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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故宮裝喵的日子》第86章
第86章 三國(十八)

  夏安然當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莫名被江東好兒郎們惦記上啦,更不知道雖然曹操口口聲聲說不能以此出書,但是身體卻很誠實得拿回去細細看了很久。

  尷尬之餘,心裏還是挺美的,反倒是荀彧、郭嘉等人,還挺贊成刊印此書,但是不是現在。

  無論如何,第一本出自曹操治下的書,決不能是如此自吹自擂(夏安然表示激烈抗議)的書本,這會從一開始就給【書】這個概念帶來污點,不利於推廣。

  更何況,現如今董卓雖然西退,到底還是掌握漢室權柄,如今曹操雖然之前小刺了他一下,但是到底不算礙眼,但是如果曹操把這書弄出來,等於踩著董卓上位。

  更何況其中還牽涉到了還在董卓掌控下的直隸三縣,真發行了就是把隊友給得罪死了。

  若要發行,也絕不能光明正大得發,可以以私底下傳閱的名義鋪開。

  在如今時代,能夠著書的必為聖賢,而曹操不過是一個小勢力的頭頭,何德何能以自己著書?哪怕是小說書也不行。

  這件事被荀彧悄悄按下了,他當然不知道自己連夜看完的書本現在已經傳到了來做客的孫權手中,而是安撫夏安然讓他先做正事。

  正事就是教化之道。

  這點夏安然很擅長,他之前所在永春縣為縣令的任務就有教化一條,何況他本身也是層層科考往上爬的,默寫個《千字文》真的不算大問題。

  但是他不能寫啊!

  千字文本身是南北朝時期自王羲之字帖上挖出來的,當中有許多典故都是出自西漢、東漢、魏晉南北朝,旁的不說,就說其中一句杜稿鐘隸,裏面的鐘隸指的就是鐘繇。

  鐘繇現在尚且名氣不顯,還沒遇到他的伯樂曹操呢!

  不過好在,就在此時代就有一個人寫了一篇很適合做啟蒙書的人,正是夏安然的任務物件,蔡邕。

  蔡邕當年辭官在家時候曾整理史書,亦是寫了不少佳作,但是都在戰亂中遺失。現如今留世的都是其女蔡昭姬所默寫出的。

  而如今要做啟蒙,難道還有比去找蔡邕討要他的《勸學》更適合的嗎?更何況,曹操本身就和蔡邕是文壇摯友,屬於靈魂之交的那種。

  若非如此,他怎會在若干年後感歎蔡邕無後人,特地將蔡昭姬匈奴那邊贖回呢。

  為了這一本啟蒙書,夏安然有八成把握,曹操會去找蔡邕,這個時代雖然沒有版權法,但是人家已經寫出來的作品,你自己默寫沒關係,印成書還不告訴人一聲那就不太好了。

  歷史上蔡邕的死是因為王允殺死董卓後他歎息了一聲,就是那一聲讓王允給他定了罪,而如今董卓還在長安肆無忌憚得魚肉長安,蔡邕自然也活得好好的。

  夏安然眼睛眨呀眨,在曹操面前委婉得提起了文學大家,又非常不委婉得表示我可以去約稿呀!

  曹操看著這小孩撲棱撲棱得快要眨出星星的眼睛,表示十分感動於帳下主簿對於工作的熱忱態度,但是堅定得拒絕了他。

  曹操自己也是有考量的,他現在雖然不算董卓的眼中釘,但是也能算是眼中沙,怎麼看都不順眼的那種,要去找蔡邕,那就必須得入長安。

  如今長安雖然不算鐵桶一塊,但也不算容易混進去,放夏安然去,曹操還當真不敢,何況說到底……這也不過是一件小事,並不值得冒險。

  曹操尋思片刻後,下了決定,先印書,再讓人帶著成書去長安和蔡邕說,順便再去借些書回來。

  在這個時代的確會有朋友之間互相抄書的情況,曹操就鑽了其中的空子。

  就在東郡人忙著興修水利和、劈竹子做紙張的時候,外面局勢卻直轉而下。

  東邊的青州黃巾軍攻破了徐州軍的封鎖,南下大肆劫掠,幾乎是同時,西面的袁術劉表戰火剛停,董卓就派張濟領兵南下“平亂”,張濟一路打敗駐守的諸侯後,竟是直接右行至潁川、陳留邊緣掠奪,此二處均為富庶之地,張濟帶騎兵快速來回,竟是讓二地刺史均都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曹操此處聽聞消息大為光火,他在帳中連連走動,陳留毗鄰東郡,太守又是小夥伴張邈,竟然能被打個措手不及,這意味著曹操本以為的堅固後方其實並不甚堅固。

  至於潁川就更不必說,那是郭嘉和荀彧的老家。

  自消息傳來二人便一直默然無語,荀彧更是雙目緊閉一言不發,只他激烈顫抖的睫羽向諸人傳達了他的心情。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之前曹操便已經派軍去接荀彧的家人,算來出行已經有了近一月,他的家人還是很有可能躲過了這場兵禍的。

  夏安然捏著衣角,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良久的沉默之後,曹操深吸一口氣道“操會派人再沿途去尋,文若……奉孝,莫要多想。”

  郭嘉以坐姿微微躬身,面色平靜“嘉本孑然一身,僅有幾個老僕,出行投奔主公之前便已遣散……如今牽掛不過潁川摯友罷了。”他嗓音沙啞,目下青黑一片,顯然也是從昨天得到消息之後就沒能睡好,對比之下,荀彧的狀態反而比他更好一些。

  只此時他也只能緊抿唇瓣,良久才吐出一句“彧,謝主公。”

  片刻後,千餘騎兵便拔營西進。

  夏安然此時當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漢末生靈塗炭,荀家一支雖被稱名門,實則也不過是亂世之中身不由己的一隻蜉蝣罷了。

  此時東郡的氣氛亦是不如之前輕鬆,旁的郡城的難民開始湧入,雖然東郡的確需要人口,但是也不敢全然放開接納人口,有親朋在此者優先,剩下的人裏面,尤其是男人,都要攤開手脫上衣給兵士檢查。

  這個是夏安然建議的。

  攤手是為了看手掌中留下的老繭,尤其是一些男人自稱是農人,就更要看其老繭了,拿農具的手和拿兵器的手,繭子會長在不同的地方,至於無法分辨的,就看肩膀上,此時還是肩扛背挑的時代,若是貧農,肩膀留下印字是無可避免的,若是富農,那就有旁的檢驗方式。

  雖然看著麻煩,卻能避免東郡被混入黃巾軍的探子,目前來說,效果尚可。

  在等曹軍歸來的日子裏,荀彧和郭嘉二人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每日還是照常上衙,他二人都拒絕了曹操給他們放假的建議,雖然面上看不出不同,但是朝夕相處的夏安然卻極為擔心,只是他也知道這種難熬的時候,若是不讓人忙起來,只怕會更容易崩潰。

  在此時能做的也僅有每日讓廚房燉煮一些補身的膳食給兩人灌下去。

  吃不下?不想吃?無論怎麼樣都要吃。

  夏安然管不住這兩人,曹操能管啊,心愛的謀士們這個樣子曹操可心疼壞了,他乾脆坐在二人身邊,他們不吃自己就也不吃。

  如此境況下,荀彧和郭嘉只能乖乖吃飯,夏安然也學習了這個技能,他晚上跑到了兩人家中,坐在他們中的一個床上表示你不睡我也不睡。

  然後第二天再換一個人,荀彧和郭嘉二人只能從了他。

  如此過了近半月,就在荀彧眸中的紅絲越來越濃重之時,由夏侯惇所帶的士兵護衛著一隊人回來了。

  正是荀家一家老小。

  荀彧聞言後面上不顯,執筆的手卻在激烈顫抖,見狀夏安然忙躲過他的筆把人按在了座位上,捂住荀彧的雙眸,不停在他耳邊說吸氣吐氣,就怕他一個歡喜過了度傷了身,荀彧伸手按住了夏安然捂他眼的手,輕輕說了一句“彧,失禮了。”

  就在這句話之後,夏安然感覺到了掌心一片濡濕。

  荀彧正是喜極而泣。

  此次荀家一門荀彧這支活下來了三十餘口人,均是隨隊而來的,剩下在潁川的族人中罹難了二十多人。結果已經算得上很好了。

  能活下來這些人多虧了曹軍去接應的一支奮力守護。

  當時這一些人正走到陳留邊界,恰遇張濟軍,張濟軍本亦是不打算放過這一隊肥羊,只是見到隨身全數配備□□的曹軍後還是放棄了,他們繞過這些人之後繼續直行陳留,曹軍為護住荀家人均都不敢動,只能派人快馬前去陳留傳信,只是等曹軍到了張邈這裏,張濟軍也已經撤離了,而曹軍不知張濟撤離的消息,便只停留在原地戒備,直至遇到了西出的夏侯淳軍,二軍匯合後荀家人卻不肯再走,只求著他們快些去潁川看看留在那兒的族人。

  於是曹軍先護送荀家人入陳留腹地暫且等待,夏侯淳和張邈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將人托給張邈他也很放心,只是這一行,他們並未能再帶回來一個族人。

  他們到達潁川之時,反而比豫州刺史派來的人更早了一步,潁川本地文人眾多,文人多的地方多少會有排武的風尚,所以這也是潁川損失如此嚴重的原因之一。

  潁川那邊聽聞是曹軍來尋找荀彧和郭嘉的友人和親人,有不少人來投靠,其中便有若干書生,曹軍一路禮遇,其隊軍紀嚴明,可謂令行禁止,很能博人好感。

  這些來投奔荀彧的人有很多,一來荀彧名聲好,二來荀家家大業大,總免不了有姻親故交在,雖說故土難離,但是經歷了生死劫難,有些東西當然也能被看輕了。

  曹操特地給兩位潁川的謀士放了三天假,讓他們安置家裏,大量的外來人口湧入很快使得東郡的街道熱鬧了起來,尤其是這些潁川人士雖不便帶大量糧食,但是普遍帶了可以作為通用貨幣的布匹。

  而且是非常精美的絹布。

  這其中很多都是東郡人沒見過的款式。

  雖然亭長在邊上苦口婆心得勸村民不要急著換啊,糧食很重要的,剛剛秋收呢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啊!

  但是漲紅臉的村民表示,今年是個豐年。不缺這點糧!

  等過半個月響應太守號召,再種一季冬麥就是了。

  今年曹操出力,在東郡大部分不利於灌溉的田地都建了畜力翻車,加上全新的漚肥法極大得減輕了對糞肥的需求,夏秋收時的東郡迎來了一次大豐收。

  原來心有懷疑的村人從此對火糞充滿了信心。

  火糞雖然燒的時候煙大,技術也有要求,但是原材料在春夏處處皆是。

  若非曹操命令不許村民自己燒火糞,估計等夏安然到這裏的時候見到的就會是光禿禿的東郡了。

  雖然如今又變成了以物換物的情況,但是對於東郡人來說,日子還是要過的,小孩還是要成親的,難得有機會換一些珍貴的布料回家,給家裏的小子們娘子當做聘嫁禮,得多有面子!

  這些布料以前都是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至於糧食不夠……沒事,新來的太守是個好官,翻車是好用的,燒火糞也是可用的,草木灰也是可以的!既然如此,麥豆連種也一定沒問題。

  陰錯陽差之下,今年本以為推廣不便的冬麥種植居然進展得非常順利。還沒等盛夏過去,農人們就紛紛去了縣衙詢問是否可以換麥種了,這令本來還準備下鄉宣傳的縣令們又驚又喜,趕緊熱情交代仔細訴說,就怕百姓不肯種。

  大概這一年的秋天對於曹軍真的是收穫的一年。

  曹操之前親自撰寫了屬於蔡邕的《勸學篇》,然後用白紙製成書冊,覆以藍染過後的絹布,製成了一本書,令小兵送去了長安,本意是取得蔡邕的授權,如果能請他寫一序就再好不過了,誰知等小兵回來,卻帶來了一個男裝打扮的女子,正是蔡邕的獨女,蔡琰。

  原來是蔡邕見曹操帶來了這本書冊,心中便是一動,他雖感念董卓的知遇之恩,也曾努力改變董卓的思想,讓他莫要如此殘暴,然而董卓對他雖是尊敬,但是與其說尊敬他,不如說只是擺出了一個尊敬的態度而已。

  蔡邕僅是被他當做了一面表達了董卓慧眼識人禮賢下士的旗幟罷了。

  只是他雖知道如此,卻是脫身不得,他雖號稱被董卓看中、保護,實則眼線重重。

  更何況他若是走了,董卓定會拿他的家人下手,如今董卓堪稱倒行逆施,蔡邕心中極為不安,長安的氣氛愈加寧靜,只是這種寧靜卻給了他一種在積蓄力量爆發的不妙感覺。

  這次曹操派來的小兵帶來的書給了蔡邕靈感,他忽然想起了這位管鮑之交。

  曹操和蔡邕相識于喬玄,喬玄是靈帝年代的名臣,一生清廉。

  但是他正是歷史上第一個對曹操說“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的人,也是魏武帝曹操和魏文帝曹丕兩位帝王都撰文紀念過的一個人,這人也是蔡邕的故主。

  也正是這位老人介紹了兩人認識。

  二人初相識,就互為知己,蓋因二人喜好有極大的重合,曹操雖小了蔡邕二十多歲,但是琴、棋、書都與蔡邕水準相當,如今見曹操將他舊文一字不差默下,他自是感動不已。

  蒼老的手在曹操的墨書上一一點過,看著上頭的一個個勸學之字,蔡邕神色暗沉。

  蔡邕自知自己逃不過這一場死局,他雖是被迫,但是到底被打上了董卓的烙印,他雖死不足惜,只是到底舍不下編寫到一半的漢史,還有家中那萬卷藏書。

  只是如今,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的女兒,他至中年才得的獨女,雖為女郎,卻並不比男兒差,更是過目不忘聰慧非凡。

  若是以他為焰,他的兒為燭引,或許能為後人留下一盞明燈。

  而這計畫中最重要的一環,便是這位友人。

  他能看得出曹操心懷大志,也沒少自董卓口中聽到曹孟德的名字,董卓對於此人的評價並不低。董卓對於孫堅和曹操這兩個堅定反抗他的人反而並不如外人所猜想一般憎恨不已,可能是英雄惜英雄,他曾經誇過孫堅,也誇過曹操。

  孫堅兵敗而亡之時,董卓還為他飲了一杯酒,焚了一柱香,正因此,蔡邕才能於千里之外知道曹操近況,也能知道曹操之心依然不改,他依然還是那個心懷漢室的曹孟德,只是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縱情詩歌偏安于史書的蔡伯喈了。

  蔡邕放了一把火,他在滾滾濃煙中端坐於堂室之內,手撫一尊墨色古琴,他指尖輕撚,於沖天之火中彈奏起了他那於烈火中救出的焦尾琴。

  破門而入的董卓親兵、在府中尖叫亂跑的家丁、灑在地上的潑水聲,木料被燒開的炸裂聲,均都成了這一曲的配樂。

  蔡邕只覺得此時他指下所掄之音堪為他人生之巔峰。

  痛快,當真痛快。

  很久沒有這般痛快過啦……只可惜此曲不得與小友分享,不過也無妨,了不起他先走上一步,等到了下頭再奏給他們聽。

  也可惜此情此景當浮一大白,家中的酒卻都被他撲撒到稻草之上,不過雖不可飲,卻留酒香濃烈,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

  董卓聽聞蔡邕放火的消息大發雷霆,此時正遇長安地動,攻擊因他失德引發地動之人並不在少數,偏偏智囊蔡邕在此時點了一把火,就像是在應承那些人的胡言亂語。

  因此,董卓直接將蔡邕投入了大獄,連罪名都不用找,蔡邕放火就是現成的罪名。

  誰料蔡邕一入牢房便大病不起,縱然董卓之後遣了數名醫匠,賞賜良藥,蔡邕也在不久之後與世長辭。

  蔡琰以女裝隨小兵出城,因著蔡邕府中一場大火拼未被人注意,沿途她改換男兒裝扮,同小兵一路東奔,終是安全抵達了東郡。

  曹操親自來迎,小兵對曹操一揖,沿途帶著一女子獨身新路的艱險盡數不提,只道一句“子龍不負主公所托。”

  “好!”曹操傾身將之扶起,將人好一通誇,再看向蔡琰的眼神帶著些唏噓。

  “昭姬,許久未見了。”

  “曹公。”

  蔡昭姬取出由蔡邕作序的《勸學》遞給了曹操,她的目光平靜,未縞素、未梳妝,雙眸清潤如水卻似山岳般沉重。

  曹操雙手接過了這本書冊,他打開便見到了友人的筆記,細細研讀後長歎一聲。

  “操已知曉,昭姬還請放心,有操在,定不讓人打擾你。”

  蔡琰輕拜“昭姬,謝曹公。”

  後來曹操為蔡琰準備了一處宅院,蔡琰一人在此邊撰寫漢史,邊為父守孝,終生不曾再嫁。

  自她手中所復原的古籍孤本不計其數,均被曹操刊印成冊,並親自作序。

  夏安然並不曾見過這位東漢第一才女,蔡昭姬一到東郡便自封門戶,專心著書。

  夏安然於不久前便得到了任務完成的訊息,系統也有詢問過他是否要離開世界,他拒絕了,他有想要做的事還沒有完成。

  系統便不曾再勸。

  修整完畢的荀彧、郭嘉二人先後向曹操推薦了幾個謀士,都是潁川出身的,一個是夏安然熟悉的戲志才,另一個就是他前幾天還提過的鐘繇。

  這二人按照荀彧的話來說,都是王佐之才,他們的加入很快分擔了幾個謀士的工作,並且解放了最近連軸轉加班的夏安然。

  對於這個在荀彧、郭嘉休假後一人挺起內政的少年,戲志才和鐘繇都有些好奇,雙方見禮之後,荀彧為他們介紹。

  “志才,元常這是景熙,景熙,這是志才同元常,均是此次投奔主公的英才。”

  荀彧的介紹十分簡單,身為謀主,他此意正是一碗水端平,並不打算給新加入的兩個人多增額外定義,此態度多少也是在暗示夏安然他並不會因這二人與自己相熟,便給與更多偏愛。

  但是他暗示的物件——此時正在天崩地裂之中。

  蓋因這二人方才是直接喚他的表字。

  夏安然的睫毛顫了幾顫,終究是忍住了把那句“說好的我是前輩要叫我夏公呢”給憋了下去,因為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注意到一個重點,他叫荀彧郭嘉也都是直呼表字,並不因為他二人年長便帶上尊稱的。

  東漢、西漢年間,人同人之間;特權階級與平民之間,還沒有建立起極其嚴重的等級界限。

  這個時代民見官絕對不會下跪,多半是作揖即可,除非被判定為犯罪者,或是奴籍,古裝劇裏面動不動就下跪的情況是從清朝開始的,別的朝代還是比較講究跪天地,跪君親師的。

  作深揖已經算是大禮了,在這樣的朝代……官員和官員之間態度也比較隨意,多半是稱呼某某公或是某官銜,而像曹操的謀士們因為關係比較親近,基本都是自己人,所以大家是直接稱呼表字。

  所以夏安然這明顯是被郭嘉忽悠了!

  更可怕的是,荀彧就看著郭嘉忽悠他!

  這個黑暗的世道啊!

  晚上,夏安然一邊和曹純說這事,一邊攪拌著自己的醬缸,他的醬已經做了近一年了,雖然當中沒少發生意外,也陣亡了幾缸,留下來的沒什麼大問題的還有四缸。

  正常的醬油製造週期約為一年,但是這剩下的四缸到如今已經快有一年半了,已經進入了最後的熟成階段,醬缸一打開已經能夠聞到屬於醬油的鹹香味了。

  按照夏安然的估算再有一周就應該能榨汁了,取汁之後的醬糟沖洗一下上頭的鹽分就可以當做動物飼料,半點都不會浪費。

  他將蓋子封好,話正說到一半,一抬頭就看到曹純的目光正盯著醬缸看,見狀他忙護住醬缸“不能吃了,已經快好了,真的不能吃了!”

  是的,那半路報銷掉的很多缸醬……除了一小部分是真的出了問題,大部分都是被嘴饞的兩人給吃掉的。

  要說這個就得提起醬油的製造過程……其實也就是黃豆的發酵過程。

  將黃豆和麥熟制後放在一起,然後生出菌種發酵。

  醬油是這一發酵路上的最終產物,在過程中還會產生味增、黃豆醬等衍生產品。

  一開始夏安然是忘記這件事的,醬油釀造過程中需要時常翻動,讓空氣進入醬體促進菌種繁殖,然後就在這一過程中,他發現了這個醬的味道有一些熟悉,然後為了驗證他的想法,他挑出了一些在水中化開,一聞……哎呀雖然有點淡,這不就是味增的味道嗎!

  對於味增這東西,夏安然小時候是不喜歡的,但是隨著年紀增長,他反而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帶著點豆腥的味道了。

  關鍵是味增有非常好的提鮮效果,可以完美得當做調味料來使用,事實上,日式料理裏面除了味增湯以外,在很多領域都用到了味增,只不過一般人都吃不出來罷了。

  夏安然在晚上煮飯時候在湯里加了一點點的味增,他嗅不太出來,倒是曹純一吃就皺了眉,他最後雖然什麼都沒說並且呼嚕呼嚕將一鍋飯全都吃完了,但是看得出情緒並不高。

  好吧,看來曹純也是那種不喜歡豆腥味的類型。

  夏安然對這個倒沒什麼執著,用完了勺出來的醬之後,就沒再嘗試,只是再等了幾個月後,醬缸進入了熟制的階段,醬體也已經能夠聞到豆類發酵之後的濃香味了,夏安然實在是沒能再忍住。

  在這個沒有基礎調味料的時代,他的味覺已經遭受到了極大的摧殘。

  他伸出了罪惡的手,舀出了一小勺醬,舔進了嘴裏。

  唔!鹹!

  第一感覺是鹹,為了避免原材料生出雜菌,也是因為不急的鹽水的比例了,夏安然的鹽便倒了多了些。

  畢竟鹹了可以調開,壞了就只能重新來了,造成的結果就是一入口鹹味就先聲奪人而來。

  但是緊接著就是爆炸開的豆香。

  經過了發酵後,曲黴菌分解黃豆的蛋白質和小麥裏面的澱粉,生成了大量的酶,不同的酶在生長過程中產生不同的作用,蛋白酶將蛋白質水解為氨基酸,這是醬油鮮味的來源。

  澱粉酶將澱份水解成糖,產生甜味,由酵母菌發酵生產乙醇,乙醇又進一步分解,產生醇酯及酚類,這就是醬油迷人香氣的來源。

  而正是因為這些複雜的化學變化的不可控性,醬油就和酒類一樣,每一年每一個季節製造出的都會有差異。

  但是夏安然最想說的不是這個。

  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想念這種味道!都要饞死了!

  這是黃豆醬的味道啊!

  當曹純翻身入夏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夏安然嘴中喊著胡瓜,眼圈發紅的模樣,他一愣,剛走近兩步他就看到了那一缸黑黝黝的顏色特別詭異的醬缸。

  夏安然一直在搗鼓這個他當然知道,看他今天的反應……曹純有些疑惑得問“景熙?你這是……失敗了?”

  “沒。”夏安然三兩口將胡瓜咽下,然後他先把醬缸蓋上避免自己經受不住誘惑做出錯誤的決定,然後他和小夥伴分享了黃豆醬沾胡瓜的吃法。

  也就是從這一日開始,他的醬缸量開始急速下降。

  豆醬實在太好吃了,而且吃起來太香,夏安然在這一刻突然領悟到了自己曾經在考場時候做飯是多麼可惡的一件事,當他第一次將黃豆醬炒熟之後的那個香味,在他的心裏都能和佛跳牆劃等號了!

  當時他怎麼會覺得這個很普通,這個是珍貴的醬啊!

  怪不得老祖宗說,醬乃百味之帥。

  沒毛病,完全沒毛病啊!

  因為做飯太香,夏安然根本沒有偷偷吃的機會,曹純每次都能順著香味摸過來,夏安然甚至懷疑他能聽到自己開醬缸的聲音……

  應該是錯覺吧,不夠好在曹純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在吃這一道上很有品味,常常能給夏安然提供不錯的靈感,兩人的關係空前緊密。

  在發生這次事件之後,夏安然已經決定將曹純的地位提高到郭嘉之上啦!

  曹純的目光從醬缸上移開,他跨前幾步走到夏安然身側落座,眸中帶著晶亮笑意,道“奉孝乃主公謀士。景熙,那時候可還不是謀士呢。”

  夏安然將醬口封上,聞言輕哼一聲,曹純的言下之意就是,郭嘉那時候可就是身為曹操謀士的本職,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先把人給拐回來。

  夏安然是這麼對龐統的,雖然目前疑似失敗,但是顯然郭嘉成功了,給曹營拐回來了一隻夏喵。

  說到這個,夏安然忽然想起了那時候拜主公的契機,“子和,那連發弩改進可還好?”

  曹純微微搖頭,“還在研究。”

  他語音平靜,面上也是不顯,之前曹操得了夏安然那連發弩,極為看重,但是當他聽了夏安然給他分析的優缺點後,卻只得出了二字。

  正是雞肋。

  雖然楊修此時還是個寶寶,但是曹操帳下人才濟濟,不過一眨眼就能得出這一結論,當然為了不傷害夏安然的心靈,這個結論還是沒說出去的。

  曹純私以為夏安然自己也非常清楚連發弩的問題,他之後還給了曹操一份改進的計畫書,首要問題就是箭矢的不穩定性,其次就是射程。

  不過夏安然提出的建議是,如果製造穩定性不亞于普通弓箭的箭矢,製作成本和研發成本都太大了,受益不大,不如試著製作雙發弩或是三發弩。

  夏安然這把弓弩的最大優點就在於,他的上箭速度極快。

  如今漢軍和諸侯間使用的弓弩還是需要腳踩上弦,所以需要三隊人輪流進行交換,一列射擊,一列準備,一列上弦。如此才可保障箭矢的全覆蓋,但是夏安然所製造出的弓弩排除更換箭匣的時間,每個弓箭手所耗費的時間可以說能夠被忽略不計。

  曹操並不想放棄這份時間差。

  若是上了戰場,這節約下的時間就太過寶貴。射程可以再改進,這份巧思卻是前所未有的。

  夏安然自然不知道這其中曲折,他也只是隨口一問便罷了,接著二人又聊起了關於嗩呐的事。

  曹純飲著麥茶,他聽到夏安然問這個問題便微微一笑,他輕放茶盞,自袖中掏出一小巧木制長形物體遞給夏安然,夏安然接過,一轉就看見了上頭的三角開口。他露出了吃驚的神情,然後試探性得將這小棍湊到唇邊,一口氣輸了進去,“嗶——”頗為尖銳的聲音傳了出來。

  果然!

  這是口哨,最原始的口哨,製作原理非常簡單,在夏安然的那個時代,棒棒糖的杆子常被做成小口哨的模樣,小時候吃完了棒棒糖常常不捨得丟掉杆子,就收集著。

  而因為每根杆子的音階都有所不同,男孩子們常常收集起來按照音階排列,互相比拼誰能吹出最響的哨子,為此不少人走上了人生第一步的改造之路。

  拿下口稍後夏安然笑了起來,他微偏頭看著曹純“這個的確小了不少。更好攜帶,做起來容易嗎?”

  “不難。”曹純言簡意賅,他見一樹葉飄飄蕩蕩要落到夏安然頭上,便伸手為他擋住了,二人的視線便移到了樹葉上,樹葉已經染上了秋色,帶上了點明黃色。

  夏安然心跳如鼓,方才曹純傾身過來的舉動,注視著他的黝黑眼瞳,微微帶笑的唇角,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沈戚。

  他捧起自己的那杯茶湊在唇邊,心中卻閃過一絲悲意,他雖記得二人間的往事,卻記不得了沈戚的面容。

  可笑的是,此時卻經由另一個男人的無心之舉,聯想到了他……

  夏安然狠狠灌下了幾口茶,再抬眼時候已恢復了平靜。

  曹純的表情卻反而有些怔怔,他捏著葉梗轉動著樹葉,目光雖落在葉片上,卻並無焦距,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夏安然試圖打破平靜。

  “子,子和,這哨子做出來是為了傳達口令嗎?”

  “嗯……”曹純將葉子放在了身側,再看向夏安然的時候眸子卻深沉了些,他的情緒明顯不如方才高昂,只是他擅隱藏,所以夏安然並未發現看過來的視線帶著探究,夏安然強打起精神,聽曹純為他解釋哨子的事。

  嗩呐雖好,但是實在太大件,關鍵時刻還需要控出一隻手來,在訓練中無妨,實戰中卻有些累贅,兵中的一士官發現了這個問題,便借來了嗩呐研究,最後制出了這個口哨,後來細問下得知,這個士官自由居住在海邊,知道些海螺號的原理,再看了嗩呐之後才得到了靈感。

  木哨的聲音雖比不上嗩呐響亮,但是令小部分人馬得令也已經足夠了。

  倒是曹操對此格外讚賞,此時兵卒來自天南地北,將官說話都帶有方言口音,更不必說兵士了,隊伍第一個需要磨合的就是語言,但是若用哨音就不必,哨音可沒有方言,竹哨被系繩後掛于將官脖頸處,將官可以便動作邊吹哨,極為便捷。

  而嗩呐被善樂之人拿去譜曲,做了軍樂器用。

  “軍樂?”夏安然聽到這裏終於生出了好奇“是怎麼唱的?”

  曹純沉默了片刻,啟唇在他身邊唱到:

  “大風起兮雲飛揚。”

  ……

  ……

  他唱的鏗鏘有力,彷彿鋪面而來的就是戰鬥號角之聲,正是劉邦的《大風歌》,詞曲雖簡單,聽了卻讓人熱血沸騰。

  而且這是漢人最熟悉的一首軍樂,傳唱度極高。

  夏安然有些吃驚于曹純選了這首作為軍樂,他原以為會選《無衣》,轉念一想就知道為什麼了,曹軍以匡扶汗室保衛皇權為目的,用西漢開國帝皇劉邦的詞做軍樂,以抒發心願再合適不過。

  同時,一句安得猛士,在此時用來更像是在詢問當今各自為戰的諸侯,漢室尚存,猛士何在?

  他心中有些感歎,就聽曹純繼續唱了下去,卻換了一曲音調。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夏安然的雙眼慢慢瞠大,他猛地轉頭看向了也在看著自己的曹純。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後者見到他如此反應卻慢慢笑了,他口中不停。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夏安然猛地站起走到了他的身邊,眸中光芒閃動。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曹純微微笑著,又唱了一遍“何言,子,與戚?”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個蔡昭姬打成文姬的BUG,作者君真的不知道蔡琰姑娘的字是後世人避諱司馬昭改的……

  喵的你這個司馬昭,你居然還要改大前輩的字?是不是有些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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