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時間，交戰雙方都有半秒走神。

　　那是怎樣一顆隕石啊！它個頭不算太大，只有星艦一半體積，宇宙中這個量級的小隕石多到數不清，但不可能有哪塊正常隕石會突然從戰場中間“長出來。”

　　然後那隕石明顯轉了個方向，以至於盯著監控的指揮官下意識來了一句：“操，隕石還分正反面的嗎？”

　　事實證明，德魯伊自然法術變身而成的隕石，居然還真的分正反面。路德維希好奇地張望，但到底也沒看明白奈哲爾究竟在用什麼部位獲取視力——自然施法者和奧術施法者有著完全不同的法術體系和運作原理，並且不能兼修。

　　奈哲爾•隕石以雷霆之勢沖向第三文明旗艦，山搖地動，旗艦那堅固的外殼因此被撞得凹陷了一塊，位置偏離，主炮軌道改變，這一發主炮射擊打到了不知名的深空，人類星艦得以完成充能。

　　“開炮！”武器指揮官大吼到破音。

　　悶頭挨揍了半天的人類方星艦立刻反撲，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光子yu雷、射線炮、量子主炮，一個個不要錢似的打出去，層層疊疊的第三文明艦隊群一下子被海量的攻擊打一個缺口。

　　掠奪者文明的征程縱穿星空，他們已經征服了無數文明，還從沒遇到過能從戰場上掏出一顆隕石的奇葩情況，這比不明能量堵炮口還讓人難以接受，機械生物們受驚過度，感覺自己快要死機了。

　　巨大隕石曇花一現，第三文明母艦的外殼凹陷處多出一個光溜溜的青年，被離得最近的海頓一把撈起。

　　“後撤！”

　　海頓果斷下令。

　　第一元帥的戰鬥風格的確強硬而悍不畏死，但那不代表他魯莽冒進，兵力差距太過懸殊，拼命的下場只能是以卵擊石，現在受害人已經獲救，腳底抹油才是兵家上策。

　　海頓說跑就跑，刻板印象害死人，第三文明壓根沒想到這個以勇武聞名的統帥逃跑也這麼乾脆，根本沒來得及攔，整個人類艦隊已經開足馬力，短短幾十秒內三次躍遷，直接從第三文明的雷達上消失乾淨了。

　　兩名有些消耗過度的施法者被海頓一左一右帶回星艦，接到命令的軍醫們提前抱著被子等在停機坪——德魯伊的自然變形術與法師的奧術變形術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法術運作方式，前者的自然之力只能作用於自身，不包括衣物，有師承的正經德魯伊會學習一種附魔符文，刻畫在自己的衣服上，讓自然之力的變化術能把衣服一併帶上。

　　奈哲爾顯然不會這種符文，海頓十分好心地把他牢牢抓在機甲手心，然後小心放進軍醫們扯著的被單裏裹起來，防止“戰鬥英雄”的屁股過度曝光。落進被子裏時大概終於放鬆了，奈哲爾綿軟地哼了一聲，於是抱住他的那位斯文軍醫充滿憂傷地看了他一眼，大約是良心發現，沒直接拖去抽點血切個片研究一下人類和隕石是如何切換的，而是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了。

　　軍醫們試圖把路德維希也接過去，然而海頓徑直從駕駛艙跳出，白夜霜星的人工智慧控制機甲手臂，把法師遞給海頓。海頓抱起路德維希，略過戰成一排的副官和參謀，往臥室走。

　　下屬們瞧著元帥那無比自然的的舉動，再默默回憶起往日戰役後必然不肯休息、第一時間開分析例會的長官，集體望天。

　　路德維希卻一把抱住海頓的脖子，拍著他的胸口：“快快，我得去檢查一下實驗室受損情況！”

　　海頓十分不贊同：“你該休息。”

　　“我不！”路德維希更不贊同，“不檢查材料，我會失眠！”

　　海頓抿了抿嘴唇，顯得氣勢淩厲，他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說：“不准，立刻去睡覺。”

　　路德維希從他胸前抬頭怒瞪他，然後沒什麼力氣地給了海頓一巴掌。

　　海頓低頭親了親他的頭髮：“睡覺，我讓米婭去檢查材料。”

　　“行吧……”路德維希嘟囔了一聲，“你讓她重點檢查那兩隻主母，其他活體材料如果跑了不好抓，就直接殺掉處理了就行，架子上的粘液如果漏了的話，綠色那個不能用手碰，紫色那個不能用法術移動不然會裂解，第三個瓶子裏裝著氣體，如果漏出來了讓米婭務必重新收回瓶子裏，不然房間牆壁會長黏菌……”

　　路德維希絮絮叨叨地叮囑，越說聲音越低，海頓抱著他走到臥室門口的時候，最後一句話說完，法師打了個哈欠，終於進入夢鄉。

　　即使是傳奇大法師，高強度高頻率使用禁咒，也會透支，睡眠是養精神力的最好辦法。

　　比起進入夢鄉的法師，新鮮出爐的德魯伊沒有那麼好過。

　　自然力量沖刷過他的身體，每一根髮絲都在改變。他沒有德魯伊導師引到，自然萬物的聲音就這麼出現在他耳邊，令他頭暈目眩。再加上第一次變身就變了那麼誇張的東西出來，精神力透支導致奈哲爾頭疼到想吐。

　　他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碰他，含糊地說道：“別碰我……我身上還有寄生物呢……”

　　那人沒出聲，奈哲爾無法思考更多，他腦子裏像是裝了一鍋咕嘟嘟冒泡的熱粥——

　　事實也差不多，軍醫摸摸他的額頭，被燙了回來。

　　他的體溫已經超過正常人體能承受的極限了。躺在臺子上的奈哲爾渾身都透著紅，彷彿血液沸騰，身體輕微顫抖，慢慢地，細小的黑色物質從他全身滲出，把他包在裏頭，活像一隻沒去泥的叫花雞。

　　軍醫伸手搓了一下，那是死掉的機械寄生體，它們被德魯伊的身體排斥。一名已經得到自然認可的正式德魯伊，怎麼可能會被其他含有惡意的自然物種強行寄生呢？從前就有過這樣的玩笑——想隨意吃生魚片而不用擔心寄生蟲嗎，去當德魯伊吧！

　　“怪不得德魯伊啥都能吃！”當年的網友們對著偷吃各種奇怪飼料被偷拍的德魯伊們嘖嘖感歎。

　　幾分鐘後溫度下降，奈哲爾目光茫然地地睜開眼睛，發現那名斯文軍醫正拿手搓他某個尷尬部位，嚇得奈哲爾立刻伸手抓住他，可惜剛剛高燒過還嚴重透支了的奈哲爾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現在變成了他抓著對方的手一起搓尷尬部位。

　　“你幹什麼！”奈哲爾用氣音勉強說話，燒得眼淚都出來了。

　　軍醫冷淡回答：“清理寄生體。”

　　“你怎麼能隨便接近我！萬一我身上的寄生體轉移目標，準備寄生你呢？”奈哲爾差點急哭了，體力與精神力嚴重透支，再加上剛剛覺醒職階一時間接受了太多自然意志傳遞的資訊，現在的奈哲爾約等於大腦死機，根本什麼狀況都搞不清。

　　那名軍醫眼神都沒抬起來一下，冷冰冰地說道：“我是個醫用人工智慧，仿生軀體就算被轉化了，我的主程序也可以轉移，轉移之前還能啟動軀殼自毀程式。”

　　奈哲爾一愣，於是斯文軍醫抬起頭，揚了揚眉毛：“不明顯嗎？”

　　“……完全看不出來。”奈哲爾遲疑著回答。

　　他們正說著，另一名軍醫——奈哲爾迷離中感覺到他是人類，但實在沒法思考自己是怎麼感知到他是人類的，這名軍醫推門進來：“過來一下，迪奧斯少校感染了！”

　　斯文軍醫外表的醫用人工智慧聽從他的指令，出了門，出門前看了一眼意識半模糊卻還在瞎擔心的奈哲爾，手法嫺熟地把人敲暈了。

　　由於防護到位，準備充足，機甲兵團幾乎都沒中招，唯有迪奧斯，他當時帶著精英隊，試圖在海頓破壞主炮時掩護他。迪奧斯為海頓擋住了主炮附近所有試圖襲擊白夜霜星的第三文明機甲，但最後關頭，蜂群在他周圍自爆，能量波損壞了他的機甲能源線路，導致駕駛艙起火，膠衣這種東西怕高溫，就這麼給了第三文明可乘之機。

　　專門用來防止傳染的密封艙裏，迪奧斯臉色蒼白，牙關緊咬，顯然承受著巨大痛楚。有了對奈哲爾狀況的研究資料後，海頓已經把意志力可以暫時抵抗轉化這件事通告了下去，戰鬥法師的精神力訓練班也開了一段日子，迪奧斯雖然還沒學會扔火球，但精神力已經得到了提高。

　　最直觀體現在——迪奧斯現在想起來自己不叫火球了，一聽火球這倆字就臉色發綠。

　　軍醫們皺著眉：“意識清醒，還在抵抗，轉化僵持住了，但不確定能撐多久，儘快送去路德維希先生的實驗室吧，配合先生尋找治療方案。”

　　那些抵抗不了了、已經被完全轉化的傷患都被隔離密封，還開了冷凍休眠模式，以減小犧牲，只有能清醒抵抗的才能配合路德維希。

　　迪奧斯是接著奈哲爾之後，第一個有意識抵抗並且還成功堅持住的，他中招有一個小時了，卻還是堅持把機甲開回來了。他雖然不被路德維希放在眼裏，但客觀上說，他好歹是年輕一代戰士裏的精英。

　　迪奧斯牙冠打顫，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來，但還是堅定不移地說：“請……請便！我願意為帝國……奉獻到最後一刻！”

　　斯文軍醫翻了個白眼，按下束縛帶按鈕，制止了迪奧斯辣眼睛的慷慨表決心造型。

　　海頓親自過來看了一眼，路德維希對迪奧斯沒什麼特殊情緒，夏佐不再執念後，他都快把迪奧斯拋到腦後了，所以他沒說什麼，親自帶隊把迪奧斯送去實驗室。

　　實驗室裏，米婭收拾東西的速度很快，實驗室的破洞也被工程部修補上了，總體來說損失不大，這會兒學徒正愉快地和老師的父親聊八卦。

　　只要別提星之靈的話題，羅萊還是能正常說話的。

　　“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因此，這會兒的羅萊十分氣憤，他剛剛向米婭打聽“兒子人格分裂的前因後果”，米婭講完網上的八卦還不算，把《流浪星河》和《星河元帥霸寵嬌妻》裏頭的劇情都給簡單概括了一遍。

　　《星河元帥霸寵嬌妻》還好，聽名字就知道是一篇打臉流的逆襲爽文，但《流浪星河》就文藝多了，它的主題是“茫茫星河裏你我的相逢就像看不見的星軌，我們的引力彼此吸引，終於跨過時間和空間，在星光深處相逢”——不少戀愛腦讀者感動得稀裏嘩啦——經歷坎坷的主角們互為彼此的救贖，那作者給海頓設定了相當淒慘、艱難求生的悲催童年，出現在他生命裏的青年夏佐就是他在流浪征途上唯一的星光。

　　而夏佐的遭遇比海頓慘十倍，迪奧斯被描寫成標準的豪門冷血騙婚渣男，真實世界裏的迪奧斯就那麼一次犯蠢，把和雅各的合照發給了“夏佐”，那合照還是在一個軍部授勳儀式晚宴上讓記者拍的，之後去找路德維希告白被燒成一隻開背蝦，更是被網友做成了表情包，配上一行“開背蝦我們走”的大字，至今還是下載量第一的熱門表情包……而文裏的迪奧斯完全脫離實際，居然有本事騙了雅各的感情，領著“被愛情蒙蔽的”雅各在夏佐面前秀恩愛，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還撕夏佐的詩，諷刺那是“一文不值的廁所紙”。

　　藝術創造可真是源于生活但高於生活。

　　所以當海頓指揮軍醫把迪奧斯弄進實驗室的時候，羅萊第一時間爆發。

　　“王八蛋！”羅萊怒駡，“渣男，狗渣男！瞎眼狗渣男！我兒子那麼優秀，你那眼睛是發生了蛋白質變性，失去原有功能只能出氣兒了嗎？”

　　海頓摸摸鼻子，默默看戲不解釋。

　　“你敢欺負我兒子！”羅萊怒吼一聲，只可惜，目前這位患者還處於腦筋錯亂狀態，於是怒火中燒的父親毫不猶豫，直接發動了目前的他眼中最可怕的報復——

　　“星之靈的榮耀豈能被你這狗渣男竊取！”

　　儘管密封艙隔離性很高了，但耐不住距離太近——隨著“第三梯隊指揮官”一聲令下，迪奧斯一陣抽搐，黑色物質流出他的身體，進入他體內的寄生物自動死亡。

　　海頓和軍醫們看著儀器上迪奧斯的資料迅速恢復成健康人類的資料，全體陷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沉默之中。

　　而迪奧斯一臉迷茫中。

作者有話要說：羅萊（得意洋洋）：渣男不配當星之靈！

　　軍醫：臥槽，找到救治傷患的辦法了！元帥真機智！

　　全場最佳——《流浪星河》作者：雙子座女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