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克制

　　被嚇壞的桐平很快猜到了良平的反常是因為什麼，然而良平卻似乎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晚餐時間問他也不怎麼理會，和以往也沒什麼差別。

　　良平回到房間寫作業，側對著的陽臺玻璃推拉門上倒映出他的側顏輪廓完美，從飽滿的額頭到高挺的鼻樑到淡色的薄唇和下巴，一氣呵成線條流暢優美，垂著眸寫作業的樣子特別正經認真，拒人千里的冷淡的氣質叫人看著就不敢打擾。好一會兒，似乎作業寫完了，良平筆尖一頓，目光一動不動地看著紙面。

　　一千字的作文，他居然隻寫了三百字，後面全都變成了一大片的「雨穗雨穗雨穗雨穗雨穗雨穗」。

　　雨穗……這個名字看著就讓他覺得美好，就讓他感到愉悅。想到她的唇輕輕地落在他的唇上，呼吸灑落在他的咫尺，眼睫毛都能讓他細細去數，他就忍不住抿唇露出一個偷偷摸摸的笑來。

　　「這麼開心啊？」耳邊傳來桐平的聲音。

　　良平看了他一眼，瞬間收回了笑容，可嘴巴閉住了，眼睛裡卻藏不住，他的愉悅根本無法克制。他世界裡那頭總是咆哮扭曲的野獸變得乖順了起來，在藍天白雲下在開滿花的原野上追蝶打滾打噴嚏，憨態可掬。他的愉悅像是從靈魂深處湧出來的，怎麼也藏不住。

　　「你這傢伙，早上才向我請教怎麼追女孩子，晚上居然就已經成功了嗎？」桐平踢掉鞋子，一步跨到良平的床上盤腿坐下，「看來也不需要我了嘛。」

　　「別說得好像你已經準備好了報告一樣。」良平還不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什麼樣的貨色嗎？早上也是一時衝動，對他晚上能給出一份能用得上的戀愛報告不抱任何希望。

　　桐平被噎了一下，從錢夾裡把東西拿出來，明智地換了個話題，「拿去，雨穗的身份證，今天掉在我車裡了。對了，零花錢夠嗎？要約會的話身上得帶夠錢才可以哦，要不要哥哥資助你？」

　　「呵，你資助我？」良平的目光沒有從雨穗的照片上移開，口氣裡卻透露出了無與倫比的嫌棄和冷漠。

　　自尊心瞬間受到劇烈衝擊的桐平：「……」

　　他居然忘了，他弟弟比他有錢多了，別人念書花錢，他是念書賺錢啊，他每年的獎學金、各種學科競賽的獎金以及象棋大賽的獎金，這麼多年下來攢了好一筆了吧，大學的時候他都經常找還是初中生的他資助呢……太可恨了！

　　夜色漸深，良平洗漱完躺上床，他輾轉反側，找不到絲毫睡意，閉上眼睛是雨穗，睜開眼睛也是雨穗，他的腦中不停重播著她笑容溫和地說出「好的」的場景，嘴唇似乎一直都還有雨穗輕輕吻上來的觸感。

　　她說好的。她吻了他。雨穗……喜歡他嗎？光是這個猜想，就讓他的大腦處於極度的興奮之中，根本無法入眠。他乾脆掀開被子起身，換上衣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出了家門。

　　大街小巷都已經靜悄悄的，整個城市正在沉睡，良平踩著自行車在車輛稀少的路上飛馳，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

　　雨穗站在陽臺上，目光從墜滿星星的美麗夜空中移下來，落在了前方的路口上——一輛白色的車子在那裡停靠，清乃從副駕駛座出來了。

　　雨穗目送著清乃走進她家的院子，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一樣，清乃在進門前轉過了身，看到了就在斜對面小洋樓陽臺上的雨穗。她的眼神立刻變得憤怒，朝著雨穗豎起了中指。如果不是因為雨穗住得離她家太近，找她麻煩很可能會被父親發現，她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她再打一頓。

　　看著清乃重重把門關上，雨穗也轉身回屋。抱著貓躺在了床上。她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想到良平被她吻後僵在原地耳朵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完整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笑來，「真是太可愛了，真的讓人很想欺負他呀……」

　　雨穗對未來這三天充滿了期待，翌日早早就醒來了，她推開臥室的推拉門，走到陽臺上看了看。清晨的薄霧還未完全散去，天邊那一抹魚肚白還很明顯，看來天氣預報還是准的，今天依然是一個好天氣。

　　正要轉身回屋洗漱，雨穗突然看到下面院子鐵門外面停著一輛自行車，一抹藍色的衣角在牆後露出來。

　　雨穗怔了一下，身子往外探了探：「良平？」

　　於是背靠著牆體看著書的衣角的主人從牆後出來，露出了他的面孔。正是身姿挺拔的良平君。

　　「我想你早上去上學可能會遇上清乃，順路就過來看看。」良平表情冷淡口氣平靜地說，一點兒也看不出昨天這個人跟別人表白了，並且為此興奮了一晚上。

　　「順路？騎著自行車過來嗎？你家離我這裡，自行車的話得騎一個多小時的吧。」雨穗歪了歪腦袋，眼睛含著無奈的笑意。因為太早電車都還沒有開始運行，所以只能騎自行車了？不不不，應該不是太早過來，而是太晚過來。他是深夜幾點跑來這裡蹲守的？真是的，她的良平君啊，像條狗一樣忠誠。

　　「這是我的晨練方式。」良平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躲開雨穗的視線。

　　「我說啊……」雨穗低頭去看他的眼睛，頑皮地眨眨大眼，「良平君真是不坦率呢。」

　　明明像個變態癡漢一樣那麼長一段時間地跟在她的身後，貪婪地窺視著她的一切，明明他的世界在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波瀾壯闊風雲變幻，卻憋了兩個學期才終於說出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不坦率的良平呢。

　　不過嘛……到底是因為良平真的很不擅長應對戀愛這種事，所以才只會笨拙地跟在後面，拖拖拉拉到現在，還是因為他在克制著自己的貪婪，所以不坦率呢？又或者兩者都有？

　　良平沒有回應，只是伸手接過了雨穗手上的書包，走在了前面，「走了。」

　　雨穗笑了起來，柔聲應道：「好的。」幾步上前，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她感覺到了他跳動的脈搏和一瞬間短促的呼吸。

　　原來如此，也許也有一點不擅長，但是現在更多的還是在克制呀。終於跟瘋狂喜歡著的人告白了，終於得到回應成為她的男朋友了，然後呢？越來越貪心了吧，擔心如果克制不住自己，對她做出過分的事來，會被討厭會被分手嗎？

　　真是的，太可愛了。雨穗眼中的笑意更濃，狡黠閃爍，手指頭狀似無意地惡劣地撓過他的掌心，欣賞著他高冷禁欲表面下為她而顫抖的靈魂。

　　因為距離的緣故，騎自行車去學校時間上會很趕，所以良平把自行車放在雨穗家裡，和她一起搭乘電車去學校。這個過程很快變成一種甜蜜的負擔。

　　這個時候還不到上班高峰期，但電車裡人也不少了，良平在靠近車門的地方幫雨穗撐開一個位置，讓她不會被擠到。但這樣的距離讓他垂眸便能看到雨穗長長的小扇子一樣的眼睫毛乖巧地垂著，最糟糕之處就在於雨穗仰頭看他時，從他這個高度和角度看，是那樣惹人憐愛。

　　良平覺得很糟糕，真的太糟糕了。他以為內心的野獸因為雨穗同意和他交往而乖順了下來，可是它只是稍稍喘了一口氣，然後立刻壯大了一圈，得寸進尺了起來。

　　一開始，他只需要望著她就覺得很滿足了，過了一段時間後，他需要長時間地望著她才覺得滿足，緊接著他就希望雨穗望他一眼，然後希望她多望他幾眼，現在，雨穗是他的女朋友了，他又立刻貪心地想要牽她的手，想要擁抱她，想要親吻她，想要……

　　這種邪惡滋長得太快了，他簡直就是個變態，被知道的話會被討厭的吧，也許很快就會被甩掉的。

　　外人不知道雨穗溫和清新的表面下惡劣的趣味，也不知道良平高冷禁欲下克制的煎熬，只知道這一幕看起來太美好了，最美麗的年華，最讓人怦然心動的一幕，這麼美麗的少女和少年。忙碌的上班族們有人露出會心笑容，也有人露出豔羨的目光。電車裡還有一些學生，有嶺西高校的，也有其他學校的，其中有認識良平和雨穗的人。

　　八卦的力量太過強大，於是等雨穗和良平在嶺西高校站下車，學校裡雨穗和良平正在交往的流言，已經壓過了良平喜歡雨穗或者雨穗暗戀良平這樣的流言了。

　　「良平和雨穗真的在交往了？」

　　「應該是吧，良平家和雨穗家完全不在一個方向和路線上啊，今天居然會一起坐電車來學校，良平還幫雨穗提書包了，就算是班長照顧班上的學生，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吧。」

　　「那是真的？雨穗因為喜歡良平，所以寫恐嚇信給追求良平的清乃？」

　　「也不一定吧，昨天良平那樣把她救出來，換我我也立刻喜歡上良平。」

　　「討厭，我不喜歡這樣。」

　　「……」

　　兩個嶺西高校的人氣偶像疑似真的在一起了，引起一番議論也是正常的。

　　知佳坐在馬桶上，聽著隔間外面女生們的議論，表情滿是難以置信，可又隱隱覺得這有可能是真的，昨天那件事確實就是感情升溫的契機，所以在良平不相信雨穗的真面目是那樣的時候，她才覺得不安。果然，不安應驗了，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嗎？

　　拳頭握緊在胸前，知佳感到難過又憤怒，結果她做了那麼多竟然一點兒收穫也沒有嗎？雨穗明明是那樣的人！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讓良平相信？怎麼樣才能讓雨穗露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