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當天晚上,他們一塊用過晚宴後與眾人告別,然後返回了溯明廷。
越亦晚忙了一整天,到了車上就完全撐不住了,先是坐在花慕之旁邊靠著小海豹軟枕睡了一會兒,然後在山路的顛簸中一點點蹭到花慕之的肩旁。
太子在低頭回復讀者的評論,感覺到那個銀髮小腦袋湊過來的時候頗為自然地伸手扶了一下,讓他靠著自己繼續睡。
伴隨著過減速帶的又一下顛簸,越亦晚直接滑到了他的懷裏,睡得渾然不覺。
花慕之單手把他扶在自己的腿上,掌心護著脖子怕他受傷,又伸手幫他順了一下碎發。
他的目光在越亦晚的睡顏上停留了許久,才再次回到了手機螢幕上。
今天星期四,APP一打開就又跳出了鵝黃色的站短。
『上榜通知』
花慕之屏住了呼吸,點開了那條短信。
“——恭喜您的文章《銀色權杖》上榜,榜單:pc-古代言情-編輯推薦,要求更新字數:15000,榜期為……”
他當時在簽約之後,很認真地看了一下後臺的各種作者須知,把好些流程學得清清楚楚了,才趕在週一的截止時間前申請了榜單。
編輯推薦——意思是,編輯也很喜歡自己的文嗎?
他內心感到雀躍又快樂,甚至想叫醒越亦晚看看這條消息。
某個人已經完全睡沉了,完全不像要醒的樣子。
花慕之翻了好久,才找到那個榜。
不僅在分站,還在分頻道裏,要翻好久才能看到。
自己的那本書位置在第十九名,收藏只有一百出頭。
即便如此,他也開心的彷彿被許多人認可了一般。
抽空寫寫的小說,居然登上了這個APP的榜單,而且會有更多的人來看文。
而且評論區每天都在出現新面孔,還有人說把這本書推薦給朋友了——就好像突然被幸運之神眷顧了一樣。
花慕之看了幾遍榜單上那短短的四個字,抱著越亦晚想了很久,想送他一份什麼禮物,好表達自己的謝意。
如果沒有你,我絕不會做這些嘗試,更不可能獲得這樣的滿足感。
冬天越來越冷了……要不,親手給他織個圍巾吧。
看他織的又快又好,應該不算很難的事情。
等等——自己織圍巾要是被看見,會不會有點羞恥?
太子想了許久,決定先偷偷試一下再說。
車外夜色沉沉,間或掠過幾盞昏黃的路燈。
越亦晚睡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又叒躺在太子的懷裏,而且顯然已經躺了很久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趴在他的腿上確認道:“又是我自己蹭過來的?”
花慕之揚起了眉毛:“我並不介意。”
越亦晚努力爬起來坐好,正色道:“多謝。”
他扭頭看向窗外城市的夜景,半晌沒有再說一句話。
不知不覺間,好像已經習慣了和他的各種身體接觸,甚至心裏還沒什麼抗拒的感覺。
哪怕一想到自己是已婚人士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可靠近他的時候,還是會由衷地感覺到滿足和放鬆。
……這是為什麼?
我難道真喜歡上他了不成?
越亦晚拍了拍臉,決定回去和他好好談談。
車隊穿越了繁華的街區,一路駛入了溯明廷。
馬車早已停好,行李也早已送回了東宮歸位完畢。
長輩們都早已睡下休息了,帝后明天才會回來。
兩位殿下各自洗漱更衣,又回到了房間裏。
花慕之已經習慣了與他一起入眠,只掀了被子躺好,準備關燈入眠。
“等一下。”越亦晚抱著枕頭道:“我……我跟你聊一下。”
“嗯?”花慕之給他留了一盞床頭燈,看向他道:“想聊些什麼?”
“就是……就是……”
越亦晚試圖皺眉頭穩住氣場,說話卻頗有些底氣不足:“我們這兩天,是不是太曖昧了一點?”
他自己確實也沒有控制的很好,做了逾矩的事情,也不該去摸太子的臉。
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脫軌,讓他有些不安。
“曖昧?”花慕之思考了一刻,語氣依舊平靜:“你是指摸臉、摸頭、擁抱這類的嗎?”
“……對。”越亦晚不敢與他有視線上的交流:“我感覺不太好。”
“哪里呢?”花慕之放低了些聲音:“我觸碰你的時候,你會感覺到厭惡麼?”
“沒有,不會,”越亦晚下意識地否定道:“是心裏會想到很多事,然後覺得壓抑或者緊張。”
花慕之的坐姿放鬆了一些,慢慢道:“想到什麼?”
越亦晚看向他,竟有些說不出口。
“我想到,如果我們再親密些,可能就會戀愛。”
“戀愛久了,就會有依賴和託付。”
“時間再久一點,可能就會有爭執、口角,甚至變心。”
“然後……我可能就會,再次被傷害。”
花慕之凝視著他的雙眸,聲音溫暖而堅定:“你覺得,我也會和你母親一樣嗎?”
“我……”越亦晚怔了一下:“應該……不會吧。”
他本能地想要相信他。
“未來的事情,因為無法預知,所以你就想永遠不會觸碰嗎?”
“……不該這樣。”
“亦晚,”花慕之幫他蓋好了被子,儼然如成熟的兄長:“我們這樣說好不好。”
“未來,至少對我而言,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他抬手按住越亦晚的肩膀,聲音清沉溫潤:“即使真的到了最差的境地,想要另尋新歡,也絕對會和你講明且離婚,而不是背著你出軌。”
“越亦晚,”
“我不會成為那個背叛和傷害你的人。”
“如果……你相信我的這一句話,我們以後相處起來,會對彼此更有安全感。”
越亦晚怔怔地看著他,忽然開口道:“你是在暗示我,我可以對你有感情嗎。”
花慕之垂眸笑了起來:“我很喜歡你,你一直很可愛。”
越亦晚的心跳又加速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簡直像個純情的高中生,深呼吸了半天才開口道:“我也發誓。”
“在婚姻關係結束前,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即使喜新厭舊,即使想另尋新歡,也會先負責任的結束關係,並付出應有的代價。”
把記憶與現實分開,把無端的恐懼用理智驅散。
然後溫暖又安定的感覺就會再次回來。
花慕之等他躺好之後,才關掉了床頭燈,隨他一起睡下。
黑暗之中,越亦晚又慢慢鑽了過來,睡在了他的懷抱裏。
膽怯,小心,卻又帶著一些希冀。
花慕之垂首抱住他,輕聲道:“晚安。”
“其實……”越亦晚在黑暗裏,膽子才大了一些:“我一直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抱著你的時候,會覺得很放鬆,甚至有些不想走。”
花慕之抬手撫上他的碎發,感受著胸膛前的溫暖觸感:“今天去狩獵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嗯。”
“其實,這能說明一件事。”太子殿下平靜道:“我們兩將來在床上,會非常合拍。”
這麼成人的話題在他的描述裏,反而跟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他懷裏的青年動作一僵,彷彿以為自己聽岔了些什麼:“為……為什麼啊。”
“你喜歡我身上的味道,我也很喜歡你的。”
他在抱著晚晚的時候,可以聞到若有似無的白茶香味。
白天公務和寫作忙完,大腦都在緊繃的狀態裏。
可只要抱著他入睡,彷彿內心的許多虯結都會徐徐舒展開。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每個人,無論男女,都會分泌出一種激素,並且產生獨有的味道。”花慕之慢慢解釋道。
“……你是說,荷爾蒙?”
這也算是原始人類求偶時使用的古老手段了。
“嗯,這種味道會互相甄別,互相討厭的人湊在一起,只會覺得刺鼻。”他的指尖玩著越亦晚的碎發,抱著他在黑暗中輕聲講道:“但是如果覺得對方很好聞,起碼代表著在床事上會很合拍。”
“你確定這真是科學的角度嗎?”越亦晚昂起頭來,狐疑道:“我怎麼感覺聽起來像是小黃文裏ABO的角度?”
皇太子一臉茫然:“ABO又是什麼?”
“就是——”越亦晚豎起手指,給他解釋了個清清楚楚。
什麼叫腔體,怎麼著標記,發情期怎麼解決,抑制劑的作用,愣是一樣不漏的給科普了一遍。
等越亦晚說完,兩個人忽然意識到湊得太近了一些,同時咳了一聲,分開了一些又調整了下睡姿。
花慕之聽得怔了許久,臉上有些微微發燙,甚至有點想半夜翻幾篇ABO補補課。
怎麼會有……這麼色情的設定啊。
越亦晚把頭埋在被子裏,心想自己大半夜講這些亂七八糟的幹嘛。
一隻手忽然伸進被子裏,輕輕掐了下他的臉。
“好啦。別悶著自己,把頭伸出來睡覺。”
越亦晚默默把頭伸出來,繼續窩在他的懷裏,半晌才悶悶道:“荷爾蒙是荷爾蒙——你不許悄悄對我做什麼。”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顯然有些無奈:“你上次半夜把手都伸到我睡衣裏了。”
“我——我那是——我沒有!!”
“不過,昨天我在趕稿子的時候,看見了你晃來晃去的腿,”那溫潤的聲音裏笑意漸濃:“很修長,確實想摸一下。”
“不行!不給摸!”
“快睡啦,明早還要去請安呢。”
-2-
受到千樹原的啟迪,第一輪海選稿出產的順利了許多。
越亦晚選用了歐根紗和薄紗,開始做襯衫、A字裙、長褲等等。
他擔心尖利的線剪給戒指弄上印痕,把婚戒小心地存放好之後,時刻都戴著金屬頂針。
工作臺上散落著裁布剪刀和錐子,每一樣都有標籤注明數目。
珠針和絲針是用來臨時固定布料和紙型的,布包上插了好些,跟彩色的小刺蝟一樣。
花慕之來探望過幾次,但也沒有進去打擾他,只靜靜地在外門看了一會兒。
如今夕清閣的一樓如同一個時裝秀的後臺,各種服裝都在不斷換新,一款比一款還要好看。
越亦晚卡著時間點把作品定型打包好,連著自己的畫稿和版型圖一起寄了出去。
他在宮裏沒有找到合適的模特,只自己比對著確認效果,心裏還是有少許的不放心。
寄過去只需要四天,十天后應該就有郵件或者電話了。
如果真的通過海選,在綜藝節目上可能就可以看見它們的亮相了。
在這個時間點裏,太子也在悄悄地給他準備一個回禮。
其實真是手工的做些什麼,書法、山水畫,其實都是花慕之拿手的東西。
可是這些禮物即使送過去,要麼被收好放在櫃子裏,要麼是遠遠地掛著。
晚晚手這麼巧,恐怕給很多親友都織過禮物,但沒有收到過這樣的吧。
道理雖然是這麼個道理,然而霍禦侍端著熱茶進抱朴殿二樓書房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太子在跟毛線團如同在進行搏鬥一般。
兩根毛衣針似乎完全不聽話,上面纏繞著的毛線都開始打結。
不僅如此,好不容易打成的線結上還有好些亂線穿插其中,簡直跟被小貓撓壞了似的。
向來從容淡定的太子殿下已經放棄抵抗,趴在這堆亂糟糟的毛線旁邊,連特意買來的書頁都被翻的快散架了。
——越亦晚能看著電視織的又快又好,看起來也沒那麼難啊?!
“殿下……”霍禦侍艱難道:“您怎麼想著,要做這種事了?”
“罷了……”花慕之揉著額頭道:“可能沒這個天分。”
這樣一來,似乎只能送些寶石扳指什麼的俗物了。
“您難道是,想也送雍王殿下一條圍巾?”霍禦侍忽然想通了些什麼,放下託盤小心道:“其實有別的法子的。”
“別的法子?”
花慕之起身把棒針取了下來,準備讓他把失敗的半成品拿去扔掉:“如果是拿繡房那邊的成品拿來送人,還不如不送。”
“也不是,”霍禦侍掏出了暗袋裏的手機,翻出了淘寶給他看:“現在有織毛線神器,今天下單過個十幾天就被海外快遞送來了!”
封面上有個如棉花糖機般的圓筒狀小機器,看起來簡潔又可愛,旁邊還配了個搖杆。
『只要一百三!圍巾帽子手套三分鐘就好!』
『片織環織自由變換!四十八針編織神器!』
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在這個空隙裏,《銀色權杖》的收藏和人氣都在一刻不停地往上漲。
也不知是‘編輯推薦’這四個字有什麼魔力,每天收藏居然能漲六七十個,轉眼的功夫就有了四百多人悄悄按了爪印。
評論區開始有人搶沙發和板凳,還有人興致盎然的發表各種劇情分析,甚至貼出大段材料出來。
第二個週四,這本書上了APP紅字,收藏竄到了七百多。
到了第三個週四,花慕之已經完全習慣了下午三點守在電腦前等站短。
他刷新了幾次,熟悉的亮黃色短信就跳了出來——
“——恭喜您的文章《銀色權杖》上榜,榜單:pc-古代言情-佳作推薦,要求更新字數:20000,榜期為……”
佳作推薦——佳作推薦在哪?
花慕之打開了網頁,一眼就看見了分頻頂層上頗為顯眼封面。
越亦晚正抱著一罐蜜烤腰果過來找他下棋,忽然發覺太子儼然一副等著科舉放榜般的狀態,揮了揮手道:“在看什麼呢?”
“看,你做的封面,在網站最顯眼的地方。”花慕之把顯示幕轉向他:“我上榜了。”
“什麼——”
越亦晚踩著木屐快步過去,湊近了看了好半天。
真是他當時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擼好的封面,哥特文字和銀色紋章都清晰而又熟悉。
他親手做的封面,和花慕之寫的故事一起翻越了大洋與山川,上了這家網站超顯眼的地方,所有讀者都能看見!
“天——”他捂著嘴看向花慕之,控制著音量道:“榜單上還寫著佳作推薦!佳作哎!!”
花慕之笑著點頭,正想說句什麼,編輯筱筱那邊敲了過來:“親,打算什麼時候入V?”
“你編輯發消息過來了!”越亦晚比他還要緊張:“快看快看!”
竟然是快到入V的節點了。
入V,不僅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付出獲得實質回報,聽編輯群裏說還會有一個叫做‘夾子’的臨時榜單,就和鯉魚跳龍門一樣,可能一夜之間會飛升爆紅。
“——記得入V當天要更萬字章哦,這是老規定了。”編輯提醒道。
電腦前剛才精神百倍的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
這幾天的更新不可以斷,而且還要在週二入V的時候再寫一萬字出來,也就是說這幾天開始就要瘋狂存稿了才行。
皇太子默默地回了一個好的,忽然明白了越越說的‘好頭禿啊’是怎樣的感覺。
一萬字的大長章,想想真是好頭禿啊。
“加班這種事——”越亦晚忍著笑安慰道:“向來是加著加著就習慣了,加加更健康喲。”
他拈了一塊蜜烤腰果,正準備繼續吃零食,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您好?”
“請問是臨國的撒母耳•越嗎?”
“我——我,我是啊。”越亦晚忽然緊張起來,手上那塊腰果又不好放回罐子裏,直接喂給了旁邊的花慕之。
花慕之沒想到他會下意識地這麼做,張口的時候親到了他的指尖。
兩人頗為不自然地對視了一秒,然後瞬間扭頭去看別的東西。
“您的作品已經通過了海選,會在本週六,或者下週六的節目中揭曉排名,請注意收看——相關的合約也已經發到您的郵箱了,請儘快簽署電子簽名。”
我——我我過海選了嗎?!
通知居然來的這麼快!
“第二期的題目已經在本周的雜誌第六十七頁公佈了,也請在規定時間內儘快完成郵寄。”
“好的好的,謝謝!”越亦晚感覺腦門上都在冒煙,說話都頗不利索。
這可是YHY國際大獎賽啊!好些老設計師都會參加的比賽!
我居然真的過了!
電話一掛,他就捂著手機差點蹦起來:“我過海選了!我的作品要上電視了!”
花慕之忍俊不禁道:“那你也要跟我一塊加班了?”
“要不這樣,以後你來我夕清閣裏趕稿子——抽空我們兩還能一起喝咖啡摸魚!”越亦晚扭頭瞥見霍禦侍在門口,喚道:“霍霍!霍霍把我雜誌拿來!我看看題目!”
等雍王唱著歌蹦躂著抱著雜誌回夕清閣了,霍禦侍才鬆了口氣幫忙關好門,把淘寶來的快遞抱了出來。
這頭太子還在悶頭寫大綱,鍵盤敲了一半看見那門口的快遞箱,忽然想起來還有要緊事沒有做。
“我買了升級款,毛線球也帶來了。”霍禦侍拿著銀柄小刀拆開了快遞,把裏面的東西抱到了太子面前。
還真是UFO一樣的奇怪圓盤,看起來跟方向盤一樣大。
太子不太擅長手工,但和霍禦侍研究了一下,把這個機器給組裝了起來。
四十八個小鉤子上掛好了精紡毛線,其他的檔位也調整好了。
“您試試?”
花慕之又確認了一下,握住了手柄。
他轉了幾下手柄,那圓盤中心的線條竟即刻開始隨著齒輪旋轉成結,連帶著發出呼呼的機械咬合聲。
太子只感覺腦袋上冒出一個感嘆號,加快了搖手杆的速度。
剛才還只有一圈的毛線如同漲潮一般開始一層層增厚,竟然有種施法般的奇異感。
霍禦侍在旁邊看了半天,忽然開口道:“殿下……”
“什麼?”
“您好像織的,是頂帽子。”
而且選的顏色還是嫩黃色,是不是不太成熟。
太子織了一半,研究了一刻說明書,決定續上白色毛線,把這小帽子織完。
一共花了接近三十多分鐘,但是拿在手裏不光延伸性好又透氣,而且還很暖和。
花慕之很少親手做這些事,可自從被越越帶去寫詩做月餅織圍脖,就彷彿解開了什麼顧慮一般。
他上下端詳著這頂毛線帽子,忽然深呼吸一口氣,匆匆下了樓。
霍禦侍留在原地有些愕然。
所以……不織圍巾了嗎?
越亦晚正搬著布料來來去去,旁邊的掌侍也幫忙抱著好些參考書和雜誌,就聽見外面有人來報太子殿下到。
——慕之過來加班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綢緞,匆匆過去迎接他。
花慕之今兒穿的是一身銀紅相間的長袍,貴氣的鳳穿瓊枝圖繡在上面,更襯得他眸深眉長,好似話本上的翩翩公子。
然而他的手裏還捧著一個小帽子。
越亦晚站定,本想問他怎麼沒把平板鍵盤拿過來,忽然頭上被套了一個墜著小毛球的毛線帽。
這帽子大小正好,連冷嗖嗖的耳朵尖都護住了,戴起來暖和又舒服。
越亦晚伸手一摸,下意識地扭頭去照鏡子。
黃白相間的毛線帽墜著兩個小毛球,而且還挺配他今天穿的這一身淺綠色長袍。
“這是——你做的?”他忽然摸到了有些奇怪的針腳,扭頭驚訝道:“不像是在外面買的哎。”
花慕之其實也是一時起了玩心,才過來給他戴上,這個時候也只笑著點了點頭:“是不是不太合適?”
“不,”越亦晚雙手捂著那頂毛絨帽,深呼吸道:“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織好小帽子送我的人。”
他已經習慣了送親朋好友各種自己做的小玩意兒,甚至每年冬天都會給爸爸哥哥送自己做的手套和袖扣。
可是花慕之,真的是第一個反過來這樣關照自己的人。
他甚至眼睛有些紅,聲音都小了許多:“謝謝……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花慕之抬手幫他理了下領子,語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其實我借助了些工具,不是像你那樣一針一針織好的。”
“那也不要緊,”越亦晚搖了搖頭,認真道:“別說自己織,我哥連衣服都沒給我買過。”
“那他們平時怎麼照顧你的?”
“從小到大,主要還是打錢。”
-3-
爸爸剛失業那會還有工夫幫忙縫縫校服搭配下穿搭,等越亦晚十二歲之後就已經又廝殺回生意場上了。
哥哥在國內讀得大學,實習期就在跟著爸爸寫策劃案打商戰,如今也是談判桌上的老手。
也正因如此,越亦晚從讀初中起,就已經學會了一個人打點各種開支。
耶誕節也好春節也好,基本上很少能見到兩個親人同時出現,週末想感受下家庭的溫暖,也是去找爺爺奶奶吃一頓飯。
不過這對父子表達愛的方式很一致,就是給購物卡銀行卡黑卡。
生意做得越大,給的數額越多,也越見不著人。
於是越亦晚刷卡的姿勢越來越熟練,在高中時期,一度是各種奢侈品和潮牌的VVIP,進店會被五六個人圍著噓寒問暖遞禮物的那種。
別人家的父母雖然沒這麼有錢,但會在家長會上現身,會在高三的時候過來探望和送一碗熱湯。
越亦晚習慣了一個人放學,偶爾出校門的時候還是會有些期待。
他看著朋友們蹦躂著回到父母的身邊,被揉頭遞圍巾送手套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如果可以依賴的話,他也想黏在哥哥和爸爸的身邊,每天和他們一起回家。
算啦,都不容易。
小越同學感受了幾年獨自被金錢淹沒的快樂,又跟幾個公益專案簽訂了長期資助的合約,然後決定去國外讀書。
一讀就是好幾年。
中途越知故和越品去看過他兩次,第一次在大學旁邊給他買了房子和車,第二次和他一起過了個耶誕節。
之後的三四年裏,越亦晚都是一個人過的,和家人的交流也僅限網路。
——也很不錯啦,人要知足。
花慕之聽著他碎碎念這些過去的事情,伸手揉了揉頭:“下次給你織圍巾。”
越亦晚頭一次得到這樣的禮物,開心的像終於被寵愛的小孩子,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扭頭就兩手捂著帽子跑了。
太子站在門口,下意識地撫上被親了一下的臉頰,扭頭又回去了。
寫完存稿就給他織圍巾!
第二天是皇室例行的聚餐時間,長輩先入席坐在正位上,小輩要象徵性的幫忙布菜斟酒,以示和孝。
太皇太后最近精神很好,落座時打量了兩眼這小倆口的模樣,忽然道:“太子從前太清瘦了些,如今倒是好多了。”
“豐神俊朗,也要臉頰上有肉才行,”太后在旁邊笑著道:“看來是休息的不錯,臉色也好了很多。”
——其實是加班吃夜宵吃出來的。
越亦晚笑著幫太后夾了一勺元寶蝦餃,被示意可以回席吃飯了,才倒退著回到原位,開始喝自己碗裏的竹蓀筍雞湯。
“週末要不一起去東鹿角那看海去?”皇后忽然想到這一樁:“越越他們還可以去抓螃蟹,忙了這麼些日子,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不,我週末要看排名……
越亦晚心裏一咯噔,揚起笑容道:“聽說週末可能要下雪呢,要不看看天氣再定?”
“我週末有事,定了和臨都大學那邊的訪問。”花慕之開口道:“下周吧?”
他這一解場,顯然讓越亦晚放鬆了許多,也跟著點了點頭。
等午宴用罷,小倆口告退,留下長輩們吃瓜果閒聊。
“小越性子挺和順啊,”老太后剝著南瓜子道:“聽說這些天和慕之處的不錯?”
“我怎麼覺得,他們週末有什麼事呢?”太后狐疑道:“平時感情再好,也沒這麼夫唱婦隨的吧。”
“我跟護衛說了,就算他們兩換裝去宮外約會,也最好留個心眼。”皇帝反而笑了起來:“看顧和保護的人都得及時跟上,您兩位就放心吧。”
結果真的到了週五週六,太子夫夫也沒有一塊出門,到了晚上更是不動如山。
越亦晚早早地就捧著辣條牛肉乾薯片等在電視前,就等著看晚上八點的綜藝節目。
冠名廣告放完是特邀贊助,特邀贊助完了是評委介紹。
鎏金LOGO看起來低調奢華,轉呀轉的他心焦。
“歡迎收看CBG轉播的《時尚之皇•YHY全球大獎賽》——”主持人在星光璀璨的T臺上笑著開始解釋賽制,各種剪輯好的畫面也隨之播放出來。
多項獎勵被具象化成令人心動的畫面,幾十萬美金直接摞成了小山擺在了鏡頭前。
YUSH特有的魚型LOGO組成了一簾燈幕,評委席和競拍席已經全部坐滿,鏡頭一掃盡顯衣香鬢影。
下一個畫面直接變幻成作品庫的高空,航拍角度下成千上萬的衣裙如高低起伏的波濤一般,排成長隊的名模已經準備就位,高高的顴骨與性冷淡風格的外表都頗為典型。
“本期YHY大獎賽將保留傳統的三個環節——作品介紹•公開競拍•路人盲選,所獲金額將分出20%捐助抑鬱症基金會,大賽主辦雜誌為《YUSH•環球》——YUSH,為熱愛而生!”
花慕之存稿完三千字,一看時間發覺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匆匆離了抱樸殿去陪他看結果。
一進客廳,就看見越亦晚抱著剛洗完澡的托托在地毯上坐著,緊張地幾乎沒空抬頭跟他打招呼。
“怎麼樣了?”
“五千進一千,”越亦晚摟著托托的脖子,深呼吸道:“一共有八千多個參賽的人,但品牌方最多競拍三百件。”
八千多個人裏,只有五千人通過了初篩,然後這一輪下來,只有一千個人能留下來,而且要決定排名。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兩個半小時裏,自己的作品只有半秒不到的畫面,甚至會和其他選手的混在一起匆匆來一個合拍,不會被任何觀眾記住。
畫面的左下角顯示著『850~999名』,顯然是剛開始公開名詞。
評委有來自英國的時尚教父,有選美皇后出身的名模,都在談笑著評判著,氣氛還算輕鬆。
花慕之原本對這個領域並不關心,可自從跟著越亦晚看了好些綜藝之後,竟漸漸都培養出自己的時尚喜好來。
他坐在托托的另一側,看著輪盤般旋轉著展示的作品,驚詫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極簡”這個主題,顯然已經被玩到極致了。
有的模特接近全裸,只有一條純白緞帶如淡雲般覆蓋住重點區域。
但是她極致的身材被充分展現,既不色情也不像情趣內衣,反而獨特的讓人想要多看幾眼。
有的模特穿著黑色的長袍,一個巨大的白色箭頭從腳底指向肩頭,在幾十人中顯得格外顯眼。
評委和品牌方看的都饒有興致,不時按下暫停鍵,對他們感興趣的衣服進行點評和競拍。
越亦晚作為看客的時候,能邊看邊吃邊聊,手裏還織著圍巾。
真的輪到他等待結果的時候,反而緊張的什麼都吃不下。
沒有我,沒有我,還是沒有我……
750~850的排名依次揭開,有件披肩連帶著系列作品被拍下了240萬的高價。
越亦晚看的心焦,就差攥著花慕之的手調整呼吸了。
正在這時,洛禦侍從前廳來了客廳,恭敬地行了個禮。
“太后娘娘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