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兩國元帥們登門的時候，海頓剛剛做好路德維希的晚飯。

　　不是他們壓榨海頓的勞動力、連個休息時間都不給，實在是第四文明的情況太令人震撼。看完海頓隨手發的簡報，這幫議員再也坐不住了，不像民間適應性那麼良好，高層議員和將軍們又是修改法律又是改革政體，天天盼著趕快安穩下來，結果事與願違，又來一個第四文明，帝國會議大廈裏甚至出現了議員集體打吊瓶上班的盛況。

　　更難以相信的事是——第三文明的目的是星球核心，是資源，人類雖然不利用星核，但想想也能理解其中的道理，如今突然出現一個以人類精神力為食物的星際種族，四捨五入這是吃人啊，如此一來星網上某句熱門網路語立刻就得改改了——

　　“我用了幾萬年進化到生物鏈頂端，結果就是為了站得突出點給捕食者吃的？”

　　人類自詡“萬物靈長”不是一天兩天，如果不是突然遭遇星之靈，想要人類承認他們並非宇宙中的唯一智慧種族，都還需要個幾百年，現在可倒好，不僅不是唯一智慧種族，還和其他生物一視同仁，上了另一種捕食者的食譜。

　　難以接受！

　　所有人都難以接受，不僅民眾譁然，連瓊安和蓋麗這兩位當初絕對算得上思想前衛的元帥，都一時接受不了。

　　他們敲開路德維希家門，集體來找海頓商議，結果剛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極其誘人的氣息。

　　不只是香，這些高級政治家什麼樣的大餐沒吃過，卻從沒有聞到過這麼誘惑的味道，不僅僅是味覺系統反應誠實，讓他們的口水分泌了一大堆，幾個熬夜過度格外疲憊的議員，甚至覺得聞了這股香味，精神都放鬆起來了。

　　政治家們知道上門時間不太對，急忙示意海頓先吃完晚飯，他們可以等，但等了兩分鐘，實在有點饞得忍不住。

　　尤其是那邊海頓還不肯好好吃自己的，動不動就幫路德維希切盤子裏的東西，還要喂他，個別單身議員在心底咆哮——“法師不長手嗎？”

　　瓊安就比較隨意了，張口問海頓：“你今天這是做了新菜嗎？”

　　桌上坐著路德維希，背對眾人，光是聽他吃大家就已經覺得美味得不行了，海頓面前只有一份普通的營養餐，正常的牛肉麵包之類食品，於是瓊安疑惑地詢問：“怎麼，那是什麼特殊魔法食譜？”

　　路德維希吃著東西，不好開口回答，於是海頓站起身，溫和地給她解釋：“因為食材儲備太少，只能做一人份。”

　　“這麼香，是格萊斯星球原生態牧場產的陽光肉牛吧？”一個議員吞著口水說。

　　海頓搖頭：“不，這是第四文明精神體。”

　　議員：“……您說啥？”

　　海頓十分詳細地給瓊安講解：“等我們找到更多材料，一定請媽媽和爸爸來嘗嘗。這個做起來也不難，先對精神體施展恐嚇術，使它產生恐懼，再用精神穿刺，把產生的負面情緒打得均勻散佈在每一塊精神體觸鬚上，最好反復幾次，就醃入味了，還可以伴隨使用精神鞭笞，反復擊打可以讓精神體更鬆軟有彈性，之後用地獄火小火慢燉，加一點惡魔血進去調味，就是這道‘新鮮精神體咖喱’了。”

　　議員&將軍&記者：“……”

　　瓊安：“喔——聽起來很厲害。”

　　路德維希擦了擦嘴巴，放下刀叉，滿足地歎息：“真是太好吃了，等下次再弄到新鮮食材，我找爸爸來試試用聖光炸會不會好吃，我感覺應該也不錯。”

　　記者從人群最後擠到最前排：“請問，您剛剛真的不是開玩笑，您吃了第四文明捕食者？不應該是它們以人類為食嗎？”

　　路德維希：“法師吃個靈體很奇怪嗎？”

　　記者：“原來，法師才是生物鏈頂端嗎！”

　　忽然之間，客廳裏的不少將軍和議員一下子就放鬆了，其中一個頂著黑眼圈的議員甚至立刻就靠在沙發上打起了盹。

　　路德維希歪頭：“海頓，你剛才難道用了催眠咒？”

　　個別議員面紅耳赤，露出些許慚愧。

　　——剛才真是丟人，區區第四文明，怕什麼？來啊，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一旁的瓊安見記者和一群人都圍著路德維希的盤子大呼小叫，忽然默默拉過海頓，將他帶到裏面的房間。傳奇級別的隱匿能力，在場除了路德維希誰都沒發現他們兩個的動作，而路德維希立刻領悟到他們要說什麼機密，主動開始展示地獄火，以吸引記者鏡頭。

　　房門關上，海頓神色嚴肅起來：“您是有什麼事要對我說？”

　　瓊安是暗殺者出身，如今又是個傳奇刺客，反偵察能力十分強悍，只見她無比謹慎地檢查了有沒有記者竊聽，確認無恙，才以極低的聲音對海頓說：

　　“你知道，幾個世紀以前，人類兩大國度還沒合併前，太陽帝國的國教是太陽神教吧？”

　　海頓點頭：“當然知道，現在仍有不少日黨成員和支持者信仰太陽神。可這與如今的危機有什麼關係？”

　　“那你也該知道太陽神教的創立初衷。”

　　人類帝國歷史，哪怕黑區長大也耳熟能詳，海頓回答：“是因為人口增長太多，高端軍事科技發展太快，政府無法讓知識普及和民眾生活水準提高的速度跟上前沿科技發展的速度，便使用了宗教作為掌控民眾的方法。”

　　瓊安微微頷首，表情有些許嫌棄：“太陽神教最盛行的一段時間，正是人類生產力不高不低、十分尷尬的時期，物質資源匱乏，於是流行過‘忘記肉體欲望，追求精神超脫’這種說法，實際上，在機密檔案的記載裏，太陽神教的確進行過某些實驗，叫做‘精神脫離實驗’，試圖讓人類以精神體的方式存在，這樣可以有效減輕人口增長帶來的物質生產壓力。”

　　海頓聞言驚愕：“難道他們成功了，難道現在我們遇到的——”

　　“沒有。活生生的人類意識無法脫離容器獨立存在。”瓊安說，“我和蓋麗查到了這個結果，當年的資料都有保留，實驗過程還有影像資料存在，我們和阿爾法、紅巨人、暗淡薔薇一起檢驗了資料的真實性，這個結果我可真是鬆了口氣。”

　　海頓也明顯鬆了口氣：“所以第四文明的捕食者確實是宇宙裏自發產生的生物，那麼您想表達什麼？”

　　瓊安說：“是那樣。但阿爾法在系統記錄裏，找到了最近二十年內，舊太陽帝國精神脫離實驗資料被頻繁查閱的記錄。”

　　“……菲利克斯？”

　　瓊安點頭：“顯然，蟲族生物實驗，並不是那個野心家唯一的長生方案。暗網資料顯示，菲利克斯也進行了一些與精神力有關的實驗，造成了不少無辜者遇害。這個時間點有些尷尬，如果再爆出議會前議長的更多黑料，這一屆議會估計全換了都平不了眾怒了，可理智來說，其他議員只是警惕性不夠，不過誰沒事會懷疑自家議長？所以我覺得失察也實在不算大罪，而且大敵當前，哪有更合適的替換者啊。”

　　“您懷疑外星精神體的出現，和菲利克斯的實驗有什麼關——”

　　門被敲響，兩個人迅速止住話頭，瓊安撥了撥頭髮，沖海頓眨眨眼，說：“你們結婚典禮上，我會讓羅萊給你們做聖光精神體蛋糕的喲！”

　　敲門進來的記者驚呼一聲：“哇，那聽上去真美味啊！”

　　不管怎麼說，這個新聞一出，不少人歡呼了起來。

　　“上次建功立業的是網文作者，這回終於輪到我們廚師了！”

　　各個星級餐廳的大廚、街邊小吃攤的攤主、專業全職在家的主婦煮夫，一個個興奮地摩拳擦掌，開始暢談“如果我有一份新鮮第四文明靈體，我將如何如何烹飪它……”

　　蟲族看得目瞪口呆。

　　貝拉震驚地流覽著星網：“人類……這麼沒輕沒重的嗎？”

　　路德維希：“那你是沒見過矮人，矮人才是那種無論何時都在傻樂的神奇種族，就算被食人巨怪抓去放在鍋子上煮，在水燒開前他還會笑嘻嘻跟同伴吹噓自己的鬍子是多麼美麗，然後後悔自己昨晚沒有再多喝兩桶酒。”

　　海頓笑著回答：“或許，這種樂觀精神是人類如此頑強的原因之一吧。”

　　貝拉歎了口氣：“是啊，蟲族為了戰爭，已經好幾年連一本娛樂題材的小說都寫不出來了，整個族群士氣低迷，街上的民眾愁雲慘澹，很多人甚至說活著不如被轉化一了百了算了。現在看來，你們的星網還真是好東西。”

　　路德維希：“前面都對，但你這結論是不是有點問題？”

　　很快，網上的菜譜大比拼有了新的競爭者，大批蟲族用戶註冊後，開始在網上發表蟲族特色美食，居然還有一個宮廷禦廚，偷拍了海頓和路德維希第一次吃咕唧大肚蟲尾巴時一臉驚訝與滿足的照片，發出去——

　　“宇宙第一美味——攝政王夫夫吃了都說好！”

　　這可點著了火yao桶了，人類網友一看，好啊，你這是在秀海頓？你們蟲族不要臉，搶走我們第一元帥，還敢出來炫耀？

　　於是——

　　“人族格瓦力星球特色美食炭烤小牛排配香草菇醬汁，採取新鮮的、只有三個月大的小牛牛眼肉，提瓦爾拉自然保護區出產的野生香草蘑菇……”

　　“人類太殘忍，三個月大的牛都不放過，我們蟲族的嫩汁多足蟲腳，外焦裏嫩，酥脆肥美，原料還十分環保，多足蟲的腳可以反復再生……”

　　“傻逼蟲族，肉牛小牛是專門飼養出來吃的，你仁慈你天天喝風去吧，吃蔬菜，蔬菜寶寶還疼呢！雙標狗不要這麼明顯，我們吃嫩牛肉的屠宰過程十分標準化，而你們呢？砍掉人家的腳，還不給死個痛快，過幾個月再砍一次，您這是什麼新世紀‘聖母’？”

　　米婭：“我宣佈，海頓殿下以一己之力，挑起了人族蟲族再次全面戰爭——整個星網已經完全淪陷啦！”

　　“攝政王殿下——”

　　一名蟲族次級主母從巡航任務中歸來，一臉興奮地趕來：“攝政王殿下，貝拉元帥。我們小隊在巡邏中，遇到了精神體！”

　　貝拉立刻坐直身子：“如何？你們傷亡情況怎麼樣？”

　　“零傷亡！”那名次級主母開心地說，“精神體沒有與我們交戰，只試探了一下，就撤離了，它們似乎對我族的精神力並不感興趣！”

　　貝拉若有所思，而海頓幾乎立刻沉下了臉。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前來協商作戰的瓊安立刻察覺到了異樣，那名次級主母一直拿眼角偷看在場的幾個人類特使。

　　一名更年輕的副官忍不住，直說道：“如果這樣，那這就不是我們蟲族的戰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