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空間出現一個虛無的空洞，內裏隱約可見迷離的星界，一隻全身黑色的烏鴉從裏面飛了出來。

　　那是一隻魔使，一種由法師製作的小型魔像，帶有主人的魔力烙印，無論主人在哪兒，被放飛的魔使都能突破空間順著魔力回到主人身邊。也不知道為什麼，古往今來的黑法師都特別熱愛烏鴉，很多人看見烏鴉就自動聯想到法師，於是法師也就更加喜歡用烏鴉形象彰顯身份，路德維希也沒能免俗。

　　路德維希伸出手，黑色烏鴉落在他的手臂上，離近了看會發現這魔像的材質居然是太空合金，也就是製作星艦外殼的那種——這是路德維希來到星際之後做的，而且，用的還是天河流浪者的殘骸，因此天河流浪者每次看見法師的魔使，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這只烏鴉魔像帶來了海頓的消息——路德維希說過，不論敵人有什麼樣的花式遮罩手段，都不可能擋得住法師的信使，於是早早留了魔像給海頓，以防有什麼重要情報需要傳遞。

　　烏鴉張開嘴巴，發出海頓的聲音：“菲利克斯的靈魂不見了。敵人很有可能和我們的這位老朋友合作了，他掌握的情報很多，那老狐狸在議會偽裝多年，最後功虧一簣，只要有一丁點機會，他一定會帶著全人類的資訊，尤其是有關你的情報，投靠敵人，讓第四文明幫他報仇，你一定要小心。”

　　第四文明登場亮相的方式，就是襲擊了雙子女皇，使得她們至今還在醫院昏迷——當初最後關頭，雙子女皇把許可權扔進垃圾回收站這一手，成功阻止了菲利克斯奪取軌道炮，他如果真的加入了西達精神體，那這個報復心理實在是很強了。

　　為了長存，為了復仇，也為了權勢，可以捨棄人類身份和底線，這樣一個能無數次突破三觀下限的敵人，哪怕是傳奇大法師，海頓也不敢放心地讓他和這種人碰上。

　　路德維希十分嚴肅地點點頭——雖然海頓看不到，魔使傳遞資訊是不能即時的，相當於遠端發送一個錄製好的語音消息，但路德維希還是煞有介事地承諾：“我一定小心，吃的時候肯定把菲什麼那傢伙挑出去，不吃它。”

　　他剛剛收起魔使，空間裏忽然傳來細小的聲音。

　　路德維希瞬間回頭，他的法師之眼穿過牆壁，看到大量西達精神體撲向遠處的精英小隊，瓊安已經從隱身狀態出現，她雙手兩把光能刀，一把正握，一把反握，是實實在在的標準刺殺動作，她在精神體的觸鬚只見閃過，刀光連成一片，滿地都是西達精神體的斷肢殘骸。

　　但是那些只是低階的精神體。高階精神體遊歷在外，不懷好意地注視著戰鬥的精英們，更多的則隨著路德維希緩慢移動。

　　海頓從前對路德維希說過，在大規模戰爭中，單一強者的主要作用是精神鼓舞，而非以一敵萬，因為沒有人類能做到一個打人家一國。路德維希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在魔法世界，那種一個人就能掀起亡靈天災的法師，最後也還是打不過各國聯軍和聖殿騎士團，唯一有過一人滅一國記錄的是一個被稱為“噬國魔女”的召喚系女術士，女術士被那個國家的國王欺騙，誤殺了自己的愛人，然後悲憤交加召喚出大惡魔和整個國家一起葬身惡魔之口，算是和敵人同歸於盡了，不過那國家規模小的可憐，說是座小城也行。

　　就算是路德維希，也不可能一個人對抗西達文明，何況瓊安是個刺客，精神體對戰武者，有天然優勢。

　　羅萊沒有危險，於是他轉身想要往回走，整個空間站忽然開始變形。

　　法師詫異地後退。

　　空氣中出現無數粗壯的精神體觸鬚，那些西達精神體有著能影響物質世界的強大能力，比當初擄走羅萊那個差了一截，但勝在了數量眾多，路德維希揮手之間點燃地獄火，然而，聖光從精神體身上亮了起來，地獄火席捲了大片低級精神體，但那些高階的精神體只是向後縮了縮觸手，聖光形成屏障，阻止了火焰的進一步蔓延。

　　光暗交錯，路德維希沒有繼續嘗試讓地獄火燒過去，他舉起手，五指張開，空氣中的黑暗魔力驟然聚集，一排十二道純粹的黑色長矛出現在他呈托舉姿勢的手心上空，法師意念一動，那十二道黑色長矛比光還要快，瞬間射向精神體。

　　嗡——

　　空間發出嗡鳴，路德維希再次感到驚愕，他看到十二道金色的聖光棱錐擋住了他的十二道黑色巨矛。

　　路德維希一邊驚歎一邊點頭：“看來，爸爸竟然比海頓還適合神聖屬性，這麼短的時間居然把聖光提升到能接我禁咒的強度？”

　　如果考驗使用聖光所需要的美德，羅萊確實不輸給海頓，他在星之靈機械轉化狀態下生活了十五年，卻能在看見兒子的第一眼就覺醒人性，毅力不可謂不強。

　　發出聖光的是一個中階精神體，不像低階精神體只有捕食本能，但也沒有高階精神體那麼完整的智慧，可這麼個普通中階精神體，發出了十二道聖光棱錐——發射聖光的雖然看似是精神體，但聖光的來源，只能是羅萊。

　　由於聖光的燃燒，地獄火開始飄搖不定，只能躲著走的精神體們明顯變得歡欣鼓舞，揮舞觸手的姿勢都格外熱烈起來，讓路德維希十分難受——這就像一堆各色美食擺在面前，卻因為家長說沒到吃飯時間，於是可憐的孩子只能捂著肚子忍著這樣子。

　　“光能量天生遏制你的黑魔法，怪只能怪你以前太過自滿，隨隨便便就把弱點公佈了，隨著星網魔法熱潮，現在全宇宙都知道光能量克制黑魔法了。”

　　一個戲謔得意的聲音傳來，路德維希回過頭，精神體當中，一隻格外大個兒的西達精神體緩緩出列。

　　它有著非常壯碩的腕足，通體是純粹的灰色，表皮都散發著精神力充裕帶來的光澤，看起來十分光滑細膩，路德維希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這麼大的精神體啊，帶回家，直接把它切了，一半送去實驗室，一半送去廚房，都還能剩下半個頭，哪來浪費著玩！

　　“沒想到，我們終於見面了。”精神體聽起來情緒複雜，似乎很激動，又似乎憋著一股火氣。

　　路德維希盯著那個精神體：“你這麼迫不及待要為學術獻身？”

　　西達精神體應該是沒有理解法師在說什麼，它的觸鬚緩緩收縮，身體慢慢扭曲形態，在法師熾熱的目光裏，它變成了一個人類的形態。

　　路德維希瞬間失望，大倒胃口。

　　精神體誤解了法師臉色大變的原因，十分戲劇性地張開雙手：“沒錯，就是我！很榮幸見到鼎鼎大名的星際大法師，我是菲利克斯，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路德維希：“誰？”

　　自稱菲利克斯的精神體表情扭曲：“我是帝國議會的議長，菲利克斯！”

　　“我哪記得住你們誰是誰。”路德維希不耐煩地甩手。然後他說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噢，剛才海頓發資訊說的那個腦殘就是你吧。”

　　法師的輕蔑顯而易見，這徹底激怒了這個偏執的復仇者。

　　菲利克斯的背後立刻伸出了他的精神觸鬚，在空中狂亂飄舞，他的吼聲帶上了精神威壓：“狂妄的小輩，你媽沒教過你什麼叫禮貌？你放心，我絕不殺你，我要留你到最後，讓你看看西達是如何將人類的母星，變成一處完美的天然牧場的！人類既然不肯接受我的領導，那就不必和我一起享受不死不滅了！”

　　路德維希了然：“明白了，你不止和星之靈勾結，你當時就準備過引來這些精神體，作為你的最後一招。”

　　菲利克斯露出扭曲的笑容：“是的，太陽帝國幾百年前就嘗試過以精神體的形態永生，但我們自己做不到，我們只能向天生的精神體種族——西達尋求幫助。”

　　他揮揮手，更多灰色的精神體將路德維希團團圍住：“你媽沒教過你尊重別人，那我來教教你！”

　　“那麼你媽也沒教過你，別當著一個父親的面欺負他兒子嗎？”

　　一個柔和的聲音忽然傳來，菲利克斯面露迷茫，路德維希攤了攤手，下一刻，一道巨大的聖光劃過，轟地一下把菲利克斯抽飛了出去。

　　其他法術或者物理武器是不能對靈體產生這種效果的，能像街頭混混互毆一樣懟著菲利克斯揍的，只有同為靈體的西達精神體。

　　聖光浸透的觸鬚十分強壯有力，菲利克斯被拍得都扁了，好在精神體拍扁也不會死，菲利克斯只是給拍成一張人形立牌，直接糊在了牆上。

　　光從後方傳來，大量灰色的精神體四處飛竄，那過於強烈的光對它們的靈體而言不亞於實質性的火焰，燒得不少灰色的西達精神體都開始冒煙了。

　　擁有聖光的精神體依然井然有序，它們從灰色的同伴當中脫離，自成一隊，安靜甚至儀態優美地懸浮在空中，如果說灰色的精神體看起來像一群受驚的魷魚和章魚，那些金色的精神體從外表看更像規規矩矩的漂亮水母，既不會胡亂搖晃觸手，也不會把頭部扭來扭去捏扁肉圓，一個個端莊地漂浮著，散發出神聖的光輝。

　　“爸爸！你終於不裝睡美人了？”路德維希扯著嘴角，根本壓不住笑容。

　　光芒中，一個耀眼但是半透明的影子飄來，只有靈魂的羅萊顯得朦朦朧朧的，聖光形成保護膜，防止他的靈魂暴露在外受到傷害。

　　羅萊歎了口氣：“我一直在等藏在精神體中的這個異類暴露出來，沒想到，真是菲利克斯。而且我可能是智商還沒回復完全……我是忽然意識到，我現在沒有身體，瓊安沒法過來吻醒我啊。這批精神體現在差不多醃好啦，也就沒必要繼續裝了。”

　　“這是什麼原理？”路德維希好奇地轉頭，指了指擁簇著羅萊的精神體。

　　羅萊回答：“我被星之靈轉化過。即使清除了星之靈的轉化，但他們的存在永遠給我留下了烙印。”

　　就像路德維希無限提純海頓當初的龍血，卻也並不能完全把他變成龍，人類和蟲族的部分再怎麼被壓縮，也不會徹底消失。存在過的痕跡不會被磨滅，於是羅萊雖然脫離了星之靈轉化，但他意外地，學會了轉化。

　　這種轉化不能體現在身體上，但脫離肉身，他發現自己可以用聖光，轉化精神體。這些貪婪的捕食者希望吸收羅萊身上的特殊能量，然後對付那個對它們威脅最大的黑法師，聖光的確被它們吸收了，可成為聖光體後，無形的變化悄然發生，羅萊看似在沉睡，但這些被轉化過的精神體悄悄用自身的精神能量滋養羅萊的靈魂，短時間裏，羅萊的實力再一次飛越。

　　羅萊又給路德維希解釋了一些細節，因為不是所有的精神體都有獨立完整、與人類類似的思維，它們中的確很大一部分都是受到捕食本能驅使的，看起來，第四文明之中只有最頂級的精神體才有智慧，最頂級的精神體也不會親自來實驗奪取羅萊的聖光，於是被轉化的這些中低階精神體十分乖巧，沒有一個掙扎或者給群體示警。

　　然而中低階精神體，數量實在可觀，它們有序地排列在羅萊身側，像眾星拱月。

　　黑法師張揚地大笑起來：“我就知道，聖光之力不可竊取，沒有得到認可是不能使用聖光的。”

　　羅萊看了看菲利克斯，說：“聖光克制黑魔法，這不是什麼法師的秘密弱點，這是個常識呀！就像聖光不可竊取，不可被無資格者使用，這也是個常識呀！”

　　路德維希幫腔：“對，是常識啊，你看，沒文化吃虧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羅萊：沒有人能欺負我兒子！爸爸幫你引出了大反派，還幫你醃好了好吃的，路德不生氣，想吃什麼爸爸都給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