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呦,」 季夏滿臉堆笑聲調卻又尖又細,「雲月啊,你怎麼在這兒偷懶呢。這一個多月院子裡處處積了塵,你平時要是稍微用心點, 隨便拿著帕子撲騰兩下也不至於這樣啊。」
葉雲月一怔, 轉頭望向門口。
姬星瀾也扭著小腦瓜望過去。她看見顧見驪, 眼睛一瞬間亮起來。然而下一瞬, 又悄然黯下去, 嘟起了嘴。
葉雲月立刻擺出笑臉來, 笑著說:「掃灑這種事雖然重要,難不成還比瀾姐兒重要?夫人離開這麼久,是不知道瀾姐兒病得有多厲害。我哪敢離開一時半會兒?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瀾姐兒身邊照顧著。」
季夏豎了眉,質問:「你這話是說瀾姐兒病了一半個月?還是你想偷懶拿瀾姐兒當藉口,咒她病得久啊!」
葉雲月一噎, 憤憤瞪了季夏一眼,努力克制著怒火,臉上的笑到底是沒了,淡淡道:「季夏, 你是夫人帶過來的, 那身份自然是與府裡的下人不同。可也別這麼咄咄逼人。合著你認為小主子只有病了才需要人照顧著?平時衣食住行哪裡不需要大人守在一旁細心打點?更何況瀾姐兒和六郎都是剛剛啟蒙開始讀書, 更是需要大人盯著。」
「如此, 倒是我冤枉你的一片苦心處處周到。」 季夏冷哼, 「可是夫人站在這裡,你老老實實坐著可講了半分規矩?哦, 你做事這麼用心那麼周到,想來不會不懂規矩。那就是…… 故意的了?」
「你!」 葉雲月飛快地看了顧見驪一眼,等著顧見驪出面制止她那個咄咄逼人的丫鬟,可是顧見驪從始至終臉上都掛著優雅的淺笑,並沒有出聲制止季夏的意思。
葉雲月說:「我只是在給瀾姐兒喂藥而已。」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顧見驪和季夏開口,只好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
顧見驪這才將拐杖抵在門檻內,扶著季夏邁進門檻。
姬星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望著顧見驪的拐杖,細細的小脖子拉得很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顧見驪逐漸走近。
顧見驪緩步走到床側,將拐杖遞給季夏,扶著床榻在床邊坐下來,柔柔開口:「瀾兒好些了嗎?」
姬星瀾歪著小腦瓜瞧著顧見驪,她慢吞吞地點了下頭,奶聲奶氣地問:「你的腿怎麼啦?」
「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
姬星瀾驚得瞪圓了眼睛,她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驚問:「那是不是好疼好疼呀?」
「是呀,初時每夜疼得睡不著。最近才好些。」 顧見驪衝著姬星瀾蹙起眉,孩子氣十足地實話實話。
姬星瀾想了一會兒,癟著小嘴兒。小孩子臉上皮膚嫩得很,她輕輕吸了下鼻子,眼圈就紅了。
「那…… 是不是要喝好多苦苦的臭藥?」
「當然要喝呀,每天要喝兩三次呢。而且還要吃許多難吃的補湯,又油又膩。」 顧見驪抱怨著。
姬星瀾眨眨眼,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天風寒喝藥也沒那麼可憐了。她小手推開身上的被子,從被窩裡爬出來站起來,伸出小胳膊抱住顧見驪,像個小大人似地用小手拍了拍顧見驪的背,苦口婆心:「要乖乖喝藥才會徹底好哦。少喝一次藥就會晚一天好哦!」
顧見驪忍俊不禁,把奶香的小姑娘抱緊懷裡。
「好,瀾瀾和我一起喝藥,都乖乖聽話。」
「嗯!」 姬星瀾使勁兒點頭,「瀾瀾一直都很乖的!」
顧見驪溫柔笑著摸了摸她的額頭,姬星瀾還是有一點燒。她說:「瀾瀾冷不冷?快快躲進被子裡圍著。」
「不冷不冷!」 姬星瀾連連搖頭,「雲月姨給瀾兒的小被子裡塞了暖爐,還給瀾兒做了暖呼呼的小棉襖,一點都不冷的。」
她獻寶似地扯著衣角給顧見驪看她身上的小棉襖。
顧見驪摸了摸,淺紅色的小棉襖針腳細密,裡面塞的棉花也量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顧見驪點點頭:「不冷就好。冷了或是難受了都要說出來哦。」
和姬星瀾說話的時候,顧見驪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下來,甚至染上幾分孩子氣的奶糯。
姬星瀾眨眨眼,歪著頭古怪地看了顧見驪好一會兒。
她欲言又止,把小臉蛋兒都憋紅了。她等著顧見驪主動問起,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顧見驪也不問,她不得不吞吞吐吐地說:「我生你氣了!所以才沒有跑下床迎你。」
「嗯。」 顧見驪點頭,溫柔望著她乾淨清亮的眸子。
姬星瀾嘟起嘴,看了一眼顧見驪又扭扭捏捏地低下頭,小聲說:「可是看見你一瘸一拐的樣子好心疼哦……」
她低下頭來,重重歎了口氣,大概是怪自己心太軟。
顧見驪笑著朝季夏伸出手,季夏將提前準備好的糖盒遞給顧見驪。顧見驪將糖盒放在腿上,掀開蓋子,裡面擺著小兔子形狀的軟糖。
姬星瀾一下子裂開嘴角,開心地撲進顧見驪的懷裡,歡喜地喊:「你沒忘!」
顧見驪將兔子喂給姬星瀾。姬星瀾一邊吃著糖,一邊彎著眼睛衝顧見驪笑。顧見驪讓姬星瀾坐在她的腿上,將她鬆散的丱發拆了,纖指攏過,重新給她紮起。
看著顧見驪和姬星瀾親密無間的樣子,一旁的葉雲月心裡不太舒服。不是都說小孩子最健忘嗎?顧見驪離開了一個半月,姬星瀾幾次失望地掉眼淚,怎麼她一回來,姬星瀾就撲進她懷裡去了?
姬星瀾吃完一顆糖,又伸手去拿第二顆。
葉雲月忽然笑著開口:「瀾兒,我不是與你說過吃太多疼會牙疼嗎?」
姬星瀾的眉頭揪起來,看看手裡栩栩如生的小白兔,又看看葉雲月,又扭頭望向顧見驪。
季夏陰陽怪氣開口:「吃兩塊糖就會牙疼?雲月你是大夫還是自己吃兩塊就疼了?那你牙齒也太不好了吧。」
葉雲月今日已經被季夏嗆了很久,她再也無法忍下去,怒道:「季夏,你一個奴才是把自己當主子了嗎?主子沒說話你就這麼多話!」
「是,我是奴才。可這屋子又不是只有一個話多的奴才。」 季夏翻了個白眼。
「我都是為了瀾姐兒好!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為了哄瀾姐兒開心不顧她的身體才是錯的。我不覺得我說錯了什麼,今兒這事兒拿到誰面前我都不是沒理的那個!」
姬星瀾有點害怕,無辜地望著三個大人。
「葉姑娘。」 顧見驪終於看向葉雲月。
葉雲月繃起神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著應對。
「出去。」 顧見驪只是這樣輕飄飄的兩個字,就轉過頭,繼續給姬星瀾紮頭髮。
姬星瀾悄悄把捏在手心的糖塞進嘴裡,小腮幫子鼓起來。
葉雲月一下子泄了氣。還不如訓斥她幾句。起碼訓斥代表在意和生氣。這算什麼?這是十足的輕視,連句話都不想跟她說,是真正看不起她。
葉雲月咬著牙,憤憤走出去。她告訴自己再忍一忍。反正要不了多久,姬玄恪就會回來。顧見驪和姬玄恪本來就不清不楚的。這輩子,她再從中推波助瀾,喜怒無常的姬無鏡定然不會再留著顧見驪,說不定還會親手殺了她!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她的好機會……
姬星瀾小聲問:「她生氣了?」
「沒有,她有她的事情要去做。」 顧見驪隨口說。
「哦!」 姬星瀾年紀小,也不多想,轉頭就給忘了。
回去的路上,季夏憤憤抱怨著葉雲月。她歎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看不上她,看見她就煩!」
顧見驪說:「我瞧著她對星瀾也的確是上了心的,將星瀾照顧得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顧見驪想了想,又說:「可是她初衷不對。若是星瀾知道,小姑娘要傷心掉金豆子的。」
「對對對!她就是利用四姐兒呀!您可千萬別太心善了!」 季夏忙說。
顧見驪對季夏逗笑了,她笑著問:「那個葉雲月怎麼把我的季夏氣成這樣了?」
「我是怕您心善被她給騙了啊!她一看就是婚後生活不幸,扭頭來找五爺。可不能讓她得逞踩在您頭上。」
「隨她鬧吧,不礙事的。」 顧見驪渾然不在意的語氣。
季夏仔細揣摩顧見驪的意思。難道是說葉雲月這種小嘍嘍不值得主子出手?也是,她的主子可是連皇帝都敢宰的人。區區一個葉雲月哪裡值得主子屈尊動手?所以這個時候,事情就得交給她來辦。季夏悄悄下定決心,一定把葉雲月的事兒辦好,不丟主子的臉!
顧見驪和姬無鏡回來,廣平伯府裡其他人絡繹不絕地送來禮物。若不是姬無鏡不喜別人踏足他的住處,這些見風使舵的人定然踩破門檻。
天還沒黑下來,姬無鏡就睡著了。顧見驪立在裡屋門口,瞧著床上的姬無鏡,皺起眉。她算了算日子,明白姬無鏡體內子蠱的效用開始減弱了。
她擺擺手,讓季夏下去。自己拄著拐杖,慢吞吞地朝床榻走去。她嘗試著左腿用力,可是很疼,只好放棄。她費力走到床榻,在床邊坐下來,彎下腰來,托腮望著姬無鏡。
許久之後,姬無鏡仍舊闔著眼,卻懶洋洋地開口:「顧見驪,你又被叔叔的美貌勾了魂兒。」
顧見驪無聲擺著口型說:「臭不要臉。」
然後她才出聲說:「我不想再看見葉雲月了。」
姬無鏡扯起眼皮,半眯著眼望向顧見驪,聲音裡帶著幾分慵懶的低沉倦意,問:「誰?」
「葉雲月。」
姬無鏡皺眉,不耐煩:「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