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胡昌盛握劍的手在發顫,他想,一招,只一招便決定生死。他不相信接不了對方的一招,現在他先出手,對越是有利的。
一聲震耳的暴喝,胡昌盛傾畢生之力攻出了一劍,無論氣勢、招術,都可以說是一流的。
所有在場人心弦為之一震,呼吸也為之窒住了。
“鏘!鏘!鏘!”
數聲刺耳的金鐵交鳴過後,一切又趨於靜止,雙方仍凝立原地不動。
場面靜得落針可聞。
胡昌盛沒有死,“不死書生”的話砸了。
就在眾丐驚疑不定的當口, “砰!”胡昌盛筆直地栽了下去,一顆頭噴出八尺之外,鮮紅的血從腔子裡泉湧而出。
“呀!”
接著是一陣震耳的驚呼;
南宮維道若無其事地回劍入鞘。
“俠丐陶芳”緊趨數步,拱手謝道:“少俠神劍,老化子等開了眼界!”
“過譽了!”
“敬謝少俠援手,使敝幫分舵弟子擺脫一劫!”
“適逢其會而已,不足掛齒。”
“老化子感激不盡!”
“此地距對方分幫多遠?”
“不足二十里!”
“對方可能會採取殘酷的報復手段,貴幫應早為之計。”
“啊,多承提醒,老化子將令全幫弟子,今後少俠如有任何差遣,必全力以赴,聊報德義於萬一。”
“前輩言重了,只現在,便有借重……”
“請吩咐!”
“晚輩想瞭解有關該分幫的一些內情,不知……”
“俠丐陶芳”回首道:“楊分舵主,你當熟知此地敵情?”
—名馬臉老丐應聲而出,躬身道:“弟子聽令!”
“你準備答覆少俠詢問!”
“遵長老法諭!”
“龔執事?”
另一名中年丐者,肅然而應。
“命各弟子暫時退下,聽候安置,同時派人清理四周!”
“謹遵法諭!”
“其餘執事人等也退下!”
“遵法諭!”
所有在場的人全部悄然退離現場,院地中只剩下“俠丐陶芳”與姓楊的分舵主、南宮維道三人。
馬臉老丐自報姓名道:“要飯的沁陽分舵主楊齊法,恭候少俠詢問!”
南宮維道拱手還禮道:“不敢當,在下有幾件事情楊舵主釋疑。”
“請講,要飯的知無不言。”
“金龍幫沁陽分幫的位置在何處?”
“在沁陽南門外直行十里的潘家祠堂,少俠只認明一片榆林便是了,不過少俠在接近該地區三里之內,必有人上前盤查的!”
“是的,分幫主是誰?”
“飛天小神龍張之凡!”
“哦!請問他可是昔年‘白鶴幫’幫主‘雲中鶴東方英’的門人?”
“是的!”
“為人如何?”
“狐假虎威,惡跡昭彰,這一帶怨聲載道。”
“最近該分幫可曾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少俠指何而言?”
“比如有人尋他……”
“倒不曾聽說。”
南宮維道心頭不由一涼,看來東方英沒有採取什麼行動。
“在下聽說他師父東方英要清理門戶,不知東方英可曾在這一帶出現過?”
楊齊法偏頭想了一想,道:“這很難說,東方英失蹤太久,敝分舵弟子可能對他很陌生,見了也不認識……”說到這裡,雙眉陡地一沉,道:“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張之凡在出巡途中曾遭突襲,但僅受了點輕傷……”
南宮維道心中一動,道:“不知那下手的是個什麼人?”
“這是事後的傳聞,當場無人目睹……”
“他只受了輕傷?”
“是的,聽說正巧有總舵的高手在旁,否則他可能不只受傷!”
“以後呢?”
“聽說那突襲者失手被擒!”
南宮維道心裡猛地一震,那突襲的人八成是“雲中鶴東方英”,時已過月,東方英還有命在嗎?張之凡真敢欺師滅祖殺他師父嗎?但以“金龍幫”的作為而論,決不會容忍敵人活在世上。
這問題相當嚴重,東方英如遭了不測, “赤後五世”之謎便難以解開了。但這還在其次,主要的是自己曾受東方英救命之恩,沒有他, 自己決不會活到今天,不是死在牢中便是做了“赤後門”的犧牲品……想到此,他忙道:“在下告辭!”
“俠丐陶芳”灰眉一緊,道:“少俠該容老化子等略盡地主之誼。”
“不必了,以後有機會再打擾。”
“少俠看樣子要赴分幫?”
“是的!”
“夜已深了……”
“不要緊。”
“有什麼要老化子效勞的?”
“目前沒有,以後如有勞駕再……”
“少俠的目的要找張之凡?”
“是的!”
“老化子之見,如果少俠直來直去,對方很可能避而不見,何不改換一下頭面裝束,減少對方戒備之意……”
甫宮維道一想,這也是個辦法,但此問何處去尋衣物改裝呢?易容之術他也略通皮毛,但由於不打算用,平時就不準備應用之物。
“俠丐陶芳”一眼看出南宮維道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易容改裝是本丐特技之一,如用藥物易容不大方便,老化子這有人皮面具一個。可以奉贈,至於衣物……”說著,目注楊分舵主。楊齊法立即道:“有現成的,少俠大概只需一件外罩吧!”
說完、立即向殿側的角門奔去:
“俠丐陶芳”自懷中取出了人皮面具,往自己面上蒙道:“少俠,就是這等形象!”
南宮維道一看,老化子已變成了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年,腮邊尚有一粒胡痣。配上一頭亂發,百結鴉衣,那形象不倫不類,不禁啞然失笑,道:“好極了!”
“俠丐陶芳”一笑,除下面具,遞與南宮維道,口裡接著道:“本幫易容,概用藥物,不許借他人面目,這面目是一位至友所贈,從未用過,少俠使用是第一次。”
南宮維道一愕,道:“這張面皮是誰的?”
“脂粉客褚玉山!”
“邪門人物?”
“不錯,五年前他因犯淫行,被老化子的至友撞上,予以搏殺,並剝下他的面皮,製成面具,此事江湖中尚無人知道!”
“貴友是誰?”
“現已退隱,恕老化子不便提起!”
“晚輩只是隨口一問!”
“少俠肯見示姓名否?”
南宮維道低聲道:“晚輩‘宏道會’遺孤南宮維道,請老前輩暫時守秘!”
“俠丐陶芳”顯然吃驚不小,向後退了一個大步,疑惑道:“不是說‘宏道會’少主幼時即已被‘流雲雙劍客’之一的吳方出賣與仇家……”
南宮維道面色一沉,悲聲道:“此事甚多曲折,以後會公諸武林的!”
“啊!實在太出乎老化子意料之外。”
分舵主楊齊法匆匆從內奔出,手中拿了一件灰色風氅,道:“這合適嗎?”
南宮維道接在手中,道:“好極了,在下就此謝過!”
“少俠過謙了,這算什麼!”
“告辭了!”
三鼓已過,夜色正濃。
一條灰色人影,急急奔向“金龍沁陽分幫”所在地的潘家祠堂,一路無阻,直到那片茂密的榆樹林外,才有人現身阻擋,現身的是四名黑衣武士。
其中一個冷聲喝道:“何方朋友,請止步!”
來的,正是“不死書生”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停下身子,冷漠地道:“本人要見張之凡!”
“什麼,朋友要見敝分幫主?”
“不錯!”
“為何揀這深夜?”
“有急事!”
“請報名號?”
“只說故人要見。”
那武士遲疑地道:“朋友,請依江湖規矩。”
南宮維道不屑地道: “若不依規矩,本人早直接闖進去了。”
那武士莫測高深地瞪了這身披灰色風擎的中年人一眼,道:“朋友,一向無此例!”
南宮維道冷哼了一聲道:“今夜無妨破例!”
那武士看來是個小頭目,回頭向身邊另一武士道:“王三,傳報大門警衛!”
叫王三的武士立刻轉身馳入林蔭大道。不久,又折返原地,道:“朋友請!”
南宮維道昂首前進,穿過一條長長的石板大道,來到祠前。燈光映照下,只見四名抱劍武士左右分立,一個戴較大“金龍號誌”的中年武士當門而立。
“朋友要見分幫主?”
“不錯!”
“請示來路?”
“見了你們分幫主他自然知道。”
中年武士怔了一怔,道:“朋友與分幫主什麼關係?”
“淵源不淺!”
“分幫主早已就寢……”
“要他起來!”
這種口吻令那武士難測深淺,停了一停之後,道:“朋友稍候!”
說完,轉身入祠,約半盞茶功夫,才隨同一個睡眼惺忪的老者出來,從衣襟的號誌上,南宮維道知道對方並非分幫主,是管事一級的人物,當下默不作聲。
老者仔細打量了南宮維道半晌,突然面現驚容道:“朋友是姓諸嗎?”
南宮維道立即意識到臉上的人皮面具,那粒胡痣便是特徵,對方把自己當作了“脂粉客諸玉山”了, 當下含糊地“唔!”了一聲,算是作答。
“老夫是分幫內三堂管事林立人,請問褚朋友有何貴幹?”
“這必須對你們分幫主當面講!”
“請進吧!”
南宮維道隨著姓林的內堂管事入祠,心想,臭排場不小。
到了一間小廳之內,林管事肅客落座,然後轉入後堂,這一去時間更長,足足一盞茶光景,腳步聲起,一個白面無髭的中年人從屏門出現。毫無疑問,這便是“飛天小神龍張之凡”了。
南宮維道大咧咧地坐著,連動都沒動。
張之凡登時面現不悅之色,但仍維持風度道:“閣下,幸會!”說著,自向主位落座。
南宮維道冷冷地回答一聲:“幸會之至!”
“閣下深夜光臨,必有指教!”
“當然!”口裡漫應著,心裡卻在盤算如何採取行動。
“閣下已很久不現江湖?”
“唔!”
“本座願聽閣下指教。”
南宮維道冷冰冰地道:“區區要找‘雲中鶴東方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