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踢館

　　「我說啊良平先生， 既然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去當教授呢？」

　　「總得做些事來實現人生的價值。」

　　「那你喜歡當老師？」

　　「倒也沒有喜歡不喜歡，只是受了我爺爺奶奶的影響， 覺得這樣也不錯。」

　　「美芝小姐說你高中時期就已經有成為職業棋手的潛質了， 為什麼不當呢？」

　　「我不喜歡過於被關注。」

　　「啊，這個東西好難吃， 我不想吃。可以吐掉嗎？」

　　「請咽下去。」

　　「良平先生，我跟你說， 今天店裡來了一個超級奇怪的客人……」

　　「不要在背後議論別人。這種奇怪的傢伙你應該讓優紀小姐去處理。」

　　「她提了那麼過分的要求， 我就往她的三明治裡加了超級變態辣……」

　　「這樣違背職業道德了， 而且容易遭到報復，下次讓優紀小姐去處理。」

　　「紅中的那位優等生居然跟我告白，真是嚇了我一跳， 她可是女孩子啊，雖然也不是沒有被女孩子追求過，但是啊……」

　　「……」

　　「原來我在紅中都有粉絲俱樂部呢，真是不可思議的男高中生……」

　　「……」

　　這麼多年只有自己一個人居住的公寓裡多了一位不交房租並且還要花他的錢的房客這件事， 兩個月的時間下來良平教授已經完全習慣了，他也習慣了每天早上起來準備早餐、晚上回來等她一起吃晚飯，漸漸的也習慣了對方在熹光和夜色中絮絮叨叨地與他說話， 提問一些如果是別人問他絕對會給對方一個仿佛對方是智障的冷眼的問題。

　　不，與其說習慣，不如說他完全沒有「習慣」這個過程，完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接受了這個設定， 並且期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而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過後，良平教授有了一位已經同居的戀人這件事，已經不僅僅在社區裡傳開，甚至已經在他任教的大學裡傳了開，並且附帶著一個爆炸性的新聞——良平教授的女朋友只是一個麵包店的員工！

　　這個消息對於校園裡暗戀良平的人來說都堪稱是火星撞擊地球般的打擊，完全不能接受。她們原本以為自己年輕貌美成績優異並且近水樓臺，良平教授這位黃金單身漢怎麼著最終也會落入某位優秀的女學生手中，就算不是女學生，也應該是社會上的某位非常優秀的女性，怎麼想都絕對不會是一位面包店店員！

　　「難道說，她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嗎？」

　　「其實是在體會平民生活的財閥千金？」

　　「會不會是用了什麼骯髒的手段？」

　　「也許只是謠言？」

　　平日裡互認為情敵，明爭暗鬥的女生們迅速站在了統一戰線，議論紛紛，決定親自去一探究竟，如果不搞清楚這件事，作為自認為被打敗了的人、身為不會輕易服輸拼了命考上這所大學的女學生，根本不能平靜地接受。

　　然而她們不會想到，她們還沒有出擊呢，被她們記掛的物件就已經自動出現在了她們學校裡。

　　而且還跑到了理學院，正坐在數學科的一個課室的最後一排，托著下巴聽著一名教授在下面講數學題。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因為今天麵包店放假不營業，有點兒習慣了在店裡面和老闆娘說說話聽優紀碎碎念的雨穗一個人坐著感覺好無聊，突然就想到良平任教的大學看看，不過思考了一下良平教授教授的學科，嗯，文學院，她肯定沒興趣，所以她選擇了自己的長項，去了理學院，登記的時候還很不客氣地用了良平教授的資訊。

　　但是啊……

　　雨穗托著下巴看著下面教授在講的讓學生們連連叫苦的題，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這種題目對她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她可以至少有十五種解法，就算只能用不超出這個時代的數學知識來解也有七種。果然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東西是不會受到國界和時間變遷的影響，無論如何都很難出現知識斷層的，那就是藝術和數學。

　　因為感覺不到挑戰性，所以雨穗決定走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從進入這個教室開始就引得不少人注意了，畢竟她的面孔太陌生，年紀又很輕的樣子，又長得好看氣質清新，在一群快要被數學題搞得蔫掉的無精打採的學生當中簡直像一朵水靈靈的蓮，連最前面的教授都注意到了她，並且此時已經對於她的不認真聽講還打哈欠這種行為非常火大，所以她一準備溜走，就被盯住了。

　　「看來已經有同學明白這道題應該怎麼解了。」教授指著雨穗這麼一說，整個教室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雨穗身上。

　　啊……

　　突然被那麼多人注目的雨穗有些茫然錯愕，指了指自己，「我？」

　　「沒錯，就是你。來把這道題做一下。」

　　雨穗拒絕，結果沒想到學生居然還敢拒絕的教授瞪大了眼睛說：「我是在跟你商量嗎？還是你不會？」

　　「好吧。」這樣下去明顯就要沒面子了，在那麼多人的目光下，雖然他們不認識她，但是雨穗身為一直以來的「最優秀」，是不能容忍在理科的任何一科上丟臉的。好在只要使用的不是超過這個時代的數學知識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所以便在眾多目光和小聲的議論下走下去，接過了教授遞過來的白板筆。

　　教授原本是想要借機教育雨穗幾句的，萬萬沒想到這個女孩子居然真的敢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筆，並且還有模有樣地在白板上寫了起來。他還以為她是死鴨子嘴硬，到臺上來亂寫一通的，總有些膽大又調皮的孩子喜歡這樣挑戰教授的脾氣。

　　然而結果隨著解題步驟越來越多，並且沒有絲毫錯處，他不由得把鼻子上的圓眼鏡往下拉了拉，盯著白板看看，然後又盯著少女看看。

　　一道題很快搞定，雨穗把筆還給教授，教授聲音溫柔了好幾度，「你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

　　「不好意思，我只是來參觀學校的，不是這裡的學生。失禮了。」禮貌地彎了彎腰，轉身走了出去。

　　雨穗又晃悠到了其他學科的教室。這個理學院的科目包含了物理學科、地球行星學科、化學科和生物學科，而剛剛好，這些全都是雨穗最擅長的，不如說雨穗除了這些科目之外，其他的都很不擅長。

　　雨穗只是單純的想要來參觀一下消磨消磨時間的，可是事情好像從她在數學課上做了一道題開始，就有些脫離掌控了，不知道怎麼的，等她回過神來，整個理學院已經有「一個外來的小女生在踢館」這樣的消息在流傳。

　　良平教授從文學院過來後，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超厲害的，完全就是天才了吧！她看起來還是高中生年紀啊！而且長得超可愛的！」

　　「但是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樣子。」

　　「她把這個月的魔鬼考題都做了啊！」

　　「……」

　　良平眉頭皺了皺，順著那些趕著去看熱鬧的學生的腳步走了過去。然後他來到了物理學科的課室，課室裡面已經座無虛席，還有一堆站在最後面的，幾個教授正站在門口往裡看。因為良平有身高優勢，所以就算站在幾個教授後面，還是很輕易地就看到了裡面的場景。

　　雨穗和理學院物理學科的第一名在講臺上做題，好像在比賽的樣子。

　　「好像終於有要敗了的跡象了。」

　　「我看不一定，她看起來完全不緊張，佐伯也不錯，不愧是最優秀的。」

　　「嗯？這不是良平教授嗎？你對這種熱鬧也有興趣？」有一位教授發現站在後面的良平。

　　良平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目光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個少女。此時她正拿著筆仰著頭看題目，因為有些字不認識還得問一下邊上的她的競賽者，然後便握筆在白板上寫了起來，她的側顏像出水芙蓉一樣嬌美，此時滿是認真的色彩，總是含笑藏著幾分狡黠的眼中充滿了智慧，即便在那麼多的目光下，態度依然輕鬆自在，好像她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良平感到心頭彌漫著一種苦澀的滋味，像被針紮一樣的隱隱作痛的感覺，仿佛有一巴掌將他抽回到了現實，那迷惑了他的，讓他產生了錯覺得每天雨穗的笑容、吃飯時坐在他對面一邊吃一邊說著無關緊要的話的模樣、一起去超市買菜、一起看電視、互相道晚安等等的場景，都刹那間碎掉了。

　　最根本的，最基礎的——他連雨穗來自哪裡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所有的幸福感都只是他過於瘋狂不理智產生的錯覺而已。

　　她這樣的優秀，絕不可能無人培養，她在生活上的很多不擅長和小惡魔的性格，也足以說明她過去也生活在一個非常安全且嬌慣她的環境中，如果不是已經證實只是誤會一場，他都要以為這個雨穗確實是那個富豪家的那位雨穗了。

　　她從未提及過她的過去，這一點讓良平感到有一種腳碰不到地的不安全感，因為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消失，那麼他連去哪裡找她都不知道，他被動得可怕。

　　緊接著他注意到了教室裡的男生比例遠超過了女生，雖然理學院本來就是男多女少的學院，因此教室裡男多女少也是正常，但是良平教授還是很不理智地給這群男生打上了「無恥的理科生」的標籤，認定他們是聽說了雨穗超級可愛就忙不迭趕來圍觀的。

　　完全不知道良平教授心裡有多苦，雨穗瞄到門口，看到良平，立刻就笑開朝他揮了揮手，一瞬間正關注著她的人紛紛看了過去。

　　「良平教授，你認識？」

　　良平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家的。」

　　「啊，原來如此……難道說，這位就是你的小女朋友？」

　　良平沒回答，理所當然被當成了默認，一時間其他教授也不覺得多意外了，原來如此，說什麼人家只是一個麵包店店員，說什麼良平眼瞎，這眼能瞎成那樣嗎？小小年紀就已經到達這種程度，完全就是個天才了，不是勤奮就能企及的，難怪能拿下他們這位人氣偶像一樣的良平教授。

　　雨穗終於還是敗了，慢了對方一步才完成了全部解題步驟，原因是這道物理題裡面有一個知識點和她腦中的知識出現了斷層，大概是在未來被推翻了的一個錯誤認知，雨穗倒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因此輸了她也不是很在意，畢竟這可不能說她技不如人。

　　把筆放下後，雨穗便跑到了良平身邊，禮貌地跟這些教授們打了招呼，然後她的手就被另一隻火熱的大手包裹住了，在她微微怔住的時候將她拉走了。

　　於是良平教授的女朋友今天上午到理學院踢館將一眾優等生斬於馬下這件事又傳遍了所有校區，那些原本等著中午就去那家麵包店看雨穗的女生們瞬間偃旗息鼓。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能拿下良平教授的女人不能小看啊。」

　　「而且很不好招惹，居然已經感覺到我們的怨氣，搶先一步來我們學校踢館了，殺氣滿滿呢！」

　　「好可怕，幸好她去的是理學院……」

　　「算了算了，學習使我快樂，我去學習了。」

　　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擊退了潮水般的眾多情敵的雨穗，正看著自己被良平握住的手，這還是第一次呢，飼主先生牽她的手，果然和想像中一樣，明明看起來那麼冷酷的一個人，可他的手就和他看她的眼神一樣火熱，在臨近冬天的秋末，溫暖得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寒涼，就像那次幫她剪腳趾甲一樣，又把她嚇了一跳，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叫她心臟都突然漏跳了一拍。

　　把心裡那一絲奇怪的感覺忽略掉，雨穗的目光從手上移到飼主先生的身上，難道說終於忍耐不住了嗎？這就不好辦了啊，雖然她一直很期待他什麼時候會被逼到臨界點，但是如果真的到達那一刻，她反而覺得難辦起來了……

　　誒？雨穗怔了一下，她為什麼要覺得難辦？到時候怎麼做，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嗎？該怎麼做甚至也不需要多想，為什麼現在反而有些困擾起來了？她的視線又無意識地落回了兩人相連的手上。

　　正想著，握著她的手放開了，經過那樣的溫暖後，突然又暴露在涼涼的空氣中，叫雨穗一下子回了神。

　　「抱歉。」良平說，他才注意到她那皺著眉困擾的表情，心臟一下子緊張地提了起來，她的反應讓他感覺自己先前回過神發現自己握著雨穗的手後，卻還繼續假裝沒反應過來的繼續握著不放的行為，是如此卑劣不入流，就像強佔了女孩子的便宜一樣。

　　「嗯……沒關係。」雨穗朝他笑了笑，把手塞進口袋裡，不由得想，比起口袋，還是飼主先生的手更暖一些啊。

　　她沒有注意到，如果按照往常，感覺被他牽著手很舒服後，她大概是要很不客氣也沒什麼顧慮地把手塞進他手裡讓他繼續暖著的，可現在她卻稍稍有些收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