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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趙權明裡暗裡暗示一番的李嬤嬤今日像是提不起精神似的, 瞧著芮毓端端正正坐在那兒, 她就叫來了謝嬤嬤。
這個芮姑娘如此嬌貴,連端個茶皇上都捨不得,那旁的也不敢讓她學了,
這個謝嬤嬤從前伺候過太后, 倒是敢得罪人, 李嬤嬤便讓她來了。
謝嬤嬤和顏悅色的朝芮毓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抱著一摞子書冊擺在桌前:「芮姑娘進宮後就是皇后娘娘了, 這些是宮中各司的收支、採買等筆錄,雖說這平日裡有人打點, 但娘娘也要三五不時查查。」
謝嬤嬤說著,隨意撿出一本,翻開說:「喏, 就從這本學著看吧, 娘娘先瞧,瞧不明白再問老奴。」
芮毓溫吞吞的從謝嬤嬤手中接過冊子,仔仔細細瞧了半天後,她才抬頭問:「這些, 我都要看?」
謝嬤嬤端著身子笑說:「哪兒能啊, 只是讓姑娘熟悉一下帳本, 好歹也得看得懂吧。」
芮毓點了下頭, 然後指出了十幾處的地方:「這些,你來講講。」
謝嬤嬤一頓:「這些都看不懂?這……一般姑娘家中也會教授如何持家,如何管賬, 如何、」
「謝嬤嬤!」巧閱沉下臉,語氣也一併冷下來:「皇上請嬤嬤們來便是教姑娘的,姑娘家中如何,還輪不到下人指指點點。」
被巧閱這種小丫頭片子教訓一番,謝嬤嬤臉上紅了又白,憋了半響才說:「你懂什麼,我、」
後頭李嬤嬤扯了她一下,她方才堪堪住了嘴,沒再繼續說下去。
謝嬤嬤雖然心中有氣,但還是按照芮毓說的將每一處都細細說了一遍,說的口乾舌燥,兩個時辰後,芮毓說餓了,這才甘休。
謝嬤嬤同李嬤嬤一道走,李嬤嬤提醒她:「她畢竟是未來皇后,你我都歸她管,你啊收斂收斂。」
謝嬤嬤小聲嘟囔著:「恭敬著呢,你瞧皇上寶貝的,連規矩都不捨得讓人學,只是這宮裡終究還有個太后,我瞧著皇后也不好當。」
——
芮毓抱著兩本冊子回昭陽宮,午膳已經擺好了。
她坐在桌前又翻起了帳本,巧閱替她揉了揉手腕:「姑娘學的可真快,謝嬤嬤那麼一說,姑娘便聽懂了。」
芮毓目光從帳本裡移開,喝了兩口酸梅湯解解渴,才說:「宮裡要用這麼多銀子?」
巧閱瞧了眼那帳本,這本帳冊還是前些年的,近幾年開銷要更大些。
「宮裡養著這麼多人,各宮各司都要採買置辦貨物,自然要用許多銀子的。」
芮毓聞言點了下頭,沒一會兒又問:「那皇上要是沒錢了,怎麼辦?」
巧閱愣了一下,往年若是國庫空虛,都是通過各州各府加重稅收來充盈國庫,不過新皇登基以後,還未曾出現國庫空虛的情況。
「皇上總會有法子的。」巧閱說。
芮毓若有所思的低頭吃了兩口飯,便沒胃口了。
入秋有些日子,近日的天兒也轉涼了。她在窗外吹了會兒風,瞧見遠處一抹玄色,欣喜的朝來人揚了揚嘴角。
沈緒腳下一頓,還未進屋就看到窗邊的姑娘,今日是一身翠綠,真好看。
趙權抿嘴偷笑了會兒,才催道:「皇上,姑娘等久了。」
沈緒這才回過神來,又面無表情得往前走。
他進來時,宮人正要撤掉桌上的飯菜,他擰了擰眉:「往後讓膳房換著花樣做,成日都是這幾道菜。」
聞言,宮女太監們垂頭應是,沒敢多言。
只是,膳房的菜肴從來都是換著花樣做的,只是芮姑娘沒胃口,不賴膳房啊…
沈緒這才剛坐下,抿了口茶,正招手讓小姑娘過來。
芮毓方才吹了風,臉頰都是涼的,他蹙著眉頭碰了碰。
芮毓將手中拽著的帳本給他瞧,還指了好幾處地方說:「今日我學了這個,這些我都能看懂。」
沈緒笑了笑,順著她的話點頭說:「嗯,阿毓最聰明。」
誰料,小姑娘今兒個聽到這話沒笑,反而一臉同情的望著他,半天才輕聲問:「你缺錢嗎?」
沈緒眉間一跳,靜默半響:「什麼?」
芮毓揚了揚手中的帳本:「巧閱說,宮裡好多人,都要用銀子,你要花好多銀子。」
沈緒眉間一挑,目光從她手中帳本移到她臉上,斂著嘴角,故作深沉道:「是,要花好多銀子,若是有一日銀子花完了,如何是好?」
芮毓眉頭微微一皺:「我有很多,分你。」
她稍稍思量一會兒,大方道:「分你一半。」
沈緒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將她往懷裡帶了帶,才說:「好,當嫁妝了。」
芮毓被他這一抱抱懵了,暈乎乎的聽他胸腔內發出的笑聲。
分他一半銀子,他就這麼高興麼?
那以後她多分一些給他。
——
這些日子因為變天了,芮毓胃口不大好,又加上白日裡也聽嬤嬤們授課,夜裡她又要瞧那小本子,沒兩天就瘦了一圈。
傍晚,巧閱又端了碗蓮子粥來,這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姑娘這幾日一瘦,膳房那些人便被禦乾宮挨個罰了個遍,於是殷勤的不得了。
芮毓擺了手讓巧閱退下,直到寢屋裡只剩她一人後,她又從袖口將書掏出來。
她撐著腦袋倚在貴妃椅上,來來回回翻了好多遍,這些圖她都記熟了,可然後呢?
芮毓心煩意亂的將圖冊翻的亂七八糟,然後捧起蓮子粥三兩口就喝完,接著推開門,天邊一輪明月亮盈盈的。
她頓了一下,才問守門的巧閱:「現在能去見皇上麼?」
巧閱啊了聲,這個時辰……
不過她很快就點頭應下了,姑娘想見皇上,皇上定是高興的。
不過芮毓急著去,巧閱也沒來得及多準備,隻拿了件披風就隨她去了。
只可惜,今兒個就是這麼湊巧,禦乾宮上下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裡頭砰的一聲,那琉璃杯被摔出門外,碎了一地的殘渣。
巧閱上前護了芮毓一下,也是被這情形搞懵了。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皇上這是動怒了,不管發生什麼,她們還是不要往刀口上撞的好。
巧閱正要開口勸芮毓明兒個再來,門外便傳來一聲驚叫:「芮姑娘!芮姑娘來了!」
巧閱幽怨的望了趙權一眼,趙公公喊這麼大聲,是怕皇上聽不見麼?
還真被巧閱猜中了,趙權就是怕皇上聽不見。
趙權就差感激涕零了,芮姑娘簡直就是菩薩啊,皇上方才那架勢大有將禦乾宮上下都拉出斬了的樣子,這不,救命的到了……
他從寢殿裡踏出來,隨在他身後的兩個太監分別按押著一名女子。
巧閱心下一咯噔,愣她再傻也明白了,這兩個女子穿著打扮風情萬種,分明就是…
可這也太大膽了吧!
趙權剜了眼那倆女子,涼颼颼道:「甯聖宮那頭安排著,看守寢殿的小太監竟然因為是太后的吩咐,想都不想將這倆人放進去。」
正說著,後頭幾個太監抬著擔子,上面蓋著一張白布。
是那拎不清情勢的小太監。
巧閱咽了下口水,這回反而是同情的看著這兩個安排給皇上的女子。
芮毓在這兒聽了半響,指了指這兩個人,好奇道:「她們怎麼了?」
巧閱不想讓姑娘沾染此事,便想敷衍過去,誰知那倆人一個勁兒求饒:「奴婢只是太后送過來的,並非有意勾/引皇上,還請皇上饒命,饒命啊皇上!」
芮毓目光攸的一暗,勾/引?
她淡淡的看了這二人一眼,心下突然變得煩躁起來。
還是趙權怕皇上在寢殿不耐煩,催著芮毓進去,她這才抬腳從這兩個女子身側走過。
巧閱腳步在寢殿外一滯:「姑娘進去吧,奴婢在外頭等著姑娘。」
左右皇上又不會為難姑娘,但他如今在氣頭上,會不會難為自己可就說不準了。
芮毓不是第一次來禦乾宮,卻是第一次踏足雲硯軒,皇上的寢殿。
這裡頭要比她的寢殿大多了,不過芮毓還是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席上的人。
沈緒方才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但不過也就是給甯聖宮那頭一個下馬威罷了。
現下舒心的坐在這兒,反而是芮毓一臉凝重。
他倒是有些驚詫,這個時辰她怎麼來了。
不過,沒等他開口問,小姑娘便擰著眉頭說:「她們,勾/引你?」
沈緒哼笑一聲,這才同她解釋說:「是太后送來的人,我沒碰。」
芮毓心下好受一些,對竇氏的不滿又多了兩分。
好像沒什麼好說的了,芮毓靜默半響,想了會兒又道:「以後也不碰?」
沈緒朝她揚了揚眉:「如今你的醋意是愈發大了。」
芮毓撇過臉,到底還是沒再糾結這事兒,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兒呀,耽誤不得的。
她往沈緒身邊靠了靠,輕聲說:「你還有別的沒教我。」
她說的坦坦蕩蕩,但沈緒卻猛地一怔,扭頭去看小姑娘,她方才並非在問他,而且在陳述一件事兒。
沈緒一手穿過她的臂彎搭在腰間,腰間的手刻意的摟緊,嚇唬她說:「你這個時辰坐在我的寢殿,同我說這個,就不怕?」
芮毓稍稍推開他,臉上並無半分懼意,反而是一臉「我早就看透一切」的表情瞧著沈緒。
她點著頭說:「我知道,你也不會。」
說罷,芮毓又連著點了兩下頭,怪不得他來來回回隻教了她一樣東西呢。
她都學會了,他還要一直教。
芮毓拍了拍他的肩,一臉老成道:「別怕,我教你。」
她停了一下繼續說:「不會也沒關係,你多瞧瞧書,就會了。」
沈緒遲疑的看了她半響,愣是沒說出話來。
短暫的靜默過後,他才問:「你教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