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麻麻不易做
當夜, 職業NPC照例來送宵夜小吃, 進了小院,卻見他家唐編正和藍衣小良宵排排坐在門外。
“什麼情況?獨孤前輩呢?宮小渡呢?”
“他們在里面,”良宵回眸道,“還有阿古夏。”
阿古夏?姜慎行都快忘了他們還捉了個毒蠍少女阿古夏。
……
那苗疆小姑娘阿古夏自打被抓後,就整個人咬緊牙關全無聲息。別說一句話了,就連一個字都不曾吐露過。
就連大母神的親兒子、號稱無所不能的唐謹言親自上陣,用盡了鬼點子都一無所獲。
“還真是個烈女啊。我若是沒娶庭赭,說不定就要娶她了。”
唐門門主如是說,果斷惹怒了蒼寒堡主。據說好幾天晚上都沒能進房。
“宮師兄他一心想替師父分憂。”良宵說,“因而自打來蒼寒堡,每天都去地牢里給阿古夏送飯、聊天。那女孩起先也不理師兄,還放毒蠍子咬他,可後來就……”
同樣身為“男主”,就連作者的親兒子都搞不定她, 宮渡卻搞定了。唐深很是好奇︰“渡兒好厲害, 是怎麼做到的?”
“有一次,他去送飯, 阿古夏又放蠍子咬了他。宮師兄手背腫得厲害,卻還是將那毒蠍子拾起丟回牢中。阿古夏覺得那蠍子已經廢了,便抬腳要踩,被師兄罵了一頓,教訓她說萬物有靈,她既養了那蠍子,便不該那樣對它。”
良宵說到這兒微微垂眸,唇角帶了一絲苦澀的溫柔。
“師兄一向如此……跟他相處久了,誰都會喜歡他。阿古夏自打那事之後,對師兄態度就好了很多,不但主動賠了解藥,也漸漸願意跟他說話了。”
“說來……他們兩個,也本來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
姜慎行听到此處,與唐深偷偷對視一眼。
《渡血劍》里,宮渡的正妻是“苗疆公主阿古夏”。但介于苗疆姑娘好多都叫阿古夏,並沒有什麼讀者認為這倆其實是同一個人。
卻沒想到……
良宵低下頭,隨手把玩起腰間那塊白玉龍紋佩。
唐深一陣心疼,忙勸他︰“良宵,一世歸一世。就算上輩子有姻緣,這次也未必……”
“我沒事的,”良宵搖頭道,“師兄覺得好,那就好了。”
……
阿古夏答應宮渡,回答獨孤寂三個問題。
宮渡亦應允了阿古夏,三題答完,便放她自由身。
待苗疆少女悄無聲息離開之後,涼夜已深。
堡主大喜,蒼寒堡連著一個整月蒼寒堡都在夜放孔明燈祈福。唐深靠著獨孤寂躺在床上,握起他微涼的手,透過花窗看著外面漆黑天際上沉浮的明亮。
“阿古夏說,在這世上有個人恨極了我。”
“她不敢提那人的名字,只說……我大概很快便會見到那人。”
“原來當年之事……從虹鈴出現在我身邊,到聯手玄火宗主錢千斗假死,一步一步騙我墮入魔教,甚至小師妹時蘭被殺,還有毒蠶教主送我蝕骨劍引我走火屠城,全是那人一手策劃的。”
“可我不明白。略言,我不明白。”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滿是隱忍。唐深心中一痛,爬起身來撫過髮絲,將他人整個緊緊摟在懷中。
“為什麼會有人這麼恨我?我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師父一直跟我說,要善良,要存好心做好事。我也一直都很听話……”
額心被滾燙的唇覆上,一下、兩下,輕啄安撫。獨孤寂亦抿了抿唇,偷偷收緊了放在那人腰間的手。他知道,或許應該輕描淡寫,不讓略言太過擔心才對。畢竟故作堅強,他很擅長。
可是,食髓知味。
最近被他寵溺安撫慣了,早已沉溺溫柔不能自拔。
“前輩,沒事的。”唐深的手溫柔地撫過他的頸後,“不管那人是誰,咱們等他來就是。”
“阿古夏既說他很快便會現身——咱們抓著他,自然真相大白。反正前輩你如今……腿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雖說大哥他前些幾天出門幫咱們尋邪醫去了,但蒼寒堡主、江盎前輩和宮家主都還在堡中。”
“他們個個修為高強,加之蒼寒堡易守難攻。不怕。”
黑暗之中,血液之中微微生出幾分躁動。
落在額間、臉頰的親吻越多越燙,獨孤寂越是喉嚨乾渴、心思弭亂。身子有些微微發抖,氣息紊亂,手心里全是汗。
唐深也發覺了,一只賊手不著痕跡地沿著他的腰線,緊張兮兮地摸了下去。
呃……
他是該馬上跑去蒼寒堡的主殿上一炷香,跪向神明大人還願麼?
從那日第一次親吻,到這一個月夜夜相擁而眠,獨孤寂應該是有點喜歡他的。那不是單純的“報恩”,更不僅僅是“感動”,他一直試圖這般說服自己。
但說不服。
因為那人雖然願意溫柔地抱著他、親吻他,甚至將他緊緊壓在懷中。緊繃僵硬的身體,卻一直對他沒有半點該有的反應。
這讓唐深很無助,總覺得自己好像是拐賣了純潔的良家直男。
而如今,終于……
終于!!!
好嘛!總歸老子魅力還不是負無限大的是吧?
果斷去咬他的嘴唇。纏綿,戲弄,慾火焚身。唐深長髮一撩,大腿乾脆蹭到獨孤寂雙腿之間,炙熱的溫度和些微的汗水混雜在夜色中,胸膛也貼緊了——對方仍舊遲遲沒有動作。
唐深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放下面子自己寬衣解帶的時候,卻又听獨孤寂低聲道︰“她還說,如今在我們的身邊……就有他們的人。”
“也就是說,在這蒼寒堡,在同我們朝夕相處的這些人中,有人我們要防。”
這是個很嚴肅的信息——可以說是想當嚴肅了。但唐深還是不能相信,都這種箭在弦上的緊張狀態了,這人居然還能想起來跟他說這個?!
前輩?
你……你……
算了。你慢熱,我知道。
我再忍忍吧,嗚。好難過。
***
從巴蜀到蒼寒堡,快馬加鞭,奔行十數日。
蒼寒堡外,鶴唳風聲。
鐵面具朱衣人寬袍廣袖、迎風而立。
在他身後,肅然站著幾百一襲灰衣的高手。脖子上各自系著“天道輪回”的青玉。
就在這一群樹樁子般灰暗、壓抑、無聲靜直立著的人中,卻搖曳一名劍眉星目、瀟灑不羈的紅衣男子。彎下腰去,將懷中白綾包裹的東西放在地上,緩緩展開。
那是一把斑駁的劍。
傳說中的“蝕骨”,全然沒有想象中猙獰霸氣。它看起來極不起眼,幾乎像是一把普通的生銹鐵劍。
“你一路不給我摸不給我踫的,就是這樣貨色?”
天道教主尹顏滿是疤痕的半張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伸手便要去抓那劍。
卻被唐風流揮起一扇子掃至面門。兩人各退半丈、互相逼視劍拔弩張。
“這劍,尹教主踫不得。”
尹顏一聲冷笑︰“殿下親口御言,托我將此魔劍交給琴魔。唐門主這又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想要違逆殿下?”
唐風流眼角彎彎,閑閑搖首︰“唐某如何敢違逆殿下?唐某只不過是單純地……信不過尹教主您罷了。”
“畢竟~那琴魔再怎麼說,也是尹教主您心上人的愛徒。當年屠城鹽海時,我曾听人說,尹教主陪著那郁沉影趕去找過他,再後來……那琴魔便醒了過來。”
“被蝕骨劍攝了魂之人一般都是醒不了的。唐某听聞,若要他醒,也就只有用到那越陸島的珍奇名花清甦香了。又听人說,尹教主私底下倒是很喜歡種花的~”
“唐風流!”尹顏切齒,“你那日也在鹽海城,你親眼所見,明知發生了什麼!”
唐風流卻只是邪邪一笑,揚起袖來,一隻白鳥撲稜著翅膀停在他手背,咕咕蹭了蹭他手指。
“乖啊,替我去找傾國。告訴她時候到了。”
“這次她終于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
蒼寒堡東暖閣,院落一角。
“咳,咳咳……”
不能……不能讓她看到。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冷汗沿著宮亦飛俊朗的面龐滑落。松軟的泥土刨出深坑,把那東西丟進去,蓋上土,一遍一遍用鞋底夯實。
胸口一陣溫熱沸騰,他搖搖頭,壓抑了好幾次上翻的血氣,告訴自己不是他想的那樣。
不會的。這鳥兒只是剛好飛過,不是來尋傾國的。又或許,根本就是他草木皆兵——那並不是唐風流的鳥!
成婚二十年,又有了引以為傲的兒子。宮亦飛也知自己有時脾氣不好,可對待妻子,已可謂竭心盡力地去寵……
她不能……不能這樣!她不會忍心這樣!
“亦飛,你……在埋什麼呢?”
幽幽的銀鈴聲傳來,宮亦飛身子狠狠一震。
那女子一襲白衣、鬢邊斜插一枚銀鳳釵。就在小院對面的圓形的拱門下遙遙望著他。身旁一株紅色海棠花,一如他們當年初次相見時的清麗絕倫。
“傾國……”他佝僂著站起身,悄悄濕了眼眶。
一晃二十年,她的容顏未變。只是袖中,卻透著一抹暗暗的銀色寒光。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在靠近他時,手中竟都要偷偷捏著一把利器了?
“亦飛,你真的好過分啊。”女子巧笑倩兮,嘆道,“那白鳥……可是很珍貴、非常難養的。”
——傾國,不,別說了。
“其實你早就懷疑奴了吧?那怎麼不問奴呢?亦飛,你可以問奴的啊——問奴那蝕骨劍是不是被奴拿走了……拿去送給了唐風流?”
——不,這不是真的。
宮亦飛心中大慟,胸口一緊,一口血水從齒縫中涌出︰“咳,咳咳……傾國,這麼些年了,你竟始終、你始終都忘不了他?”
“亦飛,”她蓮步輕移,一陣幽香到他身邊,“是奴對你不住。你殺了奴吧。”
“我不信……”宮亦飛雙目通紅,含淚喃喃,“傾國,自你嫁我以來,我幾乎對你百依百順!日日夜夜朝夕相處,從來不舍得你受半點委屈,到頭來……就換來一句對不起?”
一陣冰涼,繼而是鑽心劇痛。
宮亦飛愣愣低下頭去,一枚短刃正插在胸口。
“風流那邊一定等急了呢。亦飛,你既不殺奴,那麼奴要你的血,去幫風流解了蝕骨封印。”
“奴欠你的,此生已無法報償,只能……來世再還。”
“宮家主?傾國?你們……”
酒壺“啪”地掉在地上。
江盎本是大白天的又來找宮亦飛喝酒賣慘,見眼前一幕,愣愣心道我這難道吾輩這是白日做夢了?
怎麼會看到傾國她、她用刀對著宮家主……
縴縴玉手抬起,手中一只玉瓶。血水從宮亦飛傷口中奔涌而出,凝成一顆血珠進了那玉瓶。
江盎一陣黑風閃沖過去,卻也只來及托住那人搖晃墜下的身子。但見宮亦飛雙目空洞,臉上淚痕斑駁、滿是苦笑與絕望,卻又像是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顫抖著將臉往他懷中埋。
胸口微微起伏,殷殷一片血紅。刺痛了江盎雙眼。
抬頭看向玉傾國,當年這個女子……也是這般冷笑著。將別人的心徹底擰碎踐踏,毫無半點悔過。
他跟宮亦飛怎麼都那麼傻,沉溺于虛假的柔情。
明知道玉傾國的心中,自始至終就只有唐風流一人。
夫君、兒子,再多的寵愛、真心相待,再多的縱溺、柔情,比不上一個負了她的唐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