去做官,沒路子的回鄉待招,陸陸續續在接下來的一月之間諸人就要分別了。
夏安然這一屆的同門關係頗為融洽,大家酒席酒酣耳熱之時紛紛攻擊夏安然,表達對他考場做飯的不滿之情。
夏安然聞言非常的委屈,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飯啊,他只是熱了個飯而已,而且又不是只是我一個人,你們後來不一個個的也照樣幹了這事?
被邀請來參加酒席的翰林們放下了酒杯,以實際態度紛紛表示我們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啊!
本屆春闈的那些事已經非常有名了。
這些翰林們也是很有消息來源的,他們從各自的消息管道得知這次春闈考試一改往年的沉悶,各色食鬥打得極為激烈,更是一舉捧紅了薛家的甜鹹二醬,可惜,等他們循著消息過去買醬的時候已經晚了,春闈結束後薛家就不再賣了,他們只得試著去同僚那裏去討上一些。
一開始同僚還好說話,後來見越來越多的人來討,自然不願意給了,就為了兩罎子醬!就放棄了他們的同僚情誼!!
不過是兩罎子醬!
這位帶著笑的翰林就是被關在外頭的人之一,更可惡的是他那時候正忙著編書,連吃都沒吃到,就聽到了傳說。
他也正是打聽到了“萬惡之源”夏安然會來參加這次聚會,才應了狀元郎的約來參加了這次聚會,就是要看看這傳說中撒撒手就能將食物變得好吃之人是什麼樣子?
……咳,如果可以的話,討一壇……阿不,兩壇醬就更好了。
現在春闈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之前那些買了醬的人多半也吃的差不多了。
這位前科探花正笑得非常光風霽月,他微微舉杯,和另一位翰林官隔得遠遠的碰了個杯。
作者有話要說: 工部真的管的特別雜,但是油水豐厚,可惜本朝(設定)工部是苦逼部門,不要小看官員們哦,每個都是人精噠。
皇帝大大想要使壞啦!要不要猜一下夏喵會去哪……算了你們還是不要猜了,慫唧唧。
給作者留一點尊嚴!
ps,昨天說到98年洪水,我看大家都挺好奇的,估計寶寶們都對次沒有印象,我給你們說一下吧,作者君還是有印象的一代人。那時候是暑假,作者君放假待在家裏所以全程看了新聞。
我記得是從7月中開始,陸續爆發,查了一下那次是一次全流域大洪水,意味著戰線非常長,從北方鬆花江,到福建閩江,全都爆發了洪水。
而且當時中國沒有意識到蓄洪能力這個概念,中國當時又在告訴發展,填湖造路降低了湖水的蓄洪能力,還有部分湖泊和江河分開了,所以當那年大降雨的時候,下游並不能分散水流,河道狹窄水流排不出,上面還在下雨,下頭排不掉,這就是98洪水爆發的起因。
但是好就好在當時事先已經有預警,不是突然決堤,所以
人員疏散也好救災也好,都是比較及時的,國家在汛期到來之前就做了準備,只是沒有預料到這是特大洪水。當時所有人都在期待雨停,不要再增加下游壓力,但是我記得似乎連著下了好幾周的雨(電視裏)然後那時候百姓全是疏散的,公務員,政府機關全線待位,當發生決堤的時候,對應軍區的武警,官兵上前線去堵,那時候還是扛黃沙袋子,有時候袋子擋不住,就用身體堵住,官兵並排站在水裏手挽住手擋在水流裏面,排成三四列,有人被沖走就立刻堵上缺口,有時候人擋不住,沙擋不住,就開車下去擋。
然後他們還不允許拿民眾的東西,全都是由軍備後勤供應,我記得那時候就是他們吃泡面饅頭(軍工餅幹什麼的來不及供應)然後百姓拿自家的東西求他們吃,硬往他們嘴裏塞(最後吃沒吃我忘啦。)
當時的主席總理全都是在最危險的第一線。全國都在加班生產將物資運輸到位,98年那是怎樣的中國呢,嗯……你們還有多少人記得99年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美國人轟炸的事嗎?那時候整個中國都在一種焦慮中,各種國家的勢力在國內攪和,輪子功正在興起,人民對自己的國家沒有信心。
但是我們那代人,可能就是因為看到過98抗洪,所以充滿了信心。
因為可能沒有別的國家,會出動30萬軍人,來保護民眾了。
華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