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攝像師倒是沒多停留, 與蔡經豐點點頭打個招呼,便退出房間。
蔡經豐從連清手中接過毛巾, 感覺已經冷了, 於是直接到浴室放熱水泡了下。
看著他拿已經熱了的毛巾出來,連清忍不住感慨:“你還是那麼細心。以前上學的時候你也是, 心細又溫柔,班上好些女生都特別喜歡你。”
蔡經豐頓了頓足,苦笑:“那又如何,我喜歡的人始終不喜歡我。”
連清同情地看著他, 安慰道:“只能說那人沒眼光, 你總會遇到更好的。”
蔡經豐輕輕搖頭:“不是他沒眼光, 而是我……太懦弱。”
先是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 再是不敢邁出那一步,最後更是不敢與家裡對抗。直到現在, 他終於有能力自立, 也終於鼓起勇氣。可想到網上極為受歡迎的“溫情cp”“青檸cp”, 他又覺得, 自己也許勇敢得太晚……
他的性向一直異於常人,初中的時候男同學們都喜歡討論女同學, 喜歡盯著漂亮的女生看。只有他,總是不自覺留意起長得好的男生。那時候他就意識到, 自己是gay。
他一直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直到後來高中的時候, 他喜歡上連清。但他沒勇氣面對, 更沒勇氣告白。他只敢小心翼翼當著連清的好哥們,好朋友,不敢越雷池半步。
直到畢業後,兩人分開了,身處異地,他才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勇敢一些。
爾後家裡人發現他是gay,反對態度強烈,甚至強行壓著他去“看病”,強行讓他出國當交換生,換新環境。甚至等他歸國,發現父母瞞著他把家給搬了。原來的家已經被賣給他人,他唯一跟連清的聯繫,也就如此斷開。
那時候他給山上的連清寫了幾封信,都石沉大海。他以為自己跟連清再也不可能聯繫得上了,後悔更甚。他想著,如果人生能重來,他定會選擇在最初,跟連清告白。到時候即使被拒絕,他也能夠欣然接受。起碼餘生,不會留下遺憾。
情竇初開的時候,感情總是美好的。哪怕隨著時間消逝,隨著世事變遷,這份感情也慢慢消磨了許多。但每每回想起來,這份感情也總是不同的。
蔡經豐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對連清的喜歡還剩下多少。更不知道,他費盡心思來到連清身邊,是出於喜歡多一些,還是不甘多一些……
但總歸,他對連清還是有些喜歡存在的。這兩年多里,他也不曾遇到能令他再次心動的人。所以,他找上連清。只希望,他還有機會……
見他神色掩不住的失落,眼神也很是悲傷,連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的好。感情這種東西,複雜得很。當初他發覺自己喜歡上於溫寧的時候不也當了逃兵。由此可見,他根本沒立場安慰菜頭。
若非經歷那麼一場意外,他自己都可能鼓不起勇氣,跟他大哥表白呢。
所以最後,他只能安慰蔡經豐:“加油。”
蔡經豐愣了愣,旋即忍不住輕笑,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呆得很。”
“呆?我可很精的好吧!”連清反駁道,“我粉絲們都說娛樂圈裡找不出第二個比我更精的人了!”
“他們哄你呢,你也信。”蔡經豐失笑,讓他轉過身去,一邊小心翼翼給他擦著遍佈傷痕的後背,一邊小聲念叨:“你說你,搞成這樣怎麼還死活要出來呢……”
“好了,菜頭。我師傅剛唸完我呢,你又來,頭疼。”
“你就該被念,不念你就不會珍重自己。”菜頭一點一點給他擦完後背,又拿過藥膏,準備幫他上藥。
“唉,其實我覺得你們都太小題大做了,在我眼裡這麼點傷都不算什麼。”
“是是是,你連清大爺可是個出了車禍還敢拖著殘腿從醫院跑出來,去參加高考的狠人。”
“還說呢,我都覺得我當時特傻。明知道餘下的兩科就算考滿分也上不了我想上的學校,可我還是硬跑去考了……”
“要不怎麼說你狠呢。說真的,你什麼時候能更重視自己的身體一些?那天看到你拖著那麼個半殘的身體出現在考場裡,我都快嚇*屏蔽的關鍵字*……”
“沒辦法,不考一下我心裡就過意不去,畢竟努力了三年。考不上也好過沒去考……”
“你這性子,也不知像誰,跟牛似的!”
“你又好到哪去了,非一頭撞死在南牆上。我就好奇了,那人到底是誰啊,能讓你喜歡那麼長時間……”
…………
屋內老友在互懟,一點不給彼此面子。屋外走廊上,披著大衣的小小和尚蹲在地上,拿著個手機點啊點。
不消一會功夫,手機屏幕上出現一道人影。小傢伙於是開心喊:“於哥哥。”
“*屏蔽的關鍵字*兒,”於溫寧溫柔一笑,“還沒睡嗎?”
“沒有,暫時還不困。”
於溫寧笑了笑,料想小孩時差沒調整過來呢。他也不勉強小傢伙,只問:“怎麼披著大衣,你還在外面嗎?”
“在房間外面的小陽台裡。”
“那你師兄呢?”
小傢伙不高興地鼓起小臉,氣嘟嘟道:“師兄他不理我,讓我一邊玩去。”
這倒新奇了,於溫寧奇怪道:“嗯?你惹他生氣了?”
連桑小和尚搖搖頭,哼了哼,說:“才沒有,師兄是有了新歡,不要我這個舊愛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於溫寧忍不住笑開,這小孩說話總能令人哭笑不得。他柔聲道:“難道他在陪別的小朋友玩,你吃醋了?”
“不是小朋友。”小小和尚嘴巴撅得都能掛瓶蓋了,悶聲道:“是一個大哥哥,師兄說是他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
於溫寧心下一驚,連清是曾經提過他有兩三個上學時候玩得挺好的哥們。但因為他沒有手機,又在山上呆了兩年時間,與朋友們漸漸就失了聯繫。
那麼如今在異國他鄉冒出來的“好朋友”,又是什麼人,能令連清忽視了*屏蔽的關鍵字*兒?他忍不住身體前傾,問:“是你師兄剛認識的朋友嗎?”
“不是,師兄說是很久以前就認識的,很老很老的朋友。”小傢伙摸摸自個的大光腦袋,說:“師兄現在有了好朋友就不要我這個師弟了,真讓人頭禿。”
於溫寧心情複雜,強忍著焦慮,問:“那,你師兄現在在做什麼?”
小小和尚飛快地跑過去瞄一眼房間,又跑回陽台角落裡,對著手機說:“他跟大哥哥在聊天,大哥哥還給他上藥。”
“這樣啊……他們聊得開心嗎?”於溫寧儘可能平和地問。
“他們笑得可開心了。”小傢伙有些氣呼呼,“不像我,我還在生氣。”
“乖,回頭於哥哥一定會好好說說你師兄。我們三兒最乖最可愛,怎麼可以不理你呢,對不對?”
“對呀,我明明最可愛了。”*屏蔽的關鍵字*兒摸摸自個小臉,愁眉苦臉道:“於哥哥,我管不住師兄了,你快來管管他吧。”
“人小鬼大。”於溫寧焦慮的內心略緩了些,他笑問:“你先告訴於哥哥,那位大哥哥怎麼會跟你師兄在一起,你們不是在錄節目嗎?”
小傢伙點頭:“對呀,在錄節目。大哥哥是導遊,跟我們一起錄呢。”
導遊……
於溫寧抿唇,對於連清那位突然冒出來的老朋友,一無所知令他感到焦慮不安。他不相信這是巧合,怕只怕人家是別有用心。
思及此,他溫和地對著小傢伙道:“*屏蔽的關鍵字*兒,讓於哥哥跟你師兄說說話好不好?”
“於哥哥你要幫我教育師兄嗎?”小傢伙抱著手機問。
“對,於哥哥現在就幫你好好教育一下你師兄。好讓他知道,我們三兒應該放在第一位,不可以忽略了你去理別人。”於溫寧駕輕就熟地忽悠著小傢伙。
不得不說,連桑小和尚還是相當好哄的。立馬笑得眯了眼,抱著手機“叭啦叭啦”跑進房間裡,直接將手機懟到他師兄面前。
小傢伙氣勢高昂,底氣十足地用鼻音說話:“挪!”
連清疑惑地低頭一瞧,見屏幕上是於溫寧,頓時笑彎了眼。他幾乎立馬就忘了剛剛正與蔡經豐討論著什麼,特別見色忘義開心道:“大哥,早啊。”
於溫寧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晚上好。”
一個說早安,一個道晚安,連清忍不住想,真不知那些異地戀、異國戀的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將手機舉起,好將自己收錄進去,爾後問:“你今天怎麼還起那麼早,工作很多嗎?”
“是有點忙,過兩天要出差,所以得趕一趕進度。”說罷話,他狀似不經意間問:“你身後那位我似乎沒見過,是節目組工作人員嗎?”
連清這才想起身後的好友,忙側身讓他露出全臉,嘴上不忘介紹:“這是我最好的鐵哥們,以前的同桌,蔡經豐。”
於溫寧溫柔的笑臉微收,輕輕朝那人點頭,道:“你好,我叫于溫寧,是連清……最好的朋友。”
連清聽了這話,也不覺有異。最好的朋友=男朋友,沒毛病。
然而這話落在蔡經豐耳裡,卻是不那麼動聽了。他皮笑肉不笑,道:“于先生,你好。先前都沒聽連清提起過你,倒是不知道原來你們關係這麼好。”
於溫寧也皮笑肉不笑:“不奇怪,重要的人不需要天天掛在嘴邊,只要存在心裡就行了。”
蔡經豐臉上笑意更僵了,偏偏作為中間人的連清一點沒察覺到這二人話中有話,反而直點頭。
“大哥說得對,重要的人心裡唸著就行了,沒必要天天掛在嘴邊。”
於溫寧神情一下子溫柔下來,似有若無看一眼蔡經豐,又朝連清說道:“怎麼樣,在那邊還適應嗎?”
“挺好的,就是吃的方面不那麼稱心。”連清說,“我還是更想吃你做的飯。”
小小和尚湊過來,對著手機喊:“我也是。”
連清一手抵著他的小光頭,說:“在屋裡就別穿大衣了,自己脫掉。”
“哦。”小傢伙自覺到一旁脫了外衣。
等連清回過頭來,於溫寧已經在車內換了個更隨意些的坐姿,聲音也更柔和:“*屏蔽的關鍵字*兒跟我說,你不理他,是真的嗎?”
連清瞪了瞎告狀的小傢伙一眼,又轉回頭,說:“別聽他瞎扯,我不過是本來想讓他幫我擦背上藥,然後剛好菜頭過來了。我就想著菜頭是大人,讓他來幫我更好一些,於是就讓*屏蔽的關鍵字*兒自己玩會手機去。”
誰知道這小屁孩,轉頭就跟他於哥哥告起狀來了。
於溫寧一派正經,說:“你這樣會傷*屏蔽的關鍵字*兒的心,會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他很難過。”
連清側頭看向小傢伙,問:“你難過嗎?”
“有一點點。”小傢伙兩隻手比了個西瓜大小。
連清:“……”這可不是一般的一點點。
他嘆道:“師兄不是信不過你,只是怕你累著。既然你不怕累,那以後還是拜託你,幫師兄擦背上藥,可以嗎?”
連桑小和尚飛快點頭:“一言為定!”
蔡經豐幫連清上藥的手頓住了,於溫寧卻滿意地笑了。
連清察覺到後背沒什麼動靜,於是問:“菜頭,上完了嗎?”
蔡經豐很快回答:“上好了。”
“好,謝了。”連清熟練地拿起繃帶自行纏繞,邊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還得早起呢,你是我們的導遊,責任重大啊。”
蔡經豐略一抿唇,點點頭起身,看一眼手機屏幕上那個男人,轉頭對連清輕聲道:“晚安。”
“晚安。”連清跟小連桑異口同聲回答。
蔡經豐略不甘地看一眼連清,終究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有時候,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兜兜轉轉兩年多的時間,最後結局仍是沒能改變。
兩年前他沒敢說出口的話,爾今似乎沒必要說出口了。
也許他跟連清,就只有當好友、鐵哥們的緣分……
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之後,於溫寧輕聲道:“你的這位朋友,倒是有心了。”
“確實,他在電視上看到我之後一直想辦法聯繫我呢。後來實在聯繫不上了,這才特地面試當上我們節目組的導遊,可不容易。”連清感慨,“他這人,向來挺講義氣。”
聽了他這話,於溫寧不知為何,沉默下來,。他突然覺得,對比起那位蔡經豐,他真的很幸運。
男人或女人總有些奇妙的覺感,在第一眼看到蔡經豐時,即便是隔著屏幕,於溫寧都能感覺到一絲敵意。爾後又看到那人看向連清時,眼裡似有若無的喜愛。他當下便明白,這人怕是對連清有意了。
這個結論讓於溫寧有些不安。
若是尋常人,他倒也不至於不安或緊張。但這人是連清官方認定的好朋友,還如此費盡心思來到連清身邊。若說他沒什麼想法,於溫寧如何也不相信。
怕只怕,方才自己那番隱晦的宣告主權的行為,對方並不會放在眼裡。
這年頭,媳婦得之不易,最怕賊人惦記。
如此一想,於溫寧越發坐不住了。他低聲說:“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連清眉一挑:“怎麼,你想我了?”
“想了。”於溫寧淡定回答。
連清笑出了聲,道:“我也想你,不過還得要幾天才能回去。”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可得隔幾個春秋了……”於溫寧面上故意露出些許憂鬱。
連清趕緊安慰他,生怕他玩一出相思成疾。小小和尚也在一旁打輔助,各種撒嬌賣萌逗他於哥哥開心。
不消一會功夫,房間裡便充滿了歡聲笑語。
幾分鐘後,車內的於溫寧帶著笑意掛斷電話,朝前座的特助交代:“查查看有什麼是比較急的事,整理出來盡快交給我。明後天,儘可能給我空出時間。”
特助懂事道:“好的,boss。需要幫您訂明天飛往英國的機票嗎?”
於溫寧點點頭:“越早越好,如果今晚之前能處理完那些事,就給我訂今晚的機票。”
“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