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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可救藥》第8章
8第 8 章

  天不過晴了兩天,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六七月的梅雨,雨絲細密,將天空都罩得霧濛濛的,黑沉的烏雲讓天地都變得有些壓抑。

  「噗通」一聲,慕晚撲到地上,地上泥漿飛濺。她痛哼一聲,低罵了一句,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卡!」導演喊了一聲,這幕戲算過了。

  慕晚身上的戲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濕噠噠地全是髒兮兮的泥漿,剛才摔倒的時候,泥漿迸濺,糊了她半張臉,露出的半截小臉白皙細嫩,雙眸漆黑幽亮。

  和副導演道了聲謝,慕晚今天的戲份拍完。她拖著一身泥漿戲服,去休息室換了下來。影視城沒有地方洗澡,慕晚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洗完濕噠噠地準備拿紙巾擦的時候,旁邊有人遞了一塊過來。

  側眸看了一眼,慕晚一笑,接了過來。

  高美看著慕晚拿著紙巾擦著臉,原本白皙的臉上有一片紅痕,應該是剛剛泥漿太髒,皮膚過敏了。高美眯成一條縫的眼裡滿是心疼和忿忿,低聲道:「米瑜也太過分了,自己心情不好幹嘛折騰別人啊?」

  高美是慕晚畢業後拍的第一部戲認識的朋友,和她一樣是配角專業戶。不過慕晚是花瓶配角,高美是搞笑擔當,她長得胖,臉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就是一條縫,挺可愛,像圓滾滾的雪媚娘。兩人經常在同一個劇組碰面,結束拍攝後,會一起約飯。

  慕晚這場戲是和米瑜一起拍的,拍的時候能感覺得到米瑜心情不好,卡了四次,四次都是因為她,慕晚因為她的失誤撲了四次泥漿。

  「她怎麼了?」慕晚將手上的水擦乾淨後,抹了層過敏的藥膏,清清涼涼的感覺,一股薄荷味。

  慕晚和米瑜是同公司,兩人也經常一起拍戲,不過她對她瞭解不深,也極少打聽她的事情。

  「被截胡了唄。」高美做了多年配角,人脈極廣,她雙手抱臂靠在洗手間的高臺上,看著慕晚擦藥膏,道:「先前張承澤有一部戲,定了她做女一號。結果沈氏入資,派了個新人演員過來,米瑜自然成了女二。」

  慕晚記得那部劇,當時她還參加飯局幫米瑜敬酒,最後被柳謙修給抓回去了。那時候,沈氏撤資,張承澤還罵沈氏也不過是仰仗了柳家而已,米瑜也因此不太願意接。

  現在沈氏重新投資,導演一部新戲二話不說同意沈氏派來的新人演員做女主,米瑜就算演女二也願意接這部戲,不過心情很不爽就是了。

  娛樂圈就是這麼現實,資金為王。

  慕晚收拾了一下,評價道:「有沈氏投資,女二號也不錯了。」

  看慕晚收拾齊整,高美附和一聲後問道:「你現在要走?等我會兒咱們今晚一起擼串。」

  「我今天有事,我家貓住院了,我得去看看。」慕晚準備先去寵物醫院看看中分,然後再去柳謙修家看大頭和二筒。

  說完,慕晚的心情突然迫切了起來著包準備走,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扶著門框回頭問了一句。

  「有個人幫了我一個忙,還請我吃了頓飯,我想送禮物給他,送點什麼?」

  高美看著慕晚,問道:「什麼忙?朋友嘛?」

  「幫我照看小貓。」慕晚思索了一下,道:「不算朋友,打過兩次交道而已。」

  照顧小貓這樣的差事,高美沒往男人身上想,她幫慕晚出謀劃策道:「買束花吧,新鮮還好看……哎,你腿怎麼了?」

  高美說完,定睛一看,慕晚膝蓋上磕破了一塊,血水滲出了一點點,在白皙筆直的腿上有些觸目驚心。

  傷口有些癢,慕晚低頭看了一眼,沒在意,說:「剛剛拍戲磕破了,不疼,我先走了啊。」

  說完,慕晚就走了。

  她先去寵物醫院看了中分,經過一天的調理,中分已經活潑了許多。寵物醫院告知慕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男朋友今天沒陪你一起過來啊?」從觀察室出來,寵物醫生笑著問了一句。

  看來不止鄰居大姐誤會了她和柳謙修的關係,慕晚回眼看著寵物醫生,一笑,道:「這麼般配啊?」

  「對啊,站在一起特別養眼。」寵物醫生只是下意識接話,說完後咂摸出來。兩人如果是情侶,慕晚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身體一直,有些抱歉,眼神裡帶著些可惜,「原來不是嗎?不好意思啊。」

  昨晚慕晚和柳謙修走後,醫院裡還就兩人討論了一番,男人貴氣,女人明豔,真是特別養眼。

  慕晚看著寵物醫生一笑,出了門。

  慕晚沒有走遠,就近在一家花店買了一捧花束,花束是靛藍色色調,有玫瑰百合蘭花交叉其中,最中間是兩朵天堂鳥,素雅明媚。

  捧著花,慕晚出門打了輛車,剛一上車,前面的司機回頭看了一眼,誇讚道:「真香,男朋友送的啊?」

  「不是。」慕晚將花抱好,一懷的香氣,她抬頭,雙眼明亮,道:「送男朋友的。」

  司機笑起來,說:「真好。」

  心裡感慨了一番青年男女如花兒一般的愛情,看著落在花束後女人小巧白皙的臉,問道:「男朋友家在哪兒?」

  應著司機的玩笑,慕晚報了地址。

  聽到南風公寓,司機將空車牌拍下,打著轉向對慕晚道:「美女,我們走起雲路吧。我剛從中山路那邊過來,車太多,路都堵了。」

  現在是下午六點多,是下班高峰期。外面雨已經停了,只是天陰沉沉的,好像還準備再下一場。從這裡去南風公寓,走起雲路會繞一圈路。

  看著陰沉沉的天,和過往車輛,慕晚道:「那裡為什麼堵了?以前不都挺好走的麼?」

  中山路路偏,在交通日益擁堵的夏城,那條路是相對不算堵的。

  「今天柳家上代家主三年忌辰,中心路在柳家墓地上,整條路上全是豪車,還派了交警過去疏通道路呢。」司機想著剛剛過來時看到那條路上的盛況,覺得就跟看電影似的。一排排豪車在道路兩旁開路,中間有幾輛豪車先行。

  車身漆黑發光,在連綿的雨季裡格外神聖。

  這些都是柳家的產業,而且不止於這些,柳家家主就在被重重護佑的最中央的那輛車內,車子行駛在路面,無聲而莊重。

  這些大家族,財產根本數也數不清,生下來就不用為了生計奔波,這輩子估計也不會有什麼煩惱。

  真是令人羡慕啊。

  在劇組吃飯的時候,高美還給她看過微博,柳家上代家主三年忌辰,路面都進行了管制。下午三點就已經結束了,沒想到車輛疏通到了現在還沒疏通完。

  真正世家大族,像是見不到底的深淵,盤根末梢都非普通家族可比擬。

  「可以,就走起雲路吧。」慕晚同意了司機的提議,她拿出手機,撥了柳謙修的電話。

  雨又下了起來,木窗大敞,庭院內茂林修竹,翠綠欲滴。亭台小徑下,一池荷花盛開。綿綿細雨落在荷葉上,雨滴彙聚在一起,最後滾落進了池塘。水滴迸濺,似乎能聽到清脆的入水聲。

  柳清元坐在主廳一旁,抬眼看著主座上的男人。清心寡欲,孤冷貴氣,側眸望著木窗外,主廳未開燈,男人側臉輪廓像是漆黑的剪紙,有著巧奪天工一般的精緻。

  「謙修,晚餐在家裡吃吧。」柳清元開了口,他笑起來,狹長的雙眸裡,帶著些客氣的希冀。

  柳清元只比柳謙修大了幾個月,但看上去卻成熟的多,五官俊朗,身材挺拔,頭髮一絲不苟,一身的精英氣質。

  但他的長相和柳謙修並不一樣,兩人都隨了各自的母親。柳謙修清冷矜貴,人淡如菊。柳清元斯文溫和,充滿了野心。

  儘管柳謙修比他小了幾個月,但柳謙修是柳家家主,他對他說話時,語氣和表情不無尊敬。

  柳謙修沒有回答,他眼睫一眨,木窗外荷葉上一滴水緩緩滑落,水珠迸濺,孤獨地匯入了池塘。

  「你整日在醫院忙些什麼?要不是你爺爺的忌辰,是不是都不打算回家了?」一個威嚴與厚重的聲音在主廳另外一邊響起,說完後,後者沉沉的咳嗽了兩聲。

  柳風眠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但實際看上去,卻要年輕的多。他一身黑衣,身材清瘦挺拔,細細的皺紋下,五官仍見當年的俊逸。

  即使花甲之年,柳風眠依然很有腔調,氣質風度並存。

  柳風眠話音一落,柳清元就站了起來,他給父親續了杯茶,做著和事老。

  「謙修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再說了,不是還有蔡叔幫忙嗎。」

  蔡叔全名叫蔡清良,是柳家大秘書,負責將世界各地的事情匯總上報給家主,家主安排,他負責執行。

  柳風眠又咳嗽了兩聲。

  柳謙修視線未變,語調緩和平靜。

  「生病了?」

  柳風眠眉骨一動,他抬眸看了一眼柳清元,微歎了口氣,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

  「最近有些勞累。」

  「爸他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肯定累。」柳清元和柳謙修解釋完,又和柳風眠道,「您年紀大了不比以前,有些事情交給我做就好。」

  「把沈阿姨接回來吧,家裡該有個人照顧你。」柳謙修說著,終於收回了木窗外的視線。他抬眸平靜地掃了一眼因為他的話而神色略有僵硬的父子,雙眸平靜無瀾,深不見底。

  「我要想對她不利的話,她躲在哪裡都沒用。」

  柳風眠和柳清元心下俱是一震,臉上的僵硬轉瞬即逝。柳謙修恍若未聞,手上的手機一震,他垂眸點開短信,漆黑的眸子被螢幕照亮,裡面仍然看不透。

  柳謙修從座位上站起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裝,領口紮得乾淨整潔,頎長的身材挺拔高大,站起來時,柳風眠父子皆抬頭看他。

  柳謙修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不在家吃晚飯了嗎?」在柳謙修即將出門的時候,柳清元問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男人消失的背影。

  柳謙修一走,壓抑陰沉的主廳像是瞬間注入了氧氣,重新活了過來。裡面的兩人,身姿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

  柳清元擰眉低咒了一句,望著門口柳謙修消失的方向,眼裡全是不甘和憎惡,他看了一眼回到主座上坐下的柳風眠,問道:「真的要把媽接回來嗎?」

  主座上的柳風眠,重新歸位,氣勢也重新回來了。他端著茶水喝了一口,清香澀口。

  「接,不然他還以為咱們怕他。」

  慕晚給柳謙修發了短信,柳謙修好像沒在家,讓她稍等。慕晚到了柳謙修家所在的樓層,敲門確認他不在家後,抱著花束站在樓道盡頭的窗邊等他。

  天已經黑下來了,黑漆漆的空中,沒有半顆星星,倒是天空下的城市,被燈光裝點,像無盡蔓延的星空。

  地段好的地方,就連夜景都是美的。

  慕晚等了一刻鐘,電梯響了,她回頭看了過來。

  剛從電梯上下來,柳謙修就看到了窗邊站著的慕晚。她懷裡抱著一大捧花束,鵝蛋臉,嫣紅唇,白皙小巧地在錦簇的花束後,身影像是畫片一樣被貼在漆黑的夜空,比花兒動人。

  漆黑的夜,明媚的花束,柔軟的女人。

  從電梯上下來,電梯門無聲關閉,柳謙修唇線緊抿,喉頭微動,聲音低沉如夜。

  「等很久了?」

  「沒有。」慕晚搖頭,她第一次見柳謙修穿西裝,沒想到西裝柳道長更是別有一番氣質。他應該是剛忙完,著急趕回來。

  慕晚走過去,不在意道:「反正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兒。」

  一個人,她也是一個人。

  待女人走近,柳謙修垂眸。

  「怎麼了?」

  慕晚下意識一愣,長廊通風,她耳邊髮絲亂動,搔到了臉頰,有些癢。看到柳謙修的視線,慕晚將花兒抱到一邊,低頭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走廊裡,只有他們兩個,走廊上方燈光大開,照著對方的臉。她低頭時,懷裡花簇亂顫,發出簌簌聲響,花香隨之而來。

  「拍戲摔倒傷的。」慕晚說完抬頭,隔著花望著男人的眼。漆黑的眸依然深邃如寒潭,卻讓她心下一軟。

  慕晚小小的彎了一下膝蓋,剛要說沒什麼事情,就聽男人問了一句。

  「疼麼?」

  慕晚彎曲的膝蓋,重新站直了。她抬頭看著柳謙修,昨夜那塌陷的一塊,仿佛因為這兩個字,重新築建了起來。

  滿當當的,像花香縈繞走廊。

  慕晚笑了起來,雙眸水光瀲灩。

  「嗯,疼。」

  收回視線,柳謙修手指按在指紋鎖上,門應聲而開,男人轉身看過來,沉聲道。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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