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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旋覆花之夜(父女/禁忌)》第11章
第十一章墜落

 轉眼間已經到了十一月份,像上次一樣,他和她之間沒有任何联系。淡然無味的日子,清晨後醒來,無非是溫度越來越低的每一天,草勢少了鋒芒,開始枯衰冷黃,料峭的寒風中,人心似乎也變得冷漠堅硬了。

 “旋明,等會下課後,我們去舞蹈教室吧。”還在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白初薏悄悄地用手肘戳了戳旁邊的旋明,低聲道,“就是上次給你說的那事。”

 旋明輕微地點了頭,仍盯著前方的黑板,表面應著她,眼中波瀾不驚,心中卻在想著鐘執。

 下課後,白初薏拉著她穿梭於校內各條大道。舞蹈教室位於學校深處的學生綜合活動樓二樓。

 得到了管理員的許可,白初薏推開了厚重的教室大門,吱呀一聲,彷彿擾動了屋內的秘密精靈,灰塵也跟著逃竄。

 今天運氣好,沒有練舞的學生。

 “你先去換上舞鞋吧。我調一下相機。”白初薏把事先準備好的鞋子遞給她。

 旋明點點頭,脫下外套,今晚兩人都只是嘗試一下。

 她沒開燈,她在等一個絕佳的時刻,等著月光剛好瀉進屋子裡,落在昏暗朦朧中翩翩起舞的少女身上的那一刻。

 空曠而陰暗的房間,玻璃窗旁長滿的爬山虎,紅舞鞋與白色連衣裙,裙擺起伏。

 來了。

 夜晚的動態攝影關鍵在於快門速度和精準對焦。白初薏迅速調整好相機的白平衡和焦距:“你先隨意發揮吧,鏡頭我來把握。”

 白初薏正要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她示意旋明停下,疑惑地接了電話:“餵,導員你好。”

 “……嗯……沒有……好的,旋明和我在一起……我們馬上回去。”

 “怎麼了?”旋明剛端起手臂又疑惑地放下,走到她跟前。

 “就在剛剛,我們隔壁大樓的女生,有人跳樓了。”白初薏抬起頭神色複雜地看著旋明;“輔導員在依次給我們班的女生打電話,確認安全。他讓我們馬上回宿舍,不要去現場圍觀。”

 旋明一愣,穿起外套換好鞋子就和白初薏火速往回趕。

 一路上聽到路人也在討論,據說女生是趁室友都不在,直接從7樓的宿舍窗口絕望地躍下,直直墜在宿舍前的花壇裡,當場死亡。因為兩棟女生宿舍樓挨得很近,匆匆趕來的警察和醫生已經把旋明所在宿舍樓的門口給堵住了,只留下一條一人寬的門縫。

 相連的幾棟宿舍樓也全都暫時封鎖,所有學生只許進不許出,只能乖乖地待在宿舍裡。墜樓現場已經拉開了封鎖線,警戒範圍之外停著一輛剛趕到的救護車,週期性閃爍的警示燈像是死神冰冷的目光。

 不少學生從樓上的窗戶往下窺探,卻也只能看到花壇中央的白布隱隱透出一個扭曲的人形,因為天色太暗什麼都看不清,白布上還反射著警示燈的光。

 人很快被抬走了,一陣秋風呼嘯而過,天空突然傾盆大雨,像是上帝惋惜的淚水,粒粒分明的雨滴像是墜落的人影,落在花壇的泥土上沖散了血水,融進土壤。

 *****

 這種消息總是傳播得特別快,半個小時不到,同一片蒼穹下,城市另一端的鐘執也看到了這樣的新聞,映入眼簾的全是“為情所困”“花季少女”“自殺”這種媒體故意奪人眼球的字眼,他心頭一顫,雖說不可能,但一想起這一個月她都杳無音信,各種不好的念頭飛快的鑽入腦海中,他還是慌張又期待地撥通了旋明的手機號碼,焦躁地等著電話那一頭她的聲音。

 電話聲響,旋明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隱隱猜到了鐘執是為什麼而打電話。她苦笑,果然只有這種消息才能換來他的關心嗎。

 猶豫了半晌,直到鈴聲都快熄滅的時候,她才接通,猶豫又不安地吐出一個字:“……餵。”

 電話那頭的鐘執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她還安全。

 “……餵?”許久等不到鐘執的回答,旋明又試探地問了一聲。

 “剛剛知道你們學校有女生自殺了。有點擔心你。旋旋……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旋明環顧了宿捨一圈,舍友的注意力都還在窗外的事故上,但她還是一邊往外走,一邊回答:“方便。”

 然後又是許久的沉默。

 直到旋明終於忍受不了他的緘默,她才有些不耐煩地開口:“你想說什麼?”

 似乎只要一碰上鐘執,她的情緒就會輕易波動。歡樂也好,悲傷也好,她傾注了太多情緒在他的身上,似乎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她敏感的神經。

 如果一個人太敏感,會很容易受傷;但是太堅強,又會很容易變得無情。

 屋子裡的鐘執看著窗外湧動的黑雲,大雨下車流人來人往聚散重逢。

 “……旋旋,你要知道,人的一生,不是父母的續集,不是子女的前傳,更不是朋友的外篇,沒有誰必須依附於誰而活……一件事,就算再美好,一旦沒有結果,就不要再糾纏,無論何時我們都要學會抽身而退。就算我們不能成為戀人,但我還是你的親人……”

 又來了。

 又來了。

 “鐘執,你敢當著我的面說出這番話嗎?”她脫口而出,利落、克制,像是深深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和不甘,整個人周圍的氛圍卻冷靜又詭譎。

 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直呼其名。

 被她的氣焰震撼到的鐘執,下意識地回答道:“我……對不起……”

 “隔了這麼久……你對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許久,她又道:“傷害一個親近的人最簡單的方法,不是暴力,不是仇恨,而是冷漠與欺騙。”她閉上眼,聲音有些顫抖,“這些……都是你教我的。”

 時隔一個月,她心心念念的不是他的勸慰,不是他的不安,更不是他的自責,她不想和他吵架,不想與他對峙。

 她想要的,是一頭扎進他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的熟悉味道,感受著指尖溫暖的觸碰,告訴他這一個月的委屈,以及——

 “我很想你。”鐘執搶先一步說出了她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她的愛情啊,一點都不甜,它苦得讓人哭泣。

 縱使這會讓她身處深淵,她仍想了解他的一切。

 鐘執的話一出,她的淚腺再也繃不住,短短幾分鐘的通話像是把至今所經歷的人生中的喜怒哀樂嚐了個遍,她承受了太多太久的委屈和冷漠,想要把所有積攢的難過和思念都告訴他,強烈的情感無法訴說,愛意還未完全綻放就被世界拒絕。

 這裡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想要在這個風雨交疊之際,飛身去他所在的世界。

 “旋旋你別哭……”

 敏感的人活著要承受雙倍的難過,而難過的人活著要承受雙倍的敏感。

 電話那頭的鐘執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她一哭,他的內心也跟著絞痛,彷彿每一滴淚水都剜在他的心上,直擊柔軟的心臟。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毫無意義,與所謂的美好的結果南轅北轍,時至今日,全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只是他還不夠堅定,甚至沒能清晰認識自己,有些話還說不出口。並不是所有的承諾都光鮮亮麗,也並不是所有的承諾都能兌現。

 他是一個成年男人,必須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也必須對她負責。現在的他還無法對她許下任何諾言,只能用蒼白無力的寥寥數語安慰著失聲哭泣的少女。

 欲言又止的痛苦,被倫理道德束縛和控制,如淋雨中。

 現在的他,甚至都抱不到她。

 他抬起緊握的拳頭,像是要砸在窗上最後又無力地垂落靠在窗上。

 現在的他,什麼都乾不了。

 電話另一頭的少女抱膝癱坐在地上,淚珠就像沒有關緊的水龍頭,和穹頂下的雨一樣,沒有驚天動地,他卻聽見了一地心碎的聲音。

 “爸爸……你說,那個自殺的女孩……她這一躍……世界上是多了一個自殺的人呢……還是少了一個自殺的人呢?”

 女孩在質問他,他卻不知怎麼回答,看著偌大的城市,卻有一種空洞的無力感。

 他只能靜靜地聽著她的嗚咽聲,彷彿與她一同忍受內心的凌遲,就能分擔她的痛苦一樣。

 為愛而執著的少女,因愛而迷惑的男人。

 世人皆頑石,她是,他也是。

 直到雨快停,樓下現場也差不多被清理乾淨,大家才收起好奇心,這時只有白初薏意識到消失很久的旋明,她在門外找到了哭得喘不過氣的旋明,什麼都沒說只是溫柔地擁住了這個白天看似堅強冷漠的少女。

 褪下堅硬外殼的她,也是脆弱得一碰即碎。

 白初薏想,她一定很在乎電話裡的那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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