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看破不說破
隔日清晨, 姜慎行睜開眼楮, 眼前鋪開的是盛世美顏。
獨孤寂果然是……絕色神顏, 無可挑剔。
睫毛好長!鼻梁好挺!360°無死角!無、死、角!
轉頭,唐編的睡臉倒也不差。
人長得……比他的性格還要多英氣一點點,閉著眼楮時更有種冷峻的魅力。
此等左擁右抱的香艷場景,嘖嘖, 定然分外惹人艷羨~一個直男。羨慕個毛線啊摔!
……
早餐可謂豐盛異常。
小屋廚房可以生火,姜慎行充滿生活熱情地煎了雞蛋餅,唐深熱了牛奶, 還有各種即食燕麥粥、水果、蛋糕和餈粑油條糖糕燒麥等等鋪滿桌子。
“等等等前輩你別起床!”
獨孤寂揉了揉眉心——平日里素來早睡早起, 今兒卻怎麼回事?
一睜眼都日上三竿了,何況他一般睡著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醒的, 昨晚卻怎麼會睡得那麼沉?
竟連身旁兩人都起了都不知道……
正想著,一隻小方桌被唐深直直架在了他床上。
一些精致的、冒著熱氣卻從沒見過的小吃食,正一小碟一小碟往桌上擺。
“前輩, 昨晚我和小姜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完全沒有, 反而……
獨孤寂其實自打離了山莊,心里一直在暗自糾結——那個被他當做九命替代品, 睡覺時總枕在枕下的黑色小毛團被不小心忘在了楓葉山莊。他正不知沒了那個,晚上要怎麼才能入睡。
結果昨晚, 听著身旁人的呼吸聲,竟一夜甜眠。
睡得恍恍惚惚,直到這一刻還是饗足得很,滿滿說不出的踏實安心。在想想從今以後大概都有人伴在身邊, 再也不是請冷冷孤零零一個,更是心中一片安和。
……好像,也不僅僅只有暖而已。
“這些都是姜總做的。我雖也想做……但除了泡麵,這方面還真是沒天賦,唉!”
小包子、小蛋卷,五色粥。唐深殷勤臉把筷子湯匙遞了過去︰“前輩快嘗嘗看吧,待會兒要涼了!”
唇齒之間全然是陌生的食物——松軟,入口即化,帶著一股果子的奶香。
獨孤寂過去總看那個小姜狼吞虎咽露出幸福的樣子,卻從不知道吃東西真的能讓人覺得飄飄然,手指蹭過薄唇,抬起眼。清早的明光照入窗子,正明暗打在唐深的臉上。
那人殷切看過來,他忽然垂眸不敢對視。只覺得糖粥的甜緩緩在口中化開。
……
雖然說是超級認真準備的、床上的豪華早餐。
然而,遇上了傳說中的處、女、座。
獨孤寂吃倒是都吃完了,卻明顯全程擔心食物會掉在床上,根本無法優哉游哉地正常享用。
“前輩,這兒是乾坤戒中,其實真的沾上了也不用換洗床單的……”
床上愛心早餐計劃失敗。
一個吃一個看。如果世界上能有“獨孤前輩微表情觀察”這門課,唐深覺得自己大概可以拿到滿分。
雖然多半時間面無表情,但吃到不那麼喜歡的東西時,他其實會露出一絲淺淺的古怪。而吃到喜歡的東西的時,平靜如水的狹長雙目里則會悄然閃出星星來。
飲食偏好get!拿小本子飛速記記記。
真是輕輕松松、其樂融融美好的一天——如果宮小渡和良小宵能快點出來的話。
……
紫玉幽冥陣旁的一地血污尸骨,一夜之間被人全部清乾淨。
雪白地面上,正閑閑坐著一名黑衣白髮的俊朗男子,額間一條黑色玉帶抹額極為惹眼。他見眾人出來,偏過頭來微笑打了個招呼︰“休息好了?”
唐深姜慎行面面相覷︰“誰?”
獨孤寂︰“昨日的沉淵劍靈。”
“果然還是尊主認得吾輩!” 那劍靈笑眯眯一躍而起。
“等等,你、你還有實體的?”
“自然有了!既是劍靈,吾輩在被投入劍爐之前不是活人又是什麼?”
那劍靈也不在意姜慎行圍著他一通亂看亂摸,只展開雙袖道︰“尊主尊主,您看吾輩生前是不是還算風華正茂、一表人才?”
那確實是個風姿不錯、身材高挑、容貌極其英俊的成年男子。
雖然眼眶下一片黑眼圈,皮膚又蒼白打眼一看活像個吸血鬼,卻一點沒有影響他那種嚴肅陰沉、和獨孤寂稍有些類似的那種黑暗系的帥。
唯一的問題是——
當一個陰暗系長腿大帥哥全程搖搖晃晃蹦蹦跳跳,一咧嘴笑起來人畜無害,而且說話完全是姜慎行那個調調時……
著實好生違和!
……
忽然,幽冥陣開始波動,一陣砂石掃過,陣中逐漸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渡兒!”
終于!終于出來了!急死人了!
“師父——哈啊!快……師弟他……”
宮渡馬尾散了、喘著粗氣,身上蹭了不少細小的傷痕。他抱著良宵,踏下陣壇時身子一個趔趄,好在唐深及時接手了他懷中的人。
良宵閉目靜靜沉睡著,臉色發白,還好周身整齊、並無傷痕異樣。
“你們怎麼會耽擱了這麼久?渡兒,你在陣里都看到了什麼?”
“我、我看到了好多我不認識的人!”宮渡精神尚過得去,只是有些疲倦,加之臉上寫滿了的狐疑不解,“好些女孩子……每個都拽著我叫我夫君,可我根本不認識她們!”
“……”
“被卷入幽冥陣時,師弟他就在我附近,可天突然黑了。我只听見他在哭,卻怎麼都找不過去。那些女孩又纏著我,我用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終于把他找到。可從我尋著他,他就、就這般怎麼都叫不醒了!師父,您快幫師弟看看吧!”
……
當晚,車馬折返了小鄴城的玄月客棧。
良宵高熱不退,唐深給他煮了藥,又不放心請了城中最有名的郎中。
“按老夫說,這位少俠得的……怕是心病。”
唐深當然也知道他是心病︰“可是,難道心病就沒辦法用湯藥醫了麼?”
“藥石作用甚微,心病尚需心藥醫啊”。老郎中拈了拈胡子。
“心藥……”
一旁獨孤寂听了,幽幽抬眼看向一臉凝重宮渡宮渡。白天車馬上,一路都是這人把身子滾燙的良宵抱在懷里輕聲安慰,親手喂水喂藥、一臉的心疼。
“略言,”獨孤寂踫了踫身邊人,輕聲問,“郎中所說的他的心病,便是指那宮渡麼?”
唐深大驚,前輩!你開竅了?!
人家兩個根本只是曖昧!呃,說不定連曖昧都沒有,官方說法就只是單純的師兄弟手足情誼!但你、你你居然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前輩,你、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其實,也並沒有看出來什麼。”
獨孤寂被唐深灼灼目光盯得心口發燙,垂眸移開目光,臉上一抹淡紅異色。
“我只是從以前就……覺得余生看宮渡的眼神,同你看我時有些像。”
“以前並不明白。可後來,你不是跟我說……”
“……”
唐深僵直,感覺心髒咚咚按捺不住。
腦子乾脆“啪嗒”斷線,伸手就把別人的手抓到了自己手里來。
……
本以為告白之後,獨孤寂是斷不會主動再提及此事的。
像那樣既不接受也不拒絕的態度,弄得他頗為進退兩難,撲上去怕招他討厭,想裝雲淡風輕卻又舍不得。
難道……其實有戲?
這下不再猶豫了!
指尖磨蹭著那人有些粗糙的指腹,描繪過一道道琴弦鑄就的細小傷疤。冰涼的手在他的撫摸下竟熱了起來——還猶豫什麼?
從今往後,死活不要臉了追吧!
“師父,余生他……一半天的總是在夢囈,還說了許多奇怪的東西。”
宮渡滿腹心事,踱來唐深面前低頭皺眉。獨孤寂想要抽回那隻手,卻被唐深死死握住不放。
不用遮遮掩掩。反正,宮渡良宵他們以後也會知道的。
……說不定已經知道了?
“師父,余生他夢中總是念叨著,一遍一遍讓我‘別走’。我跟他說了我不走,真的不走,可他卻還是會一直在夢里面哭。”
“他還跟我說,讓我不要飛升,不要飛去他去不了的地方。說是讓我留在凡間,這樣他偶爾下了山時,還能在遠處偷偷多看我一眼。”
“可是師父,我們楓葉山莊又不修仙,哪兒能飛什麼升?”
“師弟到底在說什麼,我全然听不明白!”
說到這兒,宮渡眉心糾結起深深的溝壑︰“我听說那幽冥陣是會叫人患上失心瘋,余生他、他該不會是……”
“渡兒別急,良宵應該沒瘋。”
雖說沒瘋,但那日的幻影,錯亂的情節,讓唐深至今也無法梳理出個所以然來的脈絡來。
“師父,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余生真的……師父也不要擔心什麼!渡兒定會好好照顧余生一輩子的。畢竟、畢竟都怪我不好,沒能好好保護余生!”
“你剛說,要照顧他一輩子?”
唐深尚在認真沉思來龍去脈,全沒瞧見身旁獨孤寂狹目中閃過一絲明亮。
“所以,你們兩個其實是兩情相悅?”
轟——
咳……啥?!
前輩你說了啥?
唐深一口老血生生壓住,姜慎行正在旁邊倒茶,茶杯倒了,茶水全部濺在桌上。
人生智慧!看破撞破不要說破!
獨孤前輩你、你實在是……
眼見著宮渡呈石化狀,而無辜的小美人良宵還在噩夢連連,唐深姜慎行對視一眼,雙雙替這對苦命徒兒鞠了一把辛酸淚。
《渡血劍》作為大母神最為種馬的一本書,宮渡可謂是遠超秦熠、全料滿貫的後宮巨巨。
但這並不代表宮渡就生性博愛或者濫情,反而,他是真‧全程莫名其妙——
幾十個老婆,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娶來的。
怎麼就被許婚了?怎麼就要對人家負責了?怎麼就拜了天地了?
說白了,宮渡在感情線這方面的設定就是個徹徹底底根不開光的傻木頭。《渡血劍》整篇文的主旨——傻人有傻福。
所以,當這麼一個人說出要“照顧某人一輩子時”,九成九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個意思。
“獨、獨孤師叔!”
果然,從石化中驚醒的宮渡小虎牙都嚇歪了︰“我、我同師弟不過是同門之誼!您、您、您跟師父的事……徒兒絕對不敢說有什麼不好,但我同余生……真的是清白的!”
唉,還好小美人尚昏睡著。
唐深往床上看了一眼,喜歡個木頭精也真是可憐,這要是醒著,怕是要分分鐘吐血而亡吧。
等等,宮渡他剛才還說了啥?誰和誰的事有什麼不好?
“你既說你們是清白的,”獨孤寂不依不饒,“他心里喜歡你,你難道不知道?”
一句而已,再度破壞力拔群。
剛石化了的少年再度風化當場。
半晌。“余、余生他怎麼會……他、他、他……師叔您、您亂說!”
“我如何會亂說?”獨孤寂皺眉,隱隱露出一抹嚴厲,“天下人若都你像這般遲鈍,那還得了?”
呵呵。
姜慎行全程圍觀——五十步笑百步。
就憑你,也敢說別人遲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