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姬月真被姬玄恪放到地上, 她一個站不穩,腳步踉蹌了兩下, 差點跌倒。她抬起頭,便看見姬玄恪跳進了水中。
哥哥果然丟下她跑去救顧見驪。這裡這麼多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顧見驪淹死?何必要他失了身份地跳下去?又忘了避嫌?
姬月真眼中爬滿失望。
她只是想試試,試試哥哥會不會真的義無反顧跳進水中去救顧見驪。
如果顧見驪真的是她的嫂子便也罷了,她身為妹妹即使覺得失落,也會知道那是正常的,會慢慢去適應。可是顧見驪已經是他們的五嬸了啊!若哥哥一直這樣拎不清, 顧見驪早晚會毀了哥哥!毀了哥哥一輩子!
倒不如把一切揭開, 讓他錯一次, 吃一次虧,長長記性!
她即使做這個惡人,也要敲醒哥哥!
至於顧見驪, 她要恨要怪要報復,姬月真都認了。
顧見驪灌了好大一口水,咳個不停。掙扎著從水中探出頭來,水流進眼中, 她眯起眼睛來,視線也變得模糊。一片朦朧中, 她隱約看見姬玄恪一臉焦急地朝她遊過來。
「囡囡,別怕!」姬玄恪牢牢握住顧見驪的雙肩,「沒事了,沒事了, 沒有水鬼……」
在他們年紀尚小的時候,有一年花朝節,跑到畫舫裡玩。忽然起了風,畫舫搖晃,顧見驪從船頭差點落下去,腿已經陷進水裡,幸好被姬玄恪拉住。那個時候她年紀小,忍著不哭,被拉上來之後也默不作聲,卻一連幾日做噩夢,夢見吃人的水鬼。
栗子懵懵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亮色,她指著姬月真大聲喊:「推人!壞壞!」
她抬起一腳,把姬月真踹進了水裡。
水聲噗通,栗子鼓著掌又蹦又叫:「噗通!噗通!推人的壞人掉進水裡去了!噗通!噗通哦!」
「我的月真!」二夫人嚇白了臉,趕緊讓懂水性的婆子再一次下水去救人。
姬玄恪拉著顧見驪遊到水邊,見她還是有些發怔,又喊了她兩聲:「囡囡,囡囡?」
顧見驪被冷水打濕的神兒回了魂,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姬玄恪,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三郎。」
姬玄恪鬆了口氣,道:「走,我們上去。」
顧見驪眸色滯了滯,忽然伸手去推姬玄恪。她將姬玄恪推開,不識水性的她沒了憑靠,一下子栽進水裡。
姬玄恪一驚,急忙潛進水中,再一起握住顧見驪的雙肩,將她帶出水面。
顧見驪使勁兒咳嗽著,伸手抓住湖岸砌磚,喘息未定,說:「三郎,請你鬆手,離我遠一點。」
姬玄恪心中一痛,望著顧見驪的目光中染上悲苦。
他與家人鬧掰,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靠近她的資格也沒有了。
顧見驪壓下心裡的不忍,正視姬玄恪的眼睛,再次道:「請三郎先上岸。」
姬玄恪凝望著顧見驪,半晌,自嘲地扯起嘴角,點點頭,只說:「好。」
顧見驪緊緊抓著湖岸旁凹凸不平的砌磚,因為太用力,手指發酸。
顧見驪戴著的面紗早就不知去了哪裡,露出那張她不想被人看見的臉。因是夏日,衣物單薄,濕了的衣裳貼在身上,衣不蔽體,顧見驪不能這個樣子出去。
姬玄恪知顧見驪的苦惱,吩咐身旁的小廝去五爺的院子尋季夏給顧見驪帶衣物過來。
「栗子。」顧見驪喊。
栗子這才跑過來,蹲在岸邊歪著頭看著顧見驪傻笑:「她推你,我把她推下去啦!」
顧見驪忽然就被她逗笑了。
姬月真又一次被懂水性的婆子救上來,二夫人抱著她又哭又訓:「你哥已經不認娘了,你可不能再出一點事兒啊!娘的心肝!」
顧見驪意外地抬起頭,望向立在岸上的姬玄恪。他全身上下濕透了,與那邊的熱鬧不同,他只是一人,瞧上去有些狼狽。
感受到顧見驪的目光,姬玄恪低頭望向她,對上她的視線,便有千言萬語抵在了喉間。姬玄恪忽然很想說出來,他便正視著顧見驪的眼睛,坦蕩說出來:「我問心無愧。」
顧見驪的目光有些躲閃。有些畏懼地不想再聽姬玄恪繼續說下去。
顧見驪抓著濕漉漉的磚石實在太久,纖細的手指酸了,抓不住了。微風一吹,吹起湖面漣漪。不過是極小的漣漪,打在顧見驪身上,也讓她無力應對。手指再也抓不住,顧見驪終於脫手重新落入水中。對於不通水性的人來說,瞬間只剩驚恐。
她看見姬玄恪再次跳進水中,她慌張地想要求救,可她的身子隨著水流向後退著。退著退著,退到一個男人的堅硬胸膛裡。
顧見驪一驚,身子跟著一僵。下一瞬,她聞到了淡淡的熟悉藥味兒,僵著的身子瞬間軟下來。眼前紅色一閃,是姬無鏡將紅衣裹在她身上。顧見驪轉身,勾住姬無鏡的脖子,溫順地偎在他懷裡,將臉貼在他胸口。
姬玄恪看見姬無鏡出現的那一刻,便沒有再往前,他陷在水中,眸色沉靜地望著姬無鏡抱著顧見驪躍出水面。
明明是夏日,湖中水卻是一片冰涼,涼透他四肢百骸。
姬無鏡抱著顧見驪躍出水面,踩水而立。他垂目看向懷裡的顧見驪,問:「怕水?」
顧見驪緊緊勾著姬無鏡的脖子,把臉埋進他頸窩,悶聲說:「還怕丟臉。想回家。」
姬無鏡踩著水面往前走,如履平地。跨到岸上,腳落了實地,他抱著顧見驪往回走,丟下一句:「長生,把這個湖給我填了。」
「好咧!」長生興奮地搓手。終於又有事兒幹了。
一路上,顧見驪溫順地偎在姬無鏡懷裡,心事重重。她不僅是因為怕丟臉不想再在那裡待下去,更是因為她怕姬無鏡突然當眾發火,讓大家更難堪。
顧見驪知道姬無鏡是不喜她和姬玄恪有任何接觸的。她只想快些回來,即使他發火只對著她一個人就好。
顧見驪不由想起姬無鏡以前發火的樣子,不由蹙了眉。她實在是不知道回去之後,姬無鏡又要怎麼對她。綁手腕?打屁股?亂啃亂咬?顧見驪疲憊地合上眼。
還沒回到院子,迎面遇見了拿著衣服匆匆跑來的季夏。
「夫人?」季夏看一眼姬無鏡的臉色,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到了院子,姬無鏡抱著顧見驪進屋。季夏自覺得地去給顧見驪燒熱水。
姬無鏡把顧見驪放在凳子上,轉身去拿了棉帕回來。他懶洋洋地跨坐在顧見驪的腿上,慢條斯理地給她擦頭髮,一邊擦一邊說:「季夏去給你燒熱水了,等會兒洗一洗,現在先擦一下頭髮,別著涼。」
顧見驪抬起眼睛來,有些詫異地打量著姬無鏡的神色。
姬無鏡吸去了許多顧見驪頭髮上的水,起身去給顧見驪找了身乾淨的衣服。他走回來瞥了顧見驪一眼,說:「愣著做什麼?連衣服都要我給你脫?」
顧見驪低下頭,默默解開系帶。
姬無鏡嫌她動作慢,還是親手給她脫了。如今顧見驪身上的皰疹大半結了痂,還有少許傷口軟濕,她現在是不能洗澡的,平日裡只用濕帕子避著傷小心翼翼地擦一擦。
她掉到湖水裡,那些剛剛結痂的地方也軟下來,甚至有破了的。
姬無鏡皺眉,拿了寬大棉帕披在顧見驪的身上,動作輕柔地揉搓著,吸去她身上的水。隔著一層棉帕,似乎不能減弱姬無鏡手掌的觸覺,顧見驪清晰感覺著姬無鏡的手掌遊走過她全身。
季夏送進來熱水,姬無鏡換了條帕子浸了熱水避開顧見驪身上的傷,給她擦洗,之後又用帕子浸了藥汁仔細給她一一點擦過傷口。
疼得顧見驪臉色煞白。
姬無鏡仔細吹遍顧見驪的身子,讓藥汁融進疹中,這才拿了衣服給顧見驪穿。
「去羅漢床上躺著去,枕著扶手。」姬無鏡說。
顧見驪古怪地看他一樣,心想他又要玩什麼花樣折騰她?顧見驪一邊揣測著是不是又要被他綁起來,一邊按她說的做。
直到姬無鏡將她的長髮放進盆裡給她洗頭髮,顧見驪還沒反應過來。
好長時間,顧見驪才不太確信地小聲問:「五爺,你怎麼沒發火呀?」
姬無鏡嗤笑了一聲,無奈歎氣:「咱爹不讓我吼你。」
顧見驪怔住了。
姬無鏡又說:「我給你買了二十四個丫鬟,十二個嬤嬤,十八個小廝。」
顧見驪猛地起身,驚愕地睜大眼睛瞪著姬無鏡。
她動作太快,長髮從盆中逃出,甩了姬無鏡一臉的水。
姬無鏡煩躁地抹了一把臉,瞪她:「你幹什麼?老實躺著!」
顧見驪默默躺回去,由著姬無鏡給她洗頭髮,好半天,她再次試探地問:「你真不生氣呀?」
「氣啊。等會兒出去殺個人緩解下。」姬無鏡頓了頓,「人頭還能換錢。」
顧見驪抿起唇,好半天,又開始想家。她自言自語般喃喃:「如果能搬出去就好了。」
姬無鏡隨口說:「那就搬走唄。」
「真的嗎?」顧見驪又猛地坐起來,濕漉漉的發尾又甩了姬無鏡一臉。
姬無鏡煩躁地抹臉:「顧見驪,你是不是有點過分?」
「我不是有意的……可是你說搬出去是真的嗎?」
姬無鏡奇怪反問:「這是什麼大事嗎?」
然後他便看見顧見驪燦爛笑起,是自毀容後不曾有過的笑靨,那雙眼睛裡星子璀然。
「你真好!」顧見驪撲到姬無鏡懷裡,將香吻落在姬無鏡唇角。
姬無鏡愣住了,煩躁問:「顧見驪,你有病啊?想搬走為什麼不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