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紅樓（九）

　　然後母子兩人便將醃菜罎子打開了，顯然這次的低溫讓蔬菜發酵的很順利，無氧狀態讓乳酸菌在發酵時候大量繁衍，其呼吸過程中產生了足量的乳酸，一開罎子便聞到了令人唾液加速分泌的酸香味，中間還加在著一絲絲的辛辣味，正是夏安然丟進去的辣椒、大蒜、生薑帶來的質變。

　　夏母拿乾淨的筷子從中各個品種都取出來些，放在小碟子裏，白底青花紋的小碟子裏，放在醃菜壇邊上，經過醃制的蘿蔔、洋白菜，白菜都水靈靈的，她對兒子的手藝表示了充足的信任，直接將脆蘿蔔塞進了嘴裏。

　　隨著咀嚼爆發開的，是舌尖的麻意，舌中間和兩側帶著甜味的酸意，淡淡的鹹鮮，還有，輕微的痛感。

　　是辣味。

　　但是辣味之餘，並沒有舌根處的苦味。

　　夏安然香料放的不多，這些香料除了花椒所帶來的麻香外起到的作用並不醒目，但是越吃越香，越嚼越美，這，這味道真是……，夏母有些找不著形容詞，只能用“甚美”兩個字評價。

　　吸飽了料汁的蘿蔔片鮮嫩爽脆，夏安然切蘿蔔的時候保留了一定的厚度，就是為了讓它在入味之餘不損失口感，冬天蘿蔔本身帶著的辣味和澀味，經過處理只留下了一縷，就這一縷恰到好處的縈繞在口腔裏，更加刺激了唾液的分泌。

　　這是愛吃蘿蔔的人最愛的味道，也是部分人討厭蘿蔔的原因，就是這股子辣味，還有水蘿蔔特有的一股土味。

　　夏母將醃蘿蔔咽下，又選擇了白菜，白菜對比蘿蔔自然沒有那麼有嚼勁，但是水分更豐富，一入口就是滿滿的泡菜汁，在口腔中爆發開來，極其的開胃。

　　洋白菜更是兼具二者優點，口感和水分都十分充盈。

　　夏母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安然啊，咱們能多做一些嗎。”

　　這顯然，不太夠吃呀。

　　剛剛她伸筷子的時候便發現了，這罎子其實極淺，顯然這罎子的實用功能遠遠跟不上，做一次也就夠那麼三五天的，如果放開膀子吃，怕是只能吃兩三天，偏偏這一做就是要七八天

　　……就算今天做，新的一批出了壇也接不上這一壇啦，她看著泡菜壇的目光水盈盈的，有一點幽怨和恨鐵不成鋼。

　　倒是夏安然對這味道還不是太滿意，覺得其中還有可調控空間，見到夏母這樣只能搖頭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媽，家裏的罎子沒有啦。”

　　“……”

　　“錢也不夠啦，怕是買不了罎子了。”

　　“……”

　　夏母，默默的蓋上了罎子，陷入了沉思。

　　夏安然則是極其淡定的將罎子放在了灶間，家裏的泡菜罎子在洗刷乾淨後是那種瑩潤的淺綠色的，放在亮堂處還挺好看。

　　他將裏頭的泡菜全都倒了出來放在了別的罐子裏頭，然後取了井水又洗了洗泡菜罎子放著晾乾準備晚上再做第二壇。

　　這罎子就這麼大，估摸著也就2升的容量，做也做不了多少，就當是放著好玩吧。

　　也正好，泡菜本來也不能多吃。

　　夏安然內心絲毫沒有負擔。

　　誰知，夜裏，夏安然驚訝的看著他阿媽取出了紙筆，在燈光下寫了一封小信，然後將泡菜罐子放在灶上，下頭壓著小信，她看著小罐子的眼神別提有多留戀了，一眼又一眼的，最後還是毅然回首，順便將夏安然推回了房裏。

　　“媽，你寫了啥？”被親媽這一出弄得一頭霧水的夏安然努力伸脖子去看，不明白親媽在幹嘛，夏母一路將他塞進了被窩裏，才悄聲告訴他，“媽寫了封小信給灶爺，請他嘗嘗咋們這【泡菜】的味道。”

　　夏安然的眼兒慢慢瞪大，小孩兒本就眼睛大，這下更是滴溜圓，還，還有這種操作。

　　就見燭光下的女子幽幽歎了口氣“希望咋們這位灶爺……能夠賞識吾兒做的【泡菜】。”

　　媽，媽你厲害了，真的。夏安然慢慢將眼睛合上，眼裏寫著不敢置信和敬佩，別人家只是準備東西請灶爺拿走，他們家這位……直接給人留了便條推薦啊！

　　不是，媽你冷靜一些啊，冷靜啊！灶爺，呸，不是，這個時代的資訊工作者又不是召喚獸怎麼可能你放個罎子他就來啊？

　　……然後第二天，他看著灶臺上放著的銀錠子陷入了深思。

　　……究竟是我不正常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

　　哎不是，你們紅樓的資訊工作者，設定都是這麼隨便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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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夏安然按照原計劃做了冰糖山藥，用細竹簽串了起來，然後拿著毛筆，寫了醜醜的小便條，問問自家那位迷之召喚獸這糖葫蘆味道怎麼樣。

　　然後第二天他醒來後就見到自己的小便條上頭，筆鋒遒勁的“善”字特別顯眼，並且在上頭留下了小錢錢。

　　夏安然：…… 居然還真能這樣！

　　他是不是掌握了副本的隱藏打開方式？

　　沒想到我居然最後還是走了賣吃食賺錢的路。

　　夏安然輕輕歎了一口氣，手上卻半點不停，他非常口是心非得熬著豬油。

　　豬油這個已經被現代人摒棄的不健康油種，在這個時代因為冷榨技術的落後，以及葷油的確比素油更香等問題，依然佔據著主要市場。

　　但是葷油一般是沒有售賣的，市場上售賣是是一種叫“油板”物質，這個其實就是豬體內腹部的板狀脂肪，由豬肉鋪直接售賣的。

　　但是夏安然用的更接近於大家所熟知的那種，就是拿肥肉炸油。

　　他挖了一勺豬板油做底，然後切了幾塊大肥肉丟進了鍋子，隨著油溫升高，肥肉的脂肪被逼出來，肥肉本身越來越小，油卻越來越多，空氣裏面滿滿都是豬油的芬芳。

　　夏安然小的時候素油還沒全面鋪開，大家做飯還是以葷油為主，他家裏老人就經常自己炸葷油。

　　除了豬油外，還會多出一個非常非常好吃的零嘴，就是油酥。

　　被逼走肪的肥肉最後會變成小小的一團，被炸得金黃，但總有一些脂肪會頑固得留在肉裏面，但是這些脂肪入口後會化成無上的美味！

　　一旦送入口中，隨著牙齒咬進肉裏，酥脆之餘會有少少的汁水爆發出來，然後就是濃郁的豬肉香味。

　　通過油炸，本來肥膩的口感會轉化為同時兼有香、酥、脆三種奇妙味道的小零嘴。

　　豬油是真的香，很多中式點心在購買後都會提醒你趁熱吃，因為中式點心很多都使用了豬油，熱騰騰狀態時候的豬油入口並不會讓你有膩味感，只會讓你在感覺到噴香之餘，為自己攝入的脂肪而默哀。

　　但是下一口依然會咬下去。畢竟，沒吃飽，怎麼能減肥呢？

　　當然，夏安然並不是為了做油酥而來。

　　他要做的是在他小時候佔據了很大比重，但是長大後卻很少有人再去做的一道菜——豬油拌飯。

　　這是他家裏長輩改良過的配方，在做飯的時候並不放豬油，只有在勺到碗裏之後，會在滾燙的米飯上方，放上一塊豬油，澆上特質的醬汁，撒上油酥。

　　用米飯的熱來融化豬油，新鮮的豬油覆蓋在每粒米飯上，拌勻了，入口只有噴香，沒有油膩。

　　配上清淡的蔬菜湯化解醬汁的鹹味，同時用屬於蔬菜的清甜繞在油香外，小時候的夏安然能空口吃下3大碗。然後把自己撐得飽飽的躺在床上學小豬。

　　只是後來，因為社會大力宣揚豬油的不健康，疼外孫的外公外婆便不敢再給那時候圓乎乎的小胖夏做了，一併不再做的是蛋餃，因為蛋餃也得用豬油煎的。

　　只是有時候豬油控制不住量，外公是直接拿肥肉在勺子上轉圈的。

　　興致一來，夏安然跳下小凳子邁動著小短腿跑出去，邊跑邊喊“媽，媽！我們家雞子還有嗎？"

　　正在曬衣服的夏母聞言露出了一點為難的表情“送來的雞子應該都被吃完了……家裏的兩隻小雞還沒能下蛋咧。“

　　夏安然用自己的小短手摸了摸下巴，和夏母說了一聲就蹬蹬蹬跑出去了，他去隔壁借了雞子，說好了用蛋餃還，隔壁家的叔叔也是心大，見夏安然跑來借，便對他說外頭的雞子沒有啦，只是今天母雞窩還沒摸過，可以去看看老母雞窩裏頭還有沒有新下的。

　　你們知道抱窩的母雞的戰鬥力嗎？

　　當夏安然站在雞窩門口的時候，見是陌生人的老母雞個個都偏著頭盯著他看，然後眼神慢慢犀利了起來。

　　夏安然：……等等！我覺得我可以解釋的！！

　　被母雞在背後攆著跑的夏安然最後是躥回自己家的，隔壁叔叔隨後送來了幾個雞子，擼了把小孩的腦袋摘掉了兩根雞毛，然後大笑著回去了。不一會，夏安然就聽到了左鄰右舍們放肆的大笑。

　　他恨恨的敲碎了雞蛋，用筷子洩憤般得攪拌了起來。

　　哼！等我長大！

　　等！我！長！大！把你們一個個都吃過去！

　　他拿起了一個勺子，在空中仿照劍士揮舞了幾下，架在了火上，門口的夏母捂著嘴亦在偷偷笑。

　　當夜，有人經過夏家時候猶豫了一下，遠遠看著灶台有隱隱亮光，便翻身進了去，灶台下點著暗火，屋內有著暖意，吸引他而來的正是桌上點燃的一小盞星燈。

　　豆大的燈光，不明亮，僅能勉強視物。

　　他拾起小燈下壓著的紙條，打開了灶台，裏頭是滿滿的一碗白米飯，又按著上頭男孩用醜醜的字體寫下的步驟，蓋上豬油，澆上醬汁兒，撒上油酥。

　　用飯勺壓平攪勻了，一口吃下。

　　熱乎乎的，香噴噴的米飯，濃郁的肉香味，因冷掉不再乾脆卻噴香的油酥，鹹鮮微辣的醬汁，一層層的在他口中暈染開，又喝了一口蛋餃白菜湯，清淡的湯汁沖散了方才濃郁的味道，入嘴的蛋餃又是另一番滋味。

　　好吃。

　　也很溫暖。

　　他放下勺子，滿足得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