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王叔叔不易做
唐深︰“渡兒莫慌!從這臨江城馬上星夜兼程往燕北趕, 最多不過三天便能到達!”
良宵︰“師兄別急, 宮伯伯武功高強, 一定能保護伯母周全。”
江盎︰“小子放心吧!管他什麼天道教地道教的,只要敢惹咱們,有我和我尊主二人合璧,定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獨孤寂︰“有我在, 莫怕。”
姜慎行則同唐深私下互相交換了一個迷惑不解的眼神。
蝕骨劍失竊?宮家被江湖集結圍攻?
這又算是哪門子的劇情發展?書里宮渡父母一輩子平平安安,根本沒有這一段啊!
……
蝕骨,乃是天下第一凶劍。
引殺戮、攝心神, 邪性無比。當年獨孤寂就是因為那凶劍魔氣所挾, 才會走火入魔、屠戮了整個鹽海城。
在江湖正道第三次誅魔、獨孤寂力竭伏誅之後,魔劍蝕骨便被德高望重的宮家家主宮亦飛取走, 封印在燕北禁地不老寒潭。
一晃二十多年,世間清靜。
唐深來到這個世界後,才發現關于宮家封印蝕骨一事, 在背後議論不滿、蠢蠢欲動之人多如牛毛。
想來不怪。
一把魔琴殉音, 他一句“在殷莫手中”的謊話,便勾引了到半個江湖的人紅著眼不管不顧、千里迢迢跑去藥谷雪山。
那蝕骨劍的魅力, 始終只在魔琴之上。
多少年來,覬覦之人早恨透了獨佔此劍的燕北宮家。
如今魔劍不翼而飛。正道天星門門主寒衣道長第一個站出來斷言, 說是宮家家主宮亦飛監守自盜,偷藏了那魔劍。
“一派胡言!”
“當年我爹用盡心力才封印那魔劍,弄得肺葉重傷、天氣一冷便劇咳不止——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天下太平、魔劍不再為禍人間?”
“如今魔劍失竊,他們那些居心叵測之人, 非但不幫忙尋劍追凶,反而只怪罪到爹爹頭上,還集結江湖正道去圍攻燕北!他們怎麼不想想!那劍既一直在我家禁地,我爹若真想獨吞那把劍,何必要等二十多年?”
“師兄……”良宵輕撫他起伏的後背。
宮渡含淚,咬牙埋首在雙膝間。
“若是天下正道都如此善惡不分……那我宮家又是何必、我爹爹又是何必!”
……
一把魔劍,照出世間眾生相,終不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母神的世界觀似乎一向如此——正道不正,邪道不邪,人心叵測、妖魔叢生。
是亂象。卻也好像是任何世界抹除脂粉掩飾的真實。
世間一向只有極少的人,能一甩清袖,脫出了那無盡功利算計的輪回。
馬車疾馳,唐深窩在獨孤寂身邊,涼涼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良宵在輕言安慰宮渡,劍靈幫腔,姜慎行一臉無辜地吃著豆腐干。
好在,他的身邊,一直是這樣一群乾乾淨淨的人。
不說獨孤寂,不說姜慎行,只說宮渡良宵——他們二人本是楓葉山莊最有前途的徒兒。
留在莊中,自然前程無量。卻二話不說扔下那一切,便跟著一個不靠譜的師父就跑了,不知要被多少人在背後譏諷嘲笑。
但世上總有些這樣的人,人生一世,從不是為些虛名利祿。
……
車馬在山道小路飛馳,迎面一行急行的道士打扮人等策馬而過。
“等等——渡兒!”
為首中年人一把扯住馬嚼︰“你是渡兒?你是宮家的渡兒對不對!”
宮渡一愣。他雖十歲便被父親送往千里之外的楓葉山莊為徒,可如今見那中年的模樣,卻也並不陌生。
記得小時候,這位伯伯常來家中走動,還給他買過糕點和糖。
“紀伯伯,您、您也是同天星門一起前來討伐我爹的麼?您跟他既是舊友,該知道我爹他不會私藏魔劍……”
“宗主!那、那是宮家少爺!”身後之人叫了起來,“抓了他,咱們就立了大功了——大好的機會啊!”
“給我住口!”
“可是……”
“掌門讓我們去西邊守著過來的主道,咱們只奉命去守著便是!哪來你那麼多話!”
這世上著實是有些人不貪不佔,或許有時也會身不由己,但心里總有把尺度照著公正良心。
那中年男子扯過宮渡,低聲在他耳邊道︰“你爹他被掌門逼去了東邊的斷崖谷,已去了兩三個時辰,怕是、怕是已經……伯伯幫不了你。你千萬小心。”
“多謝紀伯伯!”
“渡兒!不要勉強,一定小心!”
***
斷崖谷。
眼前只一片血色,宮亦飛反手一把利弓,弓弦如鋸,掃過之人皆血水飄濺。
但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一百多人突圍出城,如今只剩下他一個。眼睜睜看著一直跟在身邊的忠僕舊友一一倒在眼前、死不瞑目,著實心痛欲裂。
手腳僵痛、精疲力竭,已全靠最後一口氣支持著搖搖欲墜的身子。
唯一欣慰的,便是當年愛妻過于寵溺獨子渡兒,不讓打不讓罵,弄得小小年紀無法無天。他歷來謹慎嚴厲,終是看不過眼,不顧妻子哭鬧硬是早早把那孩子送去了千里之外的楓葉山莊。
如今罹遭大禍,沒有殃及那孩子。
萬幸。
恍惚間,對面天星門長老一劍狠狠刺過,胸口一陣劇痛,噴出一口鮮血。
“咳……咳咳……”雙膝落在地上,長發散亂,膝下一片血污。
只可惜,上次見那孩子還是前年冬天。
門派事務繁忙,早知如此……該多去看看他才是。
“爹!”
“爹——!!!”
雀鳥驚林。
那聲音竟像是渡兒,這莫非是回光返照?
宮亦飛用盡力氣抬起頭望向身後萬丈斷崖之上,心里一抽,上面正是那許久不見的少年身影!
“咳……咳咳咳……不……”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傻孩子,燕北城已被六大門派包圍得水泄不通,隨處都危險得很!你不是他們對手,快走,快回楓葉山莊。
好在……雖看得見、听得到,但這斷崖谷利刃一般直插下來,崖上崖下乃是直直天塹。
再好的輕功,也不可能上的去、下得來。這些人抓不到他。
渡兒,你又長大了不少。
爹能最後見你一面,死也瞑目了。以往對你是凶了些,卻是為了你好,你不要怨爹爹。
……
“師父!我爹他——我該怎麼辦?!”
親人重傷、近在眼前,宮渡心急如焚。可這等高崖想要一躍而下,便是一行人中武功最高的獨孤寂,怕也無異于送死。
“姜總,你那兒有沒有繩梯之類的?”
“呵呵!”姜慎行淚奔,純道具流輔助也得有個基本限度,我又不是真的多拉A夢!
正一籌莫展,卻听某人呵呵一笑︰“你們都下不去,我卻下得去啊~”
……
崖下,天星門數十名長老已將跪倒在地的宮亦飛團團圍住。
數十隻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為首的灰袍道長口噴沫星,不斷數落燕北宮家的各種罪狀。
“……”
劍靈江盎默然想起自己死前,曾也有過不甘。
畢竟,又不是光明正大輸得心服口服。他是被傾國騙了、毒了,不能動彈,那群人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數落他罪有應得,他周身就只有嘴還能動,怎麼能不反唇相譏?
罵著罵著,卻有一個紅衣人嫌他太吵,刺了他一劍。
並說了一句話,他銘記至今。
“反派死于話多。”
他那時氣得簡直要吐血。如今看到眼前這一幕——呃,可不就是死于話多麼?
你們這些人啊!若能省卻這大肆數落的時間,一刀剁了宮渡他爹,我也未必趕得及不是?為了圖個嘴上快活,結果自討沒趣了吧?
身影一閃,一團黑紅色的戾氣直接將宮亦飛整個人團團籠罩。
繼而數道黑火沿著那幾十只劍便飛速蔓延而上,滾燙燒手,天星門眾人吃痛,利劍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江盎乘勢化回人形,一把攬過宮亦飛,一躍跳出包圍。
落地之處,腳邊青草燃起黑火,一瞬間火光大盛,周遭無人能近。
天星門眾人大驚︰“你、你是什麼人?”
“哼,”要說“蒼寒堡主江盎”之名,當年在江湖上大殺四方的威風,也半點不比琴魔獨孤寂差,“吾輩大名~說出嚇死你,可惜你們還不配知道!”
“咳……殺了……替我……殺了他們……”
懷中那人咳著血,聲音嘶啞、斷續。
“他們……屠戮我一門……我要報仇……殺了……嗚……咳咳,咳咳咳!”
“知道了知道了!宮家主,你既受了傷,便莫再多說話了!吾輩幫你料理了這些霄小就是!”
說罷,就見銀白長髮飛揚,一抹邪魅淺笑。面前黑霧登時沖天,有如地獄業火般,耳邊烈烈傳來天星門眾人慘叫。整個谷中,黑火震天。
滴答,滴答——
哎呀,哎呀,一手血。宮渡他爹這傷得可真不輕。
您老沒事兒吧?吾輩也不會止血吶,還是抱你上去找那唐門會醫的那小子……
呃,等等,唐門?
唐門!!!
為什麼!為什麼之前那麼久,都沒反應過來他其實是唐門?那他豈不就、不就是……
猶記當年攻入蒼寒堡、拿刀刺著他玩的那個囂張小子也是個唐門,而且也喜歡穿一身紅衣。
名字尤其很招人討厭,好像叫什麼唐風流……
江盎尚在自顧自陷入天打雷劈的狀態,只順手把重傷的宮亦飛打橫抱起,沒成想一低頭,又赫然對上一張俊朗如鑄、無可挑剔的臉龐。
古銅皮膚,眉宇斜飛入鬢。雖唇角染血,氣息奄奄,一雙眼楮卻仍強自睜圓、燦若星河!
……
真的假的?你是宮渡他爹?
江盎一直以為宮渡他爹會是個糟老頭子。就算不是,按照宮渡那糙不拉幾的模樣推算,也多半好看不到哪里去。
沒想到這位宮家家主竟這麼年輕瀟灑!
不過,你都長這樣了。宮夫人是得有多麼其貌不揚,才能把你們兒賊生得那麼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