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下了車又上了玉輦,跟景點遊客似的坐在小馬車上被送進了皇太子住的東宮裏。
噠噠的馬蹄聲一輕一重,走的不急不緩。
越亦晚悄悄掀了簾子看,發覺兩側的侍者看到玉輦來了都會垂首行禮。
自己還真像是個偷摸著嫁過來的小娘子。
然而誰家小娘子穿著牛仔褲還帶著電腦鍵盤鐵三角還準備吃個雞呢。
也不知道皇宮裏網速怎麼樣。
淵永宮三個字落在高高的匾額上,顯得頗為古樸。
他的箱子一早就被僕從們送去了房裏,自己則是被引進了南院的禎祥樓裏。
“殿下正在與聖上議事,一會兒就過來見您,還請在這稍作休息。”老爺爺再一鞠躬,就退了出去。
越亦晚接過侍者遞的一杯熱茶,只抿了一口,就端著茶盞開始在附近轉悠。
這禎祥樓是個藏書的地方,樓上儘是古籍經典,基本上跟擺設差不多。
樓下的書倒是有經常被拿出來的舊痕,旁邊的長桌不遠處就是落地窗,可以曬太陽看書喝茶,是個好地方。
越亦晚拿著那縷金蓮花茶碗走的慢慢悠悠,旁邊的小掌侍愣是看的心驚肉跳,生怕他手一滑給砸了。
青年腳步一頓,問道:“你們殿下,平時喜歡看什麼書?”
掌侍怔了下,也不敢出聲,就小碎步走過來指了指兩欄書架。
認識一個人最快的方式,就是看他喜歡什麼書。
書承載著思想與情緒,亦是可以寬恕和共鳴的懺悔所。
不過這個法子頗為古典,現在只要關注人家的微博和豆瓣帳號似乎就夠了。
他的目光一行行的掃過去,在某幾處定了一下。
喜好跟自己還挺一致的啊。
東方的經典文學,看魯迅,同時又看梁實秋。
這兩老頭兒在民國時期也是口誅筆伐互相懟,一個思想孤絕勘破人心,另一個卻閒情花鳥少談政事。
書架上還放著好些詩集,從海子到舒婷,旁邊挨著普希金的詩選。
西方的小說看的很雜,口味也和自己有好些重合的地方。
簡奧斯丁的幾本都有翻閱過的痕跡,雨果和莎士比亞的全集都有。大仲馬的書痕跡最舊,估計是全看完了,還有《動物莊園》和《1984》。
“在笑什麼?”
聽到身側的聲音,越亦晚抱著厚重的《死魂靈》轉過頭去,眨了眨眼。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書很不錯。”越亦晚隨手把茶杯遞給旁邊等候多時的掌侍,自己小心地把書放回原本的位置。
“今天時間還早,我陪你熟悉一下東宮的環境?”
花慕之今兒沒有穿西裝,而是如其他宮裏人一樣穿著寬大而飄逸的長袍。
如今正是夏季,外頭還有些悶熱。那一身煙青色外袍俐落輕盈,上面還刺繡著墨鶴揚翅。
他沒有留長髮,微長的墨發垂落於耳側,同樣也顯得溫潤淡雅。
“好啊。”越亦晚應了一聲,隨他到處看看。
北院是辦工兼會客的地方,平時應答信件、處理瑣碎雜事,一般都在那裏。
南樓是他剛才在的書閣,樓上典藏了好些孤本和古書,樓下則可以看書會友。
“西側的夕清閣已經收拾出來,在成婚之前你都可以住在那裏。”花慕之示意他往旁邊看,解釋道:“我就在東邊的朝明殿,離你很近,如果有什麼事,可以隨時找我。”
“等一下。”越亦晚腳步一頓,忽然問道:“我平時在哪看書和工作呢?”
花慕之略有些詫異,詢問道:“和我共用北邊的抱樸殿夠嗎?”
“不太夠。”越亦晚仔細想了想,正經道:“這個還真要勞煩通融下了。”
——他是自英國聖馬丁服裝設計學院畢業的高材生。
全額獎學金獲得者,22歲便已碩士畢業,且曾被知名品牌頒發過2027設計大獎。
“沒有冒犯的意思,那個薄荷綠小箱子,其實是我唯一提得動的行李。”
越亦晚也不知道這項要求過不過分,有點小緊張的把聲音放低:“還有好些布料書冊和人台沒有搬過來……位置恐怕有點不太夠。”
花慕之顯然沒想到劇情會往這個方向走。
“所以,你打算在禮訓期間,繼續服裝設計師的工作,並且擁有自己的工作室,是這樣嗎?”他失笑道。
對方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在皇宮裏加班跟在家加班應該沒什麼區別。
他們兩身側的禦侍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詫異程度不亞於他第一眼看見越亦晚那一頭放飛自我的混色銀髮。
越亦晚隱約覺得好像不太現實,決定退讓一步。
實在不行,自己湊合一下得了。
“那這樣呢?”花慕之打量了下夕清閣上下兩層的大小:“樓上給你做書房,樓下改成工作室,再加一個儲藏各種布料的小隔間?”
他真是超好說話啊。
越亦晚眼睛亮了起來,點了點頭:“那我就跟你一塊兒住?”
剛好多個室友,晚上還可以一起喝啤酒看劇聊天。
他們身後的禮訓老師及時的咳了一聲。
“殿下……越先生還未正式嫁過來,恐怕這麼做與禮不合。”
兩個青年同時轉身看向她,臉上都帶著笑意。
“哪里與禮不合呢?”越亦晚好奇道:“兩個男人住一個屋子裏有傷風化嗎?”
花慕之本來還在忍笑,此刻是真笑出聲來了。
“如果只有一張床,我們可以輪流睡沙發,”越亦晚不確定道:“實在不行分床被子也可以——將來結了婚總歸是要一塊住的。”
這幾句話說出來,他倒是坦坦蕩蕩不羞不臊,旁邊禮訓老師愣是找不出來該從哪反駁。
“不用睡沙發,朝明殿有次臥的,稍微收拾一下加個屏風就好。”皇太子似乎已經頗為習慣幫忙打圓場,什麼事都好商量:“殿裏寬敞的太冷清了,多一個人也挺好的。”
禮訓老師怔了怔,不開口頂撞,微鞠一躬應了。
她心裏頗有些納悶。這明明是頭回進宮,先前聽說也沒有私交,怎麼太子殿下就這麼慣著他。
將來越寵越不著邊際,怕是更難辦啊。
於是小箱子又從西邊送到了東邊,在次臥裏放好。
趁著到處轉悠的功夫,花慕之和他簡單講了講之後三個月的時間安排。
“晨昏定省每日一次,分別是早上七點和晚上九點。”
嗯,久違的早自習和晚自習。
越亦晚低頭數著白玉階,陪他走過月門回廊。
也不知道節假日能不能睡懶覺。
“上午和下午各兩節課,教宮內各項禮儀,以及祭典和慶典的流程。”花慕之見他腳步比自己慢些,也放慢了速度,好讓他跟上自己:“平時都可以穿常服,但初一十五,以及各種特殊節慶時間要穿古服。”
越亦晚相當喜歡他身上的料子,剛才都留著神看刺繡的工藝,點點頭道:“回頭多做幾套好了。”
“我之後幾天剛好閑下來,可以陪你一起上課熟悉。”花慕之腳步一頓,示意他看看前面。
遠處似乎有個園子,裏面傳來好些啁啾的聲音。
“後宮有一條月牙河蜿蜒而過,西宮一個花園,東宮一個鳥園,”他不緊不慢道:“平日裏閑著沒事,也可以去逛逛。”
越亦晚跟著未婚夫牌導遊逛了一圈,中肯的評價道:“這兒僻靜又環境好,適合再讀個博。”
上午只是逛了一圈,然後量尺寸準備做衣服。
中午簡單用了些午膳,菜點都清新又擺盤雅致,花樣多口味淡,就是分量有些小。
朝明殿雖然有幾百年的歷史,但如今裏面的裝潢算東西結合。
既保留著古典的含蓄之美,細節處皆如精細的工藝品,又不拘一格的做了落地窗和扶手梯等設計,卻也沒有突兀的感覺。
附近的老樹都年紀大到難以環抱,落葉松伴著古柏猶如安靜的侍者,偶爾還有小松鼠冒出頭來,再一溜煙的跑個沒影。
午休時間打了個盹,再一睜眼還以為是穿越了。
等用過下午茶點心了,他們又一起去了抱樸殿的側殿,開始正式的禮訓課程。
花慕之坐的頗為端正,儼然一副好學生兼助教的模樣。
白天的那位女老師再次出現,開始介紹不同的稱呼,皇室的宗族關係,以及僕人的區別。
女官和男侍都分了四個等級,有嚴格的服飾色彩限制,以及出入場所限制。
一等的禦侍可以服侍更衣和系首飾,幫忙處理需要貼身的東西。
最末等的選侍只能打掃庭院、整理房間,平時活動軌跡會完全避開宮廷的主人們,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就像家養小精靈一樣。越亦晚默默腹誹道。
他戴著眼鏡,全程邊聽邊做筆記,字跡清秀飄逸,還寫了各種備註畫了重點。
不光等級表紋飾表列的清楚明白,連不同場合不同親屬的應答也畫了箭頭圖解。
花慕之表面上不動如鐘的聽著老師訓導,其實在偷偷瞟他在本子上畫的兩個小人兒。
一個穿著流雲紋小袍子,還有個穿著風衣拿著糖葫蘆。
挺可愛的。
“下麵,我將再陪您溫習一遍。”老師頗有威儀的咳了一聲,示意越亦晚集中注意力。
“已經記清楚了。”他晃了晃筆道:“您考考我?”
老師愣了一刻,直接拍了拍手,旁邊有四個穿著不同形制衣服的侍從走了出來,充當活體試卷。
越亦晚回答的俐落清楚,甚至都沒有猶豫。
他昨晚把資料預習了一遍,小冊子裏的都全花時間背下來了。
花慕之原本以為自己是來救場的,等他摟不住局面的時候可以幫忙解場遞個詞兒,沒想到他學得明明白白,就差出張重難點考卷了。
筆記本上寫的速記口訣好像還真的很管用……自己小時候要是知道有這個法子就好了。
他忍不住又偷偷瞅了幾眼畫著小人兒的筆記本。
“您看,是都學懂了吧?”
嗯,一題不錯,連還沒講過的鞋子的區別都指出來了。
老師怔了半天,為難道:“可現在才講了三十分鐘,還有接近一個時辰的課時。”
“我們可以往後學,”越亦晚翻了一頁筆記,推推眼鏡道:“您儘管講,記得住。”
作者有話要說: 皇太子:我都準備好幫你作弊了,你居然自己學這麼快……